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當年

“你打算怎麽辦?”段均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靳陽,只是電話那邊的那個人實在是太平靜了,平靜得他有些不安。靳陽站在自己的房間的窗前,透過窗戶還能看到底下的停車位。原本應該停在這裏的車子剛剛被知否開走了,而靳陽就站在這裏,看着她和奶奶笑着上了車。

她到底是懷抱着怎樣的心情看着街對面的那個男人的呢。

靳陽一個人站在窗前,怎麽都無法想象。

那一年那個男人還很年輕,比起知否來大不了幾歲。市裏舉辦了一個六一兒童節一對一幫扶活動,院裏的小孩子全部被大人帶去了文化宮。門口靳陽常見的那個門衛不知道去了哪裏,靳陽走進來的時候還在奇怪,怎麽人都去了哪裏。

卻也沒有多做他想,只是前幾天聽段均說知否好像有些不舒服,他今天正好經過這裏,便順便來看看。平時熱鬧得不行的福利院今天倒是格外安靜,靳陽一路走來還覺得有些不習慣。他往知否住的房間走去,還在想着距離下午約好的采訪還有幾個小時,要是真的不太舒服,看一下能不能請假帶知否去醫院看看。

直到推開那個熟悉的小門,與那個渾身□□的男孩目光對上的一瞬間,靳陽還沒有從剛才的思考中反應過來,就看到了躺在地上渾身是血的知否。

知否住的是一個小房間,房間裏擺着兩張小小的單人床,福利院裏現在人還不是很多,因此她都是一個人住在這裏。房間裏除了一個小小的書桌和凳子之外便什麽都沒有了,靳陽之前也來過幾次,知否就是坐在這個小凳子上,安靜地寫着她的作業。而此刻,房間裏很明顯發生過很激烈的打鬥,小床上的枕頭和被子全部被掀到了地上,知否在桌子上擺得整整齊齊的書也散亂在地面上,凳子已經徹底散架,最觸目驚心的,便是上面鮮紅的血跡。

面前的這個男孩靳陽沒有見過,他渾身□□,見到靳陽進來便往後退去,全身上下一目了然,知否身上的血是來自哪裏,結果不言而喻……

剛在外面自己解決了午飯的門衛回來的時候才發現福利院大門大開,自己剛才走的時候居然忘了鎖門。他急忙往裏面知否的房間走去,之前護工臨走時還提醒過他,知否今天發燒了還躺着呢,有什麽問題讓他幫忙照看一下。他已經最大速度往裏面走去,就在快要走到的時候,隔着這麽遠的距離似乎聽到了裏面傳來的慘叫,他的心往下一沉,幾乎是一路狂奔着沖了進去。

那個人是院長的兒子。平時無所事事,小小年紀便離開了學校,成天在外面游蕩。前一天晚上剛剛在外面喝了酒,昏昏沉沉地來了福利院。等到睡了一覺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整個福利院已經空無一人,他在走廊走了一圈,見真的沒人了,正覺無趣準備去找他那些狐朋狗友的時候,卻在經過知否房間的時候,聽到了裏面傳來的咳嗽聲。

他往裏面瞟了一眼,床上躺着一個人,現在這麽熱的天氣身上卻蓋着那麽厚的被子,她背對着門口的方向,看不清楚長相,但是他一眼看到了她那雪白的脖頸……

這是一場漫長的博弈。

對于福利院和院長來說,這自然是一個巨大的醜聞,只是那個人□□未遂,現在依然在重症病房搶救,若是真要将這件事情攤開來,在這座小城市裏,知否又該如何自處……靳陽坐在段均的辦公室裏,一整夜都沒能合上眼睛。

這件事情若是依照他的秉性來,他自然是要追究一切,只是一旦與知否的未來扯上任何關系,他就開始變得束手束腳了起來。作為事件的見證人,還有醫院的檢查都證明了靳陽在事件還沒有确實發生之前趕來了,一切還沒有到最壞的地步,只是這座城市的人民,在這麽好的談資面前,真的會相信這個事實嗎。

如果是一年前的靳陽,他沒準還會賭一把。

最後的結果就是,在事件發生的第三天 ,靳陽辭去了工作,離開了他出生長大二十餘年的洛城,知否離開了這個福利院,去了另外一個條件更好的福利院,對外說法是為了方便學習。除了那個還守在門口的門衛,似乎所有人都遺忘了那個白天發生的事情。

包括知否自己,她在醒來之後,也将這一切徹底遺忘。

而靳陽就此不告而別。

知否被老太太帶着在她的老姐妹面前秀了一圈之後,幾個老人家自己湊在一起說起了悄悄話,跟老太太打過招呼之後,知否就悄悄地往後院裏走去,一直走到最深處的一間辦公室,她站在門外敲了敲門,聽到裏面傳來的請進之後,才露出了一個笑容鑽了進去。

說是辦公室,其實只是一個很小的房間,被一個屏風隔開了,裏面擺着一張很窄的木板床,外面是辦公桌,上面被文件之類的東西堆得密密麻麻的,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那裏,埋頭不知道在看着什麽。見到有人進來,才擡起頭來,本來還顯得有些嚴肅的臉,在看到知否的那一瞬間,露出了一個有點驚訝的笑容來。

“怎麽今天來了?”老院長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朝着知否走了過來。知否迎了上去,一邊回答這老院長的話:“我跟奶奶來轉轉,她在那邊玩呢,我就來看看您,年初一還是來給您拜年的。”老院長抓着知否的手,往一邊的一個小沙發上走去,兩個人坐了下來,老院長上下打量了一下知否的臉色,才滿意地說道:“靳陽今天沒來啊,過幾天你們兩一起來順便讓他搬一盆梅花回去,今年梅花開得正好呢。”

知否點了點頭,應了下來,想起了之前出門前的事情,但是表面上還是沒有什麽變化:“等下來接我們回去,剛出門的時候有工作要處理。”老院長笑着看着知否說道:“你們兩是不是快了,也處好幾年了,今年你也畢業了,什麽時候準備把事兒辦了?”知否的臉有些微微發燙,嘴上卻還是說着:“都沒影兒的事兒呢。”

院長笑了笑,也不拆穿她。

畢竟一年沒見,知否有好多的話要和眼前這個如自己母親一般的人說,只是老院長好像有些忙,中途好幾次她們的談話被打斷,有人進來給她一些文件處理。這個時候知否就坐在一邊耐心等待着,也不急躁。即使是這樣,也都一點沒有影響兩個人的談話,兩個人聊着聊着就忘了時間,直到門口再次傳來了敲門聲。

知否正開心地說着在B市的事情,聽到聲音便安靜了下來,老院長說了一聲“請進”,兩個人便一齊往門口看去,不料卻看到身着一件駝色大衣的靳陽,推開門走了進來。知否看到靳陽愣了一下,身體一動正要站起來,想起來老院長還坐在身邊便不好意思地又收住了。只是仍然被老院長察覺,老院長側身帶着揶揄看了知否一眼。

靳陽自然也看到了,他站在原地,對着老院長笑了笑,說道:“院長好。”他笑得如沐春風,再加上姿态得宜,讓人看着竟生出賞心悅目之感來。老院長心裏自然也是喜歡,只是嘴上卻仍不饒人:“怎麽這麽早就來要人了?我剛還說着留知否在這兒睡一晚呢。”這話一出,靳陽還沒什麽反應,知否卻率先有點着急了起來。

回來這麽多天,知否其實也有點想靳陽了,明天就要過年了,因此是一定要回劉考家的,好不容易今晚能和靳陽呆一晚上,如果真睡在這裏,她又不知道要過幾天才能看到靳陽了。但是沒等她說話,靳陽便對着老院長苦笑了一下,說道:“這件事情我可拿不了主意,我也還在等着知否垂憐呢。”

一句話說得房間剩下兩個人都笑了出來,老院長本來也只是開個玩笑,見他都這麽說了自然也就就坡下驢:“我也就說說,你趕緊把她帶走吧,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可是留不住她了。”說着笑着站了起來,知否也跟着站了起來,走到靳陽邊上,又跟老院長寒暄了幾句之後,就被送了出來。

靳陽身上的大衣口袋很大,知否站在他的左邊将自己右手伸了進去,立馬被靳陽的手抓住,握在了掌心裏。冬天的時候他的手一貫很暖和,知否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兩個人就這麽牽着往前走去,一路沒有說話。

等到走到門口停車的地方的時候,知否透過車窗往裏面看去,卻沒在後座上看到老太太的身影,她看着靳陽說道:“奶奶呢?”靳陽打開車門,将知否塞了進去,在關上車門之前對她說道:“說是要讓我們過二人世界,今晚直接睡在這裏了。”

知否一直到車開動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明白,奶奶那一大袋子裏面裝的到底是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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