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Chapter 108

山坡上傳來的尖叫聲打斷了立花的詫異，她來不及觀察女子的面容, 連忙繞着町家從後方抄近路跑回神社入口, 此時尚能聽到巫女們鬧鬧哄哄的聲音，參道兩旁的石燈籠也更亮了些, 立花沒敢多看, 三步并作兩步躍到石段最低階，身影迅速沒入紮之森中。

這一趟沒白來。

此次任務本就蹊跷, 好好的公主放着繁榮富貴不享，非要跑出京都祈福，寧願讓一個陰陽師當護衛也不願意動用訓練有素的武士, 怎麽想怎麽古怪。

——特別是那一瞬的妖冶瞳光。

淺淡微光包裹住了整座平安京，作為最繁華的城市，或許只有在這一刻是最為寧靜的。衣袂翻飛, 立花迎着晚風朝萬流奔去, 街上除了打更報時的守辰丁之外, 再無旁人。

“你回來啦, 立花大人，”輝夜姬彎起眉眼, 淺笑道, “那位公主是位什麽樣的人？”

立花停下腳步，問：“不是讓你們在屋裏等着嗎，怎麽跑到鳥居門來了？”

“天色太晚，我擔心大人會迷路，但妖狐大人不許我們離開萬流, 所以我只能在這兒等着。”

“你們？”

“嗯，”輝夜姬朝旁邊望了一眼，正好看見端着托盤走近的蝴蝶精和白童子，“立花大人回來了。”

聞言，白童子的臉上不禁綻開笑容，随後小跑着撲到立花懷裏，用帶着些撒嬌口吻的語氣說道：“辛苦你了，大人，外面一定很冷吧！”

立花順手捏了捏他兩頰邊的嫩肉：“我們進去說。”

屋子裏，一群式神圍成圈狀坐在葦席上，還有一個不合群的家夥蹲在牆角鬧情緒，立花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加入他們的小團體，無奈這妖怪的脾氣太倔，縱使心亂如麻也不肯舍棄風雅，只靜靜地蹲着，任爾東西南北風。

立花拿他沒辦法，唯有選了個折中的位置坐下，開始講那公主的詭異之處。

“如此說來，她是個妖怪？”妖狐若有所思地斂起眼眸，拿着桧扇的右手随意放在膝蓋上，“但妖怪怎會居住在賀茂禦祖神社裏？”

般若聳肩：“不見得，以前我也經常去那些所謂的神社溜達，照樣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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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生不認為每個妖怪都會學你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更何況，你是盜走了陰陽師的特制符咒才敢進去閑逛，而且時間絕不會超過半個時辰吧？”

“立花不會看錯，公主的真身絕對是妖怪，”兔丸的語氣異常堅定，“不過潛入的方法可能要困難些，或許還有比特制符咒更能壓制住妖力的東西。”

說話間，般若的眼角逐漸蔓起意味深長的笑意，他望向兔丸，揶揄道：“你和立花相識最多不過兩個月，怎麽這麽信任她？”

“哪，哪有式神不相信陰陽師的道理！”

“哎？”拖長的尾音盡顯揶揄者的惡趣味，“真是這樣嗎？”

“當然了！”兔丸的身子稍稍向後傾斜，似乎是想離般若遠一些，卻恰好暴露了慌張的情緒，“我們是立花的同伴，信任立花不是一件很正常的是嗎？”

察覺到話題被帶偏，立花不由得舉拳輕咳兩聲，神色略微尴尬：“我們讨論的不是這個，般若你認真點。”

被點名批評的般若耷拉了下嘴角，視線轉向格天井，不再開口講話，與此同時，默不作聲的黑童子倏地擡起頭來，說出了自己的觀點：“我們讨論再多也沒用，既然護送任務已經定下來，就沒有可供更改的餘地。”

此番話令立花醍醐灌頂，眼眸忽然锃亮：“也對，我現在應該做好準備迎接公主，而不是待在這裏思考亂七八糟的事情，小蝴蝶，華林，你們幫我收拾一下衣服和錢糧，大概就是這幾天啓程了，另外，妖狐你去看看我父母那邊的情況，注意別讓人發現了。”

“大人，”輝夜姬舉手發言，“為什麽最近幾天都沒見到姑姑？”

“我讓她先行一步回桓守鎮去了，畢竟還有孩子等着她照顧，你找她有事嗎？”

“不，我只是問問……”

“那今天的會議就到此為止，”立花将她散亂的額發理順，說道，“大家回去休息吧，過兩天就有的忙了。”

待衆人紛紛走出房間後，立花便去關障子，誰知兔丸還未離開，仍在走廊上來回踱步，像是想進來又不好意思進來的樣子，見狀，立花往外探頭，問道：“兔丸，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聽見背後之人的聲音，兔丸下意識地挺直腰背，連兩對長耳朵都驀地豎了起來，半晌，他才撓着腦袋回頭：“嗯……也不是很重要。”

“沒關系，進來說話吧，外面風大。”

“不不不，我站着就好了！”兔丸趕緊擺手，随之支吾良久，內心的猶豫與慌亂全寫在臉上，立花本以為他至少會憋幾句話出來，但他左顧右盼，最後只道了句“晚安好夢”便匆匆跑開，借着微弱的燭光，立花甚至可以看見他的耳根子羞得通紅，其色度與石蒜有的一拼。

……

是因為被般若調侃了才這樣的嗎？

立花把障子合上，然後走到角落裏準備哄哄自家花容月貌的真公主，可手指剛觸碰到對方的衣服便猛遭反撲，眼前天旋地轉，下一秒就被按在了木板上。

“那小兔崽子跟你說什麽，嗯？”夜叉将肘部撐在地上，以此拉近和立花之間的距離，“晚安好夢？”

“只是普通的禮貌用語而已，你要想聽的話我連着重複一百遍都行。”

“本大爺可懶得聽那些文绉绉的東西。”

“……你到底想聽啥？”

夜叉單指纏着立花的長發，十分慵懶地說道：“你喜歡本大爺。”

後者丢給他一個略顯鄙夷的眼神，也不将發梢抽出，只漫不經心地回應道：“大晚上的這麽肉麻，你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不讓。”夜叉随口一答，轉而用尖銳的指甲輕輕劃動立花的臉部輪廓，立花知道他不會弄傷自己，就沒多管，見到她這副順從的态度，夜叉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愉悅些許，他收回手指，改成用手掌撫摸立花的側臉，兩人對視着，眸光都因昏暗的光線變得柔和幾分。

“本大爺很不高興。”

立花稍稍擡眸，頗為疑惑地注視着夜叉，但夜叉沒有解釋講這句話的原因，笑意也不減分毫，看上去有些莫名其妙。

片刻後，脖子上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痛感，立花這才回過神，原來夜叉剛才一直在盯着她的脖子瞧，瞧準了位置就立刻埋頭咬住，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淺的牙印。

“不高興就去幫忙跑腿，總比什麽都不做悶在心裏強，”她推開夜叉，歪着身體坐起來，“另外，明天我得出門一趟，你記得晚點兒來接我。”

夜叉話語間的不滿意味愈發明顯：“又有麻煩事要交給你去辦？”

“麻煩倒不至于——我下午的時候收到了雲天三月的邀請函，他們讓我去參加接風宴，說是要去一去晦氣。”

海音寺青持一回去後跟寮成員詳細言明了法陣傳送的事，包括暈倒在綠竹林，立花熱心救助他的細節，稚名泷覺得不能欠人情，便在征求了全體成員意見後給立花發去一封邀請函，按照禮節，他本該親自去送的，但考慮到雲天三月和萬流的歷史遺留問題只得作罷，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雲天三月一群正當壯年的鐵血男兒都沸騰了，他們見過石原立花，容貌明麗，年輕有為，家世更是賊他娘的帶勁，為此，不少成員企圖轉移陣地共創絲綢之路與萬流結為同好從今以後你的姑娘就是我的姑娘我的姑娘就是我寮的人生信仰，稚名泷看在眼裏，焦在心裏，臨了只能一個巴掌呼過去說洗洗睡吧明天還得搬磚呢。

“打他們幹嘛？”宇津谷丸嬉笑道，“來個姑娘多好，剛好能滋潤一下我們這群滄桑大叔幹涸的少男心。”

海音寺害着羞拉下了披風連帽。

“你看，老海都這麽不争氣了，你還死擰着做啥，掉皮掉肉不掉隊，你應該跟上寮裏的潮流勇于承擔作為會長的責任。”

稚名泷白眼相向：“嘛責任？”

“為光杆們造福啊，難不成你還想吃獨食跟立花小姑娘産生點微妙的關系？”

“省省吧，”勇闖江湖二十餘載至今純情如處的稚名泷說道，“她哥前幾天剛告訴我一個消息。”

谷丸癟嘴，問：“什麽消息能有你泷大娘的終身大事重要？”

“她哥要給她安排一次相親，對方是當年大學寮的博士學生。”

“……哦，那你還是去搬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