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山野知交

他記得千翎夜，千翎夜卻認不出來他，只把他當成一個誤闖進來的陌生人，問道：“你患的什麽病？”

陸離：“沉疴舊疾，說不分明。”

千翎夜：“能治好嗎？”

陸離道：“不一定。”

千翎夜也坐了過來，到這會兒才認真打量了他一下：“看你小小年紀竟得了這麽重的病，可惜了。”

陸離故作開朗的笑道：“天命早有定數，我已經看開了。”

“這個時候你能不能不要笑？”千翎夜皺着眉，頗有些嫌棄道，“方才我就想說了，你笑的很假。”

陸離的笑僵在了臉上。

這家夥算是第一個不為陸離的笑容所動容并且還嫌他笑的假的人了。

“方才我聽他們說，公子似乎也是重病纏身？”互相傷害一下吧。

千翎夜從琴臺旁邊的竹簍裏摸出一支玉笛，用袖子擦了擦，聲音很喪道：“是啊，差點就死了，現在就只能待在雲虛潭附近，靠那些珍稀藥材吊着命，煩都煩死了！”

陸離道：“你也很是可惜啊。”

“可惜不可惜的倒是不重要，主要是我想出去，待在這裏快悶死了，”他看着陸離也是一副病弱潦倒的模樣，有點同病相憐之感，忍不住對着陸離感慨，“做病秧子的感覺一點都不好，說出來你可能不會相信，我以前其實是個非常非常厲害的高手來着，這麽說吧，天下找不出對手，就連那朝玄茗之……我是沒有跟他正經打過，我如果跟他認真打，天下第一高手的名頭就是我的了。”

可真能吹牛皮，風雲榜上連你的名字都沒有……

陸離道：“哈哈是嗎？”

千翎夜估計是悶壞了，又對困着他的侍從沒好脾氣，難得遇上個能說話的便想多說一些，又苦悶道：“還有一個特別重要的事，我有一個特別特別喜歡的戀人，我都一年沒跟她見面了，家裏人不讓我跟她在一起，我怕我再不出去她都要嫁給別人了。”

這确實是有點慘了……陸離道：“如果公子需要給你那位戀人傳信的話，我可以幫忙。”

千翎夜卻道：“算了吧，等你從我這走出去就會有人威逼利誘的盤問你，威脅你不準給我幫忙，反正他們是不想讓我跟她見面的。”

“再說了……”他情緒低落下來，“我這個樣子，她也未必肯見我。”

越說越慘了……

陸離十分同情他。

又胡亂聊了幾句，兩人連名字都沒有告訴對方，陸離便告辭離去了。

走出雲虛潭果然被千翎夜的守衛盤問了一番，他再三保證不會幫翎夜公子做多餘的事才被放出去。

往回走的時候聽到雲虛潭那邊響起了笛聲，千翎夜摔了琴，只好用笛子來消遣，那樂曲比昨夜更顯他心緒不寧，一首普通的田園曲都吹的哀怨纏綿起來。

第二日一早，陸離聽着笛聲醒來，輕車熟路的再次溜達到了雲虛潭邊上，守衛們見他确實老實，又能給翎夜公子解悶，就沒再攔着。

陸離過來聽千翎夜吹了幾支曲子，跟他閑聊了會兒樂理，同樣沒停留多久就回去了。

第三日，千翎夜沒再吹笛彈琴，蹲在潭水邊修修改改畫了一副人物小像，不用想就是他那心上人，陸離看到畫像上看起來十分眼熟的女子，倒也不驚奇，卻也沒有多說什麽，只誇千翎夜畫的好。

第四日，他帶了一塊上好的紫檀木給千翎夜，這原是伏霜澤讓人幫他準備的送給律擇觀的禮物裏的一份，律擇觀用不上，陸離便拿來送千翎夜了，因為前一日打聽到千翎夜擅雕刻，禮物送到他還圍觀了一會兒翎夜公子的技術，果然是有兩把刷子的，他照着那小像雕出來一個美貌非常的人物。

第五日，他從山中尋到一株發蕊的蘭草，順了律擇觀一個陶盆挖了出來，打算也送給那翎夜公子，心想他肯定會很喜歡。

他忙碌的時候段紫蕭湊了過來：“這幾天怎麽我一睜眼都是看到你從山頂下來啊？雲虛潭那邊住的到底是誰？我想上去瞧瞧結果被攔住了，快好奇死我了。”

陸離道：“一個還算意氣相投的朋友吧，養病之餘有些無聊，便跟他往來個一二。”

段紫蕭：“到底是誰啊？”

“人家不讓說。”

段紫蕭更好奇了，看他挖蘭草時那殷勤的模樣，一個微妙的念頭冒了出來，他盯着陸離道：“你不會是那什麽紅杏……出牆了吧？”

陸離白了他一眼，抱着蘭草去找千翎夜。

段紫蕭想跟上他：“哎帶上我一起呗，我也想結交朋友。”

“勸你留在原地，山上那人脾氣暴躁，一看就跟你合不來。”

段紫蕭偏不信，硬要蹭上來，結果被毫不留情的攔住了。

至于為什麽特意攔住他，陸離猜想是段紫蕭各宗國都晃蕩過的事跡這些守衛裏也有人知道，怕他這種麻煩的人走漏了風聲……畢竟翎夜公子在很多人的認知裏已經死了。

千翎夜看到蘭花，果然很高興，喜道：“她就很喜歡蘭花，如此我也算睹物思人了，多謝。”

陸離道：“不用客氣。”

經過這麽幾天，千翎夜也終于察覺到了一絲不對，他把那盆蘭花好生的放在自己屋子裏，出來之後拍了拍手上沾的土，閑閑的問陸離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不是單純想找我聊天解悶，而是有事求我吧？”

陸離蹭着他的點心吃，聞言微微歪了點腦袋，笑的既陽光又真誠：“我把公子當作朋友，朋友之間送點禮物怎麽了？再說了，公子心情好了我也會開心啊。”

千翎夜看着他的表情一言難盡，他伸出爪子扯了扯陸離的嘴角，十分不友愛道：“你這家夥臉上是安了什麽機關嗎？随時随地都能笑的恰到好處對吧？”

陸離拍開他的手：“我看是你心裏陰暗，戒心太重，看誰都不像好人。”

“不！”千翎夜道，“在我眼裏還是有好人的，只是你吧……怎麽說呢，我一看你笑就老想起來一個煩人的家夥，實不相瞞，我一直都很想揍那個家夥一頓。”

陸離：“……”他沒問“那家夥”指的是誰。

“真的不是有事求我？”千翎夜喝了口茶，不知是被嗆到還是怎麽的，他眉頭一皺，突然面色難看起來。

“公子？”

千翎夜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驚慌，他自個按着胸口緩了緩，眉眼間隐隐現出一股妖邪煞氣，使他那張美貌的臉都顯得妖孽起來，陸離微微凝眉，如果他沒有看錯，千翎夜的嘴唇和眉心有一瞬間變成了漆黑的顏色。

緩了好一會兒，千翎夜才恢複了正常，他灌了幾口茶，對陸離道：“他們不想讓人看到我這幅模樣，你也不知道避一避，可能會死的。”

陸離淡定道：“我也來不及走啊。”

“那就裝作沒看到吧，我也裝作沒讓你看到。”

“多謝公子，”陸離道，“你是怎麽了？莫非中了什麽邪？”

“不是中邪，”千翎夜把茶杯放下，忽而嚴肅起來，“因為我不是人，我是妖。”

陸離：“……”

“哈哈哈吓到你了吧？”翎夜公子跟陸離是一樣的脆，笑都笑不暢快，他笑着笑着就咳嗽起來，咳了半天才停，然後道，“別打聽那麽多，對你沒好處。”

“明白了。”

“你既然不是有求于我，便回去吧。”他身子畢竟不好，坐了一會兒便有些撐不住，需要進屋躺會兒了。

陸離卻沒有動，他道：“我不是有求于公子，而是想同公子互相幫一下忙。”

千翎夜看向他，眉峰一挑，笑道：“我就知道你沒有那麽簡單，說說看。”

“我想見你的大哥，雲衡國的太子殿下。”

千翎夜的笑容收了起來。

如今中州大陸的五大宗國中，鳳啓國武宗的權位在王室之上，蒼臨、青圖、有襲三國武宗與王室是同等地位，而雲衡則同他們都不一樣，逆天之戰中雲衡武宗元師座折損了許多高手，連著名的夫妻雙劍元師座座主及其夫人都喪了命，承座主位子的是他們只有十幾歲的少主，他武功低微也就算了，大事上也有些立不起來，因此每每都要依靠于王室，好在雲衡王室與武宗的關系一直都很不錯，雲衡太子也很樂意出力，這只狐貍借着這股東風鞏固了王室的勢力和地位，所以，雲衡國中王室的權位其實是在武宗之上的，雲王又不太管事，因此雲衡國裏說話最有分量的正是這位太子殿下。

“你找他幹什麽？”

“這是我與太子殿下的事，不過他不太樂意見我，需要公子幫我說情。”陸離也收起了親善的笑容，神色正經起來。

“那你能幫我什麽？”千翎夜問。

陸離站起來，突然傾身往他臉上湊，千翎夜避開他，怒道：“你幹什麽？”

陸離笑了一下，坐回去道：“如果公子的病是我猜的那樣，那麽，我可以治好你的病，幫你從這裏出去。”

千翎夜一愣，很快回神，不相信道：“你開什麽玩笑？”

“公子不想離開這裏去見你的心上人嗎？”

千翎夜眼睛一亮：“你說真的？”

陸離點頭。

“你到底是什麽人？”又懷疑起來。

陸離再次笑了起來，顯得十分的純良十分的幹淨：“咱們坦誠一點，如果公子願意跟我聊一聊你體內那股力量的話，我也會非常願意跟你分享我的秘密。”

千翎夜皺着眉頭，以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着他，似乎在考慮他可不可信。

陸離無所畏懼，始終保持着友好合作的态度。

兩日後的清晨，千翎夜把一個果子狠狠地砸進陸離懷裏，語氣憤憤道：“信已經給他送去了，有我說情他肯定會答應的，不過那人忙的要死，要他過來跟你見面至少得等到下個月了！”

這季節可不是豐收的時候，沒有什麽果子結，他這裏的應該是養在暖室精心培養出來的，陸離咬了一口，水分挺足，甜味不夠，但他仍道：“謝啦。”

千翎夜站的離他很遠，滿是嫌惡的看了他一眼，一看更生氣了：“一想起來我竟然跟你這種人談詩論曲差點成為朋友我就直犯惡心！”

“難道我們不是朋友了嗎？”陸離傷心了，眨巴着眼睛十分委屈的看着他。

“艹！”千翎夜打了個寒顫，離他更遠了點，惡狠狠道，“我說的可是真的，等我好了我一定要揍你一頓！我可是比你強的！”

這自燃小炮仗，還挺有趣的……陸離笑着搖了搖頭，自顧自的順了兩個果子到懷裏，邁開步子道：“我先走了，明日再來聽你彈琴。”

“你別過來！”

“不想我過來，你就不要一大早上彈琴吹曲的擾人睡覺。”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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