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送走中午的最後一名客人李牧,穆熙春便趕緊給孫不凡跟後一準備午膳。

見她正忙着,穆大娘自下樓來就在一旁看着,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雖說陸大夫要她靜觀其變,還說這不是壞事,可身為一個母親,她還是擔心。

“娘?”見養母一臉苦惱,穆熙春試探的問:“怎麽了?”

穆大娘皺了皺眉頭,卻又不吐不快,“我說小春,這樣好嗎?”

穆熙春微頓,旋即知道她指的是什麽事。

“娘,我只是盡個心罷了。”

“可是你知道嗎?”穆大娘憂心忡忡,“他住在隔壁,三餐由你伺候着的事已經傳開了,我擔心……”

“娘,做人只要行端坐正,對得起天地良心、爹娘跟自己就夠了。”她坦然回應,“他确實是為了我而受傷,我不能不管他。”

穆大娘心中疑慮難消,“你的性情娘知道也了解,可我不明白的是……孫不凡為何不待在廣明客棧,非要搬到隔壁來?他有得是錢,還怕沒人伺候他嗎?”

她知道孫不凡是為了處罰她不分青紅皂白,便把姜延秀做的壞事賴給他,拓了他一耳光不說,還害得他滾下樓,摔破頭也傷了手。

可這些事,她不好對娘說明呀。

“娘,陸大夫說他的手一兩個月就會好,到時他是他,我是我,我已盡了心,也就不欠他什麽。”

“娘擔心的是……他會不會別有居心?”穆大娘很是憂疑。

“娘是指?”

“我怕他是藉機接近你,目的是……”說着,她咳聲嘆氣,“雖然陸大夫說我多慮了,但我就是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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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陸大夫?”穆熙春一怔。陸大夫跟她娘說了什麽?

“小春。”穆大娘神情一凝,兩眼直勾勾的望着她,“聽陸大夫說,你曾陪孫不凡去就診兩次。你是什麽時候跟他——”

“娘!”她急急打斷話,鄭重解釋,“你可別胡思亂想,那只是、只是巧合,我在路上遇見他,看他身體不适,所以……”

“女兒呀。”穆大娘深深的注視着她,直言問道:“你對他沒什麽吧?”

“欸?!”她一驚,倏地瞪大了眼,“娘、娘是說……”

“娘是說,你該不會對他有了好感吧?”

孫不凡人如其名,俊逸不凡,出身不凡,氣質不凡……小春雖已二十歲了,但性情純真,若是情窦初開的戀上孫不凡,也無須意外。

若陸大夫所說無誤便罷,但假如陸大夫看走了眼呢?

如果孫不凡是有目的地接近小春,那麽在不知不覺中對他動了情的小春最終是會受傷的。

“娘,你……你……”穆熙春一陣心慌,雙頰轉瞬浮上兩朵紅霞。

她對孫不凡有好感?不,她只是覺得他慢慢的不讨人厭罷了。

她現在如此伺候着他,純粹只是為了“贖罪”,無關兒女情長。

“娘,我不是說過不嫁的?我對他……不,我對任何男子都沒有那種想法。”

她語氣堅定的澄清,卻滿臉潮紅,耳根發燙。

穆大娘是女人,也是過來人。看着女兒臉蛋羞紅,眼神飄忽,說起話來一副快喘不過氣來的模樣,她已心知肚明。

陸大夫說得對,眼為情苗,嘴巴再如何否認,靈魂之窗是騙不了人的。

她只希望陸大夫也沒看錯孫不凡,別教她心愛的女兒傷透了心。

“娘啊。”穆熙春勾着她的手臂,語帶撒嬌,“娘真的不必憂心我,女兒自有定見。”

穆大娘蹙眉笑嘆,“對你,娘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娘不過是……算了,時候不早了,你趕快給他跟後一送膳去吧。”

“嗯。”

穆大娘上樓之後,穆熙春又忙了一會兒,待備好午膳,她将飯菜妥當的放在食盒裏,然後來到隔壁。

才剛站定,都還來不及敲門,門便開了。

孫不凡站在那兒,一臉“本少爺不開心”的表情。

以他開門的速度看來,她猜想他根本是守在門邊等她。

“齁!”後一捱過來,隔着食盒嗅聞着。

幸好它有狗鼻子,即使隔着食盒也聞得到食物的氣味。嗯,香啊~~“你知道我快餓昏了嗎?”孫不凡語帶埋怨。

“你知道我快忙昏了嗎?”她冷冷的回他一句,然後推開他,“讓讓。”

她往裏面走,将食盒擱在桌上,打開後她端出白飯、小菜、肉絲馄饨湯,還有特別為後一做的菜肉拌飯。

“後一,來。”她先将它的碗往地上一擱。

後一立刻飛奔過來,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像是恨不得将整顆頭都塞進那碗裏似的吃光了整碗飯。

做狗有時還挺不賴的——如果有一個手藝這麽好的主人的話。

只不過,穆熙春不是它的主人,孫不凡才是。

可不要緊,她雖不是它的主人,但它會想辦法讓她變成它的“女主人”。

齁!齁!齁!

孫不凡走過來,一屁股坐下,板着臉,像是在生悶氣。

穆熙春先瞥了他一眼,才将盛着白飯的碗及筷子擱在他面前,“吃吧。”

“我已經餓到沒力氣吃飯了。”他說。

聽見他這孩子氣的話,她瞪了瞪眼,“我已經用最快速度給你做飯了耶。”

雖然她理虧在先,又欠他人情,但他也不能将她當是自家丫鬟使喚吧?

“你可以更快的。”孫不凡看着她,“要不是那顆番薯賴着不走的話。”

“嗄?”她一怔。

番薯?他說的是李牧吧?可慢着,他怎麽知道李牧來過?還知道最後離開的是他?

“你是靈魂出了竅?還是天眼通?”她秀眉一皺地問道。

孫不凡輕哼一記。他既沒天眼通,靈魂也沒出竅,之所以知道李牧來過,而且死皮賴臉的拖到店休時間才走,是因為他不時從窗縫裏查看着隔壁的動靜。

李牧經過時,他看見了。李牧離開時,他也看見了。

看見李牧,他就有火。

“他居然還敢來?”他沒好氣地撇嘴,“也不想想他幹了什麽好事。”

“使壞的是姜延秀,他只是受人蠱惑。”穆熙春說。

“他心術不正才會受人蠱惑。”他瞠瞪着眼,面露愠惱,“你小心點,有一就有二,下次他不知道還會對你使什麽詭計。”

“什……”她不以為然的輕啐着,“他才不會呢,他其實心地不壞,只是一時糊塗。”

聽她不斷的為李牧開脫說好話,他更覺惱火。

“齁!齁!”後一在一旁看着像孩子般使性子的孫不凡,暗笑到差點得內傷。

唉,男人吃醋的樣子真是既蠢又難看。

像李牧那種程度的男人,他居然也耿耿于懷?實在是傻得可憐。

不過這也怪不了他,畢竟這是他二十八年來第一次對女人動了戀心。

“你生什麽氣?”她一臉納悶,“李牧是我的客人啊,我都原諒他了,你這麽火大是幹嘛?”

這幾天,她可是盡心盡力的伺候着他耶,他到底還有什麽好不滿意的?

“他是你的客人,我是你的恩人,你說是客人重要還是恩人重要?”

“客人。”她說:“客人是穆家面館的衣食父母,你說重不重要?”

“什……”

原來他為了她摔得頭破血流,在她心裏卻還是不如李牧?虧他還一廂情願的以為她或許對他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原來是他想太多了。

“我說孫大少爺,今天早上我喂你吃了火藥嗎?”穆熙春覺得他莫名其妙到了極點,沒好氣地說道。

“你慢用,我先回去了。”

“穆小春!”他喚住她。

她揚起下巴,“我叫穆熙春,不叫穆小春。”

“我高興這麽叫你。”他瞥了白飯一眼,“喂我吃。”

“咦?”她陡地瞪大眼,像是聽見什麽不可思議的話似的看着他。

喂他吃?他還是孩子嗎?

“我手疼,拿不了碗。”

“你今天早上還好好的。”

“我現在疼。”

“你是傷,不是殘,我才不——”

“有人在嗎?”

突然,外面傳來女人的聲音,打斷了穆熙春的話。

聽見外面有人叫門,穆熙春立刻前去應門。

門一開,一陣香氣襲來。外頭有兩名女子,皆身着錦繡衫裙,粉光紅豔,十嬌美動人。

“請問孫不凡孫公子是不是住在這兒?”

說話的那人年紀稍長,但因保養得宜,身形十分姣好,風韻也依舊迷人。

“是……是的。”

“齁!”後一跑過來,對着陌生的兩名女子吠了一聲,教兩人都吓了一跳。

它從沒見過她們,但已猜到她們是誰。

它就說了,攬月閣那種地方少去為妙,現在可好,人家找上門來了。

待會兒要是穆熙春知道她們是攬月閣的姑娘,就算沒有腥風血雨的場面,也肯定是醋海生波了。

“請問兩位是……”

“我是攬月閣的柳朝曦,這位是露兒姑娘,我們聽聞孫公子受傷,特地前來探望他。”

“……”穆熙春恍了一下神。

攬月閣?柳朝曦?她雖不是男人,也沒去過那種地方,可攬月閣跟柳朝曦的名號卻是響亮到連她都有耳聞。

呵,孫不凡還真不容易,才到京城來多久,攬月閣的柳老板跟紅牌姑娘便親自登門探望。

“兩位請進。”穆熙春說着,便領着她們走到後面。

“有勞姑娘了。”入內,柳朝曦疑惑的看看四周。

這地方雖不至于破舊,但絕談不上舒适,孫不凡竟離開廣明客棧搬到這兒來,肯定有其深意。

而她猜想,那肯定與眼前的穆姑娘脫不了關系——打從一進門,她便猜到了她的身分。

這房子隔壁便是饕餮至今仍買不下來的穆家面館,而她從廣明客棧的掌櫃那兒得知,孫不凡正是因為穆家的女兒而墜樓受傷……如今孫不凡搬至此地,為的是穆家的鋪子?還是穆家的……女兒呢?

“哎呀,柳姨,你瞧這地方多寒酸,孫公子住在這種地方真委屈……”露兒皺着眉頭,語多嫌棄。

“露兒,別胡說。”柳朝曦是見過世面、人情練達之人,就算心裏有任何想法也不輕易表現出來。

露兒才十八,比起她自然是生嫩得多。

這時,孫不凡自後面迎了出來。

“柳老板,露兒姑娘。”

“天啊!”露兒見他頭上及臂上都纏着紗布,即使隔着衣袍都很顯眼,她十分驚訝,“孫公子,你怎麽傷成這樣?”

“兩位如何得知在下受傷之事?”

柳朝曦一笑,“是廣明客棧的李掌櫃告訴我的,我知道後便立刻前來探望你,露兒也擔心,所以一起跟來了。”

“原來如此。”孫不凡點頭致意,“讓兩位為在下擔心,實在抱歉”

“這是哪兒的話,孫公子實在太客氣了……咦?你在吃飯?”說着,露兒看見後頭的桌子上擺了飯碗跟幾碟小菜,有些訝異,“都什麽時候了,孫公子還沒用膳?”

“可不是嗎?”他睐了某人一眼,“有人存心想餓我肚子呢。”

露兒微怔,意會地看了穆熙春一眼,問道:“只有這名丫鬟伺候孫公子嗎?”

她這一問,屋內空氣瞬間凝滞了。

慘了。後一在心裏暗叫不妙。

它下意識的瞄了穆熙春一眼,只見她臉色凝肅深沉,眼底飛竄着火星。

“露兒,別亂說話。”柳朝曦觀察入微,一眼就觑出了穆熙春眼底及心裏的不悅。

“亂說話?”露兒一臉疑惑,“我說錯什麽了?”她未覺失言,反而往桌邊一靠,“孫公子還沒動筷嗎?”

“正要吃……”孫不凡說着,也不着痕跡的瞥了穆熙春一眼。

看她大小姐一臉不快,想必是因為露兒說她是丫鬟吧?她好勝倔強,自尊心又強,心裏肯定極不是滋味。

可現在要特意去解釋,又似乎有點尴尬。

“你的手不方便,不如我來服侍你吧?”露兒熱情主動的拉着孫不凡坐下,端起飯碗,拿起筷子,便夾了一塊鹵肉往他嘴邊湊。

露兒如此盛情,他無以推卻,可當着某人的面,他又……

這一幕,穆熙春看得刺眼極了。

在她的內心深處,有一團隐隐的、無聲的燃燒着的火,她不知道那是什麽,只覺得難受。

這不是很好嗎?有人幫她伺候着孫不凡,她就可以去忙自己的事,更不必應付莫名其妙使性子的他……

可明明有人替她“分憂解勞”,為何她卻有種什麽東西被硬生生搶走的感覺?

“不麻煩露兒姑娘了,我自己來便行。”孫不凡語氣委婉的拒絕了露兒。

露兒微微噘起小嘴,将她在攬月閣對付男人的那一套帶到這兒來。

“孫公子是嫌棄露兒伺候得不夠周到貼心嗎?”

“不,那……”

“孫不凡,你剛才不是還喊着手疼得拿不了碗嗎?”一旁,穆熙春冷冷的吐出幾句,“你手殘,這位露兒姑娘又樂意服侍你,不是正好?”

她的話,像針一樣刺人,字字句句都夾槍帶棍,擺明了就是在酸他。

孫不凡發現她在生氣——顯然她還在為他剛才刁難她的事不開心。

可轉念一想,她也讓他很不舒心啊。剛好,她讓他不好過,他也要氣氣她。

“也對。”他挑眉一笑,“露兒姑娘吳侬軟語,體貼入微,肯定服侍得比你悉心多了。”

聞言,穆熙春秀眉一擰,怒目一瞪,“我走了。”說罷,她轉身邁步,像一陣狂風般的卷了出去。

孫不凡,你……你真是個蠢蛋。後一翻了翻白眼,掉頭尾随穆熙春出去。

這一切看在柳朝曦眼裏,她忍俊不禁的掩唇而笑。

見她笑,孫不凡跟露兒都很是疑惑。

“柳姨,你笑什麽?”露兒一臉迷惘。

“露兒,你可知自己闖了什麽禍?”

“咦?”聽得她一怔。

“虧你自小在攬月閣打轉,居然連剛才那位姑娘的心思都沒發現……”柳朝曦笑嘆一記,“你可害慘孫公子了。”

孫不凡微頓,“柳老板何出此言?”

她搖頭興嘆,“孫公子運籌帷幄、幹練精明,卻不谙女子之心呀。”

聽了她的話,他眉丘一隆,“我不谙女子之心?”

這時,露兒恍然大悟,“柳姨,該不是——”

“正是。”柳朝曦打斷了她,“含嗔薄怒,不過是情之所至。”

孫不凡卻越聽越糊塗,“在下真的不明白柳老板的意思。”

她又忍不住笑嘆,語帶試探,“那位姑娘就是穆家面館的小姐吧?”

“可不是她嗎?”

“孫公子對她是什麽感覺?”她直問,“你喜歡她吧?”

柳朝曦如此單刀直入的問法,教孫不凡怔愣了一下,不過他也不是女人,不需要忸怩作态。

“雖然我很不願意承認,不過……是的。”他坦率的認了他對穆熙春的感情。

“我想也是。”柳朝曦一笑,“孫公子當時拒絕倪爺,不只是因為不想沾上他那號麻煩人物,也是擔心穆姑娘受到傷害吧?”

他不置可否,當時他沒想那麽多,但或許真有那麽一點兒顧慮。

“話說回來。”她目光一凝,直視着他,“孫公子還要她穆家的鋪子嗎?”

“那是當然。”他毫不猶豫。

“若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如何在她跟鋪子之間做出選擇?”

他臉上沒有一絲苦惱,反倒笑了。

“魚與熊掌确實無法同時得到,不過可以先取其一,再得其二。”他說。

聽了他的回答,柳朝曦一臉佩服,“孫公子果然是個腦袋清楚的生意人,就算動了戀心,也沒忘了正事,那……我就祝孫公子心想事成了。”

“承你貴言。”他蹙眉笑嘆,“不過你也看見了,她跟我不對盤呢。”

柳朝曦掩唇輕笑,上前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他聽着,先是訝異懷疑,然後眼底迸射出驚喜的光,慢慢地笑逐顏開。

坐在水井邊,穆熙春正挑揀着菜葉,去蕪存菁。

後一趴在一旁,兩只黑如墨玉的眼睛盯着她,它看得出來她還在生氣。

也怪不了她,都是孫不凡那家夥太蠢了,攬月閣的姑娘來探望他,已教穆熙春心裏很不舒坦了,他居然還當着她的面稱贊那位名叫露兒的姑娘。

唉,世間居然有如此愚鈍之人。

而此時,手裏忙着的穆熙春,腦袋裏全是孫不凡的身影。

想起他方才先是刁難她,而後又當着攬月閣的姑娘的面損她,她就想……擰斷他的頭!

可她不能擰斷他的頭,因為那是犯法的事。

于是,她将菜當作他的頭在遷怒着。她使勁的、發狠的折下那口感較粗澀的部位,嘴裏念念有詞。

“臭孫不凡,你給我記住,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嗚~”聽見她近乎詛咒般的自言自語,後一既喜也憂。

它喜的是……她是真的對孫不凡動了情;憂的是……他恐怕情路坎坷了。

轉頭瞥了表情無奈又無辜的後一一眼,她語氣轉緩,“放心吧,跟你無關,我不會遷怒于你的,可惡的是他,不是你。”

“嗚~”唉,如果孫不凡有它一半了解女人的話,那就天下太平了。

穆熙春從井裏打出一桶水,正要将挑揀好的菜葉放進桶中清洗,忽地看見桶中倒影。

她好遜。

想起柳朝曦跟露兒那嬌豔如花的模樣及身段,她便覺得自己相形見绌。

她們都是受過調教、悉心養成的清倌,不管是舉止談吐還是穿着打扮,都非一般女子可以比拟,而立志不嫁,從不在乎自己外表的她跟她們一比,那更是天差地遠,猶如雲泥。

有眼睛的,腦袋清楚的,都知道孰高孰低吧?

如此一想,孫不凡會上攪月閣去跟那些姑娘們風花雪月,也不是難以理解之事了。

“咦?”突然,一條警覺的神經将她的意識拉回。

她這是在幹嘛?她為什麽要妄自菲薄,拿自己跟攬月閣的姑娘比較?

再說,孫不凡喜歡誰,跟誰親近,幹她什麽事?她氣什麽?惱什麽?

思忖着,她的胸口卻突然感到一陣揪痛。

你該不會對他有了好感吧?

娘的那句話咻地鑽進她腦袋瓜子裏。

如果她真是對他有了好感,那麽……她如此生氣不就是因為她吃醋嗎?

齁!齁!齁!她穆熙春才不會喜歡他那種自以為是又愛欺負人的家夥呢!

“可惡!”她一把将菜葉全倒進了桶中,把手伸進桶裏奮力的、發洩似的攪拌着。

“那菜葉跟你有仇嗎?”

“啊——”

孫不凡的聲音突然自身後傳來,吓得她驚叫一聲。

她轉過頭,看見他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還涎着一臉可惡的笑對着她。

冤家相見,分外眼紅。她正惱着他,他還自己送上門?

孫不凡,你簡直找死。她心想着。

後一看看孫不凡,再看看穆熙春,已預料到将會有一場腥風血雨之戰發生。

唉,該來的躲不掉,它也無能為力。

“嗚~”它起身走到一旁去,覓了個位置又趴下來。

你這笨蛋神子,自作孽不可活,就自求多福吧。不過你老爹在上面看着,應該會照應你的……

“你幹嘛這樣瞪着我?”

孫不凡氣定神閑,好整以暇的笑睨着她。

她還生他的氣。不只是因為他刁難她,不只是因為他損她,而是因為……

“孫公子看來聰明,卻是只呆頭鵝……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含嗔薄怒,都是情之所至,穆姑娘怕是對你動了戀心呀。”

這些話,是柳老板附在他耳邊對他說的。

他雖半信半疑,仍有疑慮,卻難掩興奮之情,迫不及待的想來确認。

“還生氣?”他逗着她,實則試探,“因為我損了你?”

穆熙春把臉一撇,把他當是空氣般,繼續清洗着菜葉。

孫不凡在她旁邊蹲了下來,兩只眼睛定定的注視着她那張微微漲紅的臉。

他的視線熾熱得讓她覺得刺痛。她想閃躲,卻無處可逃。

于是,她倔強的擡起眼睑,迎上他的目光。

“你到底想怎樣?別在旁邊礙着我。”她故作語氣兇惡。

他一笑,“你對別人總是好聲好氣,為什麽對我卻是如此——”

“你想聽吳侬軟語就上攬月閣去,穆家面館不提供那種服務。”她打斷他,怒目以對。

“你這話聽來醋味十足。”

“醋……你胡說什麽?!”她臉兒一熱,驚羞不已。

他眼底有着一抹狡黠,目光鎖住了她,“你該不會喜歡上我了吧?”

聞言,她連耳根都發燙了。

她瞪大眼,唇瓣顫動,羞得想反駁否認些什麽,卻又連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看着她含怒的羞态,孫不凡心蕩神迷。

在他眼裏,她美,但不是最美的,不過,她肯定是最特別的。

這麽多年來,誰都進不了他的心;可她,卻在他不知不覺之際,鑽蹭進了他心底。

不管她是魚還是熊掌,他都想要她。

“這也難怪,本少爺俊帥多金,只要腦子眼睛沒壞,都會喜歡上我的。”他兩只黑眸深深的注視着她,“承認吧,你對我特別壞,是因為你特別喜歡我。”

“孫不凡,我警告你!”她指着他鼻子,驚羞地嬌嗔,“少在這兒胡說八道,我、我最讨厭你了!”

“沒關系。”他目光一凝,率直得近乎霸道的注視着她,“我喜歡你便行。”

穆熙春像是被施了咒般的定住,兩眼發直的看着神情認真、目光堅定的他。

他說的話在她腦海裏轉了幾圈後,她才忽然意識到他說了什麽。

她心口一熱,又迎上他如熾的目光,竟驀地“兇性大發”的一把将他推倒——

未料她有此舉,孫不凡整個人往後一倒,跌坐在地。

他反應極快,以右手撐住自己的身子,驚愕的看着對自己痛下毒手的她。

“齁!”看見他被一把推倒在地,後一立刻跑了過來。

雖然它覺得孫不凡活該,但基于道義,還是要表示一下關心。

而此時,意識到自己竟對為了保護她而受傷的傷患做出這種事的穆熙春,又急又悔,兩眼已經泛紅。

“穆小春,我是傷患,你沒忘記吧?”他難以置信她的行為,“你想教我終生殘廢嗎?”

“我……我……你……你……”

她自知理虧,可又不想認錯。

還不都是他!都是他說喜歡她,她才會……天啊,他喜歡她?

不,不會的!不可能的,他一定是在捉弄她。她不會上當,絕對不會!

“孫不凡,你再敢捉弄我,我絕不饒你!”她氣怒的瞪着他。

“捉弄你?”他眉心一擰,“我幹嘛吃飽撐着捉弄你?”

這女人……為什麽李牧喜歡她就是一片癡心,而他喜歡她,就是別有居心啊?

“你這人的心眼壞透了,我才不會上當。”她又羞又急得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我心眼壞?”孫不凡甚是不服,“穆小春,你說話可得憑良心,我差點摔死是為了誰啊?”

“你……你……你一定是為了我家的鋪子!”

說出這種話,穆熙春也真的覺得自己挺沒良心的,可是她慌了,她六神無主、不知所措,更口不擇言了。

“什……”

他是想要她家的鋪子,但他喜歡她,絕不是因為她有一間他想要的鋪子。

他向來公私分明,從不混為一談。

“我喜歡你跟我要你家的鋪子,那是兩件不相幹的事。”他說。

“是嗎?”她瞪着他,語帶質問:“那我問你,你會因為喜歡我而放棄穆家面館嗎?”

“不會。”他想也不想,誠實回答。

“瞧!你根本是為了我家的鋪子才說喜歡我!”

“穆小春!”

吼!這可惡的女人,做人不是誠實為上嗎?怎麽他對她無所欺瞞,反倒換來她的無理指控?而她這番詭異的理論又是哪來的?

“正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你根本就是因為想要得到我家鋪子才……啊!”

她話未說完,他忽地騰起,一把拉住她的手,振臂将她扯向自己。

因為毫無防備,她整個人倏地撲進他懷裏,再擡起臉來,便與他四目相對。

她的心神在瞬間被他攫住,不禁害怕得顫抖起來。

他的眼神深邃幽深猶如兩口深不見底的水潭,光是望着他,她就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像是快被吸進去了般。

她從不曾經歷過這種感覺,也不曾有人給過她這樣的感覺。

她怕自己将從此迷失、迷糊也迷惑了。

“你再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做不倫不類的比喻,我就堵住你……這張嘴。”

孫不凡語帶威脅,神情認真。

穆熙春倒抽了一口氣,心頭顫悸。

他想如何封堵住她的嘴呢?天啊,她根本不敢想。

從她的神情及眼神,他知道她在想什麽,也知道她在怕什麽。

不知是想吓唬她,還是他真想那麽做,他的臉慢慢欺近她……

“孫不凡!”她大叫一聲,雙手一撐的推開他的胸膛。

像是遇上了什麽可怕的猛獸,非得立刻逃命似的,她一個彈起。

她生氣的瞪着他,兩頰潮熱漲紅,張開嘴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卻又語塞。

腳一跺,穆熙春旋身跑開。

看着她飛也似的離去身影,孫不凡怔愣了好一會兒。

“這樣做……真的好嗎?”他擔心自己做得過火了些,一臉凝肅認真的看着坐在身邊的愛犬,“後一,我該不會又幹了什麽蠢事吧?”

後一搖搖尾巴,“齁!”的吠了一聲。

不,你幹得好!它以眼神給予他認同及贊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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