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且說當時季陶然死訊傳出,京城之中人盡皆知。

季陶然明明是死在江夏王府的,且死的有些不明不白,怎奈江夏王深得聖寵,風頭無兩,因此雖有人覺着季陶然之死頗為蹊跷,卻并沒有人敢當面質疑江夏王,除非是嫌命長。

不料,滿目喑啞之中,大理寺少卿白清輝竟親臨王府,因又知道季陶然死之前曾跟雲鬟照面,便要求見問話。

趙黼派人去傳崔雲鬟,半晌,有丫頭轉出來,便對趙黼回禀說道:“娘娘說身上不好,病了,不見外客。”

趙黼聽了,便笑着看白清輝道:“本王說的如何?阿鬟竟是連見也不肯見你呢。”

白清輝蹙眉:“王爺先前答應的,莫非即刻就出爾反爾?何況……她不肯見我,究竟是為了什麽,或許是畏懼王爺之故,或被要挾……也未可知。”

白清輝素來少言寡語,惜字如金,今日卻一反常态。

趙黼瞥着他,道:“白少卿,你是執意要跟本王過不去麽?”

白清輝道:“下官行事,從來只是要得一個公道。只不過這次……正巧兒便是王爺。”

趙黼摩挲着下颌:“季陶然的屍身,想必白少卿已經查驗過了?”

白清輝道:“是。”

趙黼道:“白少卿乃是本朝第一驗官嚴大淼的唯一高徒,只怕早斷明季陶然是如何死的了?”

白清輝聽他問起,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消退的幹幹淨淨:“自然知道。”四個字,竟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樣。

趙黼問道:“敢問死因為何?”

白清輝雙眼死死地盯着趙黼:“人是在王府被害了的,王爺莫非不知?是被……利刃……斷喉而死。”最後八個字,一字一頓,字字千鈞般。

趙黼嘴角帶笑,眼底卻仍是冷的:“那白少卿不如猜一猜,本王若要殺人,需不需要動用兵器?”他不待白清輝回答,便道:“阿鬟既然不肯來見你,少不得本王再做個惡人,就帶你過去見她如何?白少卿,本王對你可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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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輝正覺意外,忽然趙黼到了跟前兒,說話間氣咻咻地,那股氣息仿佛直逼面上,白清輝十分不适,便後退兩步出去。

趙黼見狀,便笑道:“你鎮日跟些死屍為伍,本王尚且不曾嫌棄你,你反倒嫌棄起本王來了不成?”

白清輝面無表情,只冷聲道:“多謝王爺成全,請王爺帶路。”

趙黼挑眉冷笑:“成全麽?倒也未必,本王只是……想看一出戲罷了。”

趙黼在前,便領着白清輝到了後宅,進了待月苑,卻見院中幽靜,悄無人聲,只木槿花寂寂地貼牆而立,地上堆積着許多細碎花瓣,仿佛鋪了一層粉色的長絨毯子,偶爾風吹過,便掠起數片花瓣,驚慌般淩亂四散飄落。

白清輝雖貌似清冷,實則心底怒極,不然也不會貿然來到江夏王府,更不計一切地跟江夏王對上,然而來至這院子後,乍然看見這樣落花滿地的一幕,那心底的憤怒之意忽然不知為何,竟翻做了細細地傷哀之意。

心頭一亂,腳步便有些遲延,白清輝徘徊之時,耳畔忽聽趙黼低低道:“愛妃不是病了麽?身上是哪裏不好?過來……讓本王為你……”

不知是不是因他對江夏王素有成見,總覺得這聲音大不懷好意。

白清輝皺眉看向前方,這才發現趙黼不知何時竟進了屋內,隔着那朦朦胧胧淡櫻色的窗紗,不聞有人回答,只一聲微微帶痛的悶哼傳了出來白清輝聽得明白,眼神微變,喝道:“王爺!”邁步急奔入內!

且說先前,白樘白四爺跟任浮生兩人料理過素閑莊之事後,仍舊出鄜州城,便往京內趕去。

晚間投棧,浮生伺候四爺洗漱過後,見他對着桌兒自看書,浮生便也對面的凳子上坐了,抽出腰間寶劍擦拭。

然浮生的心思何曾是在劍上,一邊兒撫那劍身,一邊兒頻頻拿眼睛看白樘,只是不敢擅問。

室內只聽見白樘輕輕翻書的聲響,燭光搖曳中,眉眼才褪去幾分威煞之氣,依稀多了些許溫潤之色。

許是見四爺眉眼兒透着幾許恬淡之意,浮生咽了口唾沫,方笑道:“四爺,先前去都去了素閑莊,為什麽多留一會兒都不曾,匆匆地就走呢?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跟鳳哥兒見上一面兒。”雖是如此,卻仍是不曾對面兒仔細相談,讓浮生十分懷憾。

白四爺聞聽,卻仍是眉眼不擡,仍看着書頁,一直把那一段都看完了,才淡聲說道:“你既如此多情,何不留在莊上就是了,且省了我的心。”

任浮生摸着頭笑道:“我自然是要跟着四爺的,四爺去哪兒,我便也去哪兒……不過,原本咱們都走到半路了,為何四爺匆匆趕回去,莫不是就料到了素閑莊上會有危難,是特意回去救鳳哥兒的?”

四爺不做聲,他不開口之時,整個人仿佛超然物外,對周遭種種都是置若罔聞。

這疑問窩在心裏良久,浮生又是個藏不住事兒的,索性便又道:“只是四爺一片好意,卻也不說一聲兒的……鳳哥兒他們只怕沒頭沒腦,還都不知道怎麽樣的呢。”

白樘聽了這句,才又擡眸看了浮生一眼,道:“只自無愧于心就是了,難道還要張揚的天下皆知不成。”

浮生趁機忙又問道:“可是四爺又怎會知道王典在素閑莊呢?”

白樘長指一動,細微地嘩啦聲響,又翻過一頁書,此刻卻并不是仔細看書,白樘微微擡眸,眼神裏卻有些遲疑。

浮生卻已迫不及待地湊了過來,白樘見狀嘆道:“王典是個睚眦必報的兇惡小人,原本遍尋不着之時,我以為他趁此機會逃之夭夭了,直到我想起……”

白樘欲言又止,心底卻想起素閑莊上那青玫丫頭出事的那日。

——那天,他本是去素閑莊見雲鬟的,其實以他的性子、身份,本不會做此破格唐突之事,畢竟對方只是個小女孩子罷了,很不該親自“登門造訪”。

只因,一來在縣衙公堂上見她獨立相抗黃誠,那份氣度談吐,舉手投足,皆是不凡……二來,不由就想起了昔日那件始終無法忘懷的舊事。

再加上浮生一直在耳畔嘀咕“鳳哥兒鳳哥兒”,那日他才偶然動興,便親來了素閑莊,誰知卻不巧地竟撲了個空……

待暗哨報信,白樘跟杜雲鶴兩人趕到樹林之中。

杜雲鶴自護着趙六而去,而他因聽聞死了人,本能地便快步入林,彼時火把的光閃爍,照的樹林中光怪陸離,若鬼影爍爍,而若幹大人身影之中,是那個小小地人影,伶仃立在衆人之間。

白樘不知的是,一念生,一意動,不免便牽出更多來。

他一探素閑莊,二抱鳳哥兒回莊上……這兩件事,卻都落到了有心人的眼中。

起初白樘不以為意,畢竟對他而言公務在身,亦是最要緊的,分身分心給素閑莊也不過是一時之興而已,何況他此行緊迫,又着急回京,是以一刻也不耽擱,事情定了後,便立刻啓程。

然而在半路上,卻總覺着心神不寧,總覺着似乎忽略了什麽……

他經年辦案,六感自跟尋常人不同,一旦發覺異樣,便細細尋思先前自個兒的一言一行,可自省之下,卻覺着一切皆都規矩嚴禁,并沒什麽不妥之處,只除了……

——那一遭兒的素閑莊之行,對他而言,卻是破格所為了。

白樘心頭一涼。

一念至此,頓時便把素閑莊內的情形遍想了一回,那清幽偏僻的莊子,仗着本地民風淳樸又沒有得力的護院……偌大的一座莊園不停地在他心底眼前閃閃爍爍,如此毫無防備的宅邸,惹眼的小鳳哥兒,曾經謝二的糾纏,青玫之死……倘若再被個歹惡的有心人盯上,只怕……

一直到兩個字沒來由地跳出在眼前:滅——門。

當這個字眼兒出現之時,白樘眼前也似有白光閃爍,頓時明白了這半路困惑他心的到底是什麽了。

鄜州大牢的逃獄——昔日惡貫滿盈最喜潛入孤宅滅人滿門的王典,曾經栽在自己手中,卻始終兇性不改的那人。

素閑莊,王典,看似八竿子打不着,卻偏偏碰在一起,白樘再無他念,只勒轉馬頭,不由分說地打馬往回!

他不知自己這一番推測到底會不會成真,只不過但凡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便不能等閑視之,何況他素來極信自己的直覺,這種直覺并不是無來由的,而是多年辦案累積的經驗,跟獵者對于惡物的天生敏銳。

事實證明他果然是所料不錯,且正及時來到,救了雲鬟……再遲一些,便不知道究竟會如何了。

然而白樘心底卻毫無喜悅之意,反而有着深深的懊惱。

白樘極難忘記那一幕。

——将俘獲的王典同黨扔入廳內後,在王典錯愕之時他閃身入內,果然趁其不備擊傷了王典,然而這賊人卻甚是奸猾,竟順勢倒退出去。

白樘本要将崔雲鬟拉扯過來,卻因此而差之毫厘,他能察覺自己的指尖兒蹭過那女孩子臂上的罩衣一角,但明明感知,卻無論如何都握不住了。

只眼睜睜地看她被帶着往後,木匾額砸落下來……

這一切,卻都是因為他一時的心血來潮所致——倘若他不曾興動來探素閑莊,也不曾多事那夜抱她回莊子,王典又哪裏會留意到這些,又怎會意欲借此來要挾他?

當時在場的衆人都覺着是他救了素閑莊上下,然而對白樘而言,卻反而是他差點兒害了這一莊子的人,還有……鳳哥兒。

先前他兀自能氣定神閑地将她從鴛鴦殺的手中救回來,毫發無損地……但是這一回,俨然失手。

故而後來……竟差些兒失控……

白樘握着書卷,雙眸雖是看着書頁,神魂卻已浮動。

忽地聽耳畔浮生喚道:“四爺,四爺?”

白樘一怔,定睛看去,卻見任浮生走到跟前兒,說道:“四爺,差不多要歇着了罷。”

白樘垂眸道:“你且去罷。”

任浮生答應了,轉身欲走,忽地又停下來,看向白樘,白樘問道:“還有何事?”

浮生盯了他一會兒,才笑道:“沒別的事兒了……四爺若是找我,就叫一聲兒,我在隔壁自會聽見。”

浮生邁步出門,他将門帶上,卻并不立刻離開,只是皺眉默默地。

而此刻浮生所想的,卻也是在素閑莊內的情形……那日待他趕到,遠遠地看見白樘舉手擊中王典天靈蓋,走近了看,才見果然是四爺将對方一招斃命。

他跟着白樘這許多年,還是頭一次看見他這樣利落地殺人,昔日不管是再多罪大惡極的兇犯,若是白樘出手緝拿,多會留對方一命,好待仔細的審訊記錄,像是今日這般出手便是狠招的,還是頭一次。

可是浮生卻總是不敢問出來,只得把此情埋下罷了。

兩人一路披星戴月,緊趕慢行,月餘終于回到京中。

白樘打發浮生自回家去,他卻并不回府,只先去拜見當朝的丞相沈正引。

相府的門上見了是他,忙迎出來,笑道:“四爺回京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兒?”

白樘道:“才回,相爺可在府中?”

門上答應,不敢耽誤,忙入內通報,才穿過角門,裏頭早有人出來迎着,自引白樘入內而去。

不多時來至沈相書房,白樘入內,書桌後有人轉了出來,卻是個身着月白長衫的中年男子,容長臉,身形偏瘦,長髯飄飄,正是本朝丞相沈正引。

白樘上前見禮,口稱“恩相”,沈正引踏前一步,含笑扶着,道:“衡直一路辛苦,不必多禮。”因親攙着手兒,便同到了裏間落座。

兩人略寒暄幾句,白樘便把鄜州的情形說了一遍,因道:“先前我叫人帶了密信上京,恩相只怕已經看過了?”

沈正引點頭:“已是看過了,現如今那花啓宗還是不曾緝拿歸案麽?”

白樘道:“已經查到此人蹤跡,因衛鐵騎前些日子正在鄜州,我便叫他領了人親去追緝了。”

沈正引撫掌笑道:“好,衛鐵騎是最擅追蹤的,不過他是個死犟不肯變通的性子,你竟能說服他,很好,我果然沒有派錯了人。”

白樘起身,垂眸說道:“衡直親臨也不能捉拿花啓宗歸案,已經是有負恩相所托了。”

沈正引呵呵一笑,擡手在他臂上握了握,道:“坐罷,我哪裏責怪你了不成?原本此事不該你去,不過……換了別人,一則我不放心,二則……若派了我親信的人,只怕又會有人暗地裏飛短流長,說我因公徇私等等,你卻是個最正直公道的,連聖上都屢屢稱贊,自然沒有人敢二話。是以還是我勞煩你罷了。”

白樘微微低頭:“哪裏話,只恨不能為恩相解憂罷了。”

沈正引眼底含笑,尚未開口,白樘又道:“另外,花啓宗前往的方向,像是雲州,出了雲州便是遼人活動之境,且在鄜州大營裏發現的那細作所帶之物,看着跟遼人很有些淵源在。”

白樘說着,便自袖中将那骨笛掏了出來,雙手呈上。

沈正引方斂了笑,眼中透出詫異之色,驚道:“遼人?!這個包藏禍心的賊,當初我治他的罪之時,他還口口聲聲說冤枉,死不承認罷了,且還煽動好些人為了他說話……如今卻又怎麽樣?果然跟遼人有勾結!”

沈正引接過骨笛,低頭細瞧了會兒,卻見骨色褐黃,顯然是有些年頭,上頭刻着一個面目有些猙獰的人形,果然并非中原地方所有的。

沈正引微微喜道:“你做的很好,明日我便上書給皇上,禀明此事,也叫那些無知之人也都明白,看看到底是誰忠誰奸。”起身,便把那骨笛收在書桌的抽屜裏頭。

兩人說罷了正經事,沈正引又問起白樘鄜州此行的種種其他,因問起黃誠斷鬼案之事,興致勃勃道:“京內傳的轟動,卻是千人千口,各色都有。你卻是親在那裏的,你只同我說一說。”

白樘果然便把黃誠斷那城隍小鬼兒案的經過通說了一遍,只把崔雲鬟上堂那一節輕輕掠過了就是。

沈正引聽罷,便又笑起來道:“有趣,這鄜州縣果然有些能耐,怪道老潘很是待見他呢。”——他說的自然便是刑部尚書潘正清。

白樘點頭不語,也并不見如何喜悅贊嘆,沈正引道:“怎麽,你有不同見解?”

白樘道:“并沒有,只是……來日方長,且再看罷了。”

沈正引道:“你便是這個性情,衆人都覺着這黃誠高明,贊賞不疊呢,你偏仍是這樣冷靜謹慎的。”

說畢,又讓了白樘吃了兩口茶,沈正引才道:“本該留你在府內用飯,只不過你離京這許久,也該回府內去看一看了,我便不為難你了。”

白樘答應了,便起身告退,沈正引也随之起身,往外相送,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道:“是了,差些兒忘了,如何我聽聞你把自個兒的三個暗衛留在了鄜州?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白樘一怔,旋即拱手道:“不想恩相連此事都知道了,是,我的确留了幾個人,然而不過是為了一點私事罷了,并沒什麽大礙。”

沈正引笑道:“難得,你也有為私事的時候?”說完卻又高笑了聲,道:“不過是玩笑話罷了,你且別放在心上。”

白樘微微一笑:“不敢。”

沈正引嘆了聲,道:“好了,你且去罷,我聽聞你不在京內這些日子,朱家的三丫頭在你們府上呢,若知道你回來,她必然高興。”

白樘一愣,沈正引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又道:“說來清輝都六歲了,你本來早該考慮續弦之事,只是執意不肯是怎麽了,內宅空虛,未免讓清輝缺了照料……這次回來,可要好生地思量思量,畢竟是終身的大事,也莫要辜負了青春才是。”

沈正引說着,擡手在白樘肩頭輕輕地拍了拍,見他不答話,複又含笑道:“不過我也知道你眼光從來極高,這樣罷了,你若是不覺着我多事,我便給你找一個天底下極好的,定要讓你喜歡,你覺着如何?”

白樘語塞,只得說道:“恩相也知道,我當此差,忙起來是顧不得別的了,何況此刻果然并沒有再納娶的心思……”

沈正引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便會這樣答,罷了,以後再議,你且先去罷。”

白樘聞言,心頭才一松,行禮退後兩步,方轉身自去了,沈正引一直目送他身形自廊下隐沒,才一笑,轉身進了書房。

話說白樘出了相府,這才往白府而回,府內之人早聽聞他今日回了京,早早地在門口等候,畢恭畢敬地接了。

白樘進府之後,自先去拜見祖母,母親等。不多時來至上房,進內之後,卻見屋內白老夫人,齊江兩位夫人,自家的幾個姊妹外,另還有個女子挨着老夫人身邊兒坐着,生得袅袅婷婷,杏眼桃腮,卻是個極婉約的美人,看他回來,匆匆一眼後,便又垂了眼皮兒。

衆人一看他進門,除了白老夫人跟齊夫人,其他都站起身來白樘上前行禮過後,白老夫人問了他幾句,因笑道:“老四就是這麽個給人冷不防的性子,在外頭這許多日子,也不知道及早發個信兒回來告訴,只是莽莽撞撞地說進府就進府了,虧得外頭都誇贊你幹練沉穩。”

白樘道:“孫兒不敢,只是因事務繁瑣,一時竟顧不得。”

齊夫人道:“老太太別責怪他,只怕他在外頭自是周全的,家裏較自在些,就忘情了。”

白樘的生母早亡,齊夫人卻是繼室,只不過嫁了過府之後不多久,白二爺也亡故,齊夫人便守了寡,幸而尚個遺腹子,今年才十五歲,寵愛非常。

齊夫人說罷,白樘尚未言語,卻聽有人道:“不知道四爺這一遭兒去的是什麽地方?”

這說話的女子卻正是當朝戶部尚書之女,家中排行第三,人稱朱三小姐,此刻笑吟吟地,坐在白老夫人身側。

白樘便道:“是鄜州。”

朱三小姐遂驚呼了聲,輕輕搖了搖白老夫人的手臂:“老太太,果真是那個大名鼎鼎的鄜州呢!”

白老夫人也睜大了眼睛,便問白樘道:“可是那個……斷破了小鬼兒殺人案的鄜州麽?”

白樘這才懂得朱三小姐的用意,只得說是,果然,白老夫人立即一疊聲地便催他将此案的來龍去脈一一道來白樘無奈,正要開口再說一遍,便聽外頭小丫頭道:“輝少爺給老太太請安來了。”

白樘回頭看時,卻見門簾打起,一個身着錦衣、臉兒雪白的男孩子走了進來,雖然年幼,可卻生得清秀出塵,氣質清冷,見了這滿屋子的人,不驚不懼,無喜無憂。

只當看見白樘之時,男孩子的目光才定了定,但如同點漆的雙眸裏仍是沒什麽表情,他只看了白樘一眼,便又垂下眼皮兒,口中輕聲道:“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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