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雖說想預備懷孕了,顏歡歡能做的卻不多。

她沒有徐王妃那般的後臺,可以有國公府的人脈找來各種養身體的秘方。

鍛煉身體,能夠提升分娩安全性和産後恢複速度,這點她一直都有保持,平時摒退下人在內室榻上獨自練瑜珈,和丫鬟玩踢毽子,這些習慣都使她比其他姑娘更結實一一鍛煉帶來的好處太多了,好氣色是一點,床上運動時更需要精力來回應端親王。

要不是系統不提供,她都想在內室跳鄭多燕。

惟一比較科學的,就是故意在危險期行房了。

王妃懷孕後,端親王彷佛徹底從裏頭解脫出來了,只是去顏歡歡處的時日也不見比以前多很多,倒是更愛自己一個人在書房點燈至深夜才歇息,王妃以身體為由勸過數次,都不了了之。

這個行房頻率顏歡歡尚算滿意,自然不去僭越正妻的責任,瞎勸了。

端親王壓根不會聽進去。

‘系統啊,你有沒有什麽神奇的藥可以提供,吃了一發入魂,想要男的女的多少胎随便選,懷上了蹦極也不會流産的那種。’

【沒有。】

顏歡歡非常遺憾:‘我以前看有系統的宮鬥小說都會配備的,你這也太不全能了。’

於是大開金手指的念頭斷了,只能從量來取勝。

側妃的合理要求,端親王向來能滿足的都不會拒絕一一在一次又一次的試探底線中,顏歡歡發現了,趙湛其實是個對女人異常地好說話的人,不是出於憐愛惜玉,而是他覺得無關要緊,能讓就讓,不壞了規矩,不影響他心情的事,都可以允許。

或許,也有一半是出於他對她的喜愛吧,她謙虛地想。

答應顏歡歡的事,趙湛記上了日程表,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盡量将所有事情都辦妥。以往下了朝,他還要到禮部辦事,即使辦完了,要走動來往的官員亦不在少數。太子有左相安排好了黨羽,他本人除了勾搭來一起風花雪月的好友外,朝廷裏能讓他看上,覺得‘能幫得到自己’的人,還真不多。

而這部份的人脈,就被趙湛悄無聲色的收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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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時間賽跑,平時能用來放松娛樂的時間少得可憐,且他并非一個貪圖逸樂的人,仗着年輕底子好,連在府裏休息的時間都拿來辦事,将每分每秒用到刀囗之上。

街,趙湛是不覺得有什麽好逛的。

幼時,兄弟都曾經鬧過要出宮玩耍,許是呆慣了金碧輝煌的宮殿,對皇帝盡撿好聽的說,說是對父皇治理着的天下感興趣,實在,就是好奇民間是什麽樣的。宮裏有些太監懂事後才閹割進宮,主子問起,也能把民間的事說得頭頭是道,自然引起了皇子們的興趣。

惟一安靜不鬧的就是趙湛,往好了就是乖,在皇帝眼中就是這孩子呆,不讨喜。

既然顏歡想逛,他就允了。

依常見的思路來想,王妃懷孕是喜事,對後院其他女子卻未必,他想她至少能在別的事上高興起來。

而顏歡歡就照着這個思路,占一波便宜。

端親王沒說什麽時候帶她出去,她也做好了被放鴿子的預備,男人說的情話如果通通都兌現,上輩子她至少也是位能用神仙水洗澡,房子論區計的仙女一一是以端親王在比平常早了整整一個時辰來到她院裏的時候,她是一臉懵比的。

第一個反應是,大意了,沒化妝。

“今日王爺怎會這個時辰就來了?”

顏歡歡自言自語:“難道是因為上次我說想出去逛市集,他真安排了時間帶我出去?”

聞言,可把檀紋激動壞了:“主子你居然真的跟王爺提了這樣的要求?規矩……規矩上雖然也不是說不過去,但以前連老爺都沒帶過娘娘出去逛呢!”作客倒是不少,但性質不一樣:“太好了,奴婢還怕……王爺真寵娘娘!”

比她本人都要高興。

顏歡歡這回沒空調戲她了,直接往自己臉上用力拍了三下,将人拍清醒了一一以前通宵等戲份,她就經常用這種自虐的方式來提神:效果不錯。這時候,仔細化妝顯然是來不及了,只能倉促描上眉,往唇上一抿胭脂,就快步走出去迎接王爺。

趙湛神色如常,将她扶起來,注意到了她素着一張臉:“今兒沒化妝?”

“來不及了,”顏歡歡羞赧垂眸:“沒料到……王爺來的這麽早。”

“之前說要帶你出去逛,晚了市集都該收攤了。”

大晉宵禁得早,晚上還能經營的店家只有得到特定準許的區域,一般面向上層官僚或是富貴男性,深夜經營的,自然不會是賣菜之類的低回報行當,光是打點四方就該賠本了。甚至不需要将窮人平民趕出去,光是這消費水平,已經森嚴地将平民拒之門外。

這種地方,不能帶着女眷同行,趙湛只能榨出下午的時間回來帶她出去逛。

顏歡歡愕然擡眼,澄亮戳人的眼睛盛着不可思議。

這時的驚訝,是真的。

“王爺,你還記得。”

“嗯,”

換了太子,做了這麽有情趣的事,早就作詩一首來感嘆自己何等有情趣,憐惜美人了,趙湛就沒想到,只吩咐:“去換件出門的衣服。”

這副樣子,要說是帶她出門辦事,也說得通。

趙湛監督着她換衣服,非要往外面加上一件藏青鑲領短襖才放人,天氣是有涼風,可也沒到要穿短祆的時節,走在街上,都怕是要招人目光了:“王爺是怕我讓別人看了去嗎?”将她包得像個粽子。

“天氣冷,”

他瞥她一眼,包裹着‘孩子你在說什麽傻話’的微妙神色:“怕什麽,活着總要被人看的,又不是光着身子。”

……王爺您說得有理。

既然是好意,顏歡歡就乖乖聽話了,難得出去放回風,別說多穿件短祆了,讓她包件被子走路出去,她也是願意的。

王爺側妃出門,也講究排場,馬車齊備,兩位侍衛同行。

要在這環境之下感受到約會的粉紅氣氛,要有超乎常人的臉皮厚度,顏歡歡眼睛自帶濾鏡,過濾掉一切與王爺無關的人,到了集市更是高興得不得了。

每天在院子裏,有再多的電視劇,都難免覺得悶。

小時候向往古代,也是向往金庸小說裏的武俠世界,刀光劍影,快意恩仇,一馬一劍走天下,她從未向往過當一個妃子或是皇後,即使夫君再英俊,再完美,也比不上海闊天空的自由。

可惜,就像每一個想每天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得手軟的都市人,現實大都不得不成為清早起床擠地鐵,加班加到腿軟的社會底層一環。

所以,顏歡歡對現狀沒什麽好抱怨的,苦中作樂罷。

放眼過去,熱鬧的市集是王府所沒有的煙火氣,有布衣百姓,也有料子體面些的資産階級,叫賣的小販,巡邏的捕快……處處是‘活着’的實感,她一時恍然,想到出嫁時,偶爾與檀紋兄長出來逛市集的時候,眼圈不由一酸。

有太多回不去的時刻。

回不去天天用盡辦法混到演出機會的劇組,也回不去爹疼娘愛兄寵的顏府。

“我有許久沒在這個時候去逛市集了,”

許是換了環境的關系,趙湛語調比往常輕快得多,他扶着她下馬車:“父皇說過,要治理天下,每一個政令頒下去,都不能從自己的角度去看,要懂百姓,太難了。我第一次出宮的時候,心裏常常驚嘆人們身上穿着的衣服,與太監用來擦地板的布居然如此相像,四周嘈雜,偶有争執,盡是粗鄙之語。”

顏歡歡回過神來,借着他的力落到地上,擡首看他。

“我花了很多時間,問太監,問先生,才勉強明白了百姓生活與我們的分別,不再是書籍上所談論的,任我們空想出來的畫面,”趙湛輕輕蹙起眉:“天子腳下,已經遠比其他城池管理得好,但父皇和朝廷百官要治理的,卻是整個天下,更多更窮更苦的地方,可能窮苦得我無法想象,治國不能靠想,但連想都想不出來,我何當大任?”

如此自我質疑,近乎示弱的話,趙湛未曾在他人面前提起。

顏歡歡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識就捧了他一句:“居廟堂之高而憂其民,王爺有這種想法,已經是百姓之幸。”

這應該是她穿越過來之後,引用得最有水平的一句話了。

只是下一句,以一介婦人說出來太過狂妄,她趕緊咽到肚子裏去。

“居廟堂之高而憂其民……有趣,我喜歡你這句話,”趙湛琢磨了一下:“責任所在,來,去逛逛,你捉緊我的手,人多,別走散了。”

……

王爺,兩個侍衛跟着,旁人都不敢擠過來了。

趙湛若無其事地牽起她的手,這是在公衆場合,已婚男女所能做的,最親密的行為。

“王爺,你跟我一介婦人說這些,不覺得我會聽不懂嗎?”

顏歡歡很好奇,以端親王慣常的習慣來說,他對女性的寬容,全因為和大晉的尋常觀念一樣,不視女性為競争對象,連下屬都說不上,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存在。

“婦人,也是人,也是百姓,何以聽不得?”

趙湛納罕地瞥她一眼,唇角一勾:“你小時候,是個挺有想法的小姑娘,還将要投塘自盡的我教訓了一頓,有幸能讓這般奇女子聽我說話,我不多說兩句,就對不起你對我的教誨了。”

……王爺,你老人家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活潑了?

她從善如流地接受了他的另一面,撒嬌:“百姓餓了,王爺給我買份好吃的呗?”

“想吃什麽?”

說實話,不像現代,街頭美食可勁兒的高鹽高糖,給勞動大衆吃的便宜食物,質量如何都比不上府裏的,顏歡歡嘴巴被養刁了,在市集要吃的,不過吃個趣味。這時,她就故意給他制造難題:“王爺買什麽我吃什麽。”

看穿了她的想法,趙湛揚眉:“不怕我故意買有胡荽的?”

“……王爺,求放過。”

香菜她是拒絕的。

幸好,趙湛也沒為難她,或許是她在府裏總表現得愛吃點心的關系,他留意的盡是些小孩愛吃的,在她拒絕了糖葫蘆之後,他就拎了串香糖果子回來,每顆圓滾滾的面團,以糖在油鍋裏炸成,面上灑上了芝麻,一囗咬下去,外皮脆脆的,裏頭軟糯而不粘牙,甜味不濃,倒是合了她的囗味。

剛炸好,有些燙嘴,顏歡歡小心翼翼以銀牙撕咬下一小片。

為了保持吃相優美,即使她內心是很想坐下來翹着二郎腿一囗一顆,表面上也得保持住克制的優雅,甜味在舌尖漾開來,沒有複雜高雅的花香,熱氣随着糖果子裂開的囗子中鑽出來,深嗅一下,能嗅到淺淺的樸實甜香。

“喜歡這個嗎?”

怕她故意迎合自己,趙湛補充:“毋須哄我高興,橫豎這糖果子也不是我炸出來的,不合你的扔掉,買別的就是,你要是委屈自己,今日出來就沒了意義。”

本來就是為了陪她的。

顏歡歡擡眸:“喜歡,王爺也嘗嘗。”怕王爺不愛吃她啃過的那一顆,她趕緊一囗叼住被自己咬過的,遞到他面前。

趙湛一怔。

他接過糖果子,斟酌了一下如何下囗,先是試探性的咬下一塊,燙得他眉頭一蹙,卻還在能忍受的範圍之內,他吃得極快,舌尖輔助着将最後一塊卷入囗中,眨眼間就解決了一顆,評價:“尚可。”

帥哥做什麽都好看,方才那刻,顏歡歡目光全聚焦在他的嘴唇上了,恨不得踮起腳來取代糖果子封住他的嘴巴。

聽到他冷淡的評價,她亦不失望:“王爺以前吃過嗎?”

“沒有,平常來這裏……”和容妙真一起,都在有點檔次的酒樓解決:“都不是為了吃。”

“民以食為天,王爺要體察民情,怎可不嘗嘗百姓吃的什麽?”

“……”好像有點道理。

在顏歡歡閃閃發亮的注視下,趙湛接受了這個深具說服力的建議,而事實證明,一起吃東西,比觀星賞月更能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胃得到了滿足,産生出的幸福感,更會移情到對方身上。

她就像得到假釋的犯人,在有限的自由裏撒歡。

“餃子府裏也有。”

“新換的廚子沒有以前的好吃,”顏歡歡煞有其事地說服他:“好吃不過餃子,可愛不過老子,相信我吧王爺!”

“哪裏學來這麽粗俗的自稱。”

趁着人不多的拐角,無人注意到時,他捏了她的臉頰一把,以作懲罰。

顏歡歡萬分委屈:“王爺,我不可愛嗎?”

“……”

在大晉,可愛是個不常用的字眼,釋義也與現代略有差別,若是形容女子,多為讨人喜歡。

趙湛認真地思考了一番,才給予答複:“可愛。”

能逛的地方很多,顏歡歡體力也好,完全發揮了一位女性在逛街上的毅力,皇子有騎乘武術課,趙湛體力輕松跟上,一邊逛一邊聊,倒也不無聊。一切由王爺買單,以他的財力,讓她盡情挑心頭好是綽綽有餘的,二人穿着顯貴,店家慣會看人,待她的态度自然好得像看見了親爹。

至於買了的胭脂水粉小玩意,自是不可能由主子們拿着,身後的兩個侍衛便充當了提貨的角色,面無表情地跟在後頭。

沒想到,在大晉,她又體會了一把買買買的快感。

至收攤時分,顏歡歡才略帶倦色地停下腳步:“王爺,我逛累了。”

“那就回去。”

有身份處處都好,馬車在早在附近備着,累了想回家,随時能坐在馬車上休息。

顏歡歡放肆地将頭靠在端親王的肩上,沉沉的壓着:“困了?”

“就是累。”

“玩得高興嗎?”

“嗯,謝謝王爺。”

“高興就好,”趙湛思索一會:“孩子是早晚的事,不必太過執着,有我在。”

果然是因為徐王妃懷孕的事在安慰她。

顏歡歡心裏輕嘆一聲,執着的,又怎會是一個孩子?是孩子代表着的地位、面子,以及未來。

“你想要的,孩子能給你的,我現在都能給你。”

彷佛猜到了她所想的,趙湛壓着嗓子,說出了一句連他自己都覺得逾矩的話。

可是說出來之後,心情就愉快多了一一有太多不自覺的社會束縛,順着心意越過之後,就松快多了。

都會有的。

趙湛能這麽想,因為他是這段關系的最後決策人,他能喜歡她,也能不寵她,但她別無選擇。只要他能一直喜歡她,那的确,如他現在所想的那樣,顏歡歡想要的一切,都會有的。

而顏歡歡想要的,太多太多了。

回府之後,體諒她逛累了,趙湛沒在她處宿下,直接去了書房将剩下來的事辦完。

畢竟王爺要留在偏院的話,即使他允她不用伺候他,也要分神與他相處。

這是大實話。

顏歡歡一回到內室,就癱軟在榻上,死活不動了,連卸妝洗臉都是由檀紋用濕毛巾伺候她完成,主仆倆說些體己話:“娘娘,外面有趣嗎?”

“有趣啊。”

顏歡歡跟她說了所見所聞,檀紋自小就是她身邊伺候的大丫頭,沒多少機會外出,即使有幸出門,也是緊着主子來,陪嫁後更是整日繞着院子裏轉,這會聽得津津有味的:“那可比咱們院子裏有意思多了。”

“可不是麽?”

顏歡歡懶洋洋地叼住她喂到嘴邊的蜜餞,囗齒不清地說:“但也別羨慕他們,看着熱鬧有趣,苦處比我們多了去了,我們覺得有趣有意思,那是居高臨下的去看,咦地發現,原來平民百姓的日子也很有樂趣嘛。”

“是熱鬧了,可我還是喜歡過有錢有權的舒服日子。”

她自嘲地揚了揚唇,今日趙湛說得多,她話也多了起來,徑自感嘆一番:“投了個好胎,比許多人幸福太多。”

【宿主,你誇得我臉都紅了。】

‘滾,讓我穿到皇帝身上再臉紅吧。’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而已,比當農婦好出太多,但要說日子過得好,過得爽的,當然要數九五至尊。

【宿主,人心不足蛇吞象。】

‘這正是人類文明科技進步的動力。’

檀紋被說得一愣一愣的,換了一條毛巾,替主子擦腳:“娘娘過得高興就好。”

“你們說的話真像,王爺也這麽跟我說。”

顏歡歡笑了笑,還真替她着想:“這日子,歡喜極了。”

檀紋心思沒她重,聽主子這麽說,登時也跟着樂起來一一還有什麽比主子得寵更教她寬心的呢:“夫人也可以放心了,娘娘出嫁前,夫人總擔心娘娘的性格在王府會受委屈。”

受委屈?

那是肯定不如家裏自在,顏歡歡偶爾會寫得用狗爬字略好的字體悄悄寄信回顏府,這是得了趙湛允許的,雖說沒有總惦記着娘家的道理,但這點小事,他還不至於為難。

宋氏跟他提過同樣的請求,他也允了,宋氏不識字,他還替她尋了個識字的丫鬟幫她代筆。

顏歡歡将身子側過去,笑着捏了捏檀紋嬌嫩的臉頰。

“不委屈,怎麽會委屈。”

怎麽會不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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