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終有一別

伏霜澤從鳳蒼山出來不過六七天，斮行盟宗那邊派來接應的人就到了，那領頭的是個暴脾氣，一聽說自家宗主還遇了襲，不管不顧的便找鄭童鬧了起來。

這樣的熱鬧連小華都不敢湊了，還拉着律粟兒和陸離道：“你們見了那個焰鬼王都躲遠一點，他可不好招惹。”

律粟兒不解：“你連鳳凰天都都不怕，還怕他嗎？”在她眼裏，鳳凰天都是當世最強武宗，再沒有比鳳凰天都的人更不好招惹的了。

小華道：“這人是斮行七鬼王裏最強的，現今在江山明冊風雲榜上排名第八，這還沒什麽，關鍵是不講道理，手段極端殘暴，從前他跟着斮行盟宗老宗主征戰之時，每每都喜歡屠城。”

他壓低了聲音：“中州約則規定不得私自解封血祭淵流，但有人說，這個焰鬼王為了提高自己的鎮淵術不止一次的召人解封過血祭淵流，據說還誤傷過人。”

律粟兒氣憤起來：“一看他就不像什麽好人！竟然是伏宗主的下屬！”

當世尚有五大宗國，便有與之相對應的五大武宗，這其中，雲衡國元師座有四座，有襲國萬俟山莊有五堂，青圖國風影閣有六部，蒼臨國斮行盟宗有七鬼，鳳啓國鳳凰天都分十宗，每一個武宗裏都是高手如雲，強者輩出，并不僅限于各武宗宗主。

而像焰鬼王這種，有戰績有實力，為蒼王出過力，跟随老宗主打過江山，在斮行盟宗地位不俗，甚至會出現一部分人不信服伏霜澤而信服他的情況，他能親自來接伏霜澤，鄭童是沒有想到的，他對副使道：“都說伏霜澤不能服衆，與蒼王的關系也不好，看來并非如此。”

副使道：“伏霜澤在斮行盟宗服不服衆不好說，但那位蒼王始終都想淩駕于斮行盟宗宗主之上卻是毋庸置疑的，屬下懷疑那場刺殺正是他所安排。”

強大的武宗宗主可以淩駕于一國之王之上，目前，只有朝玄茗之真正做到了，鳳啓王室在他面前只能卑躬屈膝，而其餘武宗宗主與國君則都是同等的地位，蒼王好戰且狂放，一直不能接受與伏氏并位，逆天大戰結束後便着手打壓自家武宗——這件事，已經暗暗流傳出來了。

鄭童搖頭：“蒼王實在魯莽，如今形勢未定，群英會不知會有何等變故，若此後開戰，沒有斮行盟宗，他以為只憑手下鐵騎便可以讨到什麽好處嗎？”

這些王族總是這樣，需要倚仗武宗封印淵流控制山傀，需要靠武宗的力量贏得戰争，而戰事一旦結束，又接受不了王族的榮耀被同享了。

副使道：“此事于我們有利，需要咱們推波助瀾嗎？”

鄭童擺手：“暫且不必，子茵城之事未決，伏霜澤還在鳳啓國界內，不可貿然出手。”

“是。”

鄭童又道：“消息放出去，會有人出手的，只需坐觀虎鬥。”

副使一笑：“是。”

勝冰小心的奉茶，倒好茶便退下，作為宗主親侍，他一向知道拿捏分寸，當然，也怕被焰鬼王的怒氣給怼死。

伏霜澤喝了口茶，淡定道：“你先坐下。”

“宗主！”焰鬼王趙烽在屋子裏轉了幾圈了，幹急，卻想不出好主意，看伏霜澤這副模樣，更急，道，“蒼王欺人太甚！你在鳳蒼秘境試煉出問題肯定也是他讓人搗的鬼，這種心胸狹隘的貨色留他何用？幹脆讓老夫去把他剁碎了，咱們扶持一個新王上去！”

伏霜澤看了他一眼：“你是宗主嗎？”

“我不是！”趙烽急道，“可是問題總要解決！”

伏霜澤雖是斮行盟宗百年難遇的武學奇才，但斮行盟宗宗主繼承人的最初人選卻不是他，只因他性情寡淡，不喜詭計，人又過于剛直純善，實在不是宗主的料子，可惜老宗主兒子衆多，最有才智且文武雙全的長子卻死于暗殺，二子三子都是不中用的纨绔，四子雖有智謀，卻又過于風流輕浮，幾年前被人打斷了腿，老宗主臨終之際，竟只有幼子可承襲宗主之位，怕他擔不起大業，老宗主特意囑托幾位老部下盡心輔佐……趙烽輔佐的心裏都起了一團火。

倒也不是說新宗主不合格惹人生氣，恰恰相反，伏霜澤繼位以來所有的事情都處理的有模有樣，但只是這樣還是不夠的，斮行盟宗幾年前還是中州大陸第一武宗，現今卻被鳳凰天都處處壓上一頭，鄰國青圖又與他們是世仇，那風影閣古江晴表面和善暗中卻總想給斮行盟宗添幾分亂子，自己國中王族又總是讓人不省心，所以像焰鬼王這樣的老臣便很是焦灼。

伏霜澤把他的那杯茶遞過去，道：“其他四國都在等着看蒼臨的笑話，你想讓他們稱心如意嗎？”

趙烽坐下，一口喝了茶：“不想！”

伏霜澤又道：“子茵城生變，凡氏保管的那部分神卷丢了。”

趙烽眉頭一鎖，被迫冷靜了三分。

古歐明律，尹洛龍凡，宗國八大名世家，各有所長，各有所依仗的家傳秘籍，其中神脈凡氏位于蒼臨國，所持折離神卷更是至關緊要，乃是休養靈脈的上等秘籍。

“怎麽會丢？凡家人都是幹什麽吃的？”

伏霜澤沒有回答，最後道：“海夢雲魇未有進益，我修習凝滞，不能更進一步。”

海夢雲魇是斮行盟宗的上乘武學心法，伏氏先輩中也曾有人登頂過風雲榜，那位宗主便是将海夢雲魇修習到了最高的第九層，但在他之後，卻再也無人能夠到達那層境界，每每只到第七層便已是極限了，而伏霜澤作為斮行盟宗百年難遇的天才，十幾歲時便到了第六層的境界，逆天之戰時更是修習到了第七層，可以說是歷代修習者中最快到達第七層的了，所有人都欣喜若狂，在他身上寄予了厚望，期待着他到達第九層境界的那一天，但是有朝玄茗之這個絕代天才登頂風雲榜在先，他們的期盼便顯得慌亂，逆天之戰結束沒多久就紛紛催着伏霜澤到鳳蒼山試煉……可惜，欲速則不達，縱使是天才也有過不去難關的時候，伏霜澤遇到了瓶頸。

趙烽徹底冷靜了下來，這事确實重要多了，不能突破更高的境界還在其次，若是宗主因此而遭到反噬傷了靈脈就得不償失了。

他想了想，別扭的勸道：“宗主不要急，慢慢來，總有進步的那一天。”

安撫好趙烽之後，伏霜澤喚了勝冰進來，問他之前囑咐之事。

焰鬼王不在，勝冰沒那麽緊張了，但依然恭謹，回道：“屬下查到，那女人生了病，已經死了，孩子卻不見蹤影，恐怕……風影閣插了手。”

伏霜澤按了下額頭：“再查。”

“是。”

“你安排一下，盡快動身回蒼臨。”

勝冰：“去子茵城嗎？”

伏霜澤：“回蒼雲城，子茵城之事調派人手過去輔助他們調查。”

勝冰：“屬下明白。”

想了想，伏霜澤又多加了一句：“回程準備馬車，我身邊有一人身上有傷，受不得颠簸。”

“是……”勝冰有點懵，要知道，他家宗主這個性子可從來沒有特意安排他照顧人過，還是“身邊人”，這個“身邊人”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這得是怎樣的美人才能讓宗主側目呀？

……心裏萬般好奇，勝冰卻沒敢表現在臉上，只領命下去了。

律粟兒和小華要結伴雲游，并不敢告知家裏人，八大名世家一個比一個規矩多，其中女子又多受束縛，她生怕律家來人尋她，只匆匆寫了一封信回去，編了個理由，便拉着小華要出發。

小華這個人喜好結交朋友，鳳蒼山共同經歷那麽一遭，不管伏霜澤認不認，他已經自作主張的把人家當成了朋友，還特意去正正經經的告別了一番，伏霜澤很不适應他這樣的熱情，他又天生是個冷面的人，看起來便顯得格外冷漠，小華卻不怕尴尬，将依依不舍的告別戲碼進行到底才上了路。

陸離送他們到城門口，學着小華依依不舍了一番，他注意到小華背着的大包袱，道：“小華兄，早就想說，你的行囊也太多了。”

小華嘿嘿笑道：“都是寶貝，現今沒有機會，改日再見，我定讓你好好看看。”

律粟兒道：“你若真的想叫人看，這麽些日子就不會藏着了。”

“當真是沒有合适的機會。”小華被她怼的弱弱解釋了一句。

陸離道：“我只是有點好奇，并不是十分好奇，就等你想讓我們看的時候吧。”

小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陸離小弟，我一直都莫名覺得你是個妙人，說話做事都好不一般。”

律粟兒：“有嗎？”

陸離搖了搖頭，含笑道：“不必打趣我了。”

然後俯首向兩人行了一禮：“此番，多謝二位相助。”

兩人都被他這舉動驚到了，律粟兒道：“咱們是朋友，說這些幹什麽？”

小華愣了一下之後卻拱手回了一禮，沒有說什麽。

陸離又道：“祝二位得遇人間盛景，初願不改，一路平安。”

律粟兒不舍的難受勁又被勾了起來，眼中含淚，道：“我會的，他你就更不用擔心了，陸離，你要照顧好自己呀，如果、如果有什麽難處就來雲衡找我，我一定想辦法……”

“多謝。”陸離在她說完之前道了謝，承她的心意，但似乎并不想有那一天。

目送兩人的身影越來越遠，陸離攏了攏袖子，在城門口坐下來休息，直到肚子餓了，才準備回去。

起身的時候，目光掃到大門口伫立的石碑，石碑很新，大概沒幾年，上面的字也很新，新的有些耀眼——劍掃四方，笑看天下。

輕狂至極，可笑至極。

與那句狂妄之語不同的是，那字卻是極為端正俊秀的正楷。

“這是朝玄宗主在滅掉西檀國後寫下來的。”

陸離回首，見一人慢慢走了過來，正是此前與小華一見如故的鳳凰第七宗副使，衣上鳳凰乃是金線所繡，于陽光下燦然生輝。

陸離向他拱手行禮。

副使看了看他，竟俯身還了一禮，道：“你也要走了嗎？”

陸離道：“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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