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成全
代地位于太行以北, 陰山山脈自西向東, 綿延一千多公裏。
這地方在後世就是鼎鼎大名的燕雲十六州之一,是中華文明守衛北方最重要的關口。這條橫線上下, 向北就是的遼闊的大草原,向南整個華北平原。
失去這裏, 整個華北就無險可守, 北方的游牧民族甚至可以直接飲馬黃河, 在一千年後,丢失燕雲十六州讓整個宋朝都活在北方的陰影之下,得靠歲供才能和遼國進行可持續發展,而當遼的繼任者金國不願意繼續堅持前任的定下協議時, 結果就是家暴一樣的慘烈。
想到這裏, 嚴江就有些無奈,因為北方之患,他連馬蹬都不敢拿出來, 這玩意對華夏騎兵的加成是五, 對匈奴的加成就是五百,想想蒙古一路打到歐洲的戰鬥力,那怎是一個恐怖得了。
李牧不在代郡, 而是在數百多裏外的雁門視察軍務,要過些時日才會回來,雁門是的千裏陰山去歲冬天,匈奴遭災,有小股部隊過來掠劫, 李将軍就順着長城過去了。
嚴江并不失望,他興致勃勃地帶扶蘇去爬趙長城。
李左車也沒為難他,讓一個士卒帶他去了長城,這位少年回到老巢後,一改在路上的小心憋屈,成天與游俠混在一起,簡直可以說是放飛自我,不時還能看到他老子攆他讀書,很是雞飛狗跳。
趙嘉則是一處軍營裏深居簡出,不時來探望一下他。
嚴江帶着阿黃和花花,順着長城走了數裏路,長城上守備稀少,荒涼綿延至遠方山嶺,他找到附近長城上最高的一處瞭望塔,覽山河燦爛,看文明奇觀,感慨着感覺這次穿越其實也不是太虧。
守瞭望塔的是三四個士卒,其中一名五十來歲的老兵,衣着簡樸,身形高大,站在瞭望口仿佛在懷念什麽。
嚴江和他們打個招呼表示善意,便抱起扶蘇,在塔外給他說起陰山與長城的緊要。
“這山有兩千多裏?”扶蘇站在陰山上的一處長城上,看着遠方,有些茫然,對一個小孩子來說,四位數的計算有點超過應付範圍了。
“是啊,這燕山雖然不高,但溝壑縱橫,崎岖難行,胡人想要南下,就只能從少數幾個關口過,長城防禦的也都是他們。”嚴江在現代沒來過這裏,但是陰山有名的山海關、居庸關等,都刻寫着華夏最沉重的歷史。
“為什麽不殺去草原,把他們都滅掉呢?”扶蘇疑惑地問。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嚴江輕輕念出了這首小詩,嘆息道,“阿蘇,在這蒙昧的世界裏,只要土地在,就會不斷有新的人遷移繁衍,殺,是殺不完的。”
百年後匈奴被攆出中國,但新的五胡又起,亂華數百年,等中原戰亂結束,就是草原已是突厥的天下,突厥消失了,契丹又爬起來,女真族趕走契丹,又被蒙古人滅掉,等明朝緩過氣來,滿族又占了中原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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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撅起嘴:“哪有殺不完的,不過是殺得不夠多罷了。”
嚴江輕笑出聲,低頭把陰山長城的風景繪在紙上,正好看幾顆松樹在不遠處招搖,關鍵是上邊結了幾塊大松脂,便翻下長城,在懸崖峭壁間撲騰了幾下,把松脂采了下來,那行為超級驚險了,但他幹得輕松寫意,借着長城邊的大樹桠,都沒用勾索。
“先生,你這是要做什麽,”扶蘇看着那幾塊大松脂,眉頭皺着十分嚴肅,“你要的話,我讓人給你找一車。”
“不用,我只是定畫液用光了。要重新作一點,”嚴江揉了他的小腦袋,“碳筆畫容易蹭壞,得噴一點這個才好保存。”
扶蘇記住這東西的長像,乖巧地點點頭。
倒是那老兵忍不住贊嘆了一句小子好身手,在軍中定是勇猛之士。
“老丈倒是眼尖,我入過一年行伍,”嚴江想起當年在阿爾沙克帳下效力的時光,忍不住搖頭微笑,“只是身有要事,離開了。”
“你這等身手,上官竟會應允,也是算是通情達理了。”老兵微笑道。
“他理解但不能接受,于是我只能和他講了講道理。”嚴江想到那把弓,憂愁地嘆息道,“講完後,我們鬧翻了。”
道是武道,理是物理,在那之前,他小心翼翼地不敢改變歷史,遵守着人不犯我不犯人的可笑道德,而在那一箭之後,他感覺念頭通答,神魂清明,從此放棄治療,開啓了擋我者死的棄療模式,這才能順利回國。
老兵被逗笑了:“小子倒是放得下。”
“老丈已是知天命的歲數,還有什麽放不下麽?”嚴江微笑道。
“自然有,”老兵指着北方,低聲道,“我生于代地,長于匈奴襲擾,胡人南下,代地便血流成河,這裏地貧民窮,這些睥,趙國給的糧草總是不足,北方總有襲擾,你說,能不能放下?”
“江山代有人才出,人力有時而窮,盡力即可,但您這衛國保家之心,在下是佩服的。”
兩人相互吹捧了一番後,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嚴江包裏的鷹又冒出來,最近它醒得總是很早,因為阿江叨念李牧很久了,讓它安全感非常薄弱。
“老丈你們還未吃東西吧,我這帶了幹糧,不如一起用了。”嚴江從包裏拿出食水,找了些松枝點火,把水和燒餅烤熱。
老人也拿出幹糧,他們的糧是煮好後曬幹的粟米,味道差遠了,卻沒只是烤熱了一點吃着,沒有占他們便宜的意思。
兩方又聊了一會胡人的事情,那老丈突然問道:“你讀書甚多,我聽聞士人多智計,不知可有滅卻胡人之策?”
“這個,那我便随口一言了,”嚴江想着清朝平定蒙亂的辦法,“聽老丈所言,草原諸族并非一團和氣,相互之間多有兼并劫掠,若能擊潰最大的數個貴族勢力,一統草原諸族,将其分為數百部族,各自劃分草場,若有出界侵擾者滅之,讓其相互監視舉報,同時劃出貴族,每年重金向草原招募人手,打散入軍中,消耗人力,應可化害為利。”
後世清朝就是用這個辦法讓蒙古安穩了數百年,他去內蒙古玩時,那裏依然為各旗劃分地域,只不過草場早就退化了,牛羊大部分現在都是圈養,清朝其中還用和親和鎮壓與佛法教化,但現在佛法那邊自己都還不怎麽明白呢,他好不容易才回來,總不能再讓他去西天取經吧?那一路得是多慘烈的修羅場啊。
對面的數人瞬間色變,連身邊的貓頭鷹也驚得扇了下翅膀。
這種辦法也是很絕了。
那老丈驚疑不定,上下打量着他,突然向他一拜,然後嘆息道:“先生計策雖好,但趙國怕是無力一統草原,不知還有何計安出。”
“将軍,再多的計策也需要實力支撐,若想平定草原,怕是得趙國一統天下才能做到。”嚴江早就看出他的不同,只是直到這一問才确定身份而已。
“安知趙國不可一統?”那老兵,也就是李牧反問。
“換趙嘉上位,配良臣,育良将,您再多活幾十年,如此行事……”嚴江在李牧期待和貓頭鷹淡然的目光裏幽幽道,“趙國也許能活到最後一個被秦所滅。”
貓頭鷹笑了一瞬,發現失态後立刻矜持地拿翅膀捂了下嘴,神情依然高傲。
李牧身後的數士将士勃然大怒,瞬間拿起了武器。
李牧阻了他們,神色倒也不怒,只是嘆息道:“君臣不睦,為之奈何。”
如今相國是郭開,王上是只有十歲的趙遷,聽政的是一名只會穢亂後宮的倡後,都是李牧的敵人,李牧能有什麽辦法,他也很絕望啊。
“無視征召、反對倡後、斥責郭開,李将軍可是後悔了?”嚴江輕笑問。
“家國安寧為重,為何言悔,”李牧神情平靜而堅定,那是一種歷盡風浪過後的沉穩,如山岳般可靠,“我經營代地數十年,民富兵強,我在一日,便能阻擋秦軍,先生不信,大可一試。”
“秦趙必戰,何須我試,”嚴江微笑道,“我欽佩将軍品行,将軍必能心想事成。”
“那就謝先生吉言了,”李牧長嘆道,“若能早十年遇到先生,草原之患,牧或可解也。”
十年前,還是趙孝成王活着的年紀,那位還能有些許魄力一試,至于現在這位與先王,還是別指望了,能不給他生事,已是老天開眼。
嚴江也有些同情這位戰國名将了,便用最後一點善良指點道:“若将軍有召一日見井水昏黃,鳥獸皆驚,便早些讓臣民離家避禍吧。”
“先生這是何意?”李牧直覺一跳,追問道。
“言盡于此,将軍保重。”嚴江抱起扶蘇,轉身離開。
貓頭鷹冷漠地在他肩膀上,轉頭一百八十度回看李牧,看到對方眼神的凝重後,便放心下來。
李牧如果強留阿江,那就又可以看到一出好戲了。
這事真是好久沒看到了,但看幾次都不會膩……
“先生,井水昏黃,鳥獸皆驚是什麽?”扶蘇在他懷裏好奇地問。
“地龍翻身。”嚴江看着遠方山嶺,淡淡道。
扶蘇驚呼了一聲。
“地坼東西百三十步……”嚴江只是看着遠方,遺憾道:“可惜了,将軍你雖心中有劍,奈何天意在秦,不成全啊。”
數年後,代地會有一場恐怖的大地震,和西周那次大地震一樣影響歷史的腳步,史書記載,整個代房屋皆盡損毀,大地裂開一百三十多步的裂口,李牧在代地數十年經營毀于一旦,軍民糧草不得不依靠趙國救濟,所以在趙遷撤他将位時,幾乎就沒有反抗之力。
嚴江讀到這段歷史時,都不得不承認有時天時地利人和真的都在秦。
陛下不由得神色複雜,扭頭看已經遠去的瞭望塔樓,也鱷魚般地同情了一下。
一群俗人,願想癡妄。
只有吾,才懂他所知所想,他想要的,爾等給不了。
倒是那制胡之法,等六國事畢,便可進行,如今,可先準備着。
思及此,陛下把頭扭回來,伸頭在溫潤的唇邊蹭了一下,刮掉唇上的一絲辣椒,辛辣之感沖頭,目明心清,如此美味,如此迷人。
陛下今天居然那麽主動,嚴江于是把扶蘇給花花背着,滿意地抱鳥吸了一口。
鹹陽宮裏
秦王自夢中醒來,星眸如海,深邃如淵。
數息後,他斜倚榻上,以手支頤,輕撫唇角,許久後,微微彎起。
想要天下安定麽。
寡人給你便是!
作者有話要說: 陛下又是充滿動力的一天!
諸子百家小劇場有人喜歡麽,有就繼續寫,對了,發一段讀者的厲害留言,鼓掌
作者:葉七郎
墨家入黨積極,點亮科技;法家工于心計,牙尖嘴利;儒家耍了好一支文筆!
農家種田種地,供你吃飽穿衣;公輸修橋鋪路,讓大廈崛起;你看家把真假混說,讓歷史重新演繹!
兵家說勝敗無常,尤想攻城掠地;黃老拂須微笑,說都随他去;縱橫家有理有史以來,無理擱置争議!
醫家多見生死,有病早治是真理;陰陽家宣傳迷信,誓要看破命理;史家說樓上都休走,我把爾等都雕進書裏!
對了,藝術系以後歸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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