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坐立難安(修)

成青雲一怔,呆愣地看着窗棂上的燈光,慢慢地走了過去。

胡柴頓時向着房內拱手行禮,房門的南行止說道:“你退下吧。”

胡柴聞聲退到院子中,成青雲抱緊懷中的包袱,裏面全是成青岚為她準備的東西,還有她的生辰禮物,衣裙與釵環之類。若是被南行止看到,那就太麻煩了,不但是欺君的大罪,說不定南行止會當即令人将她關進天牢!

她頭皮一麻,下意識轉身想将包袱遞給清婉收好,卻不想南行止推門走了出來。

他便是那麽靜靜地站着,擋住屋內流瀉而出的光,周身的光暈清淡朦胧,形容清卓,舉止風華。

成青雲不敢擡頭看他的眼神,只得輕輕低着頭欠身行禮,一時錯亂,驚慌的發現行錯了禮,又趕緊拱手,想要解釋,語無倫次之下只好幹脆噤聲沉默了。

南行止俊利的眉眼一眯,微微一哂,“成員外郎,才幾時不見你就轉了性了?方才你行的什麽禮?若是本世子沒看錯的話,你竟然行的是女子的禮?難道,成青雲,你竟是個女人?”

成青雲額頭上滲出淡淡冷汗,雙手十指緊緊地絞在一起,“世子恕罪……方才是,是因為我太意外了,所以才行錯了禮……”

“錯了嗎?”南行止慢慢走過來,目光一直緊緊地看着她,“本世子看你方才行禮的動作,可是流暢得體的很,倒像是對他人行了許多次一般!”

本朝重禮,若非叩拜的大禮,男子一般拱手行禮,女子欠身行禮。

成青雲自小便學習男子禮儀,但是也不忘學習女子禮儀,故而行禮不會出錯。只是方才見到南行止,太過意外之下,腦子頓時混亂。

也許是與青岚重逢,她骨子裏潛意識地回到了女兒的本質,見到了南行止還沒緩過來,便行了欠身行了禮……

一時叫苦不疊,窘迫又緊張。她心跳微微凝滞,脊梁也有些僵硬。

南行止面無表情,可那雙眼睛卻冷厲得驚人,“成青雲,京中不比成都,一言一行都會被人看在眼裏,稍微行差踏錯,便會丢了性命。你方才行錯禮,或許就會被人發現端倪,你的生死,便只在一瞬間,你可知曉?”

成青雲垂下頭,輕聲說道:“我知曉。”

“既然知曉,又為何出錯?”南行止蹙眉,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背着光,他清俊颀長的身軀拉下陰影,将成青雲籠罩在其中,無形的壓迫讓她倍感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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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罪了,下次一定不會在出錯了,”成青雲将頭垂得更低,散去剛才的尴尬與緊張,萦繞心頭的卻是惶恐與驚疑。

方才她行的是女子的禮,若是被人看見,故作文章,一定會生出許多麻煩,說不定精明的人,更是會察覺出她的真實身份……如此一來,她得罪不要緊,要緊的是,還會牽連其他無辜的人。

眼中泛出酸意,連聲音都微微虛弱顫抖,“世子,我知錯了……”

南行止輕聲一嘆,無奈地說道:“罷了,夜深風涼,你先進房。”

成青雲抱着包袱,一步一挪地跟在他身後,進了房間,把包袱放在軟榻上。

桌上的燈花微微一閃,連水中的魚也輕輕浮出水面吐了幾個泡泡,光影搖曳之中,房間內溫馨柔和。

成青雲一轉頭,便看見桌上的魚食,還有些許浮在水面未被魚吃下去的,看來南行止在這裏等了多時,想來是因為無聊,所以才閑着喂魚。

“世子是怎麽進來的?”成青雲很是不解,院子大門沒開,她的房門也鎖着,南行止竟然如入自家庭院一樣,想來就來,想出就出。

“本世子自有辦法。”南行止說道,“倒是你,這麽晚才回來,去幹什麽了?”

成青雲踟蹰片刻,才說道:“我遇到青岚了,便去他府上坐了會兒。”

“青岚?”南行止不冷不淡,說道:“成青岚,他回來了?”

成青雲沒接話,這京中,還有南行止不知道的事情嗎?

南行止果然根本不意外,只是譏诮地說道:“他與兵部尚書巡視各州府府兵,如今回京,并不急于入宮向皇上禀報,卻先與你相聚,真是感情深厚啊。”

成青雲咬牙,說道:“我與他是偶遇的。我事先并不知道他回京了。”

南行止坐在軟榻上,意味深長地看着她。

成青雲并不覺得自己與青岚相見有何不妥,便不想再與他糾結此事,故而轉移了話題,說道:“不知世子來找我,所謂何事?難道是刑部又有案子了?”

南行止蹙了蹙眉,指了指軟榻上的小案。

成青雲這才發現小案上有個描繪精致的盤子,盤子被精美的彩瓷蓋着。

南行止解開蓋子,盤子內盛着剝好的橘子,那橘子圓潤飽滿,瓣瓣晶瑩,仔細一看,卻不是尋常的金黃色的橘子,那橘子的橘肉和桔汁,皆是鮮紅色,如殷紅的血一般,一顆顆橘瓣,猶如紅寶石。

“血橙?”成青雲驚喜,“蜀地的?”

“正是,”南行止說道:“剛剛從蜀地進貢入京的,瑞親王府上得了一筐,我帶了十幾顆過來,你嘗嘗吧。”

成青雲知曉一首詩——“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原地嶺南的荔枝,進貢到京城,需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勞民傷財不說,荔枝送入京城之後,還有幾顆能吃也是個問題。故而各地進貢來的東西,尤其是吃食,尤為珍貴難得。

原本在蜀地時,成青雲經常吃血橙,吃到牙齒酸掉,吃不下了就丢掉,從來不覺得珍貴,可如今遠離蜀地,一看到這血橙,想到酸甜的味道,還沒吃,口水就流出來了。

她暗嘆今日運氣不錯,吃了蜀地的菜品,嘗了往常常磨的豆腐,現在還可以吃蜀地的血橙,終究她還是最有口福的。

“嘗嘗看吧,”南行止用筷子夾起一瓣,放到成青雲唇邊。

成青雲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吞了口水,張嘴把血橙吃下去。

“多謝世子,世子你也吃啊。”她說道。

南行止輕輕一笑,也夾了一瓣,吃下去。

成青雲很快吃完一瓣,正欲用手再拿一瓣,南行止筷子伸過來,輕輕地敲在她的手背上,“別直接用手,用筷子。”說着,他又夾了一瓣,遞給成青雲。

成青雲吃下去,見他也又吃了一瓣,這才定住!

她艱澀地将血橙吞下去,一時滿口的酸甜都慢慢褪去。心底生出幾分排斥與惶恐。

方才南行止竟然與她用同一雙筷子!

她一時心亂,竟忘了他可能是個斷袖!否則,怎麽會有如此親密的動作,與她同用一雙筷子。

滿盤鮮紅可口的血橙頓時變得毫無滋味,她憂心忡忡,擔心南行止會接機對她不軌,便說道:“世子,我直接用手拿就好了,在蜀郡,所有的人吃血橙,都是用手直接剝了皮吃的。”

南行止教養得體,又對穿衣吃食及其講究,自然不會用手直接拿着吃東西。

成青雲慢慢地挪開一些,用手拿了一瓣血橙,吃給他看。

南行止頓了頓,終究放下了筷子,直接用手,輕輕地撚起一瓣,小心翼翼的放嘴裏。

也不知他是怕橘子髒了他的手,還是怎麽的,他拿起橘子的動作既快又謹慎,吃得似乎也不如方才那般津津有味。

成青雲眼觀鼻鼻觀心,燈火之下,沉靜的雙眸之中隐約有淡淡的不安。

“世子,現在已經很晚了……”她想提醒他,該回他自己的王府了。

南行止的動作一頓,蹙了蹙眉,審慎地看着她,卻是輕聲一笑,“是啊,很晚了,該睡覺了。”

成青雲點頭,“對,世子不如早些回府休息吧!”

南行止擰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直勾勾,深沉又冷厲,“已經很晚了,回去太不方便了,不如今晚住你這裏好了。”

“不!”成青雲脫口而出,緊張詫異地看着他,眼中充滿了戒備和忐忑。

“嗯?”南行止坐直身,俊利的眉眼冷沉如淵,“什麽意思?”

“我……”成青雲察覺自己反應太過,窘迫又驚慌,期期艾艾地說道:“我的意思是……我這裏太過簡陋,怕是會委屈了世子……”

“怎麽會?”南行止說道,“本世子不嫌棄。”

成青雲啞口無言,愣了愣之後,說道:“若是世子要留下,那便留下吧,我……我與胡柴一起睡好了。”

南行止一聽,本是一喜,又聽她要與胡柴一起睡,頓時又驚又怒,“成青雲,虧你想得出來!與胡柴一起睡,難道與本世子一起睡,還虧待了你?”

“不是……”成青雲苦不堪言,這南行止怎麽就這麽想與自己親近呢?難道真的是個斷袖?

她解釋道:“我睡覺習慣很不好,要踢被子纏被子,尤其愛夾被子,見什麽夾什麽,我怕驚擾世子好夢。”

南行止輕輕揚眉,笑道:“見什麽夾什麽?若是與本世子一起睡,會夾本世子嗎?”

“會!”成青雲立即點頭,“所以我睡相很不好,世子還是回府睡去吧!”

南行止卻輕輕笑了,笑聲深沉又低潤。他目光輕垂,無意識似瞟過她的雙腿。

成青雲雙腿不由得收攏,一直坐立難安,如芒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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