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她不動,宣仲安看向了她,許雙婉深吸了口氣,才把滿腔激憤到近乎悲怆的心緒掩壓了下來。

許府的人,她是知道的。

她只要轉頭而去,許府的人會馬上追上來,把罪責推到所謂失職的下人身上去,末了,還會倒過來再反咬一口,暗裏諷刺客人氣性大,扭頭就走。

三嬸母之前就是拿的這個法子,對付的家裏上門的窮親戚。

看來這法子,現在是打算用在她身上了。

且這何止是在打她的臉,這門在她的歸寧日裏閉得緊緊的,無異于是告訴上門來的姑爺,這姑娘在娘家不受寵。

“呵。”饒是許雙婉再三勸告自己忍一時風平浪靜,她也不禁被激得笑出了聲。

這廂,她朝長公子看去,這時,她的雙眼因憤怒有些泛紅:“夫君且在這裏等妾身片刻。”

說着,她朝他欠了下身,轉頭快步往大門看去。

許府大門此時連個門子都沒有,她過去,也沒人出現,許雙婉一走到門前就拿起了門扣……

“咚咚咚……”

許府那塗滿了桐油的大門,一聲接一聲被扣響了起來,聲音沉緩、有力。

“來了,誰啊?”

那裏頭的門子打開了門,見到許雙婉,臉上一驚,剎那又笑得嘴巴都咧在了耳根,“哎喲,哎喲,是二姑娘回來了,二姑娘回來了……”

門子朝着後面大喊,欣喜萬分,“快去告訴老夫人,大老爺和大夫人,我們二姑娘回來了,小的不是,小的朝您告罪,小的剛才送侯府擡家夥的進門去了,沒迎上您,還請二姑娘恕罪。”

說着,他朝許雙婉作揖躬身不已,“二姑娘,您快裏頭請,快快進去,老夫人盼您盼得緊呢,眼睛都要望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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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雙婉垂眼看了他一眼,聽他說罷,轉身就朝她丈夫走去,走至他面前朝他又一福身,“夫君,可以了。”

宣仲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未作多語,提腳走在了他的前面。

跟着他的長随阿莫和阿參退後一步,見少夫人跟上了,也跟了上去,在錯過那門子身的時候,牛高馬大、脖子上有處一條長長且猙獰的刀疤的阿參朝那門子咧嘴一笑。

那幹瘦的門子被他笑得錯愣得一頓,往後退了一步。

阿參掃了他全身上下幾眼,又饒有興致地在他的細脖子上停留了一會,一臉怪笑地大步跟上主子。

那門子被他笑得全身瘆得慌,不自覺地摸向了他的脖子,身子在寒風中連連打冷擺子不已,止都止不住。

這頭府裏已經有人迎來了,是府裏的一個小幫管,不是許府管家鮑興。

等鮑興出現,許雙婉都快帶着長公子走到許府的大客堂了。

鮑興過來,是請他們去許老夫人那的,說是老夫人一大早就起來坐在她屋中等着她回來,大老爺現在也是在老夫人那裏等着他們。

這話說的,面子是給足了,如若不是門前鬧的那一出,許雙婉還真會從心裏去領這個面子情。

許府是她的親人,不管她是怎麽嫁出去的,只要能面子上過得去,她何嘗不想跟他們無風也無雨?

“勞煩管家。”但許府做的事太多了,連個門子,都能在她歸寧日面前油嘴滑舌一場,許雙婉也無法裝作什麽也不知道一般若無其事,這時候她神色淡淡,有點冷漠,與以往在許府的她大不相同。

鮑興是個明白的,大夫人現在在府裏說不上話,今日有夫人出手折二姑娘的面子,那位夫人固然是借此去折大夫人的面子,但實則這也是老夫人默許的,借那夫人的手,她也有她的用意,借此提醒二姑娘沒娘家支持是不行的,讓二姑娘還是要想着、靠着娘家一些。

看二姑娘這臉色,看來二姑娘是徹底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了。

鮑興是覺得老夫人此舉有些欠考慮,但他是為奴的人,主子做什麽就是什麽,尤其老夫人這些年也沒當年聽得進去他的勸了,唯恐老了不得善終,鮑興也從不違她的心意,他只管聽令行事就是。

這廂許雙婉和丈夫進了許老夫人的房裏,只見到了她的父親,沒見到母親,心裏也是一沉。

許老夫人這時候也是站了起來,等他們見過禮,熱切地拉着孫女的手坐到了她的身邊,笑着跟她道:“老祖母可是一大早就盼着你回來了,我今兒一早就聽那喜鵲叫,就知道我家姑娘會回來看我。”

說着,她握着孫女的手不放,慈祥地朝宣仲安看去:“孫女婿,我家姑娘可還乖巧?”

宣仲安淡笑着額首,那笑意也看不出幾分真意來。

他見禮時也不鹹不淡,那腰甚至沒有彎下去,這時這淡笑不語的樣子,許老夫人心中對這門婚事就更不喜了。

她還是喜歡那個對她恭恭敬敬,長相威武的大孫女婿。

宣長公子畢竟出身侯門之門,要說他這樣子,真差上許雙娣之夫羅傑康也沒有,借聖上偏愛而起的羅家老爺之前還只是個做廚子的,到羅傑康兄弟這一代,他們才念了書進了官,羅家才算是真正地在進行了一席之地,相形之下,不管哪方面,他與侯門出身的宣仲安都沒有可相比的地方。

要是歸德侯府是個真正的侯府,姜太史之前也沒有對許府死死咬住了不放,許老夫人要是得了個侯門女婿,她還是會打心眼裏欣喜,只是這女婿的門府到底不是個像樣的侯門之家,看樣子,還記着許府之前的仇,對她這态度也是不恭不敬的,許老夫人心裏就不喜歡了。

但人老成精,她不喜歡也不會讓人看出什麽來,又對孫女笑了起來,一臉疼愛地道:“我孫女啊,可是個賢妻,我們許府在她打小的時候就對她精心養育着,她現在嫁了這麽個好人家裏,我這老不死啊,也就放心了。”

“祖母,您說的哪的話。”許雙婉接了句話,也不跟過去一樣小心翼翼了,朝她父親看去:“父親,母親來了嗎?”

許沖衡忍不住皺了下眉,礙于這時候二女婿也朝他看了過來,他勉強道:“你今天回來,她焉能不忙?”

“女兒的不是。”許雙婉站了起來,這時,許老夫人的手還沒放開她,她站起來,等着祖母的手先行離去,才跟父親道:“那女兒這就過去跟母親見禮。”

你眼裏只有你那個母親,有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裏?

許沖衡差點把心裏的不愉說出來,但許老夫人這時看了他一眼,他便撫了撫胡子,頓了一下,道:“不急,她忙完了自會過來。”

“坐吧。”許老夫人這時候也拉了她下來坐。

“是。”

“女婿,聽說你婚後要進朝為官?”許沖衡今日坐在這等人,也不是憑白等的,他這有話要問,但又見那宣仲安他不開口,他就不說話,看樣子那是根本沒打算讨好他們許府當中的人,他也就只能先把這事問出口了。

早問好了,他也好出去,他中午還有要緊的花宴要赴,不要耽擱了此事才好。

至于這不給臉的女婿,等會交給長子和大女婿接待就是,他這岳父能等這一早,見他一面,已是給夠了他面子了。

“是。”宣仲安本不是那多事之人,他上朝為不為官,是他歸德侯府的事,跟許府無甚幹系,但看着許沖衡的臉,他心中突然惡意叢生,看着他這岳父道:“太子舉薦我入了戶部……”

“哦?”許沖衡挑了下眉。

見他說了一半,不說了,許沖衡不耐煩,但又想知道,又道:“是司何職?”

“金部主事。”

他這話一出,許沖衡當下就是一怔,就是許老夫人那握着孫女的手也是緊了一下。

許雙婉當作不知情,那垂着的眼都沒眨一下。

金部管着國庫無數金銀財寶,那主事之位才三人,三年一換,無論哪個下來都是萬貫家財之身。

那位置,都是上面的那幾位得聖上一直倚重的老大臣和老王叔才有得争,這些年下來,也是他們幾家每家輪流上位,什麽時候輪得到是聖上眼中釘的這侯府了?

就是長子那個鹽運司的肥差,就是許府也是花了三十來萬金真白銀得來的,還是在人手下當差,上面還有更能要的,能不能撈回來還說不定。

而他這女婿,是哪來的這個運氣?

是了,他給聖上獻了聖藥,現下聖上能夜禦數女就是他的功勞,這一高興,把這位置賞給了他也說不定。

許沖衡一想,看着女婿的臉色也好了起來,撫須朝他點頭道:“這是個好差事,聖上龍恩,你要辜負聖上一片聖意。”

說着,他朝空中拱了拱手。

這廂,許老夫人也是笑了起來,她笑意太深,眼邊皺紋盡現,看着孫女兒無比慈愛地道:“祖母知道你是個有孝心的,跟你母親感情向來深厚,你們母女情深,她再怎麽忙,心裏也是念着你的……”

說着,她朝長子看去,“兒啊。”

“母親,兒子在。”

“讓人請大媳婦過來,雙婉回家來了,讓她先別忙了,不差那麽一會,啊?”

“是。”許沖衡也覺得母親言之有理,叫了門邊候着的管家,“鮑管家,去叫大夫人過來,就說女婿女兒在老夫人這還等着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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