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皎潔的月亮緩緩挂上街道邊的一棵老樹的枝頭上,城市的夜晚有它特有的一片寧靜,即使四周樓房亮起的燈光與馬路上絡繹不絕的車輛,都在不知疲倦地想要點燃出白日的熱鬧,但依舊掩蓋不了這份夜的安靜。

像是特意要與這夜晚相配合,林夕顏所到的約會的飯店便是格外地靜谧,靜谧到四周所有的餐桌都空無一人,這與這飯店特星級的等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林夕顏身着一條純白色的白色小禮裙往前走着,店裏不同尋常的環境讓她不自覺地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就是前面那張桌子。”餘楚楚也只好跟着停下來,她以為是林夕顏忘記相約的座位了,特意出聲提醒。

林夕顏又再次環顧了一下頗為冷清的四周,終于說出了自己內心的疑惑:“我覺得這飯店氛圍不正常,像被人包場了一樣。”

“有嗎?”說話間,餘楚楚不自然地撓了撓頭發。

林夕顏點了點頭,語氣變得慎重了些:“你要不要再看看手機,是不是記錯了地點?要是記錯了,咱們趕緊撤。”林夕顏又轉頭看了一下四周,不安地說:“我總覺得下一秒我倆就要撞上一個類似求婚的感人畫面。”

餘楚楚拗不過她,只好再次拿出手機裝模作樣地核對地點。

“沒錯,就是這裏了。”餘楚楚收回手機,眼睛粗粗看了一下四周,解釋道,“可能是太晚了,大家都吃完了。”

“是嗎?”林夕顏還在思考緩存中,就又被餘楚楚善意地強調了一下約定的位置。

如此很成功地把林夕顏地注意力又拉回了找座位的問題上。

強調完一秒還沒到,餘楚楚就突然彎下腰,眉頭深皺,手捂着肚子,嘴裏還“哎,哎……”地難受地喊着,一副很痛苦的樣子。

待要林夕顏開口關心問時,一位服務員就很善解人意地走到了餘楚楚的身旁,用時快到林夕顏都還沒來得及開口問,那服務員就直接替她開口了:

“你好,這位客人,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餘楚楚狠命地點了點頭。

“我帶你去一下衛生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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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楚楚又狠命地點了點頭。

全過程,林夕顏都一直無語地看着,直至最後兩人同時消失在了林夕顏的視線範圍。

林夕顏看了看四周空無一人的桌椅,只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這偌大的酒店裏,突然覺得有點慎人。

也真是,客人少也就算了,連服務員也不勤勞,從她進來到現在,就沒見着服務員的影子。當然,除了剛剛那個突然出現專門來為廁所指路的服務員。

林夕顏不再多想,瞅準自己的目标位置就直接走去,房間裏,“蕩蕩”地只回蕩着她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聲音,顯得這飯店更為空蕩。

林夕顏更加快腳步地走到約定的飯桌前,直接坐了下來。

幾乎同時,林夕顏坐下的那一刻,店裏所有的燈都一齊熄滅,像是約定好了的。

林夕顏條件反射地抓住了四周唯一可以抓着的餐桌桌布。

“怎麽回事?”

林夕顏脫口而出。

回答她的,是一段極其優美動聽的輕音樂。

音樂一個又一個音符溫柔如微風拂過那般掠過她的耳畔,也許是音樂的力量太強大,雖然林夕顏并沒有了解停電的原因,她的內心還是放松了許多。

林夕顏四周張望着,想要找出這音樂的來源。昏暗中,她什麽也看不清,卻在看及眼前一處時,眼前的盡頭突然亮起了光。很溫和的暖光,一直向她的方向延展開來,直到她眼前的桌面也被這暖光點亮。

先前空空蕩蕩的桌面,如今卻擺滿了秀色可人的菜肴。

桌子中央有幾只修長的紅色蠟燭,靜靜地立在那兒,等待着被點燃的那一刻。

暖光還未停止,依舊往前蔓延着,一直點亮了林夕顏的四周,一直到身後幾米處。暖光點亮之快,像是要穿過林夕顏的心,點亮她心裏的溫暖一樣。

優美的音樂在耳畔,四周是溫和的暖光,眼前桌面擺滿了秀色可餐的佳肴,就是再緊張的心情,此刻也被撫平柔和。林夕顏緩緩松開一直揪着的餐桌桌布,擡頭望向眼前暖光的盡頭,那裏暖光映在地上一個人影,人影前立着一位身着西裝,身材颀長的男人。

那男人也看見了她,對上她眼神的那一刻,他微微一笑。

林夕顏看到那一笑,一下晃了神,那一笑宛若融化了許久的等待與思念,還有一份不可言語的喜悅。尤其,這一笑還是綻放在了粉了多年的偶像何易陌身上。

林夕顏渾身一陣輕飄,他那一笑,是為她?

對面的男人踏開步伐,穩穩地朝她的方向走來。

林夕顏不自主地站起了身。

以為他就要走到她的面前,他卻在桌面的中央停了下來。

骨節分明的修長的手,輕巧地拿起桌邊的打火機,拇指一滑,那火光便在何易陌的手上亮起,只襯得他的手分外地好看。他的手往前伸去,在桌中央的蠟燭前停住,很有耐心地一一點亮所有的蠟燭。

沒多久,蠟燭便在這雙修長的手中點亮,比起蠟燭四周的暖光,蠟燭的紅光更暖又更不穩定,遠望着,四周那些暖光,仿佛是以這幾支燭光為中心鋪展開來。

而何易陌,便站在這鋪開的暖光的邊緣,得體正式的棕色西裝卻意外地與這暖光融合在了一起。

林夕顏微微動了動腳,卻只覺得落下的每一小步都是落在了雲裏。

何易陌沒有繼續停頓,他穩健的步伐繼續朝向林夕顏的方向。

林夕顏眼睜睜地看着這眼前的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至突然就這麽像現在一樣與她面對着面。

他的臉上還挂着淺淺的笑容,像是剛剛那個笑容的餘留,卻依舊讓林夕顏沉醉。

何易陌的眼睛一直看着她,他緩緩開口,嘴角的笑容不變:“喜歡嗎?”

低淳如大提琴般好聽的聲音混着四周優美的音符一個一個地落入林夕顏的耳朵,四周的暖光為何易陌原本淡雅的氣質平添不少溫暖。

桌中央不斷跳動的燭光應着何易陌的聲音,像是邀賞一樣跳得更歡,以吸引林夕顏的眼光。

只是林夕顏已無暇顧及,此刻何易陌的眼裏仿佛有幾十塊的吸鐵磁,直直地吸着她,讓她挪不開眼,哪怕半厘米。

一個問話完畢,卻沒有回應。

四周純音樂依舊奏着,兩人就在這暖光中相視着,四周再誘人的佳肴,再跳動的燭光都成了陪襯。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中間終于多出了一個精致的黑色長方形盒子。

何易陌緩緩打開盒子,盒子裏面乖乖地躺着一條項鏈。

林夕顏低頭一看,在看到項鏈的一瞬,項鏈之熟悉,意義之深刻,讓林夕顏一下子找回了所有的理智。

她拿起盒子裏的項鏈,又仔細看了一遍,黑繩為鏈,如玉般的黑色圓形底盤,中心是紅色的兩朵花瓣,這不是媽媽留給她的項鏈,又能是什麽?

“這項鏈怎麽在你手裏?”林夕顏萬分不解,平時項鏈都是一直保存在她的紅木盒裏的,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何易陌嘴角的笑意變深:“你仔細看看,這到底是不是你的那條。”

“怎麽不是?”林夕顏就算拿在手裏都能感覺到熟悉感,她把項鏈翻過來,想要進一步向何易陌證明,“看,我知道這項鏈後面還刻着一個很小的紅色……”

話到這裏,林夕顏卻說不下去了,這項鏈後面的竟不是“亻”字,卻是一個很小的“木”字。

林夕顏盯着那“木”字發呆,滿臉全都是疑惑。

“這項鏈是原本一對。”何易陌這才開口,耐心地解釋了起來。

“你有一條,我也有一條,這是我們從小定下的娃娃親的信物。”

“什麽?”林夕顏脫口而出,她快速把項鏈交還給何易陌,“不,不,你一定是搞錯了。從小到大我從沒聽說過這項鏈和什麽娃娃親有關,它只是一條普通的項鏈而已。”

何易陌并不接那項鏈,只繼續道:“你看到那石頭後面的小紅字了嗎?”

“一個木字。”林夕顏老實回答。

何易陌繼續引導:“那你那條項鏈後面刻着什麽?”

林夕顏繼續回答問題:“算不上是字吧,一個單人旁。”

何易陌不說話了,只眼睛深深地看着她。

林夕顏繼續不辭辛苦地還項鏈。

何易陌終于接了,仔細地又把項鏈放回了盒子裏,邊放,邊态度自若地說:“你還沒發現嗎?那兩個字分別是我倆兩個姓的偏旁。”

林夕顏整個人都愣住了。

但她還是不敢相信:“可是我從沒……”

“從沒聽說過?”何易陌挑眉反問。

林夕顏乖乖地點了點頭,好意提醒:“我想你可能找錯了。”

“這樣才對。”何易陌看着林夕顏的眼裏沁着絲絲笑意。

“哈?”林夕顏只剩茫然。

何易陌認真地解釋,表情嚴肅了許多:“我們倆的家長定下了這門娃娃親,只就我爸告訴了我,你媽卻沒有,只為了讓我找到你,親自告訴你。”

林夕顏低頭,心裏只道:這真不科學。

心裏這樣想着,何易陌就突然補充了句:“這樣才能證明我們之間确實有緣分。”

林夕顏一時竟無語反駁,怎麽一下子好像又科學了呢?

雖然一切都有理有據,但林夕顏還是接受不了,她腦裏翻騰着,想找出一個新的反駁點。

“你是不是還不信?”何易陌看着林夕顏糾結的模樣,微微一笑,溫和地問。

林夕顏不回答,只低頭繼續思考着。

“這樣,我可以帶你去見見我爸,他能給出更具體的事情全貌,而且……”何易陌說到這兒,頓了頓,頗有深意地看着林夕顏。

林夕顏擡頭看他,疑惑了:“而且什麽?”

何易陌有點壞壞地一笑:“這樣也能更快地為我們的婚事做準備。”

“不,不,其實并不需要這麽快就去見你爸。”林夕顏趕忙回道,何易陌自始至終有條有理,滿是自信的樣子,讓林夕顏不得不重新思考起了媽媽留給她項鏈的意義,萬一是真的可怎麽辦?

什麽事,都覺得惹到了長輩就難辦了。林夕顏思考再三,決定直接從私下解決這樁荒唐的娃娃親。

“何易陌前輩,其實我覺得這娃娃親可以不用那麽在意,現在早就改革開放,思想大解放了,婚姻的事早就自由了,這娃娃親的事,其實可以……”

何易陌的臉色順着林夕顏的話,越來越難看。林夕顏還沒說完,就被何易陌冷聲打斷了:

“你不願意嫁我?”

林夕顏冷不丁地一顫,看着何易陌突然變得難看的臉,連忙搖手解釋:“不是這樣的,前輩,我是說婚現在的婚姻……”

“可以了,既然你沒有不願意,那這娃娃親還有什麽不妥的嗎?”何易陌臉色緩和,抓住了前面話的關鍵句後,就直接打斷了林夕顏後面的說辭。

“不是,”林夕顏突然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邏輯的怪圈,“這樣,不是委屈了前輩你了嗎?突然和一個沒什麽感情基礎的人結婚。”

“我不委屈。”何易陌認真地回答,他看了眼林夕顏,眼裏含着溫柔,“而且我們也不算完全沒有感情基礎。”

林夕顏陷入了沉默,何易陌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她思考,也不急着催促。

良久,像是想到了一個妙計,林夕顏嘴角微微揚起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容:“其實我們不用急着結婚,我們可以先相處一段時間,看合适不合适後,再決定要不要遵守這娃娃親。”

沒有半點猶豫,像是預料之中,一個簡練無比的回答:“可以。”

林夕顏大松了一口氣。

松氣間,一個合同樣的東西遞到了她的眼前,何易陌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

“那就把這個簽了吧。”

“這是,”林夕顏低頭仔細看合同的內容,發現竟是關于《逃婚記》的進組合同,而她所要簽的角色,正是餘楚楚口中所說的逼婚的刁蠻大小姐。登時一股被出賣的冷風直直地朝林夕顏的背脊襲來。

“我可以不簽嗎?”林夕顏忍着脾氣問道。

“可以。”何易陌微微一笑,很善解人意地回答,“不過是少了讓我們好好相處的機會而已。”

林夕顏正想誇一句對方,何易陌卻不緊不慢地又開了口:

“好好相處的機會不要也罷,我們可以直接結婚。”

林夕顏活生生把到口的誇贊話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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