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青蒼寒天,雪落如塵,這少年似是從雪中來,通身清寒凜凜。

雲鬟幾乎被那種似曾相識的眸色迷惑,待看清是此人,便道:“你……”

這會兒趙六已經走到窗戶前,他手中捏着一團雪,另有幾個小小地雪珠子,而在窗外地上,也零零落落散着幾粒雪珠兒,原來方才那一陣陣地輕響,是他以雪珠擲落窗扇而起。

雲鬟心底驀地想起秦晨的話:“……那小六爺,似是回了雲州……”

如何他竟出現在此時此地?

趙六見雲鬟欲言又止,便湊前笑了一笑,眼中光芒閃爍,從清冷之中翻出幾分暖意。

雲鬟擡頭呆望,忽看見他發端竟有些蒼蒼雪色,竟是沒化開的雪,底下隐隐又晶瑩有光,仿佛是雪化成水,複結了冰。

彼此相看,雲鬟只是驚了,趙六見她不說話,便笑道:“怎麽了,你不認得六爺了不成?”

雲鬟暗中平複心緒:“你怎麽在這兒,你不是……”

趙六道:“回雲州了麽?又是姓秦的跟你說的?我昨兒晚上才趕回來了。”

雲鬟問:“回來是有急事?”

趙六笑道:“是有急事,急着帶你去看看。”

雲鬟不解這話,趙六對上她微圓的雙眸,便道:“你快出來,六爺帶你出去個好地方。”

雲鬟禁不住吸了口冷氣兒:“你說什麽?”

趙六見她後退一步,打量她身上散散披着一件兒白狐毛的淡粉色錦緞披風,他便一笑,把手心的雪球捏碎,往身後一扔。

雲鬟正不知所以,趙六竟探身過來,一把攥住雲鬟的手腕,繼而抄手在腰間一抱,兩下兒齊齊用力,竟輕輕地将她從內抱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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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鬟哪裏想到竟會如此,還未來得及說話,趙六已輕聲笑道:“別怕,六爺又不是要把你賣了,何況有人跟着你呢。”

雲鬟愣了愣,便板着臉冷冷說道:“又來胡鬧了?放我下來。”手在他身上一推,紮掙着要下地。

趙六道:“噓,驚動了人就不好了。”

雲鬟皺眉道:“你也知道不好?還不放我下來?我就要叫人了。”

趙六見她如此,便笑道:“好好好,我怕了你了,聽你的如何?”

雲鬟白了他一眼,正要下地,不料趙六擡手,便壓在她的唇上。雲鬟只覺得他的手奇涼無比,竟如冰雪一般,頓時冷的打了個寒顫,趙六趁機緊跑進步,縱身一躍,過了院牆。

雲鬟睜大雙眸,只覺得身子騰雲駕霧般,頭發絲也随之飛起,待反應過來之時,趙六已經飛也似的過了游廊。

雲鬟心底不由怕了起來,是別人倒也罷了,偏偏是這個人,眼見他越走越遠,莊內竟無人知曉似的,她急得張嘴,便咬在趙六的手上。

趙六吃痛,卻并不放手,只笑說:“你想是餓了,饑不擇食,連六爺也敢咬?”

雲鬟起初不敢下死力咬去,因聽他這樣輕描淡寫,便狠心咬落,這回仿佛是咬破了,齒間一股鹹腥氣息,駭的她忙送開口,想吐卻又沒處吐。

這會兒趙六早已經出了素閑莊,因唿哨一聲,便聽得嘚嘚地馬蹄聲響,是他的坐騎從柳樹下跑了來,趙六飛身而上,左手将她攬在懷中,右手握着缰繩,打馬急奔。

雲鬟忙先擡手去擦嘴,手背上果然一道醒目的血漬。

雲鬟見了,嘔心之極,然而此刻人在馬上,被趙六抱着,一時竟不知先要在意哪一點兒好,究竟是被突然擄出莊子,還是咬了一嘴他的血?

此刻冷風飒飒,吹起些清雪,絲絲地落在頭臉上,趙六吩咐道:“把帽兜戴上。”

因已經出了素閑莊,再如何也是無濟于事,雲鬟反冷靜下來,道:“你到底又要鬧什麽?”

趙六見她并不着急,便笑說:“好阿鬟,六爺向你打保票,你随我去了,必然不會後悔。”

雲鬟冷笑了聲,自伸出手來,便把帽兜拉起來,半遮住臉,趙六道:“你可不要亂動,掉下去被馬兒踩了可不是好玩的。”

雲鬟只當沒聽見的,因風着實冷,馬上又颠,她便縮起身子,只不看不聽罷了。

且說趙六不由分說,竟帶了雲鬟出莊而去,正經過廊下之時,客房中秦晨開門出來,疑惑地擡眼看去,看了會兒,便邁步要追上。

不料才一動,就見巽風不疾不徐地過來,秦晨見了他,便忙道:“風兄弟,方才我看見……”

巽風微微一笑道:“秦捕頭不必驚慌,我已知道了,此事我來料理便是,秦捕頭且回去歇息罷了。”

秦晨道:“你知道了?可是……鳳哥兒她……”

秦晨本覺着,雲鬟明明有些忌憚趙六,何況這天不亮的時分就跑出去,分明也非她素日的性情所為,必然又是那小六子胡鬧,很該攔住他才是。

巽風卻緩聲道:“秦捕頭放心,此事無礙,等鳳哥兒回來你便知道了。”

秦晨一頭霧水,卻也是信他的,只得遲疑說道:“那、那好罷……可萬萬別出事兒呢。”

巽風點頭,便往外而去,秦晨眼睜睜見他走到牆邊兒,竟不見他如何,腳尖輕點地面兒,整個人如風如煙似的拔地而起,頃刻便悄無聲息地消失眼前了。

秦晨目瞪口呆,半晌啧啧道:“高手便是高手,這名字都沒起錯,怪道叫阿風呢,罷了,有風兄弟這樣高手跟着,我就不必閑操心了。”當下便仍回了客房,悶頭大睡去了。

巽風随着出了莊園,正見趙六一匹馬兒沿着柳樹道飛奔而去,巽風目視着馬兒越行越遠,半晌,便輕輕地一嘆,口中籲出氣息,在空中凝成一團白霧。

昨晚上巽風因見到屋檐上有人,借着煙火光認出是趙六,巽風才放松警戒。

直到衆人厮鬧過了子時,孩子們一一被大人領了家去,莊內才安靜下來,巽風又看一眼那屋檐上,影影綽綽,卻見那少年仍靜靜地坐在那處,若非他先前知道此處有人,這會兒冷眼一看,竟是發現不了的。

巽風不免疑心,如此多打量了兩眼,又想了想,便邁步出了廊下,見左右無人,便也縱身而起。

今夜因落了雪,這屋檐上陡斜,更添了濕滑,然而巽風卻宛若行走平地般,緩緩走到趙六身旁,便輕笑說:“小六爺好興致,這樣冷的夜,如何卻在這兒吹風呢。”

自巽風出了廳,到他上了屋頂,趙六始終不曾動作,聞言才擡頭道:“六爺樂意,又怎麽樣?”

巽風道:“也使得,我陪六爺如何?”

趙六不答,只轉頭又看向底下,這會兒院內已經消停,雲鬟自跟着林奶娘回房安歇了,人聲皆無,只燈籠在風雪中輕輕搖曳。

半晌,趙六才道:“白四爺留你在此,是因為昔日王典來鬧那場?”

巽風一挑眉,倒也不驚:“四爺自有安排,他的用意,下屬們也不敢妄自揣測。”

趙六道:“你雖如此說,心底難保不去揣測,難道你不覺着……以白四爺的為人性情,這樣安排,未免太過小題大做了?”

巽風聞言,默然不語。

趙六笑了笑:“我猜你心底也是這樣想,只不敢說罷了。你放心,我并無非議白四爺的意思,監軍跟我說過,要我務必對四爺恭敬呢。”說到最後一句,話語之中卻帶幾分笑意。

巽風眼色烏沉,不知在想什麽。

趙六停了停,又道:“我要帶阿鬟出去一趟。”

巽風皺眉不解,趙六道:“你放心,我不是對她不利,反會叫她喜歡。”

巽風側眼看趙六,忽道:“小六爺說以我們四爺的為人,對鳳哥兒如此有些小題大做,如何我卻覺着,以小六爺的性情,如此對鳳哥兒,也實屬破例,不知是為什麽?”

趙六低笑兩聲,擡眸望遠,夜色之中,乾坤空茫,浮雪嚴嚴,只依稀可見夜空中的雲霧之氣,迷迷茫茫,似永遠也看不破。

趙六微微眯起雙眼,道:“多半是因為……阿鬟是個有趣之人,而這寥寥塵世,何等寂寞無聊,倘若能找到一個有趣之人,能與之言語……自然是好的。”說到最後,唇角斜挑。

巽風似懂非懂,然而見他獨坐彼處,頭頂已經覆了一層薄薄地雪,這樣的年紀,本該無憂無慮才是,他竟能在這冰天雪地之夜,于這不勝寒的高處、孤零零獨坐半夜……

巽風本心無波瀾,這會子,聽了他的幾句話,心頭不知為何,竟有絲絲地寒意。

趙六卻又問道:“你們四爺……只是要你護着她安危,可沒說讓你攔着她交友罷?”

這話裏卻仿佛有幾分孩子氣了,巽風不由笑了笑。

趙六又道:“你不答,我就當你答應了,待會兒她若是跟我鬧,你不許出來扮什麽荊軻,不然……以後見了白四爺,我是要告狀的。”

巽風蹙了蹙眉:“告狀?”

趙六嘻嘻笑道:“你是個最老成的人,上回她卻差點淹死,你可不想我在四爺跟前兒說你的壞話罷?”

夜色之中,巽風輕嘆了口氣。

趙六起身,撣了撣衣袖上的雪,方走到巽風跟前兒,擡手在他手臂上輕輕一拍,道:“你放心,我不過玩笑罷了,并不是要挾你,巽風。”

巽風聽他喚自己的名兒,心中竟有種奇異之感,便轉頭看他,趙六卻又笑的無心,道:“你去睡罷,我在此替你看着呢,必然無事。”

是夜無月,兩人站的近,巽風看清少年的眸色,如此清冷,或許是他在外頭這雪中呆了太長時間了,通身竟也似寒氣逼人。

巽風心中轉念,将走之時,停步回頭,對趙六道:“你先前說四爺吩咐我護着鳳哥兒,其實并不全對。”

趙六又帶笑道:“那還有什麽,當真要你攔着她交朋友麽?”

巽風也向着他微微一笑:“并不是,四爺吩咐我留在此處,一來是護着鳳哥兒安危,二來,卻是叫我留神六爺的光景,倘若六爺遇險,也好相助一二。”

趙六微微一震,雙眸眯起看着巽風,還未說話,巽風已經縱身一躍,輕輕落地,旋即不見了蹤影。

巽風去後,趙六站在屋頂上,半天不動,孤零零冷清清,宛若檐頭鎮獸。

天空的雪卻越落越大,漸漸地他頭上肩上都積了厚厚地一層,趙六擡頭望向浩渺天際,卻見瓊玉淩亂,紛紛揚揚而落,他張開口呼氣,便有雪花撲在臉上唇上,遇到熱氣兒,才又慢慢化為水,蜿蜒流入鬓間頸下。

話說雲鬟裹着披風,埋頭不理,馬兒行了有兩刻鐘,才慢慢停了。

就聽趙六道:“醒醒,果然睡着了麽?這懶丫頭,倒是心寬。”

雲鬟哼了聲,卻不答話。

趙六笑道:“原來是裝睡?幸好六爺路上沒偷偷把你扔了。”

雲鬟心中煩躁之極,面上卻仍是冷冷的,只看他到底是想做什麽。

忽地耳畔有“吱呀”一聲響,接着有個聲音笑道:“我聽見馬蹄聲響,還以為錯聽了呢,不想果然有人。”

雲鬟這才轉頭看去,一看之下,卻愣住了,原來眼前兩棵大松樹頂着雪,中間露出一個門頭來,門扇打開,裏頭有個身着灰色僧衣的小沙彌走了出來,正看着他們笑。

這個地方,雲鬟并不陌生,這竟是先前謝氏曾帶她來過的寶室寺。

這會兒趙六翻身下馬,又小心把雲鬟抱在地上,那小沙彌不認得雲鬟,卻認得趙六,就招呼道:“原來是小六爺,今日怎麽這般早呢?”

雲鬟因正打量這寺廟,便不曾理會趙六,趙六便俯身牽住她的手,才對小沙彌道:“自然是為了你們寺的頭一炷香。”

小沙彌笑道:“往年雖也有人來搶頭一炷香,只不似這般早,何況又下了雪,六爺卻是有心了,佛祖一定會庇佑的。”說着忙把門推開,先迎了兩人入內。

雲鬟因被趙六握住手,便欲掙脫開,誰知他握的緊緊地,見她亂動,便道:“你留神腳下,別滑到了跌着,我可是答應了巽風,要毫發無損帶你回去的。”

雲鬟聽了這話,便疑惑地看他,不知他幾時竟跟巽風透了氣兒。

雲鬟便問道:“你帶我來這兒是做什麽?你若是想燒香,自個兒來就是了,做什麽要亂擾他人。”

趙六拉着她進了廟門,裏頭就有知客僧迎了出來,因也認得趙六,知道這位小爺是軍中的,因不敢怠慢,忙領着兩人往內。

趙六便對雲鬟道:“虧你在這兒住了兩年,連寶室寺的頭香最靈驗都不知道?”

那知客僧聽了,就也說:“趙施主說的很是,本寺內的香火是最靈驗的,尤其是大年初一的頭一炷香,多少人搶着上呢,不論求什麽,菩薩都會保佑。”

雲鬟忍不住道:“我只求遠遠地離了……”

話沒說完,就聽趙六道:“你嘀咕什麽?”

雲鬟聲兒本來低低的,見他警覺,就不理會,只裝作看光景的,搖頭往旁邊看去。

不料趙六猛地将她的手拉了一把,道:“這是在廟裏,可不許胡說,聽見了麽?”此刻,竟有些嚴肅正經起來。

雲鬟不由道:“你什麽時候信起佛祖菩薩來了?”

趙六眯着眼看她:“我什麽時候不信了?”

雲鬟把心底的話咽回去,道:“我只是覺着六爺的性子……不像……”

那知客僧聽兩人鬥口,因笑着打圓場道:“這位小施主,豈不聞人不可貌相?何況有佛心與否,原本跟世人的模樣、性情都不相幹的,還也曾有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話呢。趙施主年紀輕輕,便如此有心,可見有佛心的。”

雲鬟卻只聽見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句,前世趙黼,卻正是個大揮屠刀血流成河的人?又何曾有一分立地成佛的念頭?若真有“佛心”,那就像是老虎要改了吃草一般。

剛欲撇嘴,忽地心有靈犀般擡頭,果然見趙六正緊緊盯着她,仿佛正等看她如何反應一般,雲鬟便只做若無其事狀,複又轉頭看向別處。

兩人入內,這會兒主持僧也聽了通報,早在廳內等候。

等兩人進內,見是趙六爺領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娃兒,不由面露詫異之色,旋即一笑,便親取了香火點燃,道:“這是本寺新年的頭一炷香,施主請。”便要遞給趙六。

不料趙六一指雲鬟:“是她的。”

雲鬟正閑閑地站在旁邊,聞言很是意外,那主持僧便忙轉身,又俯身要遞給雲鬟。

雲鬟皺眉看趙六道:“你怎麽……”

趙六把她拉到菩薩跟前兒:“好生想想,求菩薩許你什麽願,可不許亂想亂說,會應驗的。”

雲鬟盯了他半晌,道:“是你的,我不要。”

趙六道:“什麽你的我的……”

那主持僧笑道:“兩位施主是一塊兒來的,菩薩自然明白,不拘是誰,都會一樣庇佑的。”說着,就把香遞給雲鬟。

雲鬟只得接了過來,看看僧人,又看看趙六,無奈上前,擡頭望着那慈眉善目的菩薩,便緩緩跪了下去。

這會兒,大殿內萬籁俱寂,雲鬟舉着香,閉上雙眸之時,聽見外頭風吹雪,撒在窗戶上,而殿後有衆僧人早課,念誦聲隐隐傳來。

半晌,雲鬟磕了頭,将香放進爐內,主持僧一聲磬響,嗡嗡然,清音響亮。

這會兒趙六才也上了香,主持僧便問道:“不知這位小施主是何人?”

趙六道:“這是素閑莊上的小主人,京城內崔侯府的小姐,小名叫鳳哥兒的。”

主持僧驚道:“阿彌陀佛,原來是崔侯爺的小姐?先前侯爺來了寺內,因見本寺有些窄陋,還布施了好些銀子,又叫把梵鐘好生維護起來呢,是了……小姐的身體可安康了?”

雲鬟奇道:“師傅怎麽知道我病了?”

主持僧笑道:“是侯爺說的,侯爺還替小姐求了個平安符呢。”上前到那佛前腳下的托盤中,取了一枚符出來,道:“因要在佛前供足九天,本托了本寺僧人想送去的。”

雲鬟心頭微震,全想不到竟有此事——小侯爺也從不曾提過,一時只顧低頭怔怔地看那平安符。

趙六笑道:“崔侯爺倒是有幾分心的。”

主持僧又點頭道:“侯爺确是有心的,又因先夫人登仙之事,還特意安放了靈牌位在寺內,又叫本寺僧人,逢年過節以及忌日,都要為謝夫人念誦經文呢。”

雲鬟聽了這話,越發震動:“當真?”

主持僧見她問,便索性帶他們從偏殿往後,到了側面殿閣之中,果然見閣子內供奉着謝氏的靈主牌,前面香煙袅袅,也有各色果品供着。

雲鬟一見,情不自禁,那眼淚便流了下來,當下上前,又拜了兩拜,磕頭上香。

趙六見她如此,便掏出汗斤給她拭淚,雲鬟推開他,然而此刻也顧不得跟他計較別的了,心底百感交集,只顧望着那牌位掉淚而已。

趙六便拉了她出來,因說道:“你且聽話,今兒是年初一,可不許亂哭,要吉利些。”硬是把汗斤湊過來,粗粗魯魯地給她擦了臉。

雲鬟臉兒何等嬌嫩,被他亂擦一通,只覺得鼻尖臉頰隐隐作痛,當下只得忍淚。

這會兒因雪漸漸停了,外頭便有些上香的人逐漸來到,趙六見她面上仍舊有憂傷之色,便道:“是了,香也上好了,我們去看看那梵鐘罷。”

雲鬟還未答話,趙六已經拉着她的手,便帶她往後而去。主持僧陪在旁邊,不住地囑咐小心路滑。

兩人來至後面,果然見梵鐘吊在塔樓之上,上樓的樓梯口卻攔着一面木門,主持僧道:“是侯爺吩咐的,叫不許閑雜人等靠近,恐他們手腳沒輕重,怕弄壞了這寶鐘。”

趙六道:“我們摸摸看應該無礙罷了?”

主持僧笑着應承,便把門打開,趙六拉着雲鬟拾級而上,到了近前兒,先伸手摸了一把,笑道:“好冰,你怕不怕?”

雲鬟看他一眼,還未回答,趙六握着她的手,輕輕地貼在那鐘上。

這梵鐘在冰天雪地裏凍了一夜,自然是極冰冷的,觸手冰冷刺骨,雲鬟手指摸着,心底卻忽地想起謝氏在時,曾是這樣握着她的手,叫她摸這銅鐘。

雲鬟正出神,忽地手上一陣震顫,繼而耳畔“咚”地響了聲,震得她魂兒都要飛了,雲鬟吓得色變,忙捂住雙耳,轉頭卻見趙六正握着那撞鐘,方才是他輕輕撞了一下,趁她不備,吓了她一跳。

雲鬟又驚又氣,又卻有些啼笑皆非。

趙六見她驚躲,便拍手哈哈大笑,猴子似的,然而見她不出聲,卻又跳了過來,擔憂地問:“我玩笑罷了,是不是真的吓壞了?”

雲鬟微微一嘆,又輕聲說道:“你要是一輩子都這般……可倒也省心。”

趙六挑眉道:“這話什麽意思?”

雲鬟似笑非笑看着他,道:“沒什麽意思,只是……也盼六爺這一生平安喜樂、無憂無慮罷了。”

趙六聞言喜道:“喲,小丫頭開竅了,知道對人好了?果然不虧六爺為帶你來這兒,在外頭吹了半宿風呢。”

雲鬟恍若未聞,垂眸轉身:“天亮了,該回去了。”

趙六忙拉住她:“臺階上有雪,你慢些。”竟握着她的手臂,帶着她一步一步下來,又饒有興趣問道:“是了,你方才佛前許的什麽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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