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1)
鐘奶奶不喜歡鋪張,更不喜歡麻煩別人,所以喪禮籌辦得相當簡單,語萱參加過喪禮後便和闵鈞帶着葳葳回家。
Jerry和Bill留下來負責後續的事,Jerry已經正式成為鐘家的另一個兒子。
這個喪禮帶給語萱很大的震撼。
死亡很簡單也很複雜,好像一轉頭那個親切的、熟悉的人就從我們的世界裏被剝離,而心底,他們占據的那個空間瞬地被挖空,心缺了一個洞,而那個洞怎麽補也彌補不起。
鐘奶奶讓語萱聯想到趙常山,那個她應該叫父親的男人。
闵鈞說服了她,她不再反對去見「父親」,只是這段時間太忙,公事私事、搬家蓋新廠,淩珊珊的問題、鐘奶奶的病、闵鈞恢複記憶……所有的事全撞在一塊兒,讓她分身乏術。
眼看着品牌走秀準備就緒,秋裝已經備好可以随時上架,而搬家的事告一段落,語萱終于松口氣。
因此參加完告別式後,她沒有進工作室,而是和闵鈞帶着葳葳去吃飯、逛街,又去兒童樂園玩過一圈才回家。
房子已經裝潢好,她和葳葳搬進七之一,Jerry和Bill住在七之二,闵鈞留在七之三。
一層樓三戶人家,但更多時候他們是聚在七之三的,說笑也好、開會也好、陪葳葳看卡通也行,聚會是他們這個樓層經常進行的事。
這個,在相當程度上為難了有潔癖的闵鈞,但看得出來他正努力改變中。
他的理由是,「有孩子的家庭太幹淨,會影響孩子的身心靈發展。」
不曉得是從哪本書看來,還是某個網路謠言轉載,闵鈞不管,只要對孩子有益的,他絕對照做。
Bill提議語萱直接搬到七之三,但闵鈞反對了,他說再等等。
等什麽?當然是等「大咖人物」來求語萱,才可以破鏡重圓。
但這并不影響闵鈞和語萱進行某些體能性活動,事實上,他們進行的次數頗為頻繁,畢竟已經六年,再多的柴火也都曬得幹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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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七點,葳葳已經累得睡倒在闵鈞懷裏,三人從地下停車場搭電梯,在一樓時電梯停下,進來一名新乘客。
語萱詫異,居然是趙初蕾——滿身酒氣的大公主。
走進電梯,她歪着頭用手指點點闵鈞,再點點語萱,笑了,「有情人終成眷屬?很好,恭喜恭喜恭喜你啊,恭喜恭喜恭喜你……」說着說着她唱起歌來。
「你來找我的嗎?」語萱皺眉,才幾天不見她怎麽把自己弄得這麽憔悴?
趙初蕾搖搖頭,再用食指朝她晃兩下,說:「No、不!我住在樓上。」
「你住樓上?」她轉頭看闵鈞一眼,見他聳聳肩,顯然不知道這件事。
「知道你買下七之一後,我和哥決定住在離你很近、很近的地方,近水樓臺先得月,交情就是這樣慢慢勾搭出來的呀。妹妹,親愛的語萱妹妹,你不要哥哥、姊姊,可是哥哥、姊姊很想要你啊。」
她像演講似的動作很多,又畫月亮、又打勾勾,最後還沖上前一把抱住語萱。
瞥一眼電梯,八樓燈是亮着的,她住在八樓?
語萱對闵鈞說:,「她喝醉了,你先帶葳葳回去休息,我送她上樓。」
「嗯,有事打手機給我。」闵鈞交代。
電梯打開,闵鈞抱着葳葳走出去,電梯關上,繼續往上。
電梯行進間,趙初蕾仰起頭對語萱說:「告訴你一個大實話,我沒有醉。」
「喝醉的人都說自己沒醉。」她無奈地推了推「姊姊」。
她站直,雙臂打橫,并沒有搖晃。「你看,我是說真的,我、在、裝、醉。」
電梯登一聲,開了,語萱扶着她走出去,她指指左右,問:「哪一間?」
八樓只有左右兩間房,五十坪上下,卻有一塊将近百坪的花園。
趙初蕾指指外面,說:「我們到花園坐坐,好不好?」
「好。」
趙初蕾握住語萱的手,打開電燈,推開紗門往外面走去。
語萱詫異,頂樓居然有一塊這麽漂亮的地方,這裏種滿花花草草,還有一個絲瓜棚架,現在架上有許多金黃色花苞,還結着十幾條小小的絲瓜,而瓜棚下面有個兩人座的搖籃椅。
「坐吧!」
趙初蕾坐進去,語萱跟着坐下,腿一蹬,搖籃椅輕輕晃起來。
「這裏很漂亮,我從來沒有上來過。」語萱說。
「這些、這些、這些……是我弄的,厲害嗎?」她指指東、指指西,臉上有些微的驕傲。
「很厲害。」
「我只會這些,其他的都不會,人人都說我是嬌生慣養的大公主,其實……哪是,我更喜歡親近泥土,雖然穿Burberry玩泥巴超過分。」
趙初蕾笑了,如同她自己說的那樣——她沒醉,她的眼神清澈得很。
「你果然裝醉。」語萱睐她一眼。
趙初蕾笑開。「我何止裝醉,我還裝傻、裝乖、裝開朗、裝傻大姊、裝無所謂。其實啊,當公主哪有童話書裏寫的那麽好,這年頭仇富是全民運動,想當公主就要有接受霸淩的準備。」
她裝醉、她在笑,表現得自在又豁達,但語萱看得出來她有些哀傷,畢竟她也曾經是「拟态界」的高手,也曾經企圖拿下奧斯卡獎。
溫柔了口吻,她任由趙初蕾把頭靠在自己肩膀上。「你誇張了,你爸、你哥明明很寵你。」
「說錯,是我們的爸、我們的哥,他們确實寵我,可爸是建築界的龍頭,哪有空理會這種小小的霸淩事件,我們的哥更是全心向上的有為青年,他的一天要拆成二十四個小時精确使用。所以啊,語萱妹妹,我其實很羨慕你,你有一個為了女兒放棄愛情的媽,我卻有一個為了愛情放棄兒女的母親。」
聽起來頗有道理,語萱突然發覺自己也有值得別人羨慕的地方。
「我超羨慕有媽疼的女孩,生理痛可以跟媽撒嬌,被男生欺負了可以在媽媽懷裏痛哭,可以和媽一起逛街、喝下午茶,可以和媽穿母女裝,多好!」
「我媽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她是虎媽,生理痛,她會罵我,‘誰叫你吃冰沙。’;被男生欺負,她會問我,‘誰叫你跟男生打交道?’,逛街?沒時間,喝下午茶?浪費錢。我媽只會要求我乖乖聽話,勤奮上進,将來當個成功的好小孩,光耀門楣。」語萱也有話說。
「我們現在……是在比慘嗎?」
「比慘,你才贏不了我。」語萱皺皺鼻子,卻還是漂亮得讓人看傻眼。
趙初蕾滿足地嘆口氣,又抱住她。「語萱,認識你之後我常想,如果你長得像莊阿姨,我就可以理解爸爸為什麽對莊阿姨那麽着迷。
「離婚後,很多人勸爸再婚他都拒絕了,以前以為爸對婚姻過敏,後來才曉得他是在等待心裏最愛的那個女人,他想盡辦法找莊阿姨,可惜莊阿姨像從人間蒸發似的不見蹤影。
「如果我爸早一點找到你媽,我們就可以當一對最要好的姊妹花,我不會那麽寂寞,你不會那麽哀愁,我會很得意、很炫耀我有一個這麽美麗的妹妹。」
「你也長得很漂亮。」
「才怪,我太矮,臉上有嬰兒肥,我只有一頭長發還可以,只有一雙眼睛還可以,其他的乏善可陳。所以那些男人看見我,眼底的驚豔并不是因為我這個人,而是因為我的身分,我是趙常山的女兒。沒有人愛我,他們愛的是我的價值。很可憐吧,在女人當中不受歡迎,花錢買友誼還要被霸淩,在男人眼中我只是個會走動的金元寶。所以,結論是莊語萱比趙初蕾幸運。」
在這一點上語萱無法争辯,她确實有大大小小無數個貴人,上司長輩、同學朋友、Jerry跟Bill以及一個很好的闵鈞,她相當幸運。
「從來沒有一個人,和你交往不是因為你的身分嗎?」
「有,有一個。」
「男的女的?」
「男的,他叫做陸闵泱,他嘴巴很賤,很喜歡誇張我的缺點,但是他的心地很好,會在我最丢臉的時候拉我一把,在我被嘲笑的時候挺身聲援我,所以我觸電了、愛上他了,我拚命拚命追着他跑,我不介意主動,因為這樣的男人太稀有難得,不過……」
「不過怎樣?」
「我忽略一件事。」
「什麽事?」
「喜歡,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的事,他從沒參與其中。他沒有強行把我推走,我便誤以為他對我有一點點的在意。他沒有明白告訴我‘趙初蕾,我對你充滿憎厭’,我便以為他想要對我有更多的理解。
「男人和女人要走在一起必須喜歡、喜歡加喜歡,他對我卻是忍耐、忍耐再忍耐,然後有一天轟一聲爆炸了。」
看着趙初蕾豐富的表情,語萱卻心生不舍,她是有多寂寞啊?竟連一個可以說話的朋友都沒有,居然要靠着裝醉對她這個陌生的妹妹傾吐心聲?
她環住趙初蕾,額頭輕輕蹭着對方。
趙初蕾喜歡她的動作,靠着她也跟蹭了噌。「闵泱說喜歡一個人應該把對方的感覺放在前面。他告訴我,他喜歡Kate,但Kate喜歡阿凱,如果我在乎他的感覺就幫他去勾引阿凱。」
說到這裏……那股奇怪的感覺又冒了上來,明明是很簡單的話,怎麽會想一遍、說一遍,就心痛一遍?
「這個混蛋。」語萱忍不住罵出口。
趙初蕾笑了,掐掐她漂亮的臉,問:「親愛的妹妹在替姊姊抱不平嗎?不是的,闵泱不是混蛋,他只是被我糾纏得無法忍受才會想出一套溫柔說詞,企圖開示我,讓我明白——在他眼裏,我什麽都不是。
「老一輩常說強扭的瓜不甜。我們這一代說搶來的愛情沒有保鮮期。所以……沒關系、沒關系、沒關系的,我相信我一定會再找到一個不愛‘趙初蕾’,只愛‘我’的男人!」
這段話她每天要對着鏡子講好幾遍,只是……照常理而言,她應該會越講越順,越講越覺得是真理,可糟糕的是,她總是越講越心酸,越講越覺得自己是笨蛋。
「一定會。」語萱的口氣比趙初蕾更堅定。
「嗯,一定會!語萱,我有時候想想,朋友是假的、男人是假的,只有親人才是真的,你覺得呢?」
「我同意,你有親人的。」
「那麽……語萱願意當我的親人嗎?」她笑了,甜甜的臉、甜甜的眼,甜得像沾上蜜汁的檸檬片,明明很酸,卻要裝甜。
心又亂痛一把,語萱故意叉腰,斜眼看她。「你又在裝傻?」
「沒有裝傻,我問得很認真。」
「不拿你當親人,我幹麽在這裏聽你講話?我時間很多嗎?」語萱也認了。
兩人對視三秒鐘,噗哧同時笑出聲,這是姊妹間的第一次默契。
趙初蕾得寸進尺的摸着妹妹的臉頰,說:「叫一聲姊姊來聽聽。」
語萱揚眉不依。「要當姊姊得有姊姊的樣子吧,你看起來比較像我養的無尾熊。」
「好吧。」趙初蕾端正坐直,偏過臉,有嬰兒肥的臉笑成滿月,她把語萱的頭壓到自己肩上,撫着她的頭發、輕拍她的背,像個合格的姊姊。「叫一聲姊姊來聽聽,快叫哦,不然我要哭給你聽,我可是剛被男人抛棄的悲慘姊姊呢。」
這位傻大姊還真非得得償所願。
語萱失笑,輕輕地喊一聲,「姊……」
趙初蕾點點頭,握住她的手。「明天,我們去看看爸爸,好嗎?」
語萱點點頭。
趙初蕾低聲說:「謝謝你,謝謝你願意放下……」
搖籃椅又輕輕搖晃起來,紗門後面的趙育磊,鼻子被一陣酸氣侵襲,點點頭又搖搖頭,身為哥哥,他似乎并不合格。
Vivian的服裝秀在下午兩點開場。
這只是億新百貨舉行的一場活動秀,但因為同性戀八卦突然暴紅的Jerry上了不少綜藝節目,他在每個節目當中不遺餘力地大肆宣傳,所以知道這場秀的觀衆不少。
随着他走紅,粉絲數每天都在激增當中,知道他會在這場活動中走秀,不少粉絲特地過來,因此才一點半座位就滿了,連走道都站滿觀衆,幸好警衛機警,及時控制進場人數才不至于秩序混亂。
在搭起的秀場外面,四面牆上挂滿Ashley的作品、Vivian的品牌故事,從Ashley念莘辰高職服裝科開始,每個時期、不同階段都有不同的設計風格,由絢麗到平淡,從繁複到簡單,設計圖和照片挂滿牆面。
有眼尖的觀衆發現Ashley高中時期的某些作品很眼熟,過去的年輕人有問題會向父母師長或同侪提問,現在的年輕人會直接找Google或Yahoo問。
因此,幾天後淩珊珊抄襲事件爆發,僅僅三天,億新百貨做出決斷,将衫衫來遲撤櫃。此為後話。
服裝發表會開始,劉品佳到展場幫忙發贈品,每位進場的觀衆可以拿到一個紙袋,裏面有新裝DM、一張購物單和八折預購券以及Vivian設計的購物袋。
購物袋制作得相當精美,在美國推出時就造成轟動,在臺灣當然也不例外。
這天的活動無疑是成功的,會後,工作室的員工通通出動幫忙接訂制服的訂單,一個個接到手軟。
但最亮眼的不是訂制服,而是秋冬新款,男模、女模以及葳葳臨時客串的兒童新裝,一出場就獲得全場掌聲。
活動結束後,很快有人填好購物單拿着預購券到櫃臺結帳,語萱和Bill忙得團團轉。
Jerry也帶着他的名模好友在櫃臺幫忙,而趙育磊、趙初蕾和闵鈞都到場幫忙撐場面,一時間買氣滾滾。
對這場秀最感到震驚的,除劉品佳之外,還有兩位意外訪客——闵鈞的父母親。
先說說劉品佳,她一發現語萱并沒有撤掉被竊的三款新裝後,趁着衆人忙亂飛快跑到衫衫來遲尋找淩珊珊報告這個消息,因此被指派跟蹤劉品佳的人員帶着手機一路拍照、錄影存證。
隔天,在證據确鑿的情況下,劉品佳辭職了。
至于淩珊珊則在知道消息後暴跳如雷,為了讓這三款秋裝順利上市,她增加了單件成本讓裁縫師幫自己趕工,眼看衣服就要完成,沒想到情況急轉直下,這時候就算她再笨,也曉得自己上了語萱的當。
她急到跳腳,心裏不斷想着如何反敗為勝。
眼看着Vivian櫃裏滿滿的顧客,他們正拿着采購單排隊結帳,那三款她還沒有包裝好的衣服,Vivian将會直接送到客人手中。
她沒有機會了,那筆錢是向銀行貸款的,要怎麽還?靠其他的貨可以補平這個缺口嗎?
她錯了,她看好語萱的新款設計,投注大部分資金……
怎麽辦?可以找誰救急?
陳立嘉?他被送到勒戒所,演藝前途大打折扣,說不定還要找她救急呢。
更何況「前婆婆」看她一次就狂罵一頓,妄想從陳立嘉口袋裏掏錢是天方夜譚。
想到前婆婆和陳立嘉,淩珊珊不禁又想起自己的兒子,想到兒子把她當成巫婆,看着她的眼神中充滿怨恨……她是舉目無親了。
這時候的淩珊珊還不曉得,目前情況還不是最壞的,再過幾天抄襲醜聞曝光,別說衫衫來遲,整個服裝界都沒有她立足的地方。
再說說陸董事長和陸夫人程馥珈,他們本來沒打算參加這個活動,是闵鈞告訴他們Ashley就是語萱,當年億新贊助她出國念書,在國外建立名氣之後,她回國第一站就是投桃報李償還當年恩惠。
這個話說得太漂亮,讓兩位大咖更加賞識莊語萱的人品。
六年前,她遭受莫大委屈仍緊守口風,沒向任何人透露闵鈞的性向,相較起盧欣汸,她的品格高尚了不只一、兩個層級。
偏見一旦删除,陸董和程馥珈看語萱的目光有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轉變。
他們認為,比起闵鈞在被灌醉情況下也會拒絕的女人,語萱無疑是更好的媳婦人選,再者,他們在舞臺上看到漂亮得讓人別不開眼的葳葳了。
那是闵鈞的親骨肉啊!
當年語萱大可把這個「意外」處理掉的,但是她沒有,她在辛苦念書、創業的同時還把孩子養大,這足以證明她的性格堅毅,絕對配得上闵鈞。
最最重要的是,她居然是趙育磊、趙初蕾同父異母的妹妹!
在種種狀況下,當年被他們敵視的媳婦早已鹹魚翻身,他們只會舉雙手歡迎,哪還會有任何抵觸。
因此他們纡尊降貴,在預購告一段落、人潮漸漸散去之後朝Vivian專櫃走近。
語萱正在和趙育磊、趙初蕾說話,看得出來三兄妹感情相當好。
「你去看過爸之後,爸病情好很多,昨天沒有抽腹水,連看護都很驚訝。」趙育磊說。
「待會兒忙完,我帶葳葳去醫院看爸。」葳葳也該見見外公了。
「你願意?太好了,我跟你一起去。」趙初蕾勾住語萱的手臂,笑咪咪說道。
陸氏夫妻互視一眼,兄妹之間這麽融洽?相當令人意外,不過這對語萱而言又更加分了。
帶着微笑,程馥珈走到語萱跟前,道:「可以談談嗎?」
語萱落落大方說:「可以的,到五樓咖啡廳?」
她知道會有這場談話,知道事情都在闵鈞的掌控中,她今天只要做到一點——唱高調、擺姿态。
其餘的,闵鈞會搞定。
幾分鐘後,語萱和陸氏夫婦面對面坐着,各點了咖啡,語萱等待對方發球。
「剛才我們看過服裝秀了,你比我想象的更能幹,短短六年居然能有這樣的發展,不簡單。」陸董先開口,講了場面話。
「我的運氣好,碰到不少貴人。」她客氣道。
「也得你有足夠的實力,我看到你的比賽獎杯,那些比賽不小。」
「那是華人想在美國設計圈争取知名度的最快捷徑。」
「一個外來華人可以跟西方人競争,你确實有兩把刷子。」
「謝謝誇獎,不知道陸董、陸夫人想要和我談什麽事?」客套話講完,應該進入正題了,語萱想。
「我們希望你回到闵鈞身邊。」程馥珈開門見山。
語萱照闵鈞說的,先是低頭沉默三秒鐘,緊接着輕嘆,再然後,幽幽開口說道:「陸夫人忘記了嗎?我和陸總已經沒有婚姻關系。」
「重辦一場婚禮,你們就有婚姻關系了,陸家必須把你介紹給商界人士和親朋好友。」
陸董說。
這麽決絕的口氣?天下都要聽他的?
語萱不懂,有錢人想事情都這麽簡單?也許對他們來講,有錢就會讓任何事情變得簡單,但對她……行不通的。
「謝謝陸董事長的看重,我和陸總經理之間的事已經過去,我們現在是 很好的合作夥伴,我會繼續為億新百貨盡力的。」
「你們已經有葳葳,難道你要她當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程馥珈用母親的角度說服她。
「如果我願意,幫葳葳找一個父親并非難事。」
「意思是,你寧可幫她找新父親,也不願意讓她回到親生父親身邊?」陸董咄咄逼人,他習慣用氣勢壓迫人。
程馥珈在桌子底下拉拉丈夫的手。
莊語萱當然不會願意,闵鈞是Gay啊,當年她窮,為了錢可以拉下身段,現在她事業有成,背後又有父親兄長當靠山,哪裏需要做這種事?
「很抱歉,如果是為了談這個,我必須先離開,我和哥哥姊姊約好等一下要帶葳葳去醫院探望父親。」語萱依舊笑着,依舊客氣地保持風度。
「如果你堅持不肯嫁給闵鈞,我們會找律師打官司讓葳葳認祖歸宗。」陸董手段強硬。
語萱吸氣,試着讓口吻和緩些。「陸董事長,過去六年,陸總經理并沒有盡到任何做父親的責任,就算打官司我未必會輸。陸董、陸夫人,我很尊敬你們,可不可以請你們別在這件事情上頭為難我。」
「你到底為什麽不願意?」陸董直指問題核心。他決定把話敞開說,只要她提及闵鈞的性向,他會立刻開出更優厚的條件說服她同意。
語萱欲言又止,片刻後才回答,「我與陸總經理那段過去是個錯誤,當時我們兩個都年紀太輕不懂事,才會犯下錯誤造成大家的困擾,現在……我會祝福陸總經理遇見更合适的對象。抱歉,我先離開。」像在躲避什麽似地,語萱走得飛快。
夫妻倆望着她的背影,瞬間,語萱的形象高貴起來。
「都已經把她逼成這樣,她也沒有透露半點口風。」程馥珈對丈夫說。
「當初,是我們看錯人了。」他要是早點弄清楚來龍去脈就好。
「現在怎麽辦,我們又不能押着她嫁給闵鈞。」
「闵鈞手段多,他說過,為維護億新的正面形象,會想盡辦法讓莊語萱嫁進陸家的,我們就相信他一次。」
陸董想過半晌後回答。
程馥珈嘆氣,現在也只能相信兒子了,他能夠跟Jerry的同性戀緋聞圓滿落幕,不至于,對莊語萱束手無策。
最重要的是,除了形象之外,陸家不能無後,這麽龐大的資産絕不能落入外人手裏,這是他們幾十年來兢兢業業打下的江山啊!
幾天後,遲遲不見動靜,陸董心急了,他把闵鈞找進辦公室裏,追問他到底要用什麽方法讓語萱答應結婚。
闵鈞回答的簡單而粗暴——
他說:「再一次弄大她的肚子!」
方法相當下流,但身為父母親都看見兒子為家族「犠牲」的決心。
只見闵鈞咬牙切齒,額間青筋曝露,從他緊握的拳頭可以看出和一個女人結婚,對他而言有多麽痛苦。
兒子的表現讓他們預言了日後語萱必須獨守空閨的辛酸,兩位長輩良心受到微微譴責,只能暗自立誓,将來一定要好好對待兒媳婦。
趙常山坐在輪椅上,驕傲地看着走在紅毯上的女兒,她是多麽美麗啊,多麽像她的母親。
茵華在雙十年華走進他的生命,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場戀愛。
她固執得很可愛,她想做的事一定要做到底,她想愛他,于是就一路愛到底了。
她不理會父母親的反對,一心一意待在他身邊,那時候的他覺得自己多麽幸運可以碰到這樣一個好女人。
他是真的想要和她共度一輩子,他給不起名分,但他可以給她愛情、給她金錢,給她一個心靈、生活都富足的人生,但最終,他還是傷害她了,她走得絕然,連一點念想都不肯留。
那天語萱終于肯來見自己,他激動得涕泗縱橫,他不記得自己說了多少次對不起,他深深忏悔,把多年深藏在心底的感情對着女兒傾訴。
他說:「朋友都認為我的決定是正确的,我沒有毀掉自己的家庭,我讓妻兒免于風雨,但我毀掉自己了,我無法快樂、無法幸福,無法不在深夜裏輾轉思念,工作之餘我經常酗酒,因為我無法面對自己。」
他在等待語萱說出刻薄話,但她沒有。
她說:「爸爸,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媽媽,哪天等你們有機會再聚首,請你好好對待她、補償她,把你對她的愛親口對她說,媽媽會感到安慰的。」
語萱是個多善良的孩子啊,她沒有恨他,她甚至願意喊自己一聲爸爸。
當天晚上,他夢見茵華,夢見自己向她道歉,告訴她自己有多愛她、多思念她。
夢中的茵華,臉上不再充滿哀傷。她看起來那麽年輕,就像剛來到自己身邊時那樣。
她笑得像個天使,對他說:「我要你保重身體,我要你當我的眼睛,我要你看着語萱結婚,看着她幸福,在她跌倒的時候扶她一把,在她傷心的時候把她攬在懷裏,你要把虧欠她的父愛通通還給她,好嗎?」
第二天醒來,他覺得自己的病好了一半。
他積極接受治療,積極運動,積極地讓自己痊愈。所有人都說他是奇跡,但他很清楚,是茵華和語萱為他創造了奇跡。
自己什麽時候會死?趙常山并不确定,但答應茵華的事他一定會做到。
闵鈞和語萱交換戒指,一陣如雷掌聲響起,闵鈞親吻着語萱的嘴唇,浪漫的氣氛讓在場的人動容不已。
葳葳和另一個小花童害羞地搗起眼睛,可愛的模樣讓來賓們大笑。
禮成,闵鈞牽着語萱的手緩緩走到趙常山跟前。
闵鈞滿懷誠摯地對他說:「爸爸,我會好好對待語萱,會給她最幸福美滿的日子,再也不讓她流淚。」
「我相信你,也謝謝你。」趙常山握住女兒和女婿的手,開心笑了。
音樂響起,歡快的樂聲挑逗了人們的幸福神經,一雙雙、一對對的男女滑入舞池。
新郎帶着新娘開舞,葳葳也和小男童牽手共舞,笑聲、樂聲,幸福樂章拉開這一幕。
闵鈞輕輕摟着語萱,下巴貼着她的額頭,一點點的體溫相觸就觸得他們幸福無限。
語萱在心裏默道:媽媽,你看見了嗎?我把日子過得很好,雖然有過崎岖,但我沒有停止過腳步,我一步一步走向你期盼的成功大道。
闵鈞嗅聞着她身上的熏衣草香,他很篤定,這是專屬他的幸福味道。
「開心嗎?」他問。
「嗯。」
「我要你一輩子都這麽開心。」他摟住她的腰,把她環在自己架築的世界裏,他要她一世無風也無雨。
「說到要做到哦。」
「我爸媽對你好嗎?」闵鈞問。
他的問題讓她忍不住噗哧笑開,美麗的她、美得耀眼,闵鈞看呆了。
語萱說:「我覺得你是個糟糕透頂的兒子。」
公婆現在對她何止是好,簡直是精彩透了。
「無所謂,只要他們覺得你是冠軍媳婦就好。」
「我已經不當冠軍很久了,桂冠不好戴。」
「不管戴不戴,你都是我心目中的冠軍。」
「嘴巴越來越甜,是進化版的機器人嗎?」
「對,還會一路增加配備、繼續升級,提供主人最大的滿足。」
一曲既終,闵鈞不想放開語萱,但是緊張的現任婆婆快步上前,她急急拍開闵鈞的手,怪道:「怎麽不讓語萱休息,她肚子裏還懷着一個呢。」
語萱微微一哂,說道:「媽,我沒關系的。」
她懷孕三個月了,婆婆比她更緊張。
程馥珈嘆氣,她是一肚子有苦難說出,兒子雖然強忍惡心為家族血脈奮鬥,可誰曉得這一胎會不會是兒子?
如果又是女兒,兒子肯不肯再為家族犧牲一次?
老天保佑,這胎千萬得是個健健康康的兒子。
「不行,先坐一下,瑪莉雅有準備東西,吃一點、喝一點,免得餓過頭了,乖、聽話!」程馥珈強勢地把語萱帶走。
闵鈞攤攤手,只好轉到Bill身邊。
Bill正在顯擺,他定居在國外的「老婆」懷了三胞胎,比土豆大不了多少的東西,他已經窺知天命确定是兩男一女,三個活蹦亂跳的調皮小孩。
這件事最快樂的當然是鐘爸、鐘媽,他們今天也來了。
鐘媽對語萱說:「就算我有自己的孫子、孫女,葳葳也還是我孫女,而你,是我永遠的女兒。」
語萱很感激鐘家長輩的接納,很多時候只要願意多付出一點,就會被回饋更多的愛。
闵鈞的手肘靠在「情人」Jerry肩膀上,笑問:「擔不擔心,以後要半夜起床幫孩子喂奶?」
「有什麽好擔心的,幾個月後你不也要半夜起床喂奶。」Jerry頂他一句。
「不一樣,兒子是我的,至于那三個……」他刻意欺負Jerry。
「誰敢說那三粒小土豆不是我的,我就打得他屁股長土豆。」他的口氣充滿威脅。
闵鈞親熱地勾住Jerry的脖子,故意做給向自己投來視線的父親看,低聲說:「這就是真愛啊。」
Jerry點頭如搗蒜,重複他的話。「這就是真愛啊。」
兩個人勾肩搭背、和樂融融的模樣,看在陸董和程馥珈眼裏,心糾結在一塊兒了。聽說Jerry就住在闵鈞家對面,把外室弄得這麽近,正宮會不會太委屈?
想到這裏,兩人更是下定決心要對媳婦更好、再好!
陸闵泱朝趙初蕾走近,他們是今天的男女傧相。
看見陸闵泱,趙初蕾飛快轉身想要避開,但心裏有個聲音要她大方些,不要把公主演成醜小鴨。
于是她背對着陸闵泱深深吞吐幾口氣後,轉身笑着跟對方打招呼。「咳,陸闵泱,今天看起來很帥哦。」
她刻意笑得更自然些,假裝他們是一般的……嘴炮朋友。
「你看起來也不錯。」
相較于趙初蕾的大方,陸闵泱反而顯得扭捏。
對,他尴尬了,明明就覺得她粘人,覺得她最好離得遠遠,但她真的遠離了、消失了,他反而覺得缺少什麽似的。
「怎麽不毒舌了?我還以為你要問我踩了高跷,上面的空氣有沒有比較新鮮。」她指指腳底下的高跟鞋,為了不和語萱身高相差太多,她特地挑了雙有着驚人高度的鞋子。
「想聽毒舌?OK啊,請問你的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