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回家

靳陽認真地點了點頭，知道劉考這些話是真心實意的，絕對不是客套話。劉考微笑着看着他，靳陽突然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的眼角也開始出現了皺紋，而且跟之前不一樣，她變得柔和了很多。聯想到劉考剛才的話，靳陽想到了什麽，便直接問道：“你和我姐夫……”劉考點了點頭，說道：“去年複婚的，我們兩年紀都大了，折騰不動了。”

劉考走之後，靳陽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發了很長時間的呆。直到Linda的敲門聲再一次将他從回憶中帶回來，Linda看着靳陽說道：“主編，如果沒什麽事情的話，我就先下班啦。”靳陽才回過神來，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半個小時了，因為他沒有發話，外面那群人都被他吓得不敢下班，于是推Linda進來問他。

靳陽對着Linda笑了笑，說了聲：“你們先走吧。”Linda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巨大的笑容，還沒等她完全将靳陽辦公室的房門關上，靳陽就聽到門外傳來的大家的歡呼聲。靳陽無奈地笑了笑，坐在座位上，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了。

外面的人好像都有各自的去處，只有他一個人坐在這個屬于他的巨大的辦公室裏，獨自孤獨。

飛機在洛城停下來的時候，靳陽還覺得有些不真實。他明明一年前才回過這裏，卻感覺這個城市又變得陌生了起來。這一次回來得很突然，也沒有打算在家裏呆很久，因此靳陽的行李不多。他剛從機場出來就上了回家的出租車，他沒有告訴老太太自己提前回來了，雖然有點幼稚，但是靳陽敢肯定老太太見到他肯定會很開心，這應該在一定程度上能彌補自己不能和他一起過年的遺憾吧，靳陽一個人在心裏偷偷盤算着。

事實證明，驚喜這種東西如果準備不好會弄得自己很累。

比如此刻靳陽就被關在了自家門外。老太太沒有手機，靳陽站在門外聽到了家裏座機瘋狂響着，卻沒有人回應。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要給老太太一個驚喜，老太太居然不在家。靳陽蹲在自家門口覺得有點挫敗。

不時有人經過他身邊，奇怪地看他一眼，靳陽以為是自己擋住了她的路，于是又讓開了一些，那個人卻索性在他跟前停了下來。靳陽擡起頭來，才發現是住在樓上原來和奶奶一個單位的李爺爺，他急忙站起來，恭敬地給李爺爺打招呼。李爺爺盯着靳陽看了好一會兒，直到決定眼前這個小夥子是老靳家的大小子，才笑道：“回來啦？”

再看一看他們家緊鎖的大門，又開口道：“家裏沒人啊？”靳陽的臉也有些愁，李爺爺看着他又慈祥地笑了笑：“在福利院呢，你奶奶一個人成天在家閑得慌，老往福利院跑，那邊老劉幾個都被送那裏去了，有人跟她玩兒。”接着沒等靳陽說話，又說道：“你奶奶就你一個寶貝孫子，又在大城市，一個人多無聊啊，有空記得多回來看看老人家啊。”

說完也沒等靳陽說話，就一個人又往樓上走去了。

靳陽心裏也覺得抱歉，老人家一個人把自己拉扯大，眼看着他今年也快三十歲了，還把老人家一個人丢在家裏，是不太說得過去。但是之前跟老太太說過，讓她跟自己一起去B市老太太也不願意，這個問題到底怎麽解決，靳陽心中也沒有底。

李爺爺說的福利院應該是距離他們家不遠的新開的一個福利院，之前回來的時候老太太也跟靳陽提起過，她好幾個老姐妹都住進了這個福利院裏面，老太太也動了這個心思，征求靳陽同意的時候，被靳陽吹鼻子瞪眼睛地反對了，最後還玩煽情，直說“我就你這麽一個家人了你還要去福利院那我不就是真孤兒了嗎”，老太太嘴上罵靳陽臭小子，轉過身就在她那群老姐妹面前炫耀靳陽死活不肯讓她去福利院。

在靳陽面前也就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情了。

在走去福利院的路上，靳陽又再次思考起這件事情來了。眼看着他在B市事業剛開始起步，叫他再回洛城在這是不可能了，這麽想的話把老太太送到福利院來她還能有個伴也不錯。理智上知道這是個不錯的主意，但是靳陽還是希望老太太能夠住在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房子裏面，畢竟那裏是他們的家。

就這麽情感和理智不斷拉鋸着，靳陽想的腦殼子疼，索性便不想了。就這麽一路胡思亂想着，不一會兒就到了福利院的門口。門口還有一個老大爺看守着，靳陽走過去跟老大爺說道：“你好，我來這裏找我奶奶。”老大爺正看着電視呢，随手指了指窗戶邊上的訪問冊，上面還挂着一只破舊的圓珠筆，靳陽又看了看老大爺，見他沒有別的話了，便拿起那個訪問冊寫了起來。

寫完之後他将訪問冊放回了原位，對着大爺喊道：“大爺那我進去了？”大爺對着他擺了擺手，示意他趕緊走，靳陽擡步往裏面走去。

福利院大門口正對着一個噴水池，噴水池前面還擺着一個攝像機，攝影師正調試着機器，靳陽瞟了一眼便只看到一個女人拉着一個學生模樣的人正在說着什麽，他環顧了一下整個福利院，想着老太太應該在哪裏的時候，就聽到一個女人遲疑的聲音：“靳陽？”

聲音不大，但是這周圍并沒有人說話，靳陽轉過頭來，看到是那個站在攝像機前面拿着話筒的女人，他今天沒戴眼鏡，有點看不清楚。看着那個女人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個人是自己的大學同學殷子文。

那個叫殷子文的女人本來也有些不确定，喊了一聲“靳陽”之後見他轉過頭來，才确認自己沒有認錯。見靳陽先是一臉懵逼，接着像是想起自己一般，才笑着對攝影師說道：“那邊是我一個熟人，我過去打個招呼。”便從小姑娘身邊走過，往靳陽那裏走去。

靳陽也笑着迎了上來，上下打量着殷子文，她穿着一件襯衣裙，幾年過去了，倒是比過去還顯得年輕了一些。兩個人剛一見面就都笑了出來，倒是殷子文率先開口道：“剛遠遠看着像是你，還怕我認錯人了呢。”靳陽笑了笑，回道：“今天剛回來，來這裏找我們家老太太，你采訪呢？”

殷子文應了一聲，往後看了看那邊的小姑娘，對靳陽說道：“福利院一個小姑娘今年高考，市裏讓做一期特殊節目跟蹤報道，說起來你還認……”“殷姐這邊調試好了！”那邊攝影師對着這邊高喊了一聲，殷子文的話就被這麽打斷，她回過頭應了一聲，拍了拍靳陽的肩膀說道：“我去忙去了，老同學好久沒見，有時間聚一聚。”靳陽連連應聲，表示有時間一定約，心裏也明白這不過是一句客套話，他示意殷子文先忙，她也确實沒有時間再寒暄，便往那邊走去，靳陽擡起頭往那邊看了一眼，也只模糊看到一個輪廓，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那邊那個小姑娘似乎在看着自己，随即自嘲一笑，轉身往裏面走去。

福利院還挺大的，靳陽本來以為找老太太要費他一番功夫，卻沒想到他只是随便抓住一個護工模樣的人問知不知道一個姓王的老太太的時候，那個護工本來還有點懵，一擡頭看到靳陽的臉的時候，先是一愣，随即“噗嗤”笑出了聲，指着走廊的盡頭對靳陽說道：“直走右拐，在小花園裏面呢。”說完轉身就走，一邊走還一邊看着靳陽笑。

靳陽覺得有點懵，撓着腦袋往小花園走一邊走還一邊還有點摸不着頭腦。

剛開始那個護工給靳陽指路的時候，靳陽還覺得她指路指的太不詳細，自己肯定要費一番功夫的。等到走到走廊的盡頭，他才明白護工指的有多詳細了，因為根本就不需要她詳細說明，憑借着老太太洪亮的聲音，他便能迅速知道老太太現在到底在哪裏了。他雖然視力不怎麽好，但是聽力還不錯，再加上老太太這麽大年紀依然中氣十足，他很快就找到了護工說的那個小花園。

隔得遠遠的便聽到老太太正在高談闊論：“老李你孫女雖然有不對，但是你們家小子也有問題。小孩子現在正在青春期，誰還沒有一點脾氣呢。你看我們家靳陽，現在都二十七了還成天給我耍小孩子脾氣呢。就前幾天還給我打電話說今年不回來過年了，你看我，我生氣歸生氣，也不能直接沖到B市去打他一頓啊是不是。小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你們家小子這麽幹，你孫女發發脾氣也是應該的。”

那個叫老李的人聽了之後也在邊上應道：“是啊，誰不是這麽說呢。可是我們家那個臭小子就是怎麽說都不聽啊。王老師還是得你去訓他一頓，他從小就只聽你的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