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西北這邊氣候不好,不光幹燥風沙還大,飲食上也和江省那邊有很大的區別,魏敢才到了半個月,就瘦了不少。
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除了必須和吃喝拉撒,休息時間魏敢一縮再縮,眼不得一天能有二十五個小時,且二十五個小時全花在工作上。
整個研究基地裏,就沒有比他更拼命的人。
魏敢長得其實不太像一個科研人員,他個子高長相俊朗,雖然瘦但看上去并不弱,不像別的研究員一樣,戴着厚瓶底眼鏡,除了學術就只知道學術。
他沉默少言,一心撲在研究上,但做事果斷,顯少有猶豫的時候,做為空降兵,最開始的時候,也有人不服魏敢,每每魏敢提有研究方向,總會有人反駁。
其實那種情況是對魏敢很不利的,年輕的研究人員,大概總是少了一些魄力,他們更擅長在專業領域發光發彩,但魏敢不一樣。
哪怕出言反對的是多年經驗的老科研人員,魏敢從來不懼。
除非用正确的實驗數據或者龐大且正算的計算結果來反駁,魏敢會再研究考慮,其餘的,只要是在他的小組裏,就只能聽他的。
事實也證明,每一次魏敢的方向都是對的。
當然,魏敢也不是總一意孤行,只要你能用有力的數據證明自己的對的,魏敢的是錯的,他也會認真聽取你的意見。
年輕、俊朗、有能力,性格還特別剛,基地裏好些年輕女同志都對魏敢有那些點兒想法。
畢竟基地也不全都是瘋狂的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科研人員,其餘的職能部門也很多,再加上家屬之類的,少女懷春的不在少數。
恰巧最近基地裏還搞了場運動會,魏敢吧,還在運動會上大放異彩,甭管是乒乓球,還是羽毛球,還是籃球,就沒有他不行的。
“聽說了嘛,尤珍珍跟魏工去表白了,不過可惜啊。”後勤部門,幾個小姑娘吃完午飯聚在一塊兒。
“可惜什麽呀?”有那不知情的立馬問。
尤珍珍是去年分來的工農兵大學生,京市來的,長得不算頂漂亮,但是會打扮,特別洋氣,家世應該很不錯。
據說尤珍珍喊幾個領導都是喊叔叔伯伯的,人雖然家世好,但性子更好,待人接物都溫溫柔柔的,來了沒多久,就是他們基地的一枝花。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些人想追求尤珍珍呢,不過都被委婉地拒絕了,大家私底下還琢磨着誰能入尤珍珍的法眼呢,沒成想今年魏工來了。
說話的小姑娘還想賣個關子,結果姐妹們群起而攻,她也不好再賣下去,“可惜人魏工有對象了,直接給尤珍珍拒絕了。”
聽到說魏敢有對象,大家沉默了一陣子。
“是有這麽一回事,我聽我舅舅說,魏工一來,領導開玩笑要給他介紹對象時,魏工就說了自己有對象了。”有人想起了什麽。
魏敢是個人才,不然不能調到他們基地這邊來,這麽優秀的人,領導自然想留下,如果能在這裏成家紮根,那就是兩全其美的事兒了。
當時魏敢說有對象,大家也沒怎麽放在心上,以為是魏敢推脫的借口。
“你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前陣子我聽芳芳說,有人見過魏工看着對象照片發呆呢,特別漂亮的一個女同志。”立馬就有接話。
“對對對,我也想起來了,上個月咱們出基地采購,是不是也遇着魏工了,诶,你別扯我,我想想當時魏工是從……珍珍,珍珍你吃完飯啦。”說話的人被扯了幾下才看到尤珍珍,讪讪地笑了,沖同伴擠了擠眼睛,趕緊溜了。
尤珍珍臉色特別不好,她知道自己被魏敢拒絕的事情已經傳遍了,她心裏覺得特別沒有面子,也恨魏敢毫不留情面,居然這樣下她一個女孩子的臉。
可能怎麽辦呢,她還是喜歡魏敢,只要一想到魏敢在球場上奔跑的畫面,她心就怦怦直跳。
而且尤珍珍覺得,魏敢的對象對他也不上心,兩人現在分隔兩地,他對象又那麽好看,遲早是要散的。
說不上心是因為尤珍珍注意到,魏敢每次給他對象的信,都是厚厚的兩封,兩個月都是如此,這些信件上級審查過,尤珍珍沒有權限看內容,但能看得出來,魏敢對他對象很上心。
但魏敢對象那邊回信就敷衍很多,有時候一封,有時候兩封,都是薄薄的信。
魏敢還給他對象寄東西呢,大包裹小包裹都有,可她對象從來沒有給魏敢郵過東西,什麽人啊,居然這麽不珍惜魏敢。
沒有人知道尤珍珍心裏怎麽想,魏敢把話說清楚後,就什麽都不管了,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
當然他也不是什麽都沒做,意識到自己什麽都沒做還招惹了人後,魏敢就更加深居簡出了,形象上也不那麽注意,給自己留上了胡茬,頭發也懶得再剪,正好省時間。
他自己覺得挺醜的,至少林蠶蠶就肯定不會喜歡他這不修邊幅的模樣,魏敢現在都還記得,自己早上在林蠶蠶面前洗漱還被林蠶蠶嫌棄呢。
想到林蠶蠶當時的表情,魏敢心裏甜甜的,想對象啊,實在是太想了,但他這會也只能抽空想一想,摁摁放在胸口的照片,就得趕緊把思緒收回來,工作。
但有句話叫情人眼裏出西施,魏敢長頭發胡子拉茬的樣子尤珍珍看着也覺得好,還是覺得喜歡。
尤珍珍覺得,既然林蠶蠶對魏敢不上心,那她可以為自己積極争取一下。
雖然她負責過手外來的信件,但她還真做不出扣留林蠶蠶信件的事,職業道德也讓她不能拆開信件看內容,但她記下了地址,給林蠶蠶寫了一封信。
……
林荷花訂婚是大喜事,不過也只是兩家間的事,程技術員家裏沒什麽人,不然也不能他一個大男人帶姐姐留下的兒子,親娘早沒了,家裏現在是後娘當家。
訂婚這事他寫信跟家裏說了,他家那邊沒意見,只說結婚是他自己的事,自己決定就好,家裏也幫不上他什麽。
林大伯娘知道這事挺生氣的,在家裏罵了兩天未來親家公,但生氣也沒用,這話還不能跟林荷花講,怕林荷花難過,只給林荷花講沒有長輩插手的好處。
訂婚當天,程技術員領着自己的外甥,請了自己的領導,也就是魏父做為家裏的長輩到林大伯家吃婚。
魏父沒有想到,自己頭一次上林家門,見到林蠶蠶的家長,不是做為魏敢的父親,而是徒弟的師傅。
“也是緣分,你們家閨女都是好閨女,阿敢現在在外地,還請您們多多理解包涵,他這個工作性質就是這樣的。”聊完一對新人的事,魏父主動說起魏敢的事,并以父親的身份向林家人道歉。
工作上的事情,林家人其實不懂太多,一大家子都是跟着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人,今天剛見到滿身文人幹部派頭的魏父,他們還一直提着心了。
也沒想到魏父居然這樣和善好說話,言談之間對他們也十分尊敬,這時候說話的就是林大伯的,他憨厚地點頭,“理解理解,都可以理解的。”
林大伯娘很羨慕林蠶蠶以後能有魏父這樣和善好說話的公公,因為林蠶蠶也沒跟家裏說起過魏敢家裏的事,林大伯娘對肖玉珍還很有點好奇,“怎麽今天魏敢媽媽沒來?”
這樣的場合,雖然是林荷花跟程技術員訂婚,但作為師娘肖玉珍也是可以來做上賓的。
徐來娣搖了搖頭,她不知道,林大伯娘見她這樣子,也沒有為難她,趁着閑,去找林蠶蠶問了一句,才知道肖玉珍調動到京市去了。
“那真是可惜了,走前應該請人到家裏來坐坐的。”林大伯娘可惜地搖了搖頭。
林蠶蠶笑笑沒有說話,催着林大伯娘趕緊進屋去。
訂婚的時候宋南淮沒有來,他是傍晚到的林家,林蠶蠶已經回廠裏去了,他給林奶奶送了點營養品,給林大伯娘拿了兩張照相□□。
“這是單位多出來的福利,我這也沒用,就當是借花獻佛了,別嫌棄。”宋南淮拿了兩張照相館的□□給林大伯娘。
這時候照相不要票,但是要先交錢開□□,再憑票拍照,林大伯娘不識字,但照相在這時候的農村還是很高大上的東西,林大伯娘一時都不敢接。
宋南淮送完東西後,就利落地走了。
林奶奶領着兩個兒媳婦送宋南淮到村口,回去的時候是直嘆氣,比起魏敢,林奶奶現在還是覺得宋南淮當她的孫女婿更好,你看看,多貼心。
等林荷花抽空回家,看到照相票才發現,這□□開的是二十寸帶相框的票據,還是兩張。
這時候證件照三角四分,美術照四角二分,大尺寸的照片要貴很多,一般人都舍不得拍的,多是拍個半巴掌大的小寸照細心地卡在玻璃相框裏。
這麽大的尺寸,拍全家福都可以了,這可比送洗臉盆、熱水瓶的貴多了。
林荷花不敢收,這要是魏敢這個準姐夫送的,林荷花收也就收了,可宋南淮送的,林荷花怕給林蠶蠶欠下人情債。
“沒事,收下吧。”林蠶蠶雖然不懂宋南淮怎麽突然這麽有分寸,跟她保持距離了,但這終歸是好事。
如果宋南淮能一直這樣,林蠶蠶覺得,他們之間應該還是能夠維持是認識的人的平和,不用劍拔弩張,林蠶蠶也不必視宋南淮如洪水猛獸。
周末林蠶蠶去省城醫院給魏父拿降壓藥,沒想到又遇到了宋南淮,宋南淮滿身的中藥味兒,坐在樓下沒人的地方抽煙,抽一會咳一會兒。
說實話,那場面看着挺氣人的。
要是沒看見,林蠶蠶直接就過去了,但是看見了,林蠶蠶還是走上了前,“你身體什麽情況。”
“關心我?”宋南淮看到林蠶蠶過來就掐了臉,擡頭笑着問她。
原以為林蠶蠶又會甩他個冷臉直接走人,沒想到林蠶蠶點了點頭,“算是吧。”
宋南淮撐在花壇上的手指抽了一抽,粗糙的水泥硌得他有些疼,他站起身來笑了笑,“沒事,胃有點兒不好,老毛病了,喝兩副藥就好了。”
林蠶蠶想到那天看到宋南淮咳血的畫面,微微皺了皺眉頭,宋南淮的病肯定比他說的要嚴重得多。
看到林蠶蠶皺眉,宋南淮突然笑了起來,他已經很久心情沒有這樣好過了,就是打心底裏覺得開心。
“醫生怎麽說?”林蠶蠶掃了他一眼,臉色還是嚴肅。
宋南淮就笑,笑到最後止不住扭過身去咳了幾聲,聽得出來,他咳嗽時的聲音十分克制。
很快宋南淮轉過身來,笑,“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醫生說我能活到一百歲。”
林蠶蠶看他,“宋南淮,我沒跟你開玩笑。”
這名字從林蠶蠶嘴裏喊出來,不知道為什麽,比平時動聽了一百倍。
宋南淮也看着林蠶蠶,臉上嬉笑的神色收起,眉眼漸漸變得嚴肅,但也只是片刻,他眉眼柔和下來,“放心吧,死不了,就是治療有點麻煩而已。”
林蠶蠶微松一口氣,這話聽着倒沒那麽敷衍。
宋南淮一直看着林蠶蠶臉上的表情,他突然往前一步,微微彎腰靠近林蠶蠶,“別太關心我,我怕我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什麽,宋南淮沒說,他勾起唇角,在林蠶蠶冷臉前,已經轉身往外走去。
沒有人知道,背過身的宋南淮,嘴角帶着笑,眼裏也帶着笑,眼眶卻紅了。
林蠶蠶皺眉看着宋南淮走遠,轉身進了醫院,取藥的時候遇到宋南淮的秘書,喊住稍問了兩句。
知道宋南淮确實是舊疾複發,也沒多說什麽,想到宋南淮在外頭抽煙,估計是背着秘書,便提醒了對方一句,告了宋南淮一狀。
“這話您親自對他說多好。”秘書看了眼林蠶蠶,他是知道林蠶蠶在宋南淮心裏有多重要的,這話林蠶蠶說比他說要管用多了。
林蠶蠶只是看了他一眼,這些話她要能對宋南淮說,何必來提醒他。
她有點擔心宋南淮是真的,但分寸要注意也是真的。
秘書其實也明白,自己就低下了頭,嘆了口氣,“我會多盯着些的。”
林蠶蠶拿完藥從醫院出來,直接就去了郵局,到三零二六的信都要經過省城這邊的郵局,她提前來,也可以提前去拿她的信。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到了魏敢信到的時候。
果然有西北來的信,林蠶蠶看到魏敢的字跡,眼睛一亮,看到下一封時,卻有些疑惑。
确實是寫給她的,但字跡絹秀,明顯就是女同志的字跡。
林蠶蠶眸光瞬間變得有些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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