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案情端倪

死者是禦史大夫的嫡孫,而死亡之前,又與京城之中的豪門貴族子弟一同用餐,在場的人或許都有嫌疑。

有的人稍微排斥不悅之後,勉強地接受了檢查與詢問,又用銀針測試了菜肴,并沒有發現毒。

連餘麻錢身上所帶的魚食也檢查過了。

蕭衍的魚是餘麻錢賣給他的,餘麻錢作為舞魚人,身上自然會帶舞魚的樂器。

其後,便是教坊廚房中的人,接觸過菜品的人,都被帶回刑部審問。

一場原本賓客盡歡、互相炫耀的筵席如此不歡而散。

成青雲來不及回住宅,連從王府帶出來的東西都沒放回去,就被留在了刑部之中。

禦史大夫痛失愛孫,一紙奏書遞到了皇帝案桌之上,在議政殿跪訴拳拳悲痛之心,讓朝廷上下側目悲憫。

皇帝深感同情,讓執掌六部,懂得刑獄的世子南行止查案,以告慰禦史大夫。

成青雲靜默的站着,刑部大堂之內燈火通明,幾盞琉璃燈,将堂上的人影照得交錯橫斜。

南行止坐在上方,低頭翻閱着卷宗,片刻之後,才擡起頭來,一雙眼眸漆黑明湛。

“聽說有刑部的官員當時在場?”他平靜地問道。

幾道視線立刻投到了成青雲身上,她如芒在背,立刻站出去,拱手行禮,“回世子,是下官,下官當時與謝公子等人一同飲酒。”

南行止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說道:“說一說當時的情況。”

成青雲不解看着他,情況不都由鐘子譽說清楚了嗎?奈何沒有人提出異議,她只能回憶着,慢慢地講述今日在錦雲教坊之中發生的事情。

南行止聽完,問道:“謝景煥的屍身安置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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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安置好了,”鐘子譽拱手回道:“放在停屍房中,安排了仵作驗了屍,的确是中毒而亡,而且,所中之毒,與成員外郎判斷的一樣,乃是鈎吻。”

南行止輕輕點頭,“皇上并沒有限定期限破案,但是被害的人是禦史大夫的孫子,還是應盡快破案。”

恰在此時,有人進來,行禮之後,對南行止說道:“世子,這是對教坊中的人審問的結果。”

那人将卷宗遞上去,南行止快速看完,目光略微掃過衆人,說道:“今日已晚,各位暫且回去休息,關于案子的事情,且聽以後安排。”

鐘子譽衛則風等人告退而出,成青雲也趁機想要離開。

剛走到門口,卻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成青雲。”

成青雲腳步一頓,回頭看着從桌案前起身走來的南行止,平靜地行禮,“世子。”

他靜靜地看着她,又與其他停下來的人說道:“我還有事問她,你們可以先走了。”

成青雲沉默地看着其他人離開,在原地定了片刻,不知是該進去還是繼續站着。

怔愣之間,他已經走了出來,停在她身旁輕聲說道:“走吧,我與你談談案子。”

他從護衛秦慕铮手中拿過馬,翻身坐上去,成青雲蹙眉,看見秦慕铮也将自己的馬牽了過來,只好騎上馬,與南行止同行。

走出刑部,京城之中已是燈火闌珊,街道之上華燈初上,勾欄旅舍宛若瑤臺仙樓,如畫一般。

“你陳述的案情,與鐘侍郎陳述的案情,都只有一個特點。”南行止策馬稍稍走在前面。

街道之上交錯彌漫的燈火,在他象牙色的衣袂之上,映出柔軟潤澤的華光。他策馬而行,風起卷袖,引得街上行人注目打量。

“什麽特點?”她困惑蹙眉,夾了馬腹與他并肩而行。

南行止緩緩地轉頭,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頓舒緩的說道:“天衣無縫。”他的聲音輕柔低沉,似乎就要淹沒在喧嚣沸騰的人聲之中。

成青雲聽得有些模糊,只好策馬靠近他一些。

細細琢磨他的話,她回味過來。謝景煥的案子,的确是天衣無縫。從頭到尾,她經歷、親眼目睹了整個案發過程,卻無法判定作案的嫌疑人,作案手法,作案時機,以及作案動機……

這樁案子,目前分析來看,兇手并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的确看成天衣無縫。

而當時在場的人太多,也很容易擾亂破案的思維,根本就無法讓人鎖定明确的嫌疑人。

她抓緊馬缰,輕輕咬着唇,問道:“既然是天衣無縫的作案,那麽世子打算如何入手破案呢?”

南行止策馬靠近她一些,微微一笑,“你想知道?”

成青雲點頭,“還請世子告知。”

南行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說道:“既然沒有辦法從嫌疑人入手,那麽就從死者入手。”

成青雲恍然大悟,雙眼微微一亮,“你是說謝景煥?如果有人想要殺他,是因為什麽?”她蹙眉,“從今日在場的人對他的态度來看,他的人緣不錯,而且,他為人風雅,也算是涵養得體的人。”

“今日筵席之上,誰接近過謝景煥?宴飲時,他與誰坐得比較近?”南行止問。

成青雲沉默片刻,回憶思考,“幾乎所有人都接觸過他。他今日帶來自己培育的鴛鴦花,所有人都贊賞不絕,靠近他欣賞。而筵席之時,與他坐得比較近的,是蕭衍……”她蹙眉,“難道蕭衍有機會下毒?”

“這只是猜測,”南行止突然想到什麽,說道:“跟我回王府。”

成青雲一怔,卻見他已經打馬快速前行,穿梭在京城的川流不息的街道之中。

本朝有律令規定,大街之上,車馬不得疾馳,以免撞傷行人,擾亂街道秩序,否則得按律法處置。

所以南行止就算加快了速度,成青雲也很容易追了上去。

兩人一同進入王府,成青雲還有些恍然。今日一早才離開王府,到了晚上卻又回來了,連包袱行李都帶回來了。

門房将兩人的馬匹牽走,有侍女上前來為成青雲拿行李,成青雲連忙制止,“不用,我……我待會兒還會回去的。”

南行止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繼續往府內走。

成青雲硬着頭皮跟上,與他一同進了星馳樓。

剛一進去,秦慕铮便捧着一疊卷宗走了進來,恭敬地放在了書案上。

南行止将書案上的琉璃燈盞移開,把卷宗遞給成青雲。

成青雲翻看卷宗,發現這是工部歷年來所辦事項的記錄。

再翻閱到近兩年的記錄時,蕭衍和謝景煥的名字同時出現在卷宗之內。

“城東長樂街道拆遷重建、需遷移賠償遷戶……此事項,由工部蕭衍、謝景煥共同負責。”

她略微蹙眉,欲言又止。

“長樂街在京城以東,原本只是一條破爛狹窄的小街道,可這幾年,京城發展快速,需要擴建,改修,大大小小的重建拆遷工程不計其數。城東那條長樂街,原本居住在哪兒的居民,生活落後貧困,房屋年久失修,街道狹窄不平,出了許多的事故,所以朝廷這才決定拆遷重建。這幾年京城擴建拆遷的工程較多,各有各的負責官員。長樂街,是由蕭衍和謝景煥一同負責的。”南行止靜靜地看着她,淡淡地說道。

成青雲靜默,就算謝景煥和蕭衍一同負責長樂街的重建工程,也看不出兩人之間的利害關系。

南行止意味深長一笑,“明日,你與我一同去工部看看,順便,去查看查看這個長樂街的工程進展。”

成青雲整理好卷宗,恭敬地放在書案上,正欲起身告退,手腕突然被人捉住。

她倏然驚怔地擡頭,迎上南行止沉靜漆黑的眼睛。

“……”她想說什麽,可話到了嘴邊,全都消沒了。

南行止捉住她的手不放,片刻之後,才說道:“你不說說你的看法?”

成青雲目光落在手腕上,那只寬大溫熱骨節分明的手,只是輕輕一握,就輕而易舉地将她掌控住了。

他很快就放開手,輕輕地用手敲了敲卷宗。

她搖頭,“世子,我無法判斷……所以沒有看法。”

南行止靜了一瞬,斂衽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水池之上,潋滟蕩漾的水紋搖映在窗棂之上,很寂靜。

成情緣見他沒再多言,起身準備告辭。

“青雲,”南行止叫住她。

成青雲看着他,光影籠罩之中,偌大的房間顯得空曠。她似乎在他眼中看到了落寞。

或許是他驟然失去父親,還沒從巨大的打擊之中走出來。她同樣經歷過失去至親的悲痛,一時間,有些感同身受。

“王府已經關閉了,今晚就留在這裏,明天再走吧。”南行止不急不緩地說道。

成青雲一愣,不好推辭,只能點頭,“多謝世子。”

南行止叫來了侍女,侍女帶着成青雲進了若水堂旁邊的廂房。

所住的地方,比上次離南行止的房間還近些。

她洗漱之後,侍女帶着她的東西走了進來,放好之後退了出去。

這一夜,成青雲睡得并不踏實。次日起身,本想去找南行止,卻被侍女告知,南行止已經入宮早朝去了。

她這才想起,三品及其以上的官員,需要卯時左右就入宮上朝。卯時左右,成青雲聽到京城的鐘聲悠然入耳,可她随便一聽,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沒想到做官還很辛苦的。她幹脆自己吃早膳,按侍女的吩咐,等南行止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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