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來我懷裏
南行章往庭院內看了看,“這幾日在王府,可還習慣?下人們侍候得可好?”
“很習慣,都好。”成青雲說。
“你不必客氣,”南行章輕輕一嘆,“若是有什麽需要,盡管告訴我就是。這幾日,行之或許會很忙,難免會有疏漏,遇到難處,盡管來向我開口就是。”
成青雲輕輕蹙眉,“好,多謝。”
雖然不明就裏,可南行章并沒有多言,好像是路過此處,恰好碰到了她而已。
成青雲見他走了之後,才進庭院,慢慢地拾掇自己的包袱。從裏面拿出幾封信來。
自從青岚離開蜀郡之後,早些年還會給她寫信,後來,信件越來越少,已經有大半年不知道他的消息了。
他從來不提自己在京中的事情,成青雲只知道,當年他毅然入京,是為了進入官場。
想要入仕做官,除了參加秋闱,便是有人舉薦,或者依靠門蔭。
如果青岚真的入仕了,那麽她可以去吏部打聽打聽。暗自做出決定之後,決定明天告別王府,與南行止辭別了。
夜色漸漸降臨,成青雲用過晚膳,南行止也沒再來,她幹脆早早入睡了。
成青雲在晨鐘的疊蕩聲中猛然驚醒。來了京城多日,她依舊不習慣京城的晨鐘暮鼓。
沉沉的鐘聲穿越晨霧,天際泛出青白色。庭院之中,早已有侍女下人輕手輕腳的走動聲。成青雲立刻起身,拿出包袱中的匣子,用幾支粗細不一的筆,沾了匣中各色的粉餅,在臉上細細地勾描。
她早已熟練,用稍稍暗黃的粉塗勻,在下颌之處輕輕刷幾筆暗色,柔和的臉部線條稍顯俊朗清晰。再在眼部輕抹,雙眼微微拉長,眼角餘韻輕掩,眼尾修長,再用暗色在鼻梁之上輕抹,秀挺的鼻俊俏高挺。
俏隽的容顏在她筆下慢慢改變,隽美少女化作英俊少年。
那日泥人兒李捏出她的模樣,卻沒有在臉部做細節處理。難怪南行止會将她模樣的泥人兒看成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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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青雲改妝完畢,對着鏡子照了照,又拿了小剪刀,将長長的睫毛也剪掉,這才穿好衣服,開了門。
用過早膳,她準備去向南行止辭行。南行止正好向瑞王妃請完安回來。她正欲開口,南行止卻停在她面前,目光沉沉地落在了她的臉上。
成青雲疑惑片刻,卻聽南行止說道:“你黑眼圈很重。”
她陡然覺得心口一梗,險些沒緩過勁來。還以為自己今天的改妝哪裏出了問題,幸好只是虛驚一場。
擡手揉了揉眼睛,說道:“可能這些天太累了……”
南行止輕聲一笑,擡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拿雞蛋敷一敷眼睛或許會好些。你今日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
成青雲這才想起正事來,她向南行止拱手行禮,“世子,我在府上也打擾多日了,不便再多留。我的長兄還在京城,我此番來京城,本來就是打算來看看他的……”
“你要走?”南行止打斷她的話,臉色一沉。
成青雲的聲音戛然而止,一時間感覺南行止的眼神和周身氣息冷厲又壓迫。
她放下手,一時心生茫然。自從離開蜀郡,她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根漂浮不定的蓬蒿,或者是無處定所的浮萍。
原本以為南行止或許會成為一個可靠的摯友,可兩人身份的轉變,一時讓她生出雲泥之別的感慨。
到底有幾分不甘。
“成青雲……”南行止一字一頓地喊出她的名字,冷冷輕笑,說道:“在杭州,你險些被水沖走,可是我把你撿回來的!你的命是我救的,你不知感恩,還想要過河拆橋,說走就走?”
成青雲啞口無言。那晚在河道之中,她被湍急的水流沖走,醒來時躺在南行止的懷中,或許真的是南行止救了她。
她可以報恩啊,今後有的是時間報恩。成青雲在心裏暗自琢磨着。
她擡起頭,正欲勸解幾句“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之類的話,斜刺裏卻跑出個人來。
“世子,府外有吏部的人上訪。”
南行止眯着眼睛,陰沉沉地看了成青雲一眼,轉身拂袖離開。
成青雲莫名不解,求救地看了來人一眼。這人是南行止身邊的人,叫做秦慕铮。
秦慕铮無奈地對她搖頭,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青雲兄,世子沒發話讓人走,任何人都不能離開。何況,你的命還是世子救的,若是他沒讓你死,你連死都不準,明白嗎?”
成青雲心裏有些不忿。身為普通市井之民的她,不懂得這些皇室高層階級的想法。
她回了庭院,将自己的包袱打了個結,往肩膀上一挂,就準備離開。
還沒跨出門檻,眼前一黑,一個高大的人影壓過來,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拖了回去。
她被按着坐在了軟榻上。包袱被人拿下來,扔到地上。
南行止臉色鐵青,靜靜地盯了她一會兒,希望她給出一個解釋。可她疑惑的眼睛看着他,讓他無話可說。
片刻後,南行止把一份文書放在軟榻上,“自己看看。”
成青雲遲疑地拿起來,驚怔了一瞬,這是吏部的任職文書。
快速地把文書看完,她還不敢相信。只好把文書攤開,指着上面的名字,說道:“這寫的是我的名字嗎?”
“難道不是?”南行止念給她聽,“成青雲,蜀郡人,年十七,偵破太守殺人與杭州巡撫殺人案有功,故擢為刑部員外郎……”
文書很厚,其上字跡在成青雲眼前跳躍起伏,她有些看不清。
擢,為提拔的意思,所以她從一個沒品沒級的捕頭,擢升為刑部員外郎了嗎?
“員外郎雖然只是正式官員以外的官職,但好歹也比捕頭好很多。而且,是在刑部,你可以繼續斷案,争取提升的機會。”南行止漫不經心地說,又把文書疊好,放在她手裏,“所以這幾日,你好好準備,去刑部報到上任。”
成青雲狠狠地點頭,“我會的,我當然去!”
她按捺着心頭的疑慮和欣喜,翻了翻文書,又似乎感覺少了什麽。心情平靜下來之後,她稍稍疑惑,“世子,除了文書之外,是否還有印章?”
“哦?印章?”南行止舒展着身體坐在軟榻上,臨窗而枕,窗外婆娑斑駁疏影,映在他身上。
他輕輕對她說:“坐過來,我告訴你。”
成青雲挪了挪身體,坐到他身邊,迎上他諱莫難懂的眼神。
“印章呢?”
南行止微微舒展身體,雙臂輕輕展開,手指落在她身後,輕輕地說道:“在我懷裏,自己拿出來看。”
成青雲心頭微微一抖,連忙坐直。恍惚之間,她隐約察覺他的手臂從自己腰間滑過。
像是察覺到他她的警覺和遲疑,他緩緩擡了擡眼睛,眸色明湛,“哦,忘了,我放在廣袖裏了。”他一手枕在腦後,神色自若地将另一只放在了她身前。
成青雲呆怔地坐在他身前,木讷地看着他,正想勸解他自己把印章拿出來,卻發現他閉上了眼睛,呼吸勻淨輕緩。
他或許是累了,從蜀郡奔波到杭州,再陡然面對至親的離去,他支撐到現在,才有閑心枕臂而眠,讓成青雲不忍心打擾他。
稍微踟蹰片刻,她輕輕地展開他的衣袖,廣袖暗紋月色光華,軟滑舒适。她輕手輕腳地順着他的手臂輕輕摸上去,總算摸到一塊硬物,想來就是印章了。
她深吸一口氣,驀然間有些不明的悸動。悄悄地擡眼看了看,那枕在疏影斑駁之中的人,兩道烏黑的眉如山岚起伏,其下漆黑的睫羽,英挺的鼻梁,俊朗沉毅,丹青淡抹,細細勾描,猶如一幅畫。
一時間,她在拿與不拿之間猶豫徘徊,最終還是慢慢地将手伸進他的廣袖之中,如小老鼠蹑手蹑腳一般,輕觸着他手臂的肌理,熨帖着他的體溫,慢慢順着衣袖往裏,終于拿到了他放在廣袖中的印章。
快速握在手裏之後,她立刻退出來。平靜的表面之下,是難以掩飾的驚瀾與不安。
再看他一眼,依舊如安靜的畫,沒醒。
她這才放心地查看那枚印象,玉石瑩潤光滑,其上篆刻行雲流水,入木三分。仔細辨認出印章底下的字,困惑的發現這并不是她上任為官的官印,而是南行止的私印。
她茫然地拿着印章,木讷地看着沉睡的男人。又不敢再冒險去私自搜他的身,只好又把私印放回他的廣袖中。
穩了穩心神,她下了軟榻,正好一個侍女抱着薄毯走了進來。
侍女連忙向她行禮,又見南行止睡在軟榻上,恭敬地将薄毯給了成青雲,無聲安靜地退了出去。
成青雲拿着薄毯,看了看離開的侍女,又看了看軟榻上安然沉睡的南行止。
明白之後,又回到軟榻前,把薄毯給南行止蓋上。
這一番下來,成青雲暫時打消了離開的念頭。她翻開包袱,拿出一疊被厚厚的油紙包裹好的東西,珍重小心地打開。
那是父親留下的手劄,其上記錄當年他在京城時所見的案錄。
“父親,我回京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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