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1)

店休時間已到,穆熙春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正打算暫時把店門關上。

突然,幾聲熟悉的吠聲傳來。

“齁!齁!”

她循着聲音望去,只見後一正奔過來,而在它身後不遠處跟着的是孫不凡。

她微怔,狐疑的看着他們。而這時,後一已經跑到她跟前搖着尾巴。

“後一,你做什麽?”她皺了皺眉頭,疑惑的看着它。

“齁!”

看見後一咧着嘴,像是在笑,而且笑得既谄媚又讨好,她不知怎地竟開始覺得它其實還挺可愛的。

“你該不是又想來吃免錢的吧?”她笑着摸了摸它的頭。

孫不凡走到她面前,有一點尴尬也有一點心慌,但他掩飾得極好。

“店休了吧?”他若無其事地開口。

“嗯。”她點頭,“正要關門。”

“喔。”孫不凡隐藏着情緒,淡淡道:“走吧後一,別勞煩小春姑娘了。”

“喂。”穆熙春喚住他。

他微頓,疑惑的看着她。

“進來吧,柴火沒熄,我替你跟後一弄點吃的。”她說完,轉身便走進裏面。

後一興高采烈的尾随進去,丢下孫不凡一個人呆杵在原地,怔愣了好一會兒。

她為什麽願意對他及後一好?對她來說,他應該是千方百計想要穆家面館搬遷的壞蛋吧?可為何她對壞蛋及壞蛋養的醜狗竟是如此的友善?

這一際,他的心不知怎地竟激動起來,沸騰起來……

“喂,髒東西,你還愣着做什麽?”穆熙春探出頭來喊他。

他回過神,臉上有一絲懊惱,“別叫我髒東西,好嗎?”

穆熙春瞥了他一眼,“沒辦法呀,那天的事至今還深深的印在我腦子裏呢。”

他知道她說的是那天撞見他在山洞裏脫光衣服的事。想起那事,他忍不住又想捉弄她。

“呵。”他狡黠一笑,一臉壞心眼,“原來我的身子教你那麽難忘啊。”

此話一出,穆熙春立刻羞紅了臉,生氣的瞪着他,“你、你別胡說!”她哼了一聲,掉頭往裏面走。

看着她那嬌羞的模樣,孫不凡心頭一悸。

可伴随着悸動而來的,卻是更多更深的混亂及懊惱。

他這是在做什麽?跟她……調情嗎?老天爺,他糊塗啦?他跟她之間是有利害關系的,絕不能夾雜任何一絲絲不該存在的感情及糾纏。

孫不凡努力鎮定心神,佯裝若無其事的走進店裏。

這時,穆熙春已站在煮面的臺子後,而後一則坐在臺子前,仰頭期待着。

她不經意的擡眸瞥了他一眼,又急忙的将視線移開。

見狀,他猜想,許是他剛才那句稍嫌輕佻的話語已讓她感到不自在。

她會覺得他在言語輕薄她嗎?不成,他可不能讓她對他有這樣的壞印象,否則這樁買賣就更甭談了。

“這店裏就你一個人?”神情一肅,他正經八百地問:“我聽說你還有爹娘,不是嗎?”

“我爹一直病着,所以我娘得照顧他。”她說。

“怎麽不請人幫忙?”

“不成。”她老實的回答他的問題,“穆家面館的客人都不是手頭充裕的人,我爹娘為了讓老客人都能沒負擔的填飽肚子,這二十年來從沒漲過價。”

“你一個人怎麽忙得來?”

“是累了一點,但還可以。”她一邊說着,一邊手腳俐落的下着面條。

“你今年多大歲數?”

“三十。”

“不嫁人?”他問。

“不嫁。”她毫不遲疑的回答,“我爹娘對我有恩,我會待在他們身邊侍奉他們,替他們守着這間店。”

“有恩?”他狐疑的看着她。

這話聽起來,像是她爹娘是她的恩人,而不是親人。

“我不是我爹娘親生的女兒,他們沒有子女。”她臉上帶着恬淡的笑,輕描淡寫地解釋,“我出生不久便沒了爹,家族長輩為了争産便強逼我娘親改嫁,從此我就在姑母家過着寄人籬下的生活……十歲那年,姑母把我賣了,我現在的爹娘經人介紹買下了我,可他們不是要我當奴婢,而是要我當他們的女兒……”

她撈起面條,動作熟稔,猶如行雲流水般的盛裝進碗,“我生父生母給了我生命,但現在的爹娘才是真正養育我長大的恩人……”說着,她舀入兩瓢熱湯,把碗擱在他面前。

知道她的身世之後,他總算能夠明白她為何如此執着的守着這間面館了。

“嗚嗚~”看孫不凡已經有得吃,後一發出哀怨的低嗚。

穆熙春失聲一笑,哄着它,“等等,馬上好。”說着,她又繼續做它的午餐。

不一會兒,她将後一的碗遞給孫不凡,他再将它擺在地上。

她坐在臺子後,啃着她稍早前烘的餅。

“你就吃那個?”

“很飽的。”她說:“我可不像你會糟蹋自己的身子……對了。”

她忽地想起什麽,好氣又好笑的瞪着他,“你是不是把什麽落在我這裏了?”

“嗯?”孫不凡微怔。

他落了什麽在這兒?有嗎?

“是陸大夫開給你的藥。”她搖頭一嘆,那眼神像在說“你真是迷糊”。

“我已經替你把藥煎好了,你先吃了面,我再幫你把湯藥熱一熱。”

他怔住,木木然的望着她。

她還幫他煎藥?她是菩薩嗎?居然對他有這等善心?

“反正我也要替我爹煎藥嘛,就順道把你的藥也煎了。”她說。

“有道是禮多必有詐,你……”

話一說出口,他就後悔了。

他說這是什麽沒良心的話?人家如此善待他,他居然還……

“喂。”穆熙春秀眉一擰,嚴正否認,“我可不是在讨好你,想以此讓你改變心意,你若不想放棄,我也攔不了你。”

她目光一凝的直視着他,語氣堅定的又說:“不過我告訴你,我跟我爹娘的心意是不會變的,你恐怕是白走這一趟了。”

“你跟你爹娘真的不再多考慮嗎?”他直截了當的說:“只要你們開個數,我會……”

“人的感情及回憶是再多的金錢也買不到的。”她搖頭,“我爹娘對這兒有感情,那些客人對這兒也有感情,我在這兒的十年,全是些美好的記憶,一旦這屋子沒了,那些也都沒了……”

“難道你爹娘真願意為了這面館而誤了你的一生?”孫不凡問。

“我從不覺得這間面館誤了我什麽。”她目光清澄的看着他,“總之,不管你開出什麽樣驚人的價錢,我們都不會動搖的。”

“我也是。”他那專注而銳利的黑眸鎖住了她,“為了京城分館,我已投入太多的人力、物力及財力,且已收購了你家之外的所有鋪子,就差那麽一步,我便要抵達終點,斷然沒有在此時回頭的道理。”

迎上他的目光,她不知怎地心頭一緊。

“城南是京城發展得最慢的地方,饕餮一旦在此地開了分館,必定能帶動城南的發展及進步,你為何不樂見呢?”

穆熙春眼睑低垂,沒有說話。

“饕餮在這兒開設分館後,必然需要極多的人力,到時便可提供許多人工作的機會。”他續道:“饕餮的生意好,不會搶了周遭店家的生意,反倒是雨露均沾的互惠之效,你何樂而不為?”

他說的是有道理,可她也有她的堅持及立場。

“饕餮不是想毀了舊有的店家,而是要制造更多的收益及機會。”他試着說服她,語氣誠懇,“過去幾年來,饕餮已經在好幾個地方這麽做,而事實證明不管是饕餮還是被收購的店家都從中獲得了利益,我認為……”

“請不要再說了。”穆熙春擡起眼睑,目光淩厲而焊然的直視着他。

她不想再聽,因為他所說的話,她都無從反駁,可是她不能認同他,也絕不能動搖心意。

“你吃飽的話,就趕快離開吧。”她站了起來,“以後……不要再來了。”

她絕不會退讓,而他……也不打算放棄。

看來,各有自己立場的他們不論如何都得杠上了。

既然這樣,她不想跟他有太多的接觸,包括他的狗。

孫不凡帶着後一離開後,穆熙春一個人坐在臺子後發愣。

“小春……”不知何時,穆大娘下樓來了。

“娘……”她回過神,“怎麽?爹睡了?”

“嗯。”穆大娘走過來坐在她身邊,把手伸向她,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

“小春,你辛苦了。”

迎上養母那憐惜的、溫柔的、慈愛的目光,穆熙春微怔,“娘?”

穆大娘幽幽長嘆,“小春,他說的也有道理。”

聞言,穆熙春一震。他?娘指的是孫不凡?她聽見孫不凡說的話了?

“娘,你……”

她颔首,淡淡一笑,“你跟他說話的時候,我就在樓梯上頭,你們說的每一字每一句,娘都聽見了。”

穆熙春眉心一蹙,“娘,他……他只是話術高明。”

“不,小春。”穆大娘把她的手緊緊捏着,“你知道他說的沒錯。”

“……”她眉頭一鎖,神情懊惱。

穆大娘輕嘆,無奈的一笑,“這城南自我跟你爹落腳至今,一直沒有什麽改變及發展,若能有饕餮這樣名聲響亮的茶樓進駐,必然能給城南帶來一番新氣象。再說,饕餮茶樓那麽大,到時一定需要很多人力,廚子、雜役、洗碗、跑堂的……你想有多少人能因此得到工作呢?”

穆大娘頓了一下,又說:“我看他是不會放棄的,孫家已收購了所有的鋪子,若因為咱們的面館而中止計劃,那得損失多少啊。”

“投資本來就有風險,難道他饕餮做的全是穩賺不賠的生意嗎?”

“話是不錯,不過……若不是你爹堅持着,我還真想把店賣給他。”

穆熙春瞪大了眼睛,“娘,千萬不行!”

穆大娘嘆道:“你爹如今已做不動了,娘體力也大不如前,難道真要絆着你,耽誤你的終身嗎?”

“娘,我說過多少次了?”穆熙春堅定得猶如吃立不搖的泰山般,“我不嫁,我要一輩子待在你們的身邊。”

她毅然決然的說道,就差沒發誓了。

“小春,娘知道你孝順,不過——”

“娘。”她打斷了穆大娘,露出堅定而樂觀的笑容,“不管是看得見、摸得到,還是看不到、摸不着的,只要是爹想守護的,我都不會放手。”

“你這孩子真是……”

穆熙春反手握住穆大娘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娘,你別老是擔心我的終身大事了,我現在的日子不知多快活自在,才不想被綁着呢。”

穆大娘無奈笑嘆,“娘總說不過你。”

她咧嘴一笑,“那是因為女兒說的也是道理呀。”

三天了。

孫不凡打長記性以來,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失落,而這一切全因穆熙春的一句話——你不要再來了。

這也不是她第一次對他說類似的話,可為何這一次竟教他如此難以放下?

“後一啊後一。”他摸了摸趴在腳邊的後一,“你說我該拿她怎麽辦呢?”

它懶懶的白了他一眼。

唉,明明是神子降凡,應該有過人智慧,怎麽他卻是個十足十的呆瓜?

他還不明白嗎?不只是他的胃,就連他的心都被那“小春姑娘”攫住了。不過話說回來,穆熙春既然是天帝所挑中的媳婦,又巧妙安排出現在孫不凡的生命中,為什麽還要讓他們兩個是“冤家”呢?

一個是拼了命的要保住自己家的面館,一個則是不論如何都要得到她家鋪子以開設茶樓分館,天帝就不能讓他們兩個順利一點嗎?

雖說努力耕耘灌溉過後得到的果實最是甜美,但這樣的考驗對孫不凡來說,未免也太……咦?慢着,難道說,這不是對孫不凡的考驗,而是對它的?!

沒錯!那愛子心切的天帝一定是為了懲罰自己對金烏不敬,害他們接連降凡,才會想出這種法子來惡整它。

沒關系!它可是禁得起考驗的獵豔高手,絕不會讓天帝給整倒。

想當年,嫦娥是一海票男人競相追逐的絕世美女,可它還是擊敗各路好手,成功擄獲美人心。

如今別說孫不凡他們只是因為一家面館而交惡,就算孫不凡是穆熙春的殺父仇人,它都有辦法助他将穆熙春手到擒來。

天帝,你等着瞧吧!它在心裏想着。

“後一,其實我……我還挺喜歡她的,她是個善良又有趣的女孩。”

“嗚~”真是可喜可賀,這呆瓜神子終于開竅啦。

“可是她無論如何都要守着那家面館,而我無論如何都要買下她家鋪子……”

孫不凡逸出苦笑,“看來,我跟她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齁!”不會的,它一定會不負天帝所望,把他跟穆熙春攬在一起的。

“你說……她為什麽不肯接受我的條件呢?那兒只剩下她穆家一間店,她還堅持什麽?”他自顧自的說着,“感情跟回憶當然是金錢換不到的,不過搬個地方,感情跟回憶就會消失嗎?她怎麽那麽頑固?”

說着說着,孫不凡驚覺到自己在自言自語,不禁略顯懊惱。

這時,門外傳來夥計的聲音。

“孫公子,攬月閣的柳老板派人捎來口信……”

孫不凡微怔。柳朝曦?她派人帶來什麽口信?

“請說。”

“柳老板想請公子今晚到攬月閣一趟。”夥計塥着門壓低音量禀報,“為了何事,來傳口信的人說他也不清楚。”

“唔,我知道了。”他沉了下,“你去回了他,說我晚上會赴會。”

“明白。”夥計應了一聲,立刻前去回覆。

一聽孫不凡又要去攬月閣,後一霎時一震。

從穆熙春上回的反應看來,她非常不喜歡他去那種地方。為免孫不凡變成她不喜歡的男人,它無論如何都得阻止他。

欸?慢……穆熙春為什麽不喜歡他去那種地方?如果他對她來說就只是不相幹的阿貓阿狗,她怎麽會在乎他去了什麽鬼地方,沾了什麽脂粉味呢?莫非……

突然,它靈光一閃。

哎呀,它真是糊塗,原來心被攫住的不只是孫不凡一個人啊!

哈哈哈,難怪她願意收留它這只醜狗,願意拉着胃疼的孫不凡去就醫,願意替他及它下面……它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這樣簡單的道理,它居然到了這一刻才恍然大悟。

郎有情,妹有意,看來……這事有譜了!

“齁!齁!”它朝他吠着,然後咬住他的褲管,不讓他去攬月閣。

“想跟?”孫不凡濃眉一擰,“不行,是正事。”

雖然不知道柳朝曦要他赴約為的是哪樁,但他知道柳朝曦不會單純只是要他去捧場。

“嗚~”它不放。

不管他為的是什麽了不起的正事,它都不能讓他去。

雖說不一定那麽巧,但人們因心存僥幸而以為不會發生的倒黴事,可是層出不窮,要是他去攬月閣時被誰撞見,然後跑到穆熙春面前嚼舌根,她一定會認為他根本是個貪色的登徒子。

到時,就算她對他有意,也會因此而嫌惡他。

追求女人就是要投其所好。她不愛的,一樣都不能做;她愛的,上天下地都得辦到。

“後一。”孫不凡目光一凝,微露愠色的命令,“快放開,柳老板找我一定有事要談。”

“嗚~”

兇它?它可是為了他好,這不知好歹的笨蛋神子。

“後一。”孫不凡聲線一沉,伸手掰開它的嘴,語帶警告,“給我乖乖在這兒待着,別再像上次一樣亂跑,聽見沒?”

迎上他的目光,後一眉頭一皺。

它感覺得到他是真的不高興了。也是,他再怎麽疼它、縱容它,也不會容許它逾越分際。

它雖受命擔任他的守護者,但在他眼前,它畢竟還是一只狗。

“嗚~”雖不甘願,它也只能無奈的退到一旁。

掌燈時分,孫不凡先沐浴更衣,然後陪後一吃了一點東西。

為了預防後一又破窗脫逃,這次他先将它上了鏈子,再交給客棧的夥計照顧,然後才放心的前往攬月閣赴會。

來到攬月閣,柳朝曦已派人在門口候着他,見他來了,立刻将他領至樓上廂房。

進到廂房,只見裏頭除了柳朝曦、歌妓及舞妓數名外,還有一名不曾謀面的男人。

“孫公子,你可來了。”柳朝曦起身相迎。

“柳老板。”孫不凡拱手一揖,“在下來晚了。”

“不晚。”她一笑,“倪爺也剛到不久,來,我替你引薦引薦。”說着,她伸手輕輕拉住他的手腕。

坐在那兒的男人約莫三十上下,有着一對斜飛的劍眉跟一雙細長的眼。他身着上好錦緞縫制而成、樣式豪奢的袍子,看來不是尋常人家的子弟。

“久仰大名,孫公子。”男人起身。

“孫公子,這位是提督大人的親侄兒,倪開鋒倪爺。”

“在下孫不凡,見過倪爺。”孫不凡态度不卑不亢,拘謹有禮。

原來此人是提督的侄兒,柳老板為何替他引薦此人?

“好說,來,坐下說話吧。”倪開鋒趨前,一把就勾住他的肩,好似他們已相識多年。

孫不凡初到京城,自然得盡量與人為善——雖然他一向不愛跟這些官家子弟攀親帶故套交情。

落坐之後,柳朝曦便要幾位姑娘們斟酒伺候。

孫不凡雖不解她為他引薦此人用意何在,但也沒明白的問。

“孫公子,在下兩年前曾在黛城去過饕餮,至今仍是難忘那桂花雞的好滋味呢。”倪開鋒說。

“承蒙倪爺不嫌棄。”

“聽說饕餮即将在京城開分館,我真是既高興又期待,不過……這事也拖了半年了吧?”倪開鋒皺皺眉頭,語帶試探,“之前一直有傳聞說,饕餮在京城開不了分館,可是遇上了什麽難題?”

孫不凡還沒說話,柳朝曦已開了口。

“倪爺,饕餮分館是開定了,只不過孫公子眼前遇到了一點阻撓……”

“噢?”他挑挑眉,“不妨說來聽聽,在下或許能略盡綿薄之力。”

柳朝曦給孫不凡使了個眼色,他已了然于心。

她知道他在收購城南的鋪子時,遇上了怎麽都不肯賣屋搬遷的釘子戶,于是替他引薦官家子弟。

倪開鋒既是權貴,必然有相當的勢力和能力。

正所謂民不與官鬥,只要他動用一點官家的人力及資源,必能教穆家屈服。

這是個一勞永逸且迅速确實的方法,可他從沒想過要用這法子去逼人賣屋。

若他真要用這方法,京城分館一事也不會拖了半年。

“只是個小問題,豈敢勞煩倪爺。”孫不凡客氣的一笑。

“說什麽勞煩,柳老板的朋友就是我倪開鋒的朋友,朋友有困難,我當然是兩肋插刀,再所不辭了。”他拍拍胸脯,“那不肯搬遷的店鋪,只要本大爺出面,應該就會乖乖離開。”

“小弟一點都不懷疑倪爺的本事。”孫不凡從容又淡定,“不過孫家至今不管到哪裏開茶樓都不曾使過特殊手段,如今也不想破例。”

倪開鋒微頓,聽出他話中含意,臉上閃現一絲的不悅。

“這麽聽來,孫公子是不想交我這個朋友?”他語帶質問。

孫不凡不驚不惶,只是淡然一笑。

“倪爺真是言重了,在下不過是個普通的生意人,能與倪爺相交一場,那已算是擡舉了小弟,豈有不樂意與倪爺結交之意?”

倪開鋒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孫不凡從不怕得罪人,但也不會沒事去招惹人,尤其是像倪開鋒這樣的人。

對方仗着自己是提督親侄,尋常行徑必然是十分張狂,毫無忌憚。

開門做生意以和為貴,他就算不喜歡這個人,也不會與他為敵。

“倪爺,收購鋪子的事已差不多能解決了。”他說,“倪爺如此熱心,小弟在此先謝過了。”

柳朝曦眼睛亮得很,她看得出來孫不凡不想讓倪開鋒插手此事——不管是不想欠他人情,還是有其他考量。

她原是出于好意,不料忙沒幫上,還讓倪開鋒不高興了。

她涎着笑,安撫着他,“倪爺,你瞧這孫公子多客氣呢。”

倪開鋒沒有說話,只是板着臉。

“這都怪我不好,不知道孫公子已經解決了問題。”她舉起酒杯,“我沒事先弄清楚,是我不對,來,自罰三杯。”

說罷,她仰頭将酒飲盡,再斟再喝。

“露兒、寧兒,快,你們快給兩位爺兒唱首歌,跳支舞吧。”

“是的,柳姨。”露兒跟寧兒也是十分機靈的,看見倪開鋒一臉不悅,場面有點兒僵了,立刻起身表演助興娛人。

坐了一個時辰,孫不凡借故先行告辭。

柳朝曦将他送到樓下,悄聲的問着,“孫公子,你的問題真解決了?”

“實不相瞞,還沒。”他誠實以告。

她微頓,“既然如此,為何不讓倪爺幫個忙?”

“柳老板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他淡然一笑,“倪爺貴為提督親侄,手上一定有能動用的資源跟人力,不過,我擔心的也是那個。”

她不解的看着他,“擔心?”

“正是。”他颔首道,“我雖與他初次見面,但不難看出他是個性情暴躁張狂之人,柳老板想……他會用什麽方法讓穆家面館乖乖搬遷呢?”

柳朝曦微頓,似乎明白了他的考量。

“我孫家做的是正當生意,絕不恃強淩弱,游走在犯罪邊緣。”他解釋,“讓倪爺出手固然可立見成效,但也會教饕餮留下話柄,再說,欠了倪爺這份人情,在下日後又得付出什麽代價呢?”

柳朝曦忖了一下,滿臉歉然,“孫公子考慮得極是,我真是糊塗呀。”

“不怪柳老板。”孫不凡一揖,“柳老板的心意,在下十分感激。”

她蹙眉一笑,“我給你添了亂,孫公子還感激我?”

“柳老板言重了。”

“不過話說回來。”柳朝曦問道:“聽說穆家面館至今還不肯接受孫公子開出的條件,不是嗎?”

他點頭。

“我聽說穆家面館的店東卧病已久,如今只靠他們的養女獨撐着……”她微皺眉頭,“這一個女人家,能堅持多久呢?”

柳朝曦一提起穆熙春,孫不凡腦海裏便浮現她的身影。

能堅持多久?他相信她可以撐很久。她雖是個女子,可她的決心卻比男人還要剛強。

“總之這件事,還是要多謝柳老板的關心。”他說:“我将狗留在客棧裏,得趕緊回去看看,免得它又作亂。”

“既然孫公子還有事,那就不拖着你了,你請慢走。”

孫不凡告別了柳朝曦,回頭就返回廣明客棧。

翌日一早,姜延秀前來與孫不凡商量穆家面館的事,孫不凡要他再走一趟穆家面館與穆熙春及她的養父母懇談。

于是,他只身來到穆家面館。

店門開着,但還沒開始做生意,只見穆熙春一個人忙進忙出的,活像一只打轉的陀螺。

“穆姑娘。”他喊了她。

聞聲,穆熙春循着聲音看見了姜延秀。因為知道他所為何來,她表情自然不會好看。

“有何指教?”她抹着桌椅,看都不看他一眼。

“穆姑娘,你應該知道在下為何而來。”

“我知道,所以……”她轉頭瞪着他,目光一凝,“請你走吧。”

姜延秀陰沉的一笑,“姑娘,你這是何苦來哉?瞧你整天被這面館綁着,多不自由……”

“幹卿底事?”她冷冷的回他一句。一旦牽扯到她欲守護的人事物,她态度就會變得強硬。

“我是替你惋惜。”他說。

“在下知道有位李公子十分傾慕姑娘,姑娘也是适婚的年紀了,為何要守着這面館,耽誤自己的青春?”

穆熙春斜瞪了他一眼,“你說完了吧?說完的話就快走,別影響我開店。”

“姑娘,孫少爺既然開出了很好的條件,我勸你還是趁他尚未反悔前,拿錢走人吧。”

她怒目一瞠,“我若不肯呢?”

“那我只能說你太不聰明,敬酒不吃吃罰酒。”姜延秀語帶警告。

聞言,穆熙春心頭一震。

敬酒不吃吃罰酒?這話……是孫不凡要他帶來給她的嗎?

這算什麽?軟的不成,現在來硬的了?他真以為她穆熙春是軟柿子,耐不住這麽一點點施壓?

“我若偏不吃敬酒,那孫不凡又奈我何?”她挑釁的直視着他。

姜延秀冷哼一記,“姑娘可不是一個人,你還有爹娘呢!難道……你也不在乎他們?”

“少吓唬我!”穆熙春沉聲反駁了他的話,神情無所畏懼,“這天子腳下可是有法治的,饕餮再怎樣也不能只手遮天、胡作非為。”

“你!”

姜延秀沒想到她一個弱質女流,竟有如此膽識,面對這樣的威脅恐吓,居然毫無畏色。

“穆姑娘,我可是為了你好。”他續道:“孫少爺說了,穆家面館他是誓在必得,就算得用非常手段,也……哎呀!”

他話未說完,穆熙春已将手中那擦桌椅的抹布朝他臉上丢去。

發現丢在自己臉上的居然是她原先捏在手裏的抹布,姜延秀頓時惱羞成怒。

“你這不知好歹的臭女人!”

穆熙春恨恨的直視着他,“回去告訴孫不凡,我穆熙春什麽都不怕,他有什麽下流的非常手段就盡管使出來吧!”

“你……”他怒不可遏的指着她的鼻子,撂下狠話,“走着瞧!”

說罷,姜延秀旋身走了出去。

而他走出去的同時,李牧正巧進來。一瞥見他,李牧馬上三步并作兩步的往裏面沖。

“小春,饕餮的人又來煩你?”

穆熙春無奈的輕嘆,沒說什麽。

李牧捱着桌邊,憂心問着,“小春,他們在暗,你真能防得了嗎?”

“京城是講法理的地方,我不怕他們使手段。”

“可他們有錢有勢,就算做了什麽,只要拿錢疏通……”

“李公子,難道你要我向他們屈服,乖乖的交出穆家面館嗎?”穆熙春擡起眼睑,目光堅定看着他。

迎上她澄定的黑眸,李牧心頭倏然一悸。

“小春,其實……其實你不必非得守着這面館的。”李牧結結巴巴地開口道,“你……你知道的,自你十、十六歲開始,我就……就喜歡着你,見你這麽辛苦,我真的、真的不忍心……”

“李公子。”她微蹙眉頭,“這件事……”

“你聽我說,我、我有個想法……”李牧吞咽了一下口水,接着又說:“你可憐我一片癡心,嫁給我好嗎?”

她一怔,眨了眨眼睛。

李牧一時忘情的抓住她的手,兩只眼睛熱切的注視着她,“我會照顧你,也會照顧穆老爹跟穆大娘,你放心吧!”

穆熙春掙開他的手,語氣為難卻又堅定,“李公子,熙春謝過你的一片好意,不過我早已打定主意不嫁人。”

“小春……”

“爹娘對我恩重如山,我無論如何都要侍奉他們終老。”她說:“李公子,熙春配不上你,你還是別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了。”

“小春……”

他還想再說,穆熙春卻急忙的撇下他,“我還要忙着開店,不招呼你了。”說罷,她轉身走進臺子後方。

李牧木木然的愣在原地,臉上是彷佛快殺死他的落寞及沮喪。

李牧像只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的離開了穆家面館。

小春真的是因為要守着穆家面館而不肯答應嫁他嗎?還是……真如那孫不凡所說,她看不上他的模樣?

下意識地,他低頭看着自己那圓滾滾的肚皮,不禁一嘆。

這下他更喪氣了,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有人攔住他的去路——

“李公子。”

他擡起眼睛一看,只見姜延秀就站在他的面前。

因為他是饕餮的人,算起來是穆熙春的敵人,因此李牧自然也沒給他好臉色,“你想做什麽?”

姜延秀一笑,“李公子,在下有一事與李公子參詳。”

“我跟你有什麽好參詳的?”李牧哼了一聲,“你跟那個孫不凡都是小春的敵人,也就是我的敵人。”

他搖頭一嘆,“李公子,你誤會了,我只是……同情你。”

“什……”李牧疑惑的看着他,“同情我什麽?”

“李公子對穆姑娘一片癡心,只可惜流水無情,落花有意也是枉然。”姜延秀說着,又是一記長嘆。

李牧眉頭一皺,“你到底想說什麽?”

“李公子,你每天光顧穆家面館,是為了穆姑娘的面?還是為了穆姑娘呢?”

“當然是……都有。”他警覺地看着他,“你問這個做什麽?”

姜延秀一笑,“我這麽問,是因為我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聞言,李牧微頓,“什、什麽意思?”

撇唇一笑,姜延秀将他拉到一邊。

李牧雖不願意,還掙紮了下,但最終仍是禁不住好奇心,随他走到一旁的隐密處。

“你到底想做什麽?”

“李公子,你有多喜歡穆姑娘呢?”姜延秀語帶試探,“有喜歡到為了她,什麽都願意做的程度嗎?”

“那是當然!”李牧毫不猶豫的回答。

姜延秀唇角一勾,笑得高深莫測,“那你希望她一輩子守着那穆家面館,永遠不嫁嗎?”

他雖為難,但還是搖了搖頭。

“她根本不必守着穆家面館,她若嫁給我,我不但養她,也養她爹娘。”

“李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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