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未婚夫第二十四天

“我什麽星辰大海？”還帶着一點兒奶氣的小嗓音響起, 身穿煙青色寬袖對襟短襦衫的小小少年腳步輕快地走來, 已經不見蒼白而變得紅潤的嬰兒肥臉頰上帶着好氣色的紅撲撲, 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閃忽閃，一只手裏拎着一個木頭做的什麽小東西, 另一只手裏抓着一個小木棍，小木棍的另一端正被含在嘴裏。

見到廿先生,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便露出可愛的笑容來：“廿爺爺, 好久不見了呀~”

一張嘴，才看到小木棍的另一端是淺橘色的塊狀物，大概是糖果之類的東西。

這正是歐姆給塗宗冶做的雪梨棒棒糖——将雪梨切小塊，榨汁，過濾得到梨汁, 然和混合黃冰糖，麥芽糖一起倒入鍋中。一邊開小火煮, 一邊不停攪拌, 直到梨汁溫度到達130°C左右（感謝lady的實時監測）後就可以關火, 将混合煮好的梨汁倒入棒棒糖模具中，室溫靜置二十分鐘, 冷卻凝固後就可以脫模完成了。

因為無論是梨汁、冰糖還是麥芽糖，都是從水果植物中純天然提取的, 沒有添加任何人工香精和糖精，故而這雪梨棒棒糖甜而不膩，一人發一根, 含在嘴裏，又甜又潤。

歐姆做這個主要就是季節變化，塗宗欽似乎有點受涼，但并沒有嚴重到要喝藥的地步，因此做了這個止咳的點心。

吃着這個，他昨天一個下午都沒聽到塗宗欽咳嗽，不過小孩子本來就愛吃甜食，是以沒事他也喜歡含着一根——畢竟平時怕蛀牙也是限了他的甜食量的。

言歸正傳，和廿先生打完了招呼，塗宗欽興沖沖對歐姆道：“小慕哥哥，我的大船已經完成了！”他舉起手裏的東西，那正是一個木頭做的船只模型——雖然不過成年人一只手的大小，可是無論是龍骨、舵骨、甲板、桅杆、舵槳等等都無一不細致精細，甚至廿先生還注意到上面還有細微的雕刻畫像！

這樣的做工，市面上那些供孩童玩樂的粗制木船絕對不能比的，而且還帶有淡淡的微微辛辣的香氣——廿先生辨別了一下，發現這給孩子玩的居然是用的香樟。

一開始廿先生也只是感嘆歐姆對這個夫君弟弟的盡心盡力，怕是花了心思去搜羅玩具，可是轉念一想，匠人就算用香樟雕刻，也不會用來制造玩具啊？

待他細看，更是發現異樣——這艘船只似乎和他記憶中的河船不一樣？

在廿先生年輕的時候，曾經有過兩次乘船下江南，他自認為作為一國之君，對國家大小事不說是事無巨細，但也要有粗略的了解，是以頗為明白現階段慶朝的大型船只的特點。

塗宗欽卻猶不自知對歐姆撒嬌賣萌：“小慕哥哥，你說拼完了這艘船，以後我就可以坐着他去征服星辰大海嗎？”自從和阿福去海邊玩過之後，塗宗欽對于波瀾壯闊的大海有了深深的印象，後來歐姆做海産品這些，閑暇時候更是挑一些小孩子能懂的海洋常識給他講，于是小家夥對于神秘的大海越發的向往。

歐姆還沒有回答，廿先生卻不由得虎軀一震！

※※※

塗宗欽不知道為什麽這位好久不見的廿爺爺突然從他手裏把大船模型搶過去，可是看着他那嚴肅到吓人的臉色，他根本不敢大哭，只能委屈地抿緊嘴——早知道他就不在第一時間拼接好了的情況下拿來向小慕哥哥邀功讨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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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心裏，這個船模是無價之寶。要知道，這可是他花費了大半年所有的課餘時間才拼裝完成的寶貝啊！

按理說，前世痛失相依為命的弟弟，重來一世的塗宗冶應該對弟弟更加寵愛——一開始也的确是這樣，不過這一切在遇到歐姆之後戛然而止。

倒不是他不再寵愛這個弟弟了，只是看到對方跟個小尾巴似的圍着歐姆身邊打轉，雖然知道最大的原因是因為歐姆有好聽的故事、強大的武力以及引人垂涎的廚藝，卻依然覺得自己的心上人身邊多個臭小子礙眼得很。

嗯，弟弟有這麽多時間吃喝玩樂，一定是作業布置少了啊——于是，塗宗欽還沒有來得及吃完他的一串烤鱿魚，就被自家哥哥推進了學習的汪洋大海之中。

他可不是小心眼兒，畢竟要改變前世的悲慘結局，一個很重要的就是塗宗欽這一世須得從文不從武，所以平日裏對他的學業抓得緊是很正常的。

塗宗欽的确是被成堆的作業給淹沒了，偏偏塗宗冶将那個度把握得極為精準，能夠讓塗宗欽每天學到快要坐不住的時候正好完成。

歐姆在一旁倒是看得門兒清，不過對于塗宗冶的占有欲，他也不是第一次領教了。

當初還是獰貓和白獅的時候，彼此還沒有挑明那層膜之前對方還遮遮掩掩的，等到确定在一起了，好家夥，那吃醋才吃得飛起，尤其是對特拉法他們還有途中偶遇的母獰貓，甚至這家夥連對他獻殷勤的母獅們都不分青紅皂白的吃味兒。

要不是看在是自己一手養大的份兒上，歐姆估計分分鐘都要上演貓貓拳了——自己選的大獅子，再幼稚也得在一起啊。

本以為經歷過一世之後估計有所收斂吧，畢竟人類可不想動物那樣奔放，誰知道……無非是從明面上轉移到私底下去了。

不過看着塗宗冶和塗宗欽這兄弟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也不願意去做什麽惡人。

只是防患于未然，害怕小家夥産生厭學的情緒，每每在他課餘時間都做點好吃的好玩的吊着他讓他轉換心情，因此塗宗欽每天都痛并快樂着。

因此小家夥從來都沒有發現過自家哥哥的私心，更沒覺得歐姆是在幫助自家哥哥“助纣為虐”，反而覺得哥哥要準備科考，百忙之中還要抽時間來關心自己的學習情況，實在是太讓他感動了，他一定要好好學習，讓京城裏的那一家子後悔去吧！

嗯，就像lady的資料庫裏人類流傳的一句至理名言——做人吶，最重要的是開心，開心就好。

這艘船模就是歐姆見塗宗冶要備考，他也要忙着京城開鯨樓的事情，擔心小家夥跟着他們長途跋涉又沒人管着放飛自我，于是便結合lady資料庫中現有的玩具資料以及在星際時代已有的關于遠古時代的船只資料自己改造出來的船模，裏面小到每一顆木榫都是他親手打磨出來的——還好他還有史萊姆的天賦技能，雖然能力微弱，用在這些小地方卻還适合，并沒有花費太多精力。

而塗宗欽收到這一堆“積木”之後也是萬分驚喜，完全就是支持塗宗欽這大半年來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主要動力——有時候，比起吃，小孩子對玩的興趣更大。

※※※

塗宗冶辦完了交接手續回來，看到的就是歐姆氣定神閑地坐在一旁，他身邊的小弟鼓着包子臉，要哭不哭地看着皇帝，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如果能忽略他那一動一動的小嘴巴以及嘴邊沾着的糕點屑就更好了。

廿先生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一直聽到外面的動靜這才回過神來，他先是戀戀不舍地看了一下手裏的模型，然後在塗宗欽渴望的眼神中還給了他：“既然回來了，那我們書房裏說事吧。”他頓了頓，“你們倆都一起。”

歐姆小聲讓塗宗欽自己去玩，小家夥看了看幾個大人，小小聲對廿先生告了個別，抱着自己的船模像是生怕被喊住似的，一溜煙兒就跑了。

廿先生看着他那生怕慢了一步的小模樣，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

不過這點兒輕松寫意到書房之後就完全收起來了，反而是一臉的嚴肅。

他坐在主位上，指關節在光滑的書桌上清脆地叩響了一下：“說罷，如果不是朕今天來的話，你們是不是就不準備上報了？”

歐姆和塗宗冶對視了一眼，塗宗冶還不太明白什麽情況，因此歐姆便示意張嘴無聲地對他說了兩個字——船模。

嗯，明白了，原來是為這事兒。

一開始的時候，歐姆給塗宗欽準備自己組裝船模這種玩具純粹是為了玩樂的，不過在準備到中途的時候卻被塗宗冶發現，然後這人借此機會醋了一把順帶找借口“飽餐一頓”之後，就在床上抱着歐姆懶洋洋地将籌謀着這件事情給最大利用化了。

現在看來，雖然有點時間提前，卻也直接進入了今上眼中。

啊，雖然現在有點兒棘手，但若是能圓過去，那反而會最快達到目的呢。

好在塗宗冶早已經有了一旦今上碰到自家小慕基本上事情的走向會往意想不到的捷徑方向呼嘯而去，因此他在心中直接将計劃一二三四五畫了大叉，将計劃六提了出來，并且很快組織了語言：“若陛下說的是船模一事，實不相瞞，下官的确還沒打算上報。”

歐姆眼睛睜大了——瞎說什麽大實話呢！

廿先生的手指一頓，顯然也是沒想到一向得他心意的臣子什麽時候也說話噎得慌了，本來他還沒多少怒氣的，這樣一聽反而生起了幾分火氣：“哦？爾等隐瞞朕還理直氣壯了？”

塗宗冶拱了拱手，臉上依然帶着溫文爾雅的微笑，沒有半分誠惶誠恐的模樣，而是另外問了一個問題：“不知陛下是否留意如今慶朝造船用的木材？”

塗宗冶的語氣依然是慢條斯理的，卻奇異地讓皇帝的火氣暫時壓制住了，他半閉上眼睛，從鼻子噴了噴氣——他一國之主，每天日理萬機，能夠略微了解一下船只結構就不得了了，還要詳細到木材的方面？那他幹脆不處理國家大事直接去當造船的匠人去了。

※※※

慶朝的船只，大部分以河船為主，因為江河的水流就算再湍急也有限，因此選用的木材首要考慮的條件并不是堅硬。

堅硬的木材從一開始砍伐就困難重重，其後分隔木材更是會讓經驗豐富的木工累哭——一棵不過兩尺粗的硬木，至少需要十個人一左一右拉五條以上的鋸子，一邊鋸一邊磨，起碼得花兩三天的時間才能徹底鋸斷。最糟心的是，這樣的木材釘子幾乎都不進，硬釘進去，要麽釘彎了折斷了，要麽就是木頭裂口子了。

因此，匠人們造大船的時候，未必能用好木，而是用好用的木，只要硬度适可而止就行，第一考慮的是耐腐蝕。

其次，因為船只需要在水中行駛破開水流，破解水的阻力，因此船只的形狀必須得是流線型的，可為了防止漏水，要盡量減少木板的憑借，所以第二要考慮的就是粗大筆直且韌性要好，能夠适當完全擠壓，太脆是不能用的。

最後一個大條件，就是要收縮率低，當然，在這個時代說的是不能太過吸水。畢竟船只建好之後基本上一直都會泡在水裏，若是泡水之後和泡水之前體積變化太大，也是不行的。

因此，綜合上述條件，慶朝基本上的造船木材都是樟木類的木材——有種說法是日曬千年松，水泡萬年樟。

而要制作海船，自然對木材的耐腐蝕度和吸水性有更高的要求。

現在的河船用樟木類中的楠木就可以，但若是想要制造理想的海船，非樟木不可。

“樟木？”廿先生眼皮一跳，目光沉沉地看向說這話的塗宗冶，“你可知道樟木有多貴？”自古以來便有香樟木一說，且因為其生長緩慢，故而都是用來制作貴重家具和雕刻的，雖比不上黃金，卻也不便宜，可是現在塗宗冶說……要拿去造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