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越來越奇怪

永樂園的地下,是比黑夜還要黑暗的地方,就連月亮的光都透不進來一絲一毫。

污穢,肮髒,陰暗,潮濕,死氣沉沉。

這裏,被地上的人稱之為——“垃圾場”,留在這裏的人全是沒用的垃圾,他們不再貌美或是觸犯了地上的規矩。

洛雪躺在一片污濁的水中,空氣裏透着泥土潮濕的氣息,他臉上的血已經幹了,黏糊一片。

他知道,自己的未來都被那一刀給葬送了,但他并不後悔,與其在偌大的豪宅裏日複一日地等待夏有栖,倒不如殺了那個搶走他一席之地的薄炎,也算是在她的心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這回,她并沒有來救他。

洛雪想起初見時她那雙燦若琉璃的眸子,那青澀又緊張的容顏,是她給了他自由,卻也是她,推他入地獄。

心口很疼很疼,像是被硬生生地撕開了一道口子,所有的肮髒黑暗全都灌了進來。那裏再沒了溫暖,沒了期望,餘下的只有滿滿的恨意,随着潮濕的空氣一起發酵。

也不知過了多久,遠處有依稀的光,越來越近。

幾個人握着火把停在他面前,詫異地叫了一句:“呀!是個新來的,快,擡擔架過來!”

出來巡邏的男人們把洛雪給一路擡了回去,在離地下入口很遠的地方,他看到了用木頭搭建的簡陋房子,還有用鐵絲制成的防護網,以及舉着火把四處巡邏的人。

洛雪心上一驚,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身體。

找到他的男人沖他溫和一笑:“別怕,我們會救你的。”

擔架被擡進房裏,裏面雖然布置簡陋,但也能瞧出是個醫務室,三五個人替他擦洗臉上和受傷的血,并檢查他哪裏受了傷。

“咦?身上沒傷啊,這血是哪裏來的?”阿南疑惑地低語,卻是顧忌着病床上人的心情沒有直接問。

洛雪卻動了動眼珠子,幽幽地說:“我殺人了。”

屋子裏的人皆是一怔,再看他那張嬌柔的臉,心裏嘆息,到底是遇到了什麽事硬生生地把這麽柔弱的人逼得殺人?

“你就安心在這裏住下,以後不會再遇上那些糟心事了。”阿南透過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天真地以為只要乖乖遵守這裏的規矩就有可能會遇到真愛他的女人,并在24歲之前帶他離開這裏。

他努力過,那麽那麽認真地努力過,結果卻等到24歲一過,被幾個管理員給扔了下來。

好在後來遇上了泰哥他們,互相扶持着度過艱難的日子,一步步走到今天,小心翼翼進行着推翻管理層的計劃。

正說着,便聽見門外有人說泰哥來了。

一個皮膚黝黑的壯漢闖進來,只瞥了床上的人一眼,便對阿南道:“地道已經挖到海灣別墅了,只不過第一富婆這兩天晚上都沒去那裏,興許是買了別的住處,我讓人再打聽打聽。”

床上的人聽見這話,垂在身側的手猛地緊了緊。

“對了,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泰哥面色凝重,眉骨的傷疤随着他一張一合的嘴猙獰地動着,“我們也許,并不是永樂園土生土長的人。”

**

“薄炎!你等等。”周二下午的體育課是全年級一起上的,慕齊在人群中搜尋着薄炎的身影,小跑着追了過去。

男生依舊是淡漠的表情,在聽到慕齊邀請他去打籃球的時候,微微皺了皺眉,拒絕了。

“诶,你最近很奇怪啊,這周末也不來找我打游戲,下課也不怎麽見到你人影,我聽說你背着我有人了。”慕齊一臉的幽怨,斂着眸子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說人話!”薄炎繃起臉的時候氣勢逼人,慕齊馬上收起玩笑心,一本正經地問:“到處都在傳你和夏有栖的緋聞,我聽見你們的對話了,周六你跟她一起的?”

“什麽亂七八糟的。”薄炎擰眉瞪他,“我跟她不是那種關系。”

慕齊抱着籃球,有一下沒一下地抛着,此時他脫掉了厚重的外套,只穿一件深灰色毛衣,袖子高高挽起,露出裏面白色襯衫的一角。不同于薄炎的高冷漠然,慕齊更像是青春戀愛小說裏的男主角,笑容裏有陽光的味道,無論走到哪裏都炫目得令人無法忽視。

如果說薄炎是懸崖上帶刺的薔薇,那慕齊便是向陽的葵,給人的感覺一個冷若冰霜,一個熱情似火。

兩人站在一起真讓人覺得賞心悅目,操場上的女生們都不經意地偷偷朝二人看去。

唐婉拽了夏有栖的胳膊,賊兮兮地問:“你最近和薄炎走得蠻近的,怎麽,不站慕齊轉站薄炎了?”

夏有栖一邊繞着跑道走,一邊打量了越來越近的兩人。

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看薄炎越來越順眼了,現下居然覺得薄炎比慕齊好看不止十倍。

被自己這一想法給吓了一跳,到嘴邊的話就變成了:“怎麽可能,慕齊比薄炎不知道好多少,誰會喜歡冷冰冰的死人臉啊!”

這話被當事人聽了個真切,意料之外的,薄炎并沒有轉過身來瞪她,甚至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他像是根本就沒聽見似的依舊孤傲地站在原地,只是眼眸微微垂了下去,掩了所有情緒。

慕齊卻是不害臊地摸了摸鼻子,笑嘻嘻地問:“喲,之前不是說看不上我嗎,怎麽又變了。”

夏有栖囧得縮了縮脖子,擺擺手說:“開玩笑的。”

“是看不上我開玩笑,還是覺得我比薄炎好開玩笑?”慕齊開着玩笑,眼神卻無比認真。

夏有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噎在那裏不出聲。

這時有人叫慕齊,他拍了拍薄炎的肩膀,轉身和理科班的男生們彙合,随着球場上的活躍,圍觀的女生也逐漸增多。

唐婉拉她一起過去看,夏有栖被拖着走過去,她雖然如常和唐婉嬉笑打鬧着,卻不知為何,心情忽然低落起來。

是因為方才故意說了口不對心的話嗎?

還是因為,薄炎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寂寥?

她回頭往薄炎的方向看去,對方只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緊接着往操場外走去。

夏有栖忽然生出一絲罪惡感來。

明明,以前還罵他陰陽人爛屁股來着。

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逼迫自己去看慕齊打球,但越是如此,心就飛得越遠,好似已經跟着薄炎離開了操場,去往他所在的地方。

“唐婉,我肚子有點不舒服,去下廁所。”夏有栖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已經跑出很遠了。

專注于看球的唐婉并沒在意,因此沒有看見少女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和微微泛紅的眼眶。

——夏有栖,你真是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為什麽要去在意死對頭的心情,為什麽還傻乎乎地追出來?真是......蠢死了。

男生就靠在那棵雲杉下,迷人側臉,涼薄唇瓣。

明明,就是那個她讨厭死了的薄炎。

這一刻,卻因為找到了他而忍不住滿心歡喜。

“不去看你的男神?”他像是早就知道她在那裏,也不看她,那話仿佛是對着空氣說的,唇邊一片白霧缭繞。

“他才不是我男神。”夏有栖一步步走近他,“是因為大家每次聚在一起話題總往慕齊和你身上繞,我,我就跟風也說慕齊好看了。”

喜歡慕齊像是女生之間公開的秘密,大家心裏都期待着和他有點什麽,卻并不會真的去表白,枯燥的高中生涯,暗戀的男神有着近在咫尺卻遠隔天涯的美感,誰都不會蠢到去打破那份自己勾勒的浪漫,除了對自己相貌極其有自信的班花級花還有會錯意的炮灰們。

而女生之間的友情有時候需要一個秘密來充當牢固劑,唐婉喜歡慕齊,卻又羞于說破,蔡婷婷劉倩幾人也喜歡慕齊,而夏有栖像是混進去的異類,在每次大家聚在一起談論慕齊的時候,她卻在玩手機,久而久之便感覺到了格格不入的疏離,想要維系這份女生間特殊的友情,便也跟風說慕齊是她的男神,如今想來,覺得幼稚又愚蠢。

薄炎站直身子,臉色微霁,但夏有栖方才那句話卻還是讓人難以不在意。輕咳了一聲,帶着不自然的表情和語氣:“在你心裏,我是那樣一個人?”頓了頓,又補上一句,“比慕齊差很多?”

他果真是在意那句話的。

夏有栖一直就對他不喜,接觸他之前是聽了很多關于他的不利傳聞,接觸後他又害自己作弊被抓,所以沒少腹诽他,剛才那話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就那麽順口說了出來,之後才懊惱不已,明明就不是她的心裏話……

現下找到機會澄清,她自然立刻就出言解釋:“那是慣性。”

“慣性?”薄炎眯起眼,好似從這兩個字裏挖掘到了更多的秘密。

夏有栖嘴笨,一下就暴露了:“是啊,以前讨厭你得很,罵你的話就習慣性地冒出來了。”見對方像只随時撲上來的狼一般地盯緊她,夏有栖不覺心頭一跳,這才意識到又說了不該說的話,下意識地就服軟道歉,“這些天接觸下來發現你也沒那麽讨厭,剛才那些話是我不好,不該那麽說……”

偷偷打量他的臉色,依舊淡漠如水,讓人難以察覺出他的情緒,心下便越發忐忑,搜腸刮肚地想找一些誇人的好話說給他聽。

“好了,你回去吧,我去教室了。”薄炎因為前天晚上的傷,身體還有點虛弱,所以方才沒有陪慕齊打球。

夏有栖聽他這麽一說,注意到他泛白的唇,想必是室外空氣過于寒冷,便催促地推着他往教學樓裏走:“我跟你一起上去,回操場也是看他們打籃球,沒意思。”

聽了這話,薄炎臉上的冰霜像是忽然間被春風掃走了一般,語氣也沒方才那麽冷硬了,只是說出來的話卻讓夏有栖想哭——“也好,上去給你勾幾道地理題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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