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岑念因為沒有校卡的緣故,走出別墅區後,在最近的車站搭上了前往學校的公車。

雖然慢,但也挺新鮮的。

這是她第一次坐公車,龐大的汽車慢慢搖着前進,像一艘搖曳在波浪上的帆船。

她閑來無事,注視着窗外一輛輛飛馳而過的小轎車。

她的目光一邊掃過那些截然不同的車牌號,一邊挑出數字在心中做質因數分解。

每輛車都開得很快,所以她必須在極短時間內就得出結果,才能迎接下一張車牌號的考驗。

這是她生病前愛做的小游戲,用眼睛看到的一切數字來進行質因素分解。

随時随地鍛煉自己的運算速度。

她總是不滿足自己現有的能力,她總是希望能變得更優秀,更優秀。

她想要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裏,她更想要知道,自己能否突破極限。

一路上做着數字游戲,岑念乘公交抵達學校門口。

今天還是考試日,岑念和昨天一樣,所有科目都交了白卷。

趁着午休時間,岑念先是去校務處買了校服套裝,兩套夏季,兩套春夏,一套運動服,總共五套校服,眨眼就将她今天早上剛收到的生活費給用光了。

岑念把校服放回教室後,前往食堂充值校卡。

她估算了一個月所需的餐費和校車費後,往校卡裏充入了180元,這是原身留在身上的錢。

這麽兩筆開銷出去,她的全部身家就只剩下了200多一點。

前財閥千金第一次感受到什麽叫捉襟見肘。

還好這個月馬上就要過去,她只要過完這最後幾天就可以拿到下個月的生活費了。

她的生活費也是岑筠連應付的撫養費,這是他應盡的義務,也是她應得的權益,岑念用起來沒一點負擔。

放學後,岑念步出校園,按照手機地圖上的指示向着書店方向走去。

一路上都有行人為她頻頻回頭。

岑念目不斜視,專注于導航和記憶身邊街景,直到一陣吵吵鬧鬧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聽見了“六中”兩個字。

擡頭望去,一個戴着金鏈子的彪形大漢正和五六個頭發染得五顏六色的青年一起,将一個身穿六中校服的黑發少女圍堵在巷子裏。

她黑發及胸,五官清淡秀麗,雖然不是第一眼驚豔的美人,但看上去也算賞心悅目,在幾個來者不善的社會青年刁難下,她強裝鎮定,烏黑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絲慌張。

在觸及岑念視線後,她飛快移開了目光。

周圍行人望着竊竊私語,但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攔。

“聽見沒?我再給你一天時間,你要把錢湊到……”

有着花臂的青年正在威脅黑發少女時,另一個青年發現了站在巷口駐足不前的岑念。

“美女!怎麽不走近一點看啊?”他沖岑念不懷好意地吹了一聲口哨。

接着其他社會青年也發現了岑念,他們扔下黑發少女,朝岑念踱步而來,一轉眼就她像之前的黑發少女一樣,四面都給圍了起來。

岑念聞到了一股濃重的煙味。

又濃又烈,刺鼻又嗆人,廉價煙草的臭味。

她皺眉,冷眼看着走到她正面的中年男人。

他戴着一條明晃晃的金鏈子,大約三十五歲出頭,有着一個淩厲的鷹鈎鼻,面相看上去十分兇狠。

“看上了?”他看着一旁的花臂青年。

“看上了,看上了。”花臂青年色眯眯地看着岑念。

“你們別為難她……”被留在外圍的黑發少女沒有趁機離開,反而在青年們轉換目标時着急地走了上來。

她試圖為岑念解圍,但是社會青年們誰都沒有看她一眼。

金鏈子男人對岑念說:“電話號碼留下,我放你離開。”

所有人都在看着岑念。

金鏈子男人,花臂青年,起哄嬉笑的社會青年們,還有神色焦急的黑發少女。

岑念直視着正面的金鏈子男人,神色冷漠,目光如冰。

“睜着眼就能做夢?”她毫無俱意,冷冷說。

金鏈子男人臉色一變,目光陰沉地看着岑念,他身邊的小弟也一副吓了一跳,不敢說話的樣子。

“我把錢給你們!”黑發少女叫道:“我把身上的錢都給你們,你們放她走吧!”

“就你身上那點錢,夠兄弟們喝茶嗎?”金鏈子男人冷笑,視線牢牢釘在岑念臉上,說:“小姑娘,我看你年紀不大,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把剛剛我問的問題回答一遍。”

“我說——”岑念一字一頓,清清楚楚地說:“你睜着眼睛也能做夢?”

金鏈子男人沉下臉,右手猛地擡起——

“你的1點鐘方向和10點鐘方向各有一個監控探頭,你确定要打下這巴掌嗎?”

岑念冷漠平靜的聲音讓男人的手掌硬生生剎在空中。

男人陰沉地盯着岑念,神色陰鸷可怕,岑念寸步不退,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

其他人一個字也不敢說。

誰也無法預料這巴掌會不會落下的時候,一輛線條流暢的純黑色跑車停在了路邊。

身穿黑色西裝的岑溪下車,他掃了岑念和其他人一眼,唇邊帶着淡淡的笑意。

社會青年們全副戒備地看着岑溪和他身後明顯價值不菲的豪車。

他們這種地痞流氓,也就只能欺負普通人,有錢人或權貴想要收拾他們是分分鐘的事情。

“還不走,是等着我報警?”岑溪笑道。

“……哼。”

金鏈子男人放下懸在半空的手,若無其事地把手揣進兜裏掏了一包煙出來。

他拿出一根,點燃了叼在嘴裏,看了岑念一眼,轉身走了。

剩下的社會青年們跟在他身後也消失在了巷子深處。

岑溪走到岑念身前,打量着她的模樣,說:“還好嗎?”

岑念點了點頭,看向一旁的黑發少女。

她愣愣地看着岑溪,似乎是不明白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岑溪注意到她的目光,朝黑發少女看去,笑着問道:“你沒事嗎?”

半晌後,黑發少女才回過神來。

“……我沒事……謝謝。”

她避開岑溪的視線,逃似的匆匆離開了。

岑溪看了岑念一眼,沒有過問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對她揚了揚下巴:

“上車。”

岑念沒動。

“我要去書店。”

“買書?”

“看書。”岑念說。

岑溪笑了,那枚鑽石耳釘在他耳垂上一閃一閃。

“只看不買?”

岑念誠實地說:“沒有錢。”

岑溪說:“上車吧。”

岑念走到路邊,看了眼車頭的布加迪威龍标志,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岑溪也上車後,黑色跑車慢慢駛上大路。

“知道書店的位置嗎?”岑溪問。

“有導航。”岑念看了一眼手機,說:“青石路上,你知道嗎?”

“知道。”岑溪說。

車內安靜下來。

岑溪沒有問“今天過得怎麽樣”,“新學校還适應嗎”之類浪費時間的問題,他神色放松地握着方向盤,直視前方,讓岑念也能放松身體看着窗外。

學校外的補習班尤其的多,這麽短的時間,她已經看見了不下三家。

十分鐘不到,岑念就見到了導航上的那家書店。

岑溪把車停在了路邊的停車位上,和岑念一起步行走向書店。

岑念在書店的教材區徘徊,面對琳琅滿目的學習書和習題卷,她拿起翻閱幾頁後又失望地放下。

岑溪在一旁找着什麽,她沒有在意,過了一會,幾本教輔書遞到她的眼前。

“看看這個。”岑溪說。

岑溪遞來的教輔書沒有放置在最顯眼的展示架上,她接過翻了幾頁,發現比展示架上的書都要更詳細透徹。

“我想要看高一到高三的全部。”岑念說。

岑溪引着她走到角落的一個書櫃,上面最高一排都是同個品牌的教輔書,每科都有。

“拿上你想要的,我來結賬。”岑溪說。

“不需要。”岑念毫不猶豫地說。

岑溪沒有再勸,轉而說道:“那麽我們到旁邊的茶吧看,你覺得呢?”

岑念這回點了點頭。

“要哪些?”岑溪主動問道。

岑念幾乎把半排書都指了下來。

岑溪沒有怨言,按照岑念所說,把一本本教輔書拿下,抱着共計十幾本厚厚的教輔走向一旁的茶吧。

岑念跟在他身後,在茶吧找了個附近沒人的桌子坐下。

“您好,請問兩位需要什麽茶水?”女招待走了過來,驚豔的目光在兩人臉上流連忘返。

男人英俊風流,少女靈動美麗,她在這裏從業多年,第一次見到這麽好看的客人。

岑溪示意岑念來點。

岑念看了眼菜單,點了一杯百香果汁。

“我也一樣。”岑溪說。

岑溪說完,再看向岑念時,她已經低頭翻開教輔,争分奪目地看了起來。

少女垂下的睫毛纖長濃密,像是鳥類柔順美麗的羽翼,半遮半掩着兩顆清澈沉靜的黑瑪瑙。

不怪能讓岳尊一見傾心。

她翻頁極快,幾乎是一目一頁,岑溪看着看着就在心中升起好奇——而他是個很少對人産生好奇的人。

她這樣看書,真的看進任何東西嗎?

要說看懂,岑念的确沒有看懂,她現在并不是在看書,而是在進行機械記憶。

她用粗暴的方式将教輔上的文字印入腦海,再等歸家後重新回憶,細細研究。這才是她來這裏的真正目的。

她不一定要買書回家,也用不着就在這裏把十幾本教輔一次性看明白。

她只要記住就好了。

而這恰好是她最擅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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