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許雙婉點頭。

她有些拘謹,對此不敢多問。

那位已去的姜家表妹早早就去了,要是活着,年齡好像是比她大個五六歲,她沒了的時候,許雙婉才将将學會走路,後來她知道此人,也是在一些說起歸德侯府的閑言碎語當中得知的。

至于長得很漂亮,她還是頭一次聽說,還是從他的嘴裏,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心中是什麽滋味,大抵是有一些澀然,另外,還有一些可惜。

長公子都說了很漂亮,想必就是很漂亮了。

宣仲安那邊的物件有一部份已經歸到沁園這邊的庫裏,當中最為貴重的是當天就搬過來了的,鑰匙就在許雙婉手裏,遂這物件添了,眼看就要去姜府,她欠身一福就告退去了庫房那邊。

阿莫跟着她去了,宣仲安跟候在身邊的阿參道:“你看你們少夫人如何?”

阿參摸頭,嘿嘿笑。

宣仲安擡了擡眼皮,他馬上閉緊了嘴,把嘴合得攏攏的,不敢說了。

“說。”

“呃,”阿參小心翼翼,“少夫人心地善良……”

“用你說?”

阿參苦着臉,“主子,我也不知道說啥,你別看我是個武夫,人笨,但我也知道說她不好的,您也不喜歡聽啊。”

“你先說說。”

“不說。”阿參猛搖頭。

宣仲安看了他一眼,倒也沒逼他,嘆了口氣,“別的都好,心思重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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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參搖頭,“她嫁進咱們侯府,也不是件輕松事,換誰都不可能不多想,我看少夫人想的多也不是什麽壞事,就是她身邊那些人,沒幾個能用的,我昨晚就見那采荷姑娘就在廊角下訓她下面的那兩個丫鬟,把那兩個丫鬟訓得直哭不已。”

宣仲安看向他。

“主子……”阿參說到這,猶豫了一下。

“說。”

“我聽說啊,我只是聽了那麽一耳朵啊,我聽說少夫人帶過來的有個被打發在園子裏漿洗房的小丫鬟,昨晚就往咱們這來了,看樣子,是想替了那個叫喬木的丫鬟進來伺候少夫人,這本來是替成了的,被采荷姑娘看見,攔下了……”阿參說到這,也是咧了下嘴,“少夫人身邊,也就采荷姑娘能用用了。”

“嗯。”宣仲安看着他,等他往下說。

“我看,還有一點,少夫人也是……”說到這,他繃直了腰,說話越發小心了,“也是有些過于良善了,昨晚她知道了這事,也只是讓人回去。”

“你還想讓她打打殺殺不成?”宣仲安淡淡道,“她一個剛過門的媳婦,能做得出這事來?”

阿參摸頭,傻笑,“您看,您就不喜歡了罷?”

說什麽讓他說,說一點點不好都不行,他哪敢說?

“不過你有點說得對,她身邊沒人。”宣仲安想了想道:“虞娘她們這幾天忙着歸庫的事,等忙過這陣了,就讓她們幫着她在府裏挑幾個人用用。”

“在咱府裏?”阿參這下有話要說了。

“嗯。”

“那行啊……”阿參一聽就湊過來了,“您也知道的,我家妹妹有好幾個,您以往都看不上,這次要是少夫人看上了,您別攔了可行?”

他家三個妹子不過是長得醜了點,稍微高大了點吓人了些,可是,在他們娘的鐵棍子訓法下,她們端茶送水也是會了的,當個丫鬟綽綽有餘了。

說來,阿參也是操心,她們再不在主子面前找個像樣的活汁,他那幫粗手粗腳的臭漢子兄弟都不願意娶她們。

她們吃的可不比他們少。

“哼。”聞言,宣仲安哼笑了一聲,“到時候看罷。”

“是了。”阿參一聽,還是覺得前景可觀的,少夫人看着就是個膽大心善的,他妹妹們吓不着她。

因此,少夫人一回來,為着讨好她,代妹妹們在她那裏留個好印象,平日潛于公子身後不說話的阿參這次在少夫人面前露了個臉,給少夫人開了個門,還沖她咧嘴笑了一下。

他這一笑,銅鈴般大的牛眼差點從眼眶裏脫眶而出,這讓許雙婉進來的時候頗有些小心,生怕路上有什麽不對的,她不小心踩着摔倒了——長公子這個貼身長随,看起來還怪可怕的。

**

歸德侯府的馬車一到姜府門口,姜家表兄姜垠就迎了上來,與歸德侯見禮,見到表弟,他還笑了笑,“來了?快進吧,祖父一早就起來了。”

姜垠是姜家這一代的長兄,乃姜大老爺姜原昆之子。

姜家門風很正,姜太史姜老太爺一生只娶了一妻,膝下只有妻子為他生的二兒一女,姜老夫人五年前去逝後,姜太史身邊連個使喚婆子都沒用,身邊就留了一個長随和兩個書童伺候,而姜家兩個舅舅也承了乃父之風,生性剛強正直,兩人也皆未納妾,姜大老爺姜原昆膝下是三子一女,女兒早年夭逝,現在下面只有三個兒子,姜二老爺姜南昆是兩子一女,現小女兒現還不到十歲。

姜家孫子輩這代,一共有六,人丁雖說不旺,但也不薄了,但姜家這些年也是因歸德侯府受了一些掣肘,一年不如一年,到現在,姜家二老爺已經在官場請辭退了下來,只有大老爺還勉力在刑部撐着。至于姜垠這輩,前途更是落了下來,姜垠先前在順天府尋了門差事,後來也是被順天府府尹之子尋了錯處,在事情鬧得不可開交之請,姜垠自請離去,這才息了風波。

姜家這幾年,可說處境也是頗有幾分艱難。

姜家重情,對歸德侯府這些年都是竭力相幫,從未撒過手,宣仲安身上背的也不止歸德侯府一門的生死,還有姜家一門的興旺,好在,不管外人如何說道,姜家表兄弟們跟宣仲安的心還是齊的。

姜垠對這個表弟,比他那幾個弟弟還是多要知曉一些,他前面代祖父去金淮給表弟送過一次信,知道了表弟這兩年也是為了歸德侯府的興亡奔波,也是做出了一些事,手下也有了一些人。

不過,表弟也跟他說過,用到他們兄弟的時機還未到,讓他們再等等,姜垠便沒再深問,但比以往更沉得住氣一些,他沉潛了下來,等着那個時機。

這廂他已經在府裏呆了一年多了,也沒出去找事做,但是他把府裏的幾個産業接手了過來,有他經手出面談事,家裏的進項倒比過去要好上了幾成,之前姜家給宣仲安大婚備上的三萬三千兩銀票,這提出來的人就是他。

姜垠身為姜家長孫,生性沉穩,自小就有大家之風,他這一出話,也不等表弟媳婦說話,就與她溫和笑道:“是表弟媳婦吧?外面風大,你且快快請進,你大表嫂就在正堂屋門前等你。”

“見過大表兄。”

“請。”

“是。”

宣仲安示意今天跟過來的姜娘子帶着采荷她們堵着寒風帶少夫人先進去,他這頭走到宣宏道身邊,跟跟過來的表兄道:“家裏人都在着?”

“是,我娘說姑父和你今天會過來,正好這幾天天寒,家裏人就圍個爐,涮個羊肉吃,就叫了大家到了大房,還叫小妹去扯祖父種的那幾根剛長出來的小白菜,我出來之前,祖父心疼得胡子都翹起來了,你進去後,哄他兩句。”姜垠笑道。

“好。”宣仲安笑了笑,說着,他輕咳了一聲。

姜垠看了他一眼,宣宏道見長子又咳了起來,站在他面前替他擋了擋風,道:“你們兄弟倆別說話了,進去再說罷。”

這廂一進大門走了二十來步,那階前的堂屋下就往下走來了幾個人,走在前面的是一個披着青色披風的少婦,許雙婉一見人擡階而下急步而來,她也趕緊往前快走了兩步。

風太大,她只能依稀聽到那來迎她的少婦帶着笑喊她表弟媳婦的聲音。

“大表嫂。”人一到,許雙婉就朝她福了身。

“就知道你是個多禮的。”姜垠的媳婦,姜張氏握着她的手,牽着她就往前走,“外面風大,回了屋去再說話。”

姜張氏是外地嫁到京裏的,娘家不是京城人,但她也是聽過許家這二姑娘的名氣的,這看到了,握着人的手也是回頭看了又看,那笑意吟吟打量許雙婉的樣子,也是看的許雙婉臉都有點紅了起來。

偏生她臉紅了,這大表嫂還落落大方,好在,這一路也沒有多遠,姜府今日待客的大屋離前堂不遠,走一會就到了。

“來了,來了……”人還沒進門,姜張氏就大喊了起來。

她這一喊,那關着防風的大門就打開了,丫鬟們一掀開風簾,姜家的三個少夫人們就探出了頭來,好奇地朝她們看來。

“別擋着,擋着作甚,讓我們進去。”姜張氏笑嘻嘻地說着,就拉了許雙婉進門。

許雙婉之前所見的世交中的姐妹,出去做客相交的小姐妹們,萬沒有這般豪爽的,她被牽着進去還有些回不過神來,等到一個身着花裳的少婦不知從哪冒出來牽她的手,喊她“表弟媳婦”時,她也是吓了一跳。

她真不知道姜家的表嫂們是這個樣的。

“你就是許家的那個嫁給表哥的許二姑娘?”不等許雙婉與這冒出來的不知哪個表嫂還是表弟媳說話,這時候有一個看起來比許雙婉還小的,梳着婦人髻的小娘子好奇地跟她開了口,見許雙婉也好奇地看着她,她羞澀一笑,道:“我就是前些日子進門的嚴氏,我叫嚴小羊,表嫂叫我小羊就好。”

許雙婉知道她。

她兄長就是在她跟姜家四表弟的喜宴上傷的小公子。

“小羊妹妹。”許雙婉朝她施了一禮。

“表嫂姐姐。”嚴小羊也慌忙行了一禮,就是她叫得不倫不類,讓身邊的姜家女眷們笑了起來,她的臉也紅了。

**

這邊她們說着話,那邊在主堂大桌前坐着的姜大夫人掃過她們一眼,往門邊看,嘴裏道:“仲安怎麽還沒過來?”

姜二夫人也看了大門一眼,身子湊到她面前,跟她道:“看來是個放得下身段的。”

這個,不像她們那小姑子就好。

她們姜家有一個被人無時無刻捧着的小姑子就行了,要是再來一個不知道看臉色的,她都不知道她能不能給出一張好臉來。

“嗯。”姜大夫人沒姜二夫人那般好說話,聞言也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如若不是歸德侯府還有仲安那個從小就聰明知人意的明白人,不管公爹如何偏着小姑子,她都不可能讓大老爺也跟着一塊摻和。

可惜,就是仲安是個明白人,再明白也扭不過他那個糊塗爹,讓他之前害得親事娶不上,還得避走金淮,兩年都沒回過京。

這次他總算成了家,姜大夫人也總算放心了下來,就是她心裏已把這個外甥當成了女婿,心裏是着實不太喜歡這個許二,這下就是人來了也是不太想見到她,任憑媳婦那邊拉住她說話不管,也不讓人過來與她們見禮。

她倒希望她過來得晚一點,等到仲安進來了再過來也不遲。

遂這頭知曉婆母那點子心思的大表嫂和二表嫂拉着許雙婉在前堂說個不停,等到宣仲安進來,她們一一見過禮,随後宣仲安問道許雙婉是不是已見過兩位舅母時,得了她窘迫的一個笑。

“還沒過去,是妾身失禮了。”許雙婉在外以知禮守禮之名受人稱贊,這下她哪樣都沒做到,也是羞紅了臉。

“無礙,我帶你去。”

“是。”

宣仲安帶了她過去,剛見過禮,姜大夫人沒說兩句,就道:“你是先過來的吧?還沒去見過你外祖?”

得了他一個點頭,她便道:“那你去你外祖那見你外祖吧,他老人家等了你們很久了,見了就請他過來,正好要開膳了。”

“好,大舅母,那我帶雙婉去了。”宣仲安點頭,又朝姜二夫人看去,“二舅母?”

“去罷。”姜二夫人一揮手,等他們一走,她當着小輩的面就對她大嫂道:“瞧你把人家小孩吓得,心裏不定怎麽想我們家是惡人呢?”

“論起惡人,誰惡得過他們許家。”姜大夫人紋風不動,冷冷道。

也就他們家不介意,娶了個惡人家的女兒進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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