30 翡翠眼(一)

“什麽?”沈望舒一張嘴,就叫人措手不及了。

高小姐十分震撼地看着一臉文明相,嘴裏卻似乎很不文明的沈家大小姐。

“舒雅。”歐陽公子似乎也被沖擊得不清,動了動嘴角,卻只叫了沈望舒的名字。

他是一個十分溫和的人,就算沈望舒對他惡言相向,可是他卻沒有半分反駁。

他有些失神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雙眼突然變得神采飛揚的女子。她只畫了一個淡妝,微笑都十分淑女,可是嘴裏的話卻很不客氣。

那句話對他而言是羞辱,可是他此時的心裏對她是有愧疚的,也是他還記得從前的情分,所以不願再和她争執下去。只是他身邊的這位高小姐似乎很憤慨,很驚慌的樣子,他忍不住去看她,看到她那雙畫着重重眼線的眼都憤怒地睜大,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沈舒雅總是很溫吞淑女,秉承着笑不露齒的儀态,在上流社會裏都說是一句名媛淑女,可是他卻覺得很假。

如果連微笑都還在心裏默默演算要露出幾顆牙,那人生還有什麽意思?

他在那個全是戴着假面具生活的圈子裏生活得很累,直到遇上了頑強如同雜草一樣生活,卻依舊每天都很神采奕奕的高婉寧,才發現生活原來還可以過得這樣痛快輕松。

因此,他今天在高婉寧的央求下帶她來賭石,卻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上了沈舒雅。

他和沈舒雅身上還貼着男女朋友的标簽呢,這個時候撞見,确實對沈舒雅傷害很大。

也因為這個,所以沈舒雅說什麽,他都不會計較的。

“可是!”高婉寧急忙轉頭,想要和他說些什麽,卻看到了身邊正圍攏着的大大小小珠寶公司的人之後,艱難地閉嘴了。

沈望舒哼笑了一聲,緩緩上前,看了看這個高婉寧,又去看自己名義上的男朋友,歐陽玉。

如果不是她穿越過來得及時,此時已經在高婉寧的惡意擡價與擠兌中花四千萬買下眼前的這塊不小的賭石了。

雖然四千萬對于這輩子的沈望舒并不傷筋動骨,可是卻是開啓高婉寧一路風光的踏腳石。

這個名為高婉寧的女人前幾日被一塊巨石砸到了眼睛,之後眼睛就能看破石中的翡翠,從此在賭石界一發不可收拾。她發家就是在今日,在這塊賭石之前,已經解開了一塊十分罕見的紫羅蘭色高冰種的玉料,賣給了歐陽玉賺了兩千萬。

她還憑着這兩千萬,買下了這家賭石店裏的幾塊毛料,都解出了極品的翡翠。

雖然沈望舒不明白,為什麽難得的極品翡翠會紮堆兒出現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店裏,不過想到高婉寧是主角,就見怪不怪了。

女主角們,總是運氣不錯。

只是運氣不錯,和沈望舒并沒有關系,傷害到她的利益就不怎麽令人愉快了。

她如今附身的沈舒雅本來和高婉寧沒有什麽瓜葛,如果沒有糾葛,或許也會對總是能夠解出極品翡翠的高婉寧親近一二。可是她卻沒有這樣幸運,而是成為了高婉寧的對立面。原因就是在這個歐陽玉的身上了。

歐陽玉和沈舒雅本是一對很快就要訂婚的未婚夫妻,沈舒雅是s市沈氏珠寶的獨生女,歐陽玉是歐陽珠寶集團的二公子,這本是一件門當戶對,雙方家長都樂見其成的好事。

而且歐陽玉對這門婚事并沒有抵觸,也認可了這門婚事。

歐陽玉俊美高挑,風度翩翩,沈舒雅自然也是芳心暗許,一心想要嫁給他。

誰知道就要訂婚的時候,歐陽玉卻帶着別的女人來賭石,還十分親密,看見這一幕的女人不生氣,那是死人。

偏偏高婉寧伶牙俐齒,還在沈舒雅的面前和歐陽玉十分刻意地親密,彼此挽着手說笑,顯然是示威,還挑釁起沈舒雅,一同競标眼前的這塊賭石。

沈望舒想到了這裏,就懶得再理睬在自己身邊欲言又止的歐陽玉,上前俯身,摸了摸這塊賭石的表面,又打着強光手電對着那兩個擦開的小窗看了看。

這巨大的賭石品相非常好,不僅如此,開出的小窗上那透出的盈盈的碧綠之色水意盎然,還顏色相同,顯然是同一塊翡翠上的樣子。如果真是如此,只要這片翡翠向下吃進去兩三寸,那這塊料子就是賭漲了,三千萬,或許轉眼就會翻個翻兒。

不過沒有什麽可是。

這就是個靠皮綠,不知是哪個高手這麽有技巧将這兩個小窗都擦在了有翡翠的地方,給人一種錯覺,這賭石可賭性很大。

其實也就這麽一片翡翠,再向下,都是石頭。

高婉寧就是看透了這片翡翠,所以惡意地挑起了沈舒雅的憤怒,挑唆她破財買下了這塊賭石,賠了四千萬。

她一次一次地和沈舒雅競價,把價格哄擡起來,吓退了其餘對這毛料有興趣的商人,其實自己也沒有那麽多的錢,可是卻知道,如果是自己的男朋友,或是未婚夫被別的女人拉着,這口氣一定要出來的。

只是沒想到在這位沈氏珠寶的大小姐眼裏,歐陽玉……不值三千萬?

高婉寧是知道這賭石內裏是個什麽情況的,她本想把價擡到三千萬就收手,叫這個笑容精致的沈舒雅多損失一點,沒有想到如今卻砸在了自己的手裏。

她別說沒有三千萬,就是有,也不能傻乎乎地去買一塊破石頭,頓時額頭就冒出了冷汗,看着沈舒雅在這賭石前摸來摸去,心裏還帶着幾分僥幸地冷笑道,“沒有錢就直說!說什麽不值得!歐陽公子是你能随便侮辱的人麽?!”

她還拉着歐陽玉,想叫他對沈舒雅感到不喜。

“那你有錢麽?”沈望舒看了這賭石一樣,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表示對這賭石不看好,這才回頭淡笑。

她一舉一動都優雅高貴,越發顯得高婉寧粗俗。

“我當然有!”高婉寧握着方才賣出翡翠的兩千萬,高傲地說道,“既然你有,覺得這男人值得,你就買了罷。”這話語焉不詳,也不知是買了這個男人還是買了這塊賭石,頓時就叫人忍不住轟然笑了。

在場的珠寶公司的老板都是競争對手,有看樂子的時候自然也不會放過,而且歐陽珠寶在s市和沈氏珠寶乃是最大的兩家珠寶公司,這兩家揚言要聯姻的時候,餘下的珠寶公司都在擔心s市的珠寶生意會因這兩家練手受到沖擊。

沒有想到歐陽家這位二公子倒是一個豬隊友,這就幫着大家夥兒有一線生機呢。

因此,這些珠寶公司的老板們笑得更大聲了。

高婉寧雖然牙尖嘴利,可是卻沒有遇到過這樣的陣仗,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沈小姐不看好這石頭?”一旁一個笑得眼淚花兒都出來的中年男人,抹着眼角湊過來問道。

比起獨斷專行,一心想要壟斷s市珠寶市場的歐陽家,低調的沈氏珠寶在大家的印象裏其實更好一點。

“表現得太好,倒有一種刻意的感覺了。”沈望舒感慨了一個當初給這賭石擦了兩個窗的高手,這才笑吟吟地說道,“說來不怕各位取笑,我看這賭石的時候,就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心慌得很。半賭的料子就算了,如果這料子解成明料,不說四千萬,八千萬我也願意出手。”所謂明料,就是将賭石全部解開後的翡翠了,這樣的料子不存在任何風險,不過想要買下來,也得花更多的金錢。

沈望舒不缺錢,卻不喜歡被人當傻瓜。

“确實是。”之所以方才只有高婉寧和沈望舒競價,就是這賭石的表現太好。

那中年男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對沈望舒禮貌地笑了笑,和幾個人一起又重新湊在賭石前仔細地專研了起來。

高婉寧緊張萬分,唯恐這些人不再出價,自己就要買了這賭石,就在一旁賣力地說道,“這有什麽刻意的!這說明這裏頭全是翡翠,随便擦一擦,就看見裏頭的翡翠了。”

“我再看看。”那中年男人看了她一樣,皺了皺眉。

如果這麽好的賭石,那這個高小姐應該恨不得沒有人注意,自己趕緊買下才是,怎麽還似乎在慫恿別人買?

她剛剛運氣極好地解開了一塊紫羅蘭色的稀罕翡翠,說明并不是沒有眼力的人,可就是這樣,才更叫人疑慮。

“能不能在這裏再擦一下?”那中年男人也覺得這半賭的毛料品相好得叫人心慌意亂,就對一旁笑呵呵看着的賭石店老板高聲叫道。

“這都擦了兩個窗,如果再擦,還不如當明料賣了。”那胖嘟嘟的老板一邊摸着身邊一只威風凜凜的藏獒,一邊笑眯眯地踱上前來,掃過了臉色不好看的高婉寧說道,“要不各位老板再看看別的毛料?這塊料子高小姐可是已經出到了三千萬了。”

他其實是十分看好這塊毛料的,只是當初給他擦開這兩個小窗的高人說了,不能再碰這料子一下,他不得不遺憾地聽了。

如果不是心裏也沒底兒,他就自己解開當明料賣了。

“那也行。”雖然明料更貴,不過沒有風險,對于一般的中等珠寶公司,沒有歐陽珠寶與沈氏珠寶賭垮也不會傷筋動骨的資本,還是更傾向購買明料的。

這個中年男人似乎是餘下的珠寶公司裏領頭的,他一點頭,餘下的人也都不說話了,都用眼巴巴的眼神看住了高婉寧。

高婉寧的手都抖了,豔紅的嘴唇顫抖,看着眼前的賭石說不出話。

“高小姐不是要反悔吧?”賭石店的老板就有些不悅地看向歐陽玉道,“歐陽公子沒說說咱們這兒的規矩?”

一旦開口競價,就不可以反悔。

歐陽玉顯然是知道的,他顧不得沈舒雅的異樣,急忙輕輕拍了拍高婉寧的肩膀。

高婉寧用絕望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怎麽了?”歐陽玉也覺出不對了,壓低了聲音問道。

這兩人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旁若無人,那中年男人眼珠子一轉,又湊到了沈望舒的身邊輕聲說道,“沈小姐是不是……”

他心裏自然有小算盤,不過沈望舒卻只是笑了笑,看似随意地在十分寬敞的賭石店的庫房之中走動了起來。

這庫房極大,不過到處都擺滿了大小不一的賭石,沈望舒一看兩眼黑,看什麽都不過是石頭。不過唯一的好處,就是當初她看到那本書的時候,還記得高婉寧在這賭石店中買走的幾塊賭石都解出了極品翡翠,大小形狀和位置也都有些印象,因此,她走了一圈,見果然那些賭石還在,這才滿意地走了回去。

空入寶山卻空手而歸,可不是她的作風。

這時候歐陽玉也知道高婉寧還差一千萬的窟窿,頓時也露出幾分為難。

他雖然是歐陽珠寶的二公子,不過頭上還有一個堂兄掌管着公司的大權,他雖然也在公司幫忙,卻并沒有調動巨款的權力的。

不過他那位堂兄還算大方,因為知道他今天來采購賭石,因此給了他三千萬。

兩千萬買了高婉寧那塊紫羅蘭色的明料,還正好剩下了一千萬。

他不忍看高婉寧丢臉,也知道這賭石店的老板看着是個笑眯眯的,其實是個厲害的角色,背景聽說很不幹淨。高婉寧如果敢反悔,回頭還不定是個什麽下場,因此他咬了咬牙,取了支票塞進了高婉寧的手裏。

“歐陽公子!”高婉寧感動地看着面前的俊美青年。

她從前從沒有想過,自己會和這樣風度翩翩的富二代有任何的交集,而且歐陽玉性格溫柔,對她總是面面俱到十分紳士,和她身邊那些計較還粗俗的男人天差地別,自然已經叫她在心裏模模糊糊地有了他的影子。

如今看他竟然舍得給自己一千萬,她也顧不得這一千萬只怕要喂了狗了,感激地接過來說道,“多謝歐陽公子。”她雖然欠了歐陽玉一千萬,不過想着往後,多解開幾塊翡翠就能還給他了。

畢竟,她有了一雙能看破翡翠的眼睛。

歐陽玉微笑點頭。

他心裏還有一點自己的小算計。

這塊毛料品相這麽好,只要能解開掏出翡翠來,他接二連三出手為集團拿下稀罕的翡翠,日後的地位,自然也會水漲船高。

雖然如今家裏都默認了堂兄是集團的繼承人,不過他也是歐陽家的子弟,為什麽不能争一争呢?

高婉寧卻沒有時間理會別的,忍着心裏的不舍,看了看這庫房中的其餘的毛料。

若是沒有花了這冤枉錢,這庫房裏她看中的那幾塊毛料,她就都可以出手買下了。

也不知道一會兒,是不是還可以和歐陽公子借些錢,把那幾塊毛料買下來。

她一邊想一邊把支票和銀行卡交給那老板轉賬,又忍不住嫉恨地怒視沈望舒。

她真是想不到,這個沈氏珠寶的大小姐,心機這麽重!

“舒雅,咱們別鬧了。”她正在心裏嫉恨,卻看見歐陽玉一臉倦怠地走到了沈望舒的面前,輕聲嘆氣道,“你不要多心,我和婉寧只是普通……”

“敢做不敢當,你真是個男人?”沈望舒靠在三千萬的賭石上,不屑地笑了。

“對不住,我不消受沒種的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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