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Chapter 93

約會……

和男人……

第一次……

初夏時節不比暮春花事，迎面拂來的風全然褪去了涼意, 溫暖得有些灼熱, 連蒼翠的葉都有發殃的趨勢，四周蔭蓊已成為乘涼的好去處, 而高懸于天幕的赤陽卻沒有絲毫收斂之意, 恰如石原立花蠢蠢萌動的少女心一般活躍炙人。

她悄悄擡眸，将身邊男妖精美的側臉輪廓收入眼底, 心髒跳動的聲音愈發明顯。

換作以前，自己經常和夜叉單獨相處打罵嬉鬧，倒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可自從後者提出約會後，她那早已被遺忘在雲霄之外的腼腆和羞赧就重新回到了原位……仿佛夜叉突然有了性別。

“盯着本大爺瞧幹什麽？”突然有了性別的男人開口問道，“本大爺臉上有花？”

“花沒有, 欠字倒有一個, ”立花趕忙低下頭, 生怕被對方捕捉到異樣的情緒, “話說回來，我們都走了這麽久了,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人類口中的約會不就是一起出門散個步逛個街再順便唠唠家常麽？”

“……再見我走了。”

夜叉翹起嘴角, 在立花轉身的那一刻迅速握住了她的手腕，滿臉的悠然自得：“什麽時候愛把玩笑話當真了？”

“是我太當真還是你的玩笑話太真實啊？”立花淡淡掃了他一眼，随後以巧勁掙脫束縛，雙頰上的紅暈消失得無影無蹤。

夜叉是居無定所的妖怪，除了找茬惹麻煩沒什麽其他的愛好, 雖然對他已抱有充足的信任，但光想到這一點立花就感覺今天的約會算是黃了，或許夜叉剛才的話并不是玩笑，散個步逛個街再順便唠唠家常，對于妖怪而言所謂的“約會”就是如此無趣。

“哄女人開心并非本大爺的專長，”說着，夜叉将一樣東西塞到立花懷中，“不過滿足你一些簡單的要求倒是能做到。”

打開紙包，裏面躺着幾塊被煎成焦色的片狀米飯。

烤糯米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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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立花有些疑惑，夜叉假意幹咳了一聲，別開目光，眼底流露出幾分不自然的情緒：“咳……今天起得晚了點，和果子已經賣完了。”

“和果子？”立花問道，“怎麽忽然想起買那個？”

“也不知道是哪個笨蛋每天晚上做夢都在流口水說想吃和果子。”

“……”

由于船艙不夠的緣故，他們都是兩三人擠做一間，跟香取月生同住夜叉要暴走，跟夜叉同住香取月生要一哭二鬧三上吊，無奈之下立花只得選擇了安全系數最高的輝夜姬，夜叉被調到了她隔壁的隔壁，中間則堵着個路障香取月生。

果然，他又夜襲了。

立花沒有戳穿某妖怪的可恥行徑，只拿起烤糯米團小咬了一口，道：“我想念京都惠止利小路賣的和果子了。”

聞言，夜叉沉默片刻：“啊。”

“在回萬流以前，我想帶你去看岚山上的紅葉，”她将剩下的米團盡數塞進嘴裏，咀嚼了好大一陣才接着說道，“還想帶你去清水寺逛一圈，畢竟我小時候的夢想是去那兒當第八代主持來着——這米飯烤得不錯，待會兒帶回去給他們嘗嘗。”

“你把你這宏偉的夢想給你爹說，如果他不把你掃地出門外加丢個碗的話，本大爺陪你出家都沒問題。”

“心情這麽好，是不是誤以為我剛才說的話意味着不願意領你頂着烈日到處搜羅和果子，最後卻只買到了烤糯米團的情？”

“嘁，”夜叉輕挑眉梢，随之順手拍向立花的後腦勺，“吃你的飯。”

約莫到了午後，太陽沒有那麽毒了，周圍的行人才慢慢變多。沒過幾刻鐘，村子中央便立起了一座猿樂能舞臺，像約定好似的，村民全部朝舞臺湧去，臺上的伴唱席也已坐有兩三位藝人，鳥居板屋等模拟道具逐漸擺放妥當。

樂聲奏起，本舞臺上帶着中将和小面面具的藝人開始按照原定的戲路表演起來，其滑稽的動作與相應的歌謠惹得村民連連發笑。

人群外圍，立花正坐在夜叉的肩膀上鼓掌叫好。

“喜歡？”後者問道。

“嗯，這種能通過形體動作暗示故事本質的猿樂能我最喜歡看了。”

夜叉眼角噙笑：“和京都相比怎麽樣？”

“京都的猿樂能我只看過幾次，見得最多的還是神樂舞，”立花想了想，說，“還有那些走街串巷的傀儡子表演的木偶戲，我當年不懂事，和鶴田哥跑出去玩的時候差點被一名傀儡子拐走，還是姨母在路過陶化坊時遇見我們，把我們給帶回來了。”

“從小就不讓人省心。”

“……怎麽聽你的口氣對我小時候的事很熟的樣子？”

說話間，夜叉不由得回想起了夢境裏的事，他閉合雙眼，使勁搖了搖腦袋，試圖把腦中的麻煩瑣事都甩出去。半晌，他将立花從肩膀上挪下來，道：“你先等會兒。”

“又要去給我買東西？”

“美得你，天太熱，本大爺去找條湖洗把臉，涼快涼快。”

目送夜叉遠去，立花的視線再次集中在了猿樂能的舞臺上，她踮起腳尖，恰好看見那名帶着小面面具的男子摔倒落地，走在他身後的另一位藝人佯裝沒注意，踩住前者厚重的演出服裝跟着摔了下來，村民哄然大笑，其陣仗遠遠蓋過了歌謠的聲音。

對于這樣的小村莊來講，準備一場像樣的猿樂能劇至少需要大半個月的功夫，立花不認為自己的運氣會好到一約會就有節目可看的地步，思來想去，也只能是夜叉早已調查過的緣故了。

提前一天安排好約會行程，正值約會時又擺出一副“本大爺什麽都不知道這全是偶然”的态度，立花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此時，一抹青色的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師父？

青坊主說要在村裏借宿幾天，應該是他沒錯了。

立花将手中的烤糯米團包好，然後朝人群中跑去。村民們都在專心看表演，再加上環境本就擁擠，也懶得對四處推攘的小姑娘加以指責，立花沒過多久就蹿到了青坊主身旁，她拽住垂在眼前的衣袖，提高嗓音：“師父，師父！”

青坊主應聲低下頭，清雅的面容閃過一絲不太明顯的驚愕：“立花？”

立花笑着點頭：“嗯，師父你也在這兒湊熱鬧啊？”

此處太過喧鬧，兩人的話音雖不顯突兀，但交談起來實在費勁，青坊主望了伴唱席一眼，随即将立花帶出人堆，走到一處僻靜的地方站着。

“沒想到今天也能見面，”立花咧嘴笑道，“我原以為師父不喜歡觀賞這種滑稽表演的。”

“凡事都有它存在的意義，偶爾體驗一下并無壞處。”

昨日因為任務太重無法閑聊，如今有空閑的時間自然不能放過。注視着青坊主儒雅且帶着些許孤冷的臉龐，立花內心全無忌憚，只就地而坐，順帶拍了拍旁側的石塊，示意對方一同坐下。

九年前，她離開青坊主後又重新過上了漂泊無依的生活，唯一的樂趣就是經箱裏的道德經，每天練完陰陽術翻讀兩行，總比獨自坐在窗邊觀看日出日落的好，剛開始她還讀不通，覺得經書內容非常生澀，但隔了幾天就能把大致意思揣摩得八/九不離十，按照青坊主的話來講，這叫有慧根。

“當日為師與你講解佛道，正是看中了你的慧根，”青坊主的話語間夾雜着一絲欣慰，“你的确很聰明。”

立花聽完嘿笑兩聲，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不算什麽，我繼續跟您講接下來發生的事……”

話音未落，一個渾厚低沉的男音突然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也跟本大爺講講吧。”

立花怔愣了一會兒，繼而轉頭望向兩米外的夜叉，眉眼微彎，準備代替青坊主做個自我介紹，可還沒等出聲，她便發現夜叉的神色十分不對勁，特別是那雙赤金色眸子，光冷不丁一瞥都覺得殺氣騰騰。

“手，”連吐字都是靠硬擠的。

“啊？”

剛剛聊得興起，立花想都沒想就直接握住了青坊主的手，一路滔滔不絕，竟沒注意到這點。

“抱歉抱歉，”她忙不疊地高舉胳膊，慌張得連話都說不利索，“我，那個啥，一時激動，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見狀，夜叉走上前來将她拎到一邊，随之以居高臨下的狂傲姿态俯視青坊主，語氣極其惡劣：“喲，這是打哪兒來的妖僧？”

他的話無異于挑釁，但青坊主不理，只起身去扶摔倒在地的立花，一面扶還一面問：“疼不疼？”

“還，還好，”立花任憑對方扶着自己，并未忌諱太多，可當她反應過來夜叉還在場時臉色卻猛然變白，趕忙擺手說道，“我自個兒來就可以了，不勞師父費心，對了師父，這是我未婚夫夜叉，今天我們是來約會的！”

看着立花的言行舉止，夜叉那散發着醋味兒的怒火總算有所消減，不過立花話中的某個關鍵詞……

莫非是那位巴不得跟佛祖私奔，教石原立花用道德經把妖界感化得連渣子都不剩的師父？

他的火氣，凍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