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我明天要去趟岐山。”
臨吃晚飯前,宋衍坐在餐桌旁, 他懷裏抱着頌頌, 忽地跟伊棠提了一句。
手裏的米飯盛到一半兒,伊棠站在廚房裏, 轉頭, 微訝地看着他。
“明天?”
“嗯, 明天早上九點就走。”宋衍淡然地回答, 低頭, 拿着一條領帶逗弄懷裏的孩子。
手指間的領帶在半空中飛速地舞動,他逗孩子的方式就像是在逗一只小貓一樣。可誰叫小家夥偏上當。
頌頌嘴巴微張, 仰着腦袋,閃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宋衍手裏的領帶。
他坐在宋衍腿上,胳膊短, 手夠不到,想要去拽, 好半天過去卻接連撲空。
“啊啊, 耙耙……”
兩只粉嫩的小手揪着宋衍的襯衫, 頌頌想要站起來, 可重心不穩, 很快又一屁股跌了回來。他扁起嘴, 一臉委屈地看着宋衍,心裏面着急得不行。
規整的襯衫被小手揪出一層褶皺,宋衍低笑了一聲,松手, 将領帶挂在了頌頌的脖子上。
“給你。”
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把兒子給弄哭了。今天當着伊棠的面兒,他可怕這家夥再嚎啕大哭一回,翻起舊賬,告他的狀。
“哎……”
立挺的深藍色領帶被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頌頌眨了眨眼睛,伸出兩根粉嫩的食指,小心地摸了一下。
宋衍笑了,他下意識地看伊棠,二人的視線恰好在半空中交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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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言的默契,伊棠發現他看過來,目光閃爍,轉頭端菜。宋衍微斂了一下眉,他馬上把懷裏的頌頌放下,起身,單手抄在褲袋裏,大步流星地朝廚房走去。
“伊棠……”
“飯菜都好了,你幫我端一下,我去叫小皓,他在樓上玩游戲呢。”伊棠岔開宋衍的話,把一盤青菜遞到了宋衍的手裏,解下腰上的圍裙,轉身就往樓上走去。
宋衍看着手裏的胡蘿蔔,微蹙了一下眉。
“伊棠……”
“你照顧頌頌先吃吧。”不待宋衍說完,伊棠加快了步速,消失在了樓梯的盡頭。
宋衍眉頭緊鎖,薄唇閉緊。他看着女人的背影,有些悵然。
她好像在躲他?
因為什麽?
緩緩地,五根骨節分明的手指死死地捏緊了手裏的瓷盤。
**
臉上的笑意全無,整頓飯吃得氣氛壓抑。
伊棠不說話,宋衍也不說話。
再加上今天本來就已經因為搬家而耽誤不少時間,晚飯吃得晚,小家夥們飯吃到一半兒就已經哈欠連天,晚飯吃過,伊棠也沒收拾,帶着兩個孩子,先後進了兒童房。
宋衍一個人被晾在了餐廳,他憤然起身,回到了卧室。
筆直的脊背靠在床頭,兩條腿搭在床邊,他眯着眼睛,掐着腕表的時間,一直等了整整四十分鐘,躲避他的女人才終于再度出現在了自己的視野之中。
伊棠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路過他身側,走到寬大的衣櫃前面,翻出一套睡衣,“我去洗澡,你先睡吧……”
話音剛落,宋衍嗤笑一聲,兀的将她拽到了懷裏。
粗壯的手臂扣住了女人清瘦的脊背,他将她壓到自己懷裏,居高臨下,垂目看她。“生氣了?”
“沒有啊……”
伊棠輕輕地搖頭。
“你沒生氣會對我這種反應?”她以為她這樣就能敷衍他?宋衍又不傻,自從他說完自己明天要去岐山之後,她整個人的表情和肢體動作都不對勁。
伊棠抿嘴,睫毛微微地霎動,“我,我,我真的沒生氣。你相信我,我就是有點擔心……”
“擔心什麽?”宋衍瞪眼。
“擔心……”
話說到一半兒,伊棠猶豫了半秒。
有些話從來沒說出口過,她也不知道現在節骨眼兒上說出來合不合适。宋衍還箍着她不放,表情嚴肅,手臂越勒越緊,伊棠赧然,無奈,趴在他的耳畔,喃喃地低語了一句,嗓音溫柔動聽。
“我……我是擔心你啊……”
“嗯?”
宋衍微怔了一瞬。
伊棠臉紅,換了個姿勢,将額頭靠在了宋衍寬厚的肩膀上,“嗯……實話說,我放心不下讓你再去岐山……”
猶記得上次在岐山,宋衍突然遭遇意外,大難不死,半個月過去手腕這才剛好,他自己都說,他那次是死裏逃生,當時的場面要多危險就有多危險。
岐山那地方伊棠也不是沒有去過,偏僻地方,馬上就要入冬了,山裏又冷,連正規的供暖都沒有,他就這樣過去,她怎麽放心得下。
伸出手臂,伊棠動作緩慢,有些不舍似的摟住了宋衍的窄腰。
“你一定要去嗎?不去不行嗎?沒人能代替你嗎?是很緊急的事兒嗎?”
她剛聽到的時候,整個人都僵住了,所以她剛剛才一直刻意避開他,思前想後了那麽久。可是想來想去,她依舊想不到用什麽理由說服自己。她害怕,她害怕他再出意外可怎麽辦。
宋衍斂眉,抱着懷裏的女人,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他明白她了,也理解了,但是……
“不去不行。”
這是他的工作。
“伊棠,公司不是我一個人的,我在巴西呆了整整兩年半的時間,這兩年基本上就是甩手掌櫃的狀态。現在我回國了,公司出了狀況,我都能預想得到,但很多狀況僅憑周南和秦力那兩個人應付不來。”
如果他不出面,這個爛攤子沒人能解決。
宋衍擡起手臂,将伊棠清瘦的肩膀撐了起來。他目光認真且深,一瞬不瞬地盯看着她,房間裏陷入了寂靜,伊棠不說話,須臾,又悻悻地躺回了宋衍的懷裏。
宋衍閉眼,心頭又沉了一下,他擡起手腕,用溫熱的掌心輕輕地撫摸着伊棠的頭頂。
其實他也舍不得她……
“對不起……”
“我不是怪你的意思,你不用說對不起。”
伊棠将頭埋得更深,宋衍垂目看她,心頭一軟,于心不忍。“不,要說的。畢竟我們今天才剛登記,儀式、蜜月期、鮮花、戒指什麽都沒有,我明天還就要走了,扔下你們三個,我知道,其實我挺不負責的。”
宋衍只是不說,但他心裏明白。他欠伊棠一場婚禮,也欠她一次正式的求婚。但公司最近變動太多,事情還需要他一件一件地解決。婚禮只能延後一段時間舉行,這是他欠她的,他會記得。
伊棠抿唇,用指尖輕輕地撥弄着他襯衫上的扣子,小聲地說道,“我又不圖你這些……”
宋衍吃了一驚,“傻丫頭,該要的必須得要!不然以後你能拴得牢我嗎?”
他瞪眼,将食指和中指交疊在一起,用力松開,使勁兒地彈了一下她的腦門兒。
伊棠吃痛坐了起來,揉着眉心坐起來,咬着嘴唇,氣鼓鼓地看着他。
兩個人大眼對小眼,又沉默了半晌,不過多情的眼神卻無情地出賣了彼此,過了今天,又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見面……
伊棠扁着嘴巴,黛眉微蹙,再度抱緊了宋衍。
“早去早回,不許受傷!”
難得收到了前所未有的關心,宋衍心裏真的挺開心的。他微笑,捏了一下伊棠的鼻子,“嗯,回來給你帶禮物。”
她不是喜歡木材嗎,小葉紫檀這種樹,他會讓工人師傅給她挑好,直接裝一整車回來。
**
翌日九點,宋衍走了,伊棠帶着兩個孩子一起吃早飯,面對着空蕩蕩的大房子,食之無味,怎麽想怎麽不是滋味兒。
當天下午四點,她給宋衍打了第一通電話,宋衍正在開會,聊了兩句也就挂了。
第二天上午十點,她又宋衍打了一通,宋衍正巧在工廠裏監督施工,鋸木頭和電鑽的聲音此起彼伏,整個背景音嘈雜,伊棠一句都沒聽清。
再之後,他倒是也主動給她打過幾次,但每次不是趕上她洗澡沒聽到,要麽就是小皓和頌頌一起搗亂,小家夥們争着搶着去接電話,伊棠根本就跟宋衍聊不上幾句。他在那邊忙,她也不好總打電話,兩三天過去,沒什麽交談,伊棠的情緒也越來越低落。
第四天,小皓還走了。
他幼兒園趕上消防檢查,再加上周末,連休三天,他姥姥和姥爺讓他去那邊住住。
這下好了,家裏就只剩伊棠和頌頌,兩個人大眼兒對小眼兒,更加無趣。
頌頌每天就只知道往宋衍那間裝着各式籃球的儲藏室裏鑽,伊棠也不知道那些籃球到底有什麽好玩,小家夥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球球”、“球球”。而且這小不點最過分的在于,每次都要趕上她畫圖紙的時候玩球,伊棠的原稿畫了三遍,有兩次都是被這小家夥用沾水的籃球給毀了的。
第四天下午,伊棠從洗手間出來,一擡頭,就看見小家夥站在她的工作臺附近,腳邊擺着一枚籃球,漂亮的濃眉擠兌成了八字。
“頌頌,媽媽的第三張圖紙跑哪兒去了?”
伊棠指着空蕩蕩的工作臺說道。
小家夥吞了一下口水,兩只手背後,好像是在藏着什麽,小碎步搗騰着往後退了兩步。
伊棠心知圖紙不保,扶額,她仰頭看着天花板,無力地喟嘆一聲。
最近真是諸事不順,趕上水逆期,或許她應該換個環境。彎腰,蹲下身,伊棠将小家夥拉到了跟前。“頌頌,媽媽想爸爸了,我們去找爸爸好不好?”
小家夥撓了一下脖子,半推半就。
伊棠只得又強調了一下,“找爸爸,能陪你玩球。”
頌頌瞬間興奮,語調高昂,“哎?!!”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頌頌:(星星眼)粑粑,球球!!!
伊棠:(欣慰地摸頭)嗯,去折磨你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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