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有難處就說出來
京兆尹府門口有一棵柏樹,生得翠綠繁茂,花月撲過去的時候,正好面朝着它,能看見它被修剪得齊整的枝葉,和被風吹得微微晃動的頂梢。
她覺得沈知落就跟這樹差不多,死板又孤傲,每回遇見他,他都像個悲憫的救世者,拉扯她的力氣極大,像是想把她拉出什麽沼澤深淵。
然而,深淵的另一頭,有人也拉住了她。
李景允淡淡地收攏手将她往回帶,另一只手朝沈知落捏着她的手腕下猛地一擊。
虎口一麻,沈知落松開了手。
“大司命。”李景允看見他心情就不是很好,連帶着語氣也冷淡,“這是我的妾室。”
收回手揉了揉腕子,沈知落笑了,紫瞳裏嘲弄之意十足:“妾室?與奴婢也沒什麽兩樣,高興起來逗弄一二,遇着事了,便推出來擋災。三公子,天下女子何其多,您非收她做什麽。”
“這話應該問您啊,您怎麽就非要跟我收了的人拉拉扯扯?”他不悅地将人帶回身後,看向他的眼裏盡是尖銳的刀鋒,“從前事從前畢,您再早與她認識十幾年,她現在也跟您沒關系。”
風吹樹動,前庭裏莫名的蕭索了起來,花月搓了搓手臂,從李景允身後伸出半個腦袋:“其實……”
“你閉嘴。”
吵起來互不相讓的兩個人,在吼她這件事上達成了空前的一致,花月噎住,悻悻地将頭又收了回去。
“您還有事嗎?”李景允不耐煩了,“我這兒趕着帶人回家。”
沈知落眼含嘲意地看他一眼,又轉身看向門外站着的那個人:“你帶她,還是帶那一位?”
韓霜站着門外,正好奇地往這邊看,撞見他望過來的目光,她一愣,強撐着笑意行了一禮。
李景允冷了臉:“那一位與我有什麽幹系。”
手裏羅盤轉了一圈,沈知落撫着上頭的花紋低聲道:“你會在這兒站着,都得歸功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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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念一動,他轉眼看向面前這人。
沈知落身上有他極為不喜歡的孤冷氣息,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很平靜,像陌生人在街上擦肩而過,随意的一句低語。
他說完也沒看他,只朝他身後看過去,沉聲道:“千百條性命抵不上一時沖動,你早晚會死在他手裏。”
這話是說給她的,花月低頭聽着,臉上沒什麽變化。
只是,抓着她手的人力氣又大了兩分,她被捏得生疼,手腕上那一圈肌膚也熱得發膩。
下意識地掙了掙,她将自個兒的手收了回來,輕輕揉了揉。
身前的人背脊一僵,空落的掌心慢慢收緊,掩進了袖口裏。
“不勞大司命費心了。”李景允心情好像突然就變得很差,語氣冰涼地吐出這句話,袖袍一揮便悶頭往外走。
花月見狀,連忙小步跟上。
沈知落站着沒動,一雙眼平視前方,只在她經過他身側的時候低聲道:“你早晚會明白,我沒有騙過你。”
羅盤上的銅針被風吹動,嘩啦啦指向了一個坎字,花月瞥了一眼,沒有應聲,裙擺在風裏一扯,卷着的邊兒劃了個弧,輕飄飄地就從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熱鬧的京兆尹府很快就被遠遠抛在了身後,李景允帶着她回了将軍府,路上一句話也沒說。
花月看着,只當他是在想韓霜的事,乖巧地保持了安靜,直到回到東院主屋,她才上前替他褪了外袍。
“将軍應該知道了今日之事。”将外袍挂去一旁的屏風上,花月低聲地與他禀告,“所以待會兒,您也許還要再去一趟書房。”
面前的人沒應聲,朝着窗外站着,墨瞳微微眯起來,似乎在想事情。
知道他情緒不高,花月噤了聲,輕手輕腳地就想退出去。
結果,剛将門打開一條縫,身後就突然伸過來一只手,越過她的頭頂,“啪”地将門合上了。
花月一愣,肩膀跟着就是一緊。
身子被翻轉過來,狠狠抵在了門扇上,她擡頭,正好看見他覆下來的臉。
李景允的下颔線條很是優雅好看,尤其是側仰着壓上來的時候,像遠山連天,勾人心魂。可那雙眼睛裏沉甸甸的,半分光也透不出來。
呼吸間尚有酒香盈盈,他張口抵開她的唇齒,溫柔又暴戾地吻她,粗粝的手掌撐開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交疊穿插,死死扣緊。
花月悶哼了一聲,想躲,可下一瞬,這人捏住了她的下巴,更深地糾纏她。
靡靡的動靜在這空寂的屋子裏顯得格外清晰,花月耳根漸紅,微惱地掙紮,力氣大起來連自己都不顧。
于是就聽得“咔”地一聲響,她手指一痛,眉心驟然攏起。
身上這人動作僵了僵,終于離開了她的唇瓣,一雙眼幽深地看下來,帶着七分惱恨和兩分慌張:“亂動什麽?”
花月無奈:“公子,山雞被殺之前還會撲騰兩下,您突然……還不讓妾身動一動?”
她的眼眸還是那麽幹淨,半分情欲也沒有,輕輕柔柔的語調,像指腹抹出來的琵琶聲,落在人心口,又癢又麻。
喉結動了動,他低咒了一聲。
門外有奴仆灑掃路過,懷裏這人身子驟然緊繃,貼着門一動不動,一雙眼緊張地瞪着他。
他視若無睹,只将她手從背後拉出來,沒好氣地問:“擰哪兒了?”
臉上發熱,花月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只小指動了動。
李景允低眼看下去,摸着她的指骨一節一節地輕輕按揉,确定沒有擰傷,才又冷哼一聲,重新湊近她。
“公子。”她有些哭笑不得,“妾身能不能問一句為什麽?”
眉梢痞氣地挑了挑,他看着她的眼睛,低沉地道:“猜。”
花月為難極了,将他生氣前後的事仔細想了一遍,試探地道:“沈大人說今日之事與韓小姐有關,您在生氣?”
雪白的虎牙露出來,狠狠地咬住她頸邊嫩肉,花月“啊”了一聲,餘光瞥見外頭晃動的人影,又連忙伸手将自己的嘴給捂住,琥珀色的眼眸驚慌地亂轉,身子也不停地掙紮。
“猜錯了,再猜。”身上這極不講道理的孽障咬過瘾了,下巴抵在她耳側,懶洋洋地箍住她的腰身。
花月很想發火,可一眼看進他那黑不見底的眼眸裏,這火也發不出來。掙紮無果,她自暴自棄地道:“那您就是對沈大人有意見,順帶遷怒于妾身。”
他在她耳邊嗤笑了一聲,噴出來的氣息灑在她耳蝸裏,她右臂上跟着就起了一層顫栗。
“你是他什麽人,爺看他不順眼,為什麽一定要遷怒你?”他不甚在意地卷起她的鬓發,“爺可不做那拈酸吃醋的事兒,無趣。”
想想也是,拈酸吃醋都是閨門小肚雞腸的姑娘做的,他這樣的公子哥,身邊要多少人有多少人,怎麽可能在意這些。
花月點頭,想起沈知落的話,還是決定勸勸他:“公子雖然與沈大人總不對付,但他眼光一向很準,輕易也不會妄言,這次紅封之事,公子若是想查,可以聽聽沈大人的話。”
“……”
心頭火燒得更甚,李景允抵着她,反倒是笑了:“你不是看他不順眼?”
“不順眼是一回事。”花月輕聲道,“該聽的還是要聽。”
胸腔笑得震了震,他膝蓋用力,抵開她的雙腿,咬牙貼在她耳側道:“小爺不會聽,你也別想。”
強烈的侵略氣息從他身上傳過來,花月瞳孔微縮,脖頸僵直泛白。牙關再度被他擠開,她嗚咽了半聲,被他統統堵回了喉嚨裏。
氣息相融,抵死纏綿。
理智告訴殷花月,她這是在做錯事,分明只是有名無實的側室,哪能與人這麽親近。可是他薄唇含上來,溫熱的觸感熨燙了她的嘴角,将她最後存着的一點理智都燒了個幹淨。
輕輕顫着的手,緩緩朝他背後的衣料伸了去,想給他抓出些褶皺,想像她現在的心口一樣,把它擰成一團。
“腿軟了?”他松開她,輕聲呢喃着問。
花月抖着腿,梗着脖子答:“沒有,站久了很累。”
身上這人笑起來,眼裏像是烏雲破日,終于透出了光。
他就着這個姿勢将她抱起來,幾步走到軟榻邊,仰身往上一躺,她跟着就倒去了他身上,青色的裙擺卷上來,揉進他深色的衣擺裏。
“公子。”花月想平靜地開口,但吐出來的聲音,怎麽聽都帶着點顫,“您喜歡妾身嗎?”
李景允半阖了眼枕在厚厚的軟墊上,聞言沒有答,只輕輕啄了啄她的眼皮。
“喜歡嗎?”她固執起來,又問了一遍。
李景允覺得好笑,輕輕搖了搖頭,然後鉗住她的下颔,仰頭又想覆上去。
身上這人卻突然偏開了頭。
她撐在他身上的手顫了起來,極輕極緩,不過只一陣,她就将手收了回去,跪坐在他身側,雙手交疊放在腿上。
“怎麽?”懷裏突然一空,他不悅地側頭。
身邊這人朝他笑了笑,溫軟地颔首道:“将軍快回來了,您應該先去書房候着。”
先前的旖旎氣氛被這話一吹就散了個無影無蹤,李景允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我爹知道我納的人是你,指不定正想着怎麽把你扔出府去,你倒是好,還替他惦記着事兒呢?”
“正事要緊。”她将他扶起來,伸手撫了撫他背後衣裳上的褶皺,眼神平靜,“妾身在這兒候着。”
直覺告訴李景允,好像有哪裏不對勁,可掃一眼殷花月,這人神色如常,姿勢恭敬,也沒何處不妥。
納悶地接過外袍穿上,他将人拉過來,又在她額上彈了彈:“爺待會兒就回來。”
“是。”她柔聲應下,萬分順從地朝他行了個禮。
李景允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大門合上,屋子裏恢複了寂靜。
軟榻上的人沉默地坐着,過了許久,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她捏着衣袖擦了自己的唇,又将裙擺重新理好,然後起身去主院,拿先前放過去的東西。
路過西小門的時候,花月遠遠看見有人在喂狗。
旺福除了她,向來對旁人都兇惡得很,所以霜降站得很遠,将饅頭一點一點地抛過去,看它張口接得正好,便會笑兩聲。
打量了片刻,花月朝那邊走了過去。
旺福一看見她就不理霜降了,舌頭吐出來,對着她的方向直搖尾巴。
霜降跟着看過來,見着是她,眯着眼就笑:“您可回來了,說去給将軍送湯,結果一轉眼就不見了人,夫人還在找您呢。”
花月看着她,抿唇道:“我還要在東院住些日子。”
臉上的笑容一頓,霜降看着她,眼神漸漸充滿不解。
“你不是一向最惦記夫人嗎?”她道,“人都回來了,還留在東院做什麽?”
“有些事沒處理完。”
手裏的饅頭被揉碎,霜降垂眸看了兩眼,突然道:“您去觀山的時候那邊就有風聲傳過來,說您跟三公子太過親近,恐怕會誤事。我不信,還将小采罵了一頓,說您是刀尖上活下來的人,哪裏還會感情用事。”
“所以您現在,是要打我的臉嗎?”
霜降是與她一起從宮裏進将軍府來的人,很長一段日子裏,兩人是相依為命的,所以她說什麽,花月都知道是為她好的。
她從她手裏拿過稀碎的饅頭,走過去喂給旺福,聲音極輕地道:“不會。”
“那你這一身裝束是做什麽?”霜降冷笑,語氣刻薄起來,“想用美人計上位,好試試走另一條路子?”
微微有些難堪,花月摸了摸旺福的腦袋:“性命攸關之時做的選擇,并非心甘情願。”
霜降狐疑地看着她。
長嘆一口氣,花月回頭,将觀山上發生的事挑了一二說與她聽,霜降起先還不信,可聽到長公主的時候,她沉默了。
“你……”猶豫半晌,霜降問,“你對三公子,當真沒有別的感情?”
能有什麽別的感情呢,她低笑,目光落在旺福頭上,反問她:“你來喂旺福,是因為喜歡它嗎?”
“不是。”霜降老實地答,“我就是看廚房裏有剩的饅頭,又剛好閑着無事,就來逗逗它。”
摸着旺福的手僵了僵,很快又繼續往下順毛,花月聲音很輕,幾乎是呢喃地道:“對啊,都是閑着沒事逗弄一二罷了,哪來的什麽感情。”
這回答霜降很是滿意,她又笑了起來,拉着她的手道:“您忙完就快些回來吧,聽那邊的消息說,好像找到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咱們這些七零八落的人,也許很快就能重新凝聚在一起。”
重要的東西?花月想了想:“跟沈知落有關嗎?”
“似乎就是他找到的。”霜降撇嘴,“雖然我也不喜歡他,但常大人都能接受的人,一定不會是真的背叛了大皇子。”
提起常歸,花月有那麽一點心虛,即使上回沒有她,常歸也成不了事,但兩人已經算是撕破了臉,往後要再遇見,也不知會是個什麽光景。
亂七八糟一大堆事攪合在一起,花月有點煩。
回到東院的時候,她面色看起來依舊平靜,替李景允準備好了晚膳,又替他鋪好了被褥。
李景允連連看了她好幾眼,問:“你在想什麽?”
花月随口就答:“身為妾室,自然在想公子您。”
毫無感情的話,像極了酒桌上應付外客的敷衍。
他聽得不高興極了,伸手将人拉過來,仔細打量她。
殷花月原本身板就弱,只氣勢看着足,一副外強中幹色厲內荏的模樣。來了東院之後,傷病更多,整個人活生生瘦了一大圈。他伸手比劃,發現她的臉真跟他的手掌一樣大了。
“你沒吃飯?”他皺眉。
懷裏的人笑了笑:“吃過了。”
“那為什麽不長肉?”他捏捏她的臉蛋,又掐掐她的腰,眉峰高高地攏起來,“再吃點。”
桌上酒肉豐盛,是他的晚膳,花月看着搖了搖頭:“身份有別,妾身上不得桌子。”
李景允氣樂了:“行,你別上桌子,你就坐爺腿上,爺給你布菜。”
眼看着他真的開始動作了,花月捏了捏自己的袖口,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您不覺得這舉止太過親近了?”
筷子一頓,李景允若無其事地繼續夾菜:“親近怎麽了,你有個側室的頭銜呢。”
“可妾身也不是真的側室。”她轉頭看進他的眼裏,“四下無人的時候,不是應該與主仆相去無幾嗎?”
他斜了她一眼,眼尾盡是戲谑:“哪個奴才能為主子豁出命去?”
花月認真地答:“妾身為夫人也能。”
“……”
高興了一整日的事兒,就被她這麽輕飄飄的一句話澆了個透涼。李景允放下筷子,眼神有些沉:“你給爺找不自在?”
“妾身不敢。”她低頭,姿态一如既往的謙卑,“只是怕公子一時興起,忘了分寸,以後難以自處。”
“還真是體貼。”他握緊了她的腰,聲調漸冷,“可到底是怕爺難自處,還是怕你自己動心思?”
心裏緊了緊,花月朝他露出一個毫無破綻的笑容:“妾身自然是懂分寸的。”
一股子火從心底冒上來,李景允覺得荒謬。他與她已經這麽親密,這人憑什麽還懂分寸?好幾回的耳鬓厮磨意亂情迷,難不成就他一個人沉浸其中?
仔細想想,好像還真是……她醉酒的時候,什麽也不知道。
閉了閉眼,李景允松了手。
花月飛快地站起來立在一側,替他盛飯布菜:“您先吃一些吧,今天忙來忙去都沒顧得上進食。”
拿起筷子,他沒吭聲,一雙眼幽深地盯着桌上某一處。
這一頓飯吃得格外的慢,花月沒有再開口,他也沒有再說話。碗筷收盡之後,他神色如常地擡眼看她:“你今晚就在這屋子裏睡,爺不動你。”
花月點頭,回房去抱了她的被褥來。
晚上的時候,溫故知過來了一趟,他欣慰地看着同處一屋的這兩人,然後凝重地開口:“查出來了,韓霜幹的。”
李景允平靜地喝着茶:“她怎麽想的?”
“估摸是想用那紅封挑撥您二位的關系,來個‘夫妾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溫故知攤手,“誰料您沒上當。”
“繞這麽大個彎子,她也不嫌累。”李景允很是不耐煩,“你也跟她遞個信,讓她別白費功夫,沒用。”
“也不是沒說過,那位死心眼,有什麽辦法?”溫故知嘆了口氣,“不過我是沒想到,她這小腦袋,竟也能扯前朝之事,要知道咱們太子是最忌諱這個的,扯它出來,必定斷了您後路,還挺妙。”
神色微動,李景允突然轉頭看了花月一眼。
那人安靜地站在隔斷處,似乎在走神,琥珀色的眸子垂着,眼睫輕輕眨動,像個瓷做的娃娃一般。
收回目光,他聽得溫故知繼續道:“不過說來也怪,韓霜像是篤定小嫂子跟前朝有關似的,準備的這陷阱又毒又辣,一旦她被坐實了身份,那不管是長公主還是太子殿下,許是都不會放過她。”
說着,他轉頭問花月:“小嫂子,你是前朝之人嗎?”
花月捏着手看了李景允一眼,後者朝她點頭,示意她随便說。
猶豫一二,她點了點頭:“先前在宮裏……伺候過大魏的主子。”
“難怪,也不知道她哪裏來的消息,我都不知道這事兒。”溫故知嗤笑搖頭,“女人的嫉妒心果然可怕。”
“這事傳出去沒什麽好處。”李景允道,“你能壓就壓了。”
“我明白。”溫故知點頭,“明日約了要去給韓霜診脈,我也就不久留了,您二位好生歇着。”
李景允将他送到門口,溫故知回頭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不是我要說小話,三爺,畢竟是身邊人,有什麽話早些問清楚,也免得将來誤會。”
颔首表示聽見了,李景允将他推出了大門。
花月站在原地發呆,像是想起了什麽,臉色不太好看。他默不作聲地看着,褪了外袍,又熄了燈。
“爺給你一晚上的時間。”他心平氣和地道,“你要是有難處,說出來,爺給你解決。若是不說,就休怪出事之後爺不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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