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為母則強
冬日裏村子的人沒啥事幹, 都愛閑磕牙,三姑六婆湊到一塊說的最多就是前兩日胡家分家的事。
好些媳婦子們都羨慕胡家分家分的這樣迅速, 而且胡家老兩口還單過,三個兒子媳婦竟沒有一個要伺候公婆的, 這樣難得。要是擱她們身上,就是輪着來,又有哪一個能拖得掉?
“你也別盡羨慕胡家的好, 你瞧瞧人家為甚分家分的這樣快?老二一家早幾年就被攆出去了,當初過的啥日子咱又不是沒看見,這才剛起來一點, 竟被自個家人這樣算計,鬧的醜事一籮筐,不分哪還有臉過?”一個村裏的媳婦子說。
另一個就接口:“可不是, 吳氏如今還在鬧哩, 跟自己娘家人一起算計婆家, 這也是活該,怪不得胡家老大跟張寡婦好上了哩。”說罷掩嘴一笑, 還跟大家打個“你們懂得”的眼風, 幾個人就都笑起來。
胡家這事肯定是紙包住火的, 胡家阿翁把幾個兒子一分出去就不管了,胡家老大跟張寡婦吳氏這事都還鬧着哩, 這一鬧二鬧,事情就讓圍觀的村裏人掰扯個七七八八。也怪平日裏吳氏這人做人太差勁,自侍娘家好看不起村裏的大姑娘小媳婦, 倒是讓大家把錯處都算在了吳氏頭上,覺得是吳氏作妖,跟娘家人一起算計老二家的生意,又在自家婆婆跟前戳事拆散老二跟齊氏,這才叫老二寒了心,齊氏發起飙來。
“齊氏也是個厲害的,沒想到那樣的話都敢說,要是換了我,就是自己吊死,也不敢對翁婆說這樣的話。”村裏的媳婦子唏噓,話裏又隐含羨慕。
“那還不是被逼急了,你是不曉得,這裏頭事可多着。”又有一個媳婦小聲道。
其它人都看向她,說話的是另一房姓胡的媳婦子,跟胡爹家是同宗,之前分家胡爹請去的其中一個族叔就是這媳婦子的家翁。
“咋?還有啥隐情?”她一說馬上就有人問。
那媳婦子故作神秘的往旁邊看了看,欲言又止,惹的其它人連聲催促。
等擺夠了譜,那媳婦子才道:“你們也曉得,我家跟村長家就隔一道院牆,有個風吹草動都聽得見。這兩日啊,一到晚上就聽見村長夫妻兩吵架哩。”
一說村長家就讓人想起來杜氏,那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一個村裏的人再清楚不過,媳婦子們腦子轉的很快:“這事裏還有杜氏參合了?”
那先頭說話的媳婦就道:“可不是嘛,杜阿婆想要甜丫頭給成寶當媳婦哩,聽那吵架的話,這裏頭可有杜阿婆不少功勞。而且啊,”那媳婦笑笑:“杜阿婆在家裏嚷嚷,說齊氏欠他一個兒子賠給她一個孫媳婦不是應當?”
最後一句話才是重頭戲,那點舊事誰不知道,但此話一出還是叫大家夥好一聲:“唏……”表情裏都是鄙夷,出口聲讨的也特別過瘾。
不過到底是村長家,又是偷聽來的,幾人說了一段過過瘾就又說起別的。實在是胡家這事談資甚多,從哪裏都能說出話頭,尤其是胡家老大跟張寡婦這一段,實在耐人尋味。
大冬天的,大人都貓在屋子裏說閑話,卻沒幾個避諱小娃子。而小娃子們又閑不住,總愛一趟一趟的往外邊跑着玩,沒一會這些閑話都被小娃子們學了去。胡甜讓胡俊去找胡苗苗給胡家三嬸帶話,胡俊出去溜了一圈就聽到這許多,俱都學回來給胡甜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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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甜覺得這流言飛語在村裏簡直像一張被織的綿綿密密的網,人的名聲就是被這樣傳來傳去的,果真人言可畏。
齊氏說把自家那份給胡家兩老當棺材本的話,胡甜還是頭一次聽說。當初回來以後胡爹急着到處去請人,阿祥又不是個多話的,胡甜便把事情大致給齊氏說了說,齊氏當時就氣壞了,多虧胡甜勸住,好不容易要分家,這時候只得讓齊氏忍一忍了。估摸應該忍不住才說的,這話莫說在時下小輩不敢說,就是在後世,說了這話的小輩也會被人打上不孝,大逆不道的印記。
齊氏這一個沒忍住,平白讓人捏住了話柄。不過說都說了,又不能收回來,胡甜也就不多管了。只是當初杜氏打她主意這事齊氏如今還在忍着,因怕鬧出來傷了胡甜的名聲,齊氏投鼠忌器氣的這兩日卧在床上,如今沒想到杜氏還能流傳出這樣不要臉的話來,只希望這話別叫傳到齊氏耳朵裏。
上午叫胡俊遞的話,陳氏剛過晌午就上門了。
胡甜把陳氏迎進齊氏屋裏坐了,又去廚房燒水煮茶。
茶是粗茶,采摘最遲,又苦又澀,三片就能煮一罐茶那種,賣的很便宜,兩文錢一兩。但就是這種茶戰亂這幾年胡家也是吃不起的,只山上摘些野菊花,金銀花薄荷葉等曬了泡水喝。最近因着阿祥打了一頭野豬回來,胡家吃肉吃的多,胡甜這才買了一些回來解膩。
胡甜知道自家三叔三嬸都是軟性子的人,在胡家就沒什麽存在感,處處受欺壓,并不敢出頭管事那種,這回陳氏能叫胡苗苗來提前給她家帶話,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勇氣,胡甜是很感激的。待茶煮好了,胡甜拿兩個瓷碗裝了,想了想,又去糖罐子裏捏了一點饴糖進去,這才端過去。
屋子裏,齊氏已經起身跟陳氏對坐在炕桌兩邊。
齊氏招呼陳氏:“三弟妹來了,快坐。”
陳氏向來笨嘴拙舌,每日裏話說的都沒幾句,此時見了齊氏如此,嗫嚅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二嫂,你不礙事吧。”
齊氏對她笑笑:“我沒事,不過心氣不順罷了。”說罷就沒了笑臉。
陳氏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尴尬地坐在那裏,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看着就是個挨欺負慣了的,讓人一點都不放在眼裏。
齊氏從前對這個三弟妹也是很看不上的,性子太面,任人拿捏。她實在看不過眼幫着出了幾次頭,陳氏反倒不敢站出來,最後都讓齊氏一個當了惡人。要是陳氏稍微硬氣一點,她們兩個一道,也不至于叫劉氏跟吳氏欺負成那個樣子。
不過這回這事,胡甜也跟齊氏說了,齊氏心裏對陳氏自然也是感激,因此并不叫陳氏為難,自己從枕頭底下取出一兩銀子遞給陳氏道:“苗苗是個好娃子,三弟妹的情,我領了。這回分家估摸着分到手裏的錢糧定然不多,分了家也要處處用錢,這些你先拿着用,這是我們的心意。”
這一兩銀子是從賣橡子豆腐得的錢裏出的,胡家人商量好了,胡爹也知道。這次分家的事其實是大房二房鬧的,三房最無辜,這一分家三房的日子恐怕十分不好過。
而且胡家老三胡青杉比胡爹小了一輪,跟四妹胡青柳原是一對龍鳳胎,可是劉氏已經有了兩個長成的兒子,因此并不稀罕兒子,反而偏疼長得更好的四妹青柳,這老三難免被忽視,反倒是從小到大跟在二哥胡爹屁股後面,像胡爹半個兒子似得拉扯大。
胡爹對老三是很有感情的,正好又有這樁事,齊氏跟胡甜都想表表心意,齊氏便借了個由頭提了,讓胡爹十分窩心。所以即便齊氏說了那樣“不孝”的話,外頭聲讨齊氏的人不少,胡爹也沒往心裏去。
陳氏看着桌上那一兩碎銀子有些傻眼。
二兩銀子就是一戶普通人家一年的出息了,這莊戶人家一年到頭除了嚼用,別說碎銀子,就是幾百個大錢都見不着。
陳氏自己尤甚,在胡家既沒權又賺不着錢,一年到頭身無分文也是有的,此時看着這一兩銀子竟似瞧不夠似得。
心裏不想要是假的,但還好她老是慣了,只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推拒道:“不,不,二嫂,使不得。”
齊氏意料之中,不管怎麽說陳氏的品性還是信得過的,齊氏叫她不要推辭:“咱們妯娌兩個,說話也就不拐外抹角了。劉氏是個什麽樣的婆婆你也看見了,大房又鬧成這樣,你住那邊有的是麻煩。東西廂六間房子,每家兩間,二房兩間的給了兩老,你拿錢把西廂另外一間房子買了,圍起來做成個院子自己關起門來過日子豈不清淨?”
陳氏被說的意動,要是能像二嫂說的這樣,當然再好不過。但是平白拿人一兩銀子,哪說的過去?
陳氏還在猶豫,這時候胡甜端着茶進來,給齊氏和陳氏一人一碗。
陳氏喝了口茶又是一驚:“這裏還放了糖?”
胡甜笑笑:“我看三嬸臉色不好,放點糖給三嬸暖暖身子。等下三嬸走的時候,再裝一點回去,也給苗苗補補。”
陳氏心下複雜,沒想到二房現在的日子過得這樣好了。提起苗苗,陳氏臉上有明顯的意動,也沒推拒胡甜的意思。
齊氏看了,便叫胡甜先出去,又對陳氏道:“二弟妹,這銀子你只管拿去用,老三可是青松一手拉扯大的,二嫂我這次感激你還來不及,更不會與你計較,你就放心大膽的用吧。再說了,你來胡家這些年只得苗苗一個娃子,就不想再添一個?”
這話算是說中了陳氏的軟肋,見陳氏不語,齊氏知道差不多了,便把銀子順勢塞到了陳氏手裏。
陳氏這才收下了。
半晌,陳氏鼓起勇氣道:“二嫂那日那話不該說的,外頭……”她這話是好意提醒,不過還沒說完,就見齊氏擺擺手:“三弟妹的心意我懂了,但這話說了我卻不後悔。不但如此,我還要提醒弟妹一句,為母則強,我這是深恨從前太軟弱了些,才叫別人一次次的算計我家我的兒女。”
要說軟弱,再沒比陳氏更軟弱的了,陳氏見二嫂如此,遂不再提,但心裏着實有些觸動。
胡甜送走了三嬸陳氏,想着剛剛齊氏那句“為母則強”,心下不又喜又憂。喜的是兩輩子兩世為人,頭一次體會到可憐天下父母心,自己有一日也如一只小雞般被人護在身後。憂的是怕齊氏心結太重,對身體有礙。
而胡甜之前擔心的事,也很快發生了,胡甜不過走開了一會,就聽見有人來喊她,說是齊氏打上了村長家。
胡甜一聽連忙趕過去,到的時候就見齊氏一人擋在村長家門口,一字一句道:“就是拼了這條命不要,你們也休想再打我閨女的主意!各位在場的做個見證,這一切都是這老虔婆和胡成寶自作多情,我家甜丫頭清清白白,還請不要壞了我閨女名聲,要是傳出什麽不好的話,到時候別怪我打上門去!”
端的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為母則強,倒是将杜氏連同許多人村裏人都給鎮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營養液:
恢複更新了,不過還是眼花,今天找不到感覺,寫的太久了。
留言就不一一回複了,但還是感謝大家的留言,希望積極留言,評論,灌溉砸雷23333
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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