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楚天南又問:“郡主剛去哪裏?”

“查帳。”

“查帳?就你一個人?”聽到郦兒說要去查帳時,楚天南大吃一驚。

郦兒對他的驚訝一點都不奇怪,只平靜地說:“不,還有大娘,我這就是去城東與她碰頭。”

接下來,兩人都各懷心思,不再開口。

楚天南覺得自己對眼前這個瓷娃娃就像對這座城堡一樣,急需要了解的地方還很多,而且要了解她似乎更難,但他有信心也很有興趣對她透徹的了解。

而郦兒則在想,王爺今天真的與往日大不相同,不僅樂意跟自己同車,還很樂意跟自己說話。而且,他實在是俊美得讓人難以抗拒!

眼前的他頭戴紫綸巾,身着彩錦袍,加上天生的貴氣,果真是風流美公子!

他的俊偉和今天對她的和顏悅色,令她平靜的心湖充滿了波瀾。

可是想起過去十年來他對自己的冷漠,她的心又平靜了。她相信他今天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明天又會恢複本性的。

在城東的“大木行”前接了賴大娘,馬車開始轉回王府。

賴大娘看到王爺與郦兒同車時,先是一怔,而後又開朗地笑了。

從賴大娘口中得知,她與郦兒每月都得到城裏王府開設的各個行鋪棧店查帳時,楚天南驚訝地問:“王府沒有帳房嗎?”

知道他仍然沒有恢複記憶,賴大娘笑道:“原來是有,可是一年前因病去世,以後就是郦兒在做,反正她跟着老帳房已經做很多年了,所以也熟悉。”

“那為什麽出門都不帶丫鬟或侍衛呢?”他擔心地問。

郦兒再次看了他一眼,賴大娘則笑道:“這裏是晉王府的天下,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況且大家都認識我們,從來沒發生什麽事。”

這裏真的那麽安全嗎?楚天南看着車外的集市,半信半疑。

餘下的路,郦兒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端莊地坐在那裏聽賴大娘跟楚天南說着府上及城裏的事情。

楚天南不時将目光轉向她,發現她真的很安靜。而且她表現得很明顯,如果可能,她是絕對不想跟他說話、甚至見面的。

不難看出她與“他”──真正的楚天南,确實相處得不好,為什麽呢?

既然自己的生活已經改變了,而他也不得不接受這個改變,那麽現在就讓他也改變一下別人的生活吧!而且他決定,就從她開始!

楚天南一回到府中,立即有丫鬟送來熱水洗手漱口,接着又送來飯菜。

“怎麽就我獨自吃飯?我不是有妹妹和未婚妻嗎?”他奇怪地問。

莽子遲疑地提醒他:“爺忘了,是您不想與兩位郡主一起吃飯的?!”

“為什麽?”

“因為、因為天雲郡主身體不好,吃得很少,而郦兒郡主常惹爺不高興……”

莽子的回答十分勉強,楚天南已經猜出了幾分。他拿起筷子,漫不經心地問:“是嗎?郦兒怎麽惹我不高興?”

莽子在他的注視下字斟句酌地回答:“天雲郡主吃飯老咳嗽,郦兒郡主總掉筷子,有次還、還把菜汁甩到爺身上,所以……所以……”

“所以我就不跟她們一起吃飯了,是嗎?”

莽子輕輕點頭。

“她們一向都在哪兒吃飯?”

“各自屋內。”

“那還像一家人嗎?”他不滿地問,然後不再說話,端起碗就吃,但心裏卻在想,這規矩也得改──今天就改!

吃過午飯,他要莽子陪他在府內轉轉。

沿着大院漫步,他發現一路上遇到的仆人或士兵都對他恭敬有禮,可是似乎都不願意多說話。

“他們是不是都很怕我?”在向一個修剪樹木的園丁問話,卻得到拘謹的回答後,他似有所悟地問莽子。

“這個嘛……是、是有一點點……”莽子支支吾吾地回答。

“我是個壞主人嗎?”

“不!不!絕對不是!”莽子急忙否認。“主子只是不愛說笑,雖然有時候脾氣差了點,但大家都明白王爺管理如此大的家業,必須獎懲分明,其實您并無惡意。”

他雖然說得婉轉,但楚天南的好心情還是受到了影響。

他能理解對于一個長年在外征戰的王爺來說,無論在家裏還是在外頭都需要“立威”以确保自己的權威不被人蔑視;可是他更傾向于“恩威并用”,服人當先服心,這是他管理公司的原則。

他們越過訓練場,出了後門,往大片濃蔭後的一長排木棚子走去,那裏是王府的牧場和馬廄。

“郡主,不行啦!”

才靠近馬廄,就聽到裏面一個男人帶着哀求的聲音。

“為什麽不行?我已經馴服它了。”一個清亮的聲音急切地說。

是郦兒!

“王爺……”莽子想勸住往裏走的楚天南。

“噓!”楚天南示意他安靜,堅持走進木棚,并拉着莽子站在陰影裏。

在他們前方的隔欄後,有個看起來像是馬夫的男人和兩個一高一矮的女孩。那高個兒女孩正是郦兒,她手裏牽着一匹高大俊美的白馬,矮個兒女孩則是天雲。

她們要幹嘛?楚天南好奇地想。

“郡主,為了大家好,快把缰繩給小的吧,小的可不想挨罰。”男子焦急地說。

“怕什麽?他不會知道的。”郦兒不滿地說。

“王爺在府中,沒有不知道的事情。”

郦兒低聲咒罵了句什麽,但稍微猶豫一會兒後,還是将缰繩遞給了他。

馬夫趕緊将那匹高大的馬牽進了廄房。

“唉,真掃興!”郦兒沮喪地往幹草料上一躺,唉聲嘆氣道。

天雲在她身邊坐下安慰道:“郦兒姊姊別急,反正哥哥回來總是住不長,等他走了,你還是可以自由自在地騎‘雪裏紅’的。”

“可是這次他腦袋壞了,恐怕一下子好不了。”郦兒的聲音裏充滿了失望。

她的話聽在楚天南耳朵裏實在不是滋味。她就這麽希望自己離開嗎?

他想走出去當面質問她,可是轉念一想又改變了主意。

他拉拉莽子,悄悄地退出了馬廄。

離開馬廄後,莽子不時偷瞟主人的神情,對他反常的舉動似乎萬分不解。

他的好奇讓楚天南感到好笑,于是他悠然地問:“以前的我會怎麽做?”

此刻,他發現這趟驚險的時光之旅還是很好玩的。

見他問得認真,莽子猶豫着答道:“爺會立刻出去申斥郦兒郡主。”

想到那個馬夫的擔憂和一聽到他提出的理由,郦兒就将缰繩遞還給他的神态,楚天南忍不住笑道:“申斥?恐怕會更嚴厲吧!”

“這……”莽子吶吶的說不出話來。

他當然知道若是往日遇到今天這樣的情況,王爺會如何訓斥郡主,但是他也了解,自己的主子其實就是脾氣壞點,心眼卻不壞。

走過後院,看到幾個女人在水井邊洗菜,他沒有進去,轉到路邊一塊石板上坐下,對莽子說:“告訴我郦兒的事。”

莽子拘謹地說:“小的、小的總跟随爺出去,知道得不多,況且……”

“就因為你總跟随在我身邊,我才問你。知道多少說多少,快點!”

“是、是!”莽子見糊弄不過去,只好說:“郦兒郡主是爺的遠房表妹,自幼與爺定親,她的先祖是北周皇族,爹爹曾擔任河源太守,後來染病去世。剩下孤零零的她,被老王爺接進王府。”

“我與她既是自幼定親,為何至今沒有娶她?”

聽他問起這件事,莽子艱難的吞咽着唾沫。“那是爺不想娶,爺說不喜歡膽小鬼……”

“膽小鬼?她是嗎?”楚天南驚問。

莽子不置可否地嘟囔着什麽,楚天南沒在意。他想起昨天她受驚吓時逃之夭夭的情景和今天上午在馬車裏她的退縮,以及剛才馬夫一說到王爺在家,勸她不要惹麻煩時,她便立即交還馬匹的舉動,不由信了幾分。

至于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喜歡“膽小鬼”,他倒還真沒有那麽吃得準。

一整天轉下來後,楚天南已經對晉城、王府和真正的楚天南有更多的了解。

擁有這座繁榮熱鬧又防禦堅固的山城,和占地面積極大的府宅,足夠讓他在這個時代裏同樣大有作為。這點令他感到振奮,同時更令他情緒高昂的,是他的未婚妻所帶來的樂趣。

今天晚飯時,他确定自己發現了那個女孩真實的性格。

他敢拿性命擔保,她根本就不如她表現出來的那般安靜和沉默。

想到先前在飯桌上,他與她四目相接時,在那對明亮的眼眸裏看到的挑釁,他不由得咧嘴笑了。

當開飯前他向賴大娘宣布,今後家裏吃飯的規矩得改一改,無論多忙,為了聯絡彼此的感情、體現家族的和睦,家人要聚在一起吃飯時,賴大娘高興地笑了,連聲說:“早該這樣。”

他的妹妹天雲也快樂地表示早希望跟他一起吃飯,只有被賴大娘強迫着來到餐桌邊的郦兒很不高興。

“我想在自己屋內用膳。”她說,眼睛并不看着任何人。

楚天南讨厭被人反抗,霸道地說:“沒人跟你商量,這是我的決定。”

他冷硬的口氣令在座的人都吸了口冷氣。

“以前也是哥哥要郦兒姊姊獨自在她房內用膳的。”看到郦兒和哥哥的臉色都不好看,天雲趕緊做和事佬,替郦兒說話。

“是嗎?那我現在要改變一下──來人!”他大聲對應聲走來的賴大娘說:“以後除非情況特殊,否則不許将飯菜送到郡主們屋裏去。”

賴大娘連連點頭,心裏為他這樣的決定開心。對她和府裏其他的仆人們來說,大家都希望王爺能善待郦兒郡主。

過去他每次回來時,除了關心天雲,有時陪她一起吃飯外,對其他人和事都十分冷漠,這點讓所有喜歡郦兒、同情郦兒的仆人們深感不平。

可是郦兒顯然對他的改變毫不領情,她極不樂意地坐在餐桌邊,兩眼無神地垂着頭。

“吃飯!”

當楚天南将飯碗推到她眼前命令她時,她猛地擡起頭,用突然煥發生命力的眼睛狠狠瞪他一眼,仿佛在說:“少來這套!”

她這一瞪倒讓楚天南心情好了起來。這是“膽小鬼”會有的表現嗎?

他眉毛一挑。“這就對了,你就該是這樣的。”

聽到他的話,郦兒的眼裏閃過一道奇光,她用力端起碗,大聲吃起來,還粗魯地在菜碗裏挑菜,一邊斜着眼睛瞟他,仿佛在看他是否會因此責罰她、趕她離開餐桌。

她充滿挑釁的神态和動作讓楚天南覺得更加有趣了。看來自己猝不及防的“進攻”,果真激出了她性格中真實的那面──狂野、機敏而富有反抗性。

他越來越想将她文靜的僞裝剝去,把她最真實的那一面完整地揭示出來。

不過他相信她很快會省悟并立即加以掩飾的。

于是他不說話,只是饒有興味地迎接她的目光,想看她最終要怎樣收場。

果真才對峙了幾秒鐘,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失常,那雙火力十足的目光突然轉黯,并迅速撤離火線,還對他露出冷冷的微笑。

粗魯的動作頓時消失了,那個身上帶刺的野女孩,轉眼又成了文靜安詳的郦兒郡主。

看着她收回目光時那一瞬間的倉皇,楚天南愉悅得幾乎想歌唱。

啊,在這古代壁壘森嚴的王府裏,有這個美麗又善于僞裝的女子相伴,看來自己的日子是不會寂寞的!

他懷着無比暢快的心情,度過了新生活的第一天。

第二天天剛亮,楚天南醒來,想起昨天與馬場管事賴老大約好今早去看馬,他沒有喚莽子,自己穿戴洗漱後就出了門,往馬廄走去。

清晨的風涼爽而清新,初現陽光的天空透明得令人神清氣爽,當他來到馬廄正想進去時,眼角掃到的一點色彩吸引了他的視線。

轉頭一看,他立即被那美麗的畫面所吸引。

在圍馬場的木栅邊,身着紅色翻領窄袖短襦,腰系革帶,下着褐色馬褲的郦兒正坐在木欄上。

湛藍的天空和碧綠的草地,将她纖麗的身影映襯得十分醒目動人,初顯的陽光照耀在她白皙無瑕的臉上,仿佛給她上了層粉紅底色,突顯了她的素雅和清純。

他隔着一段距離欣賞着她寧靜的身影。現在他比較了解她了,當昨晚他從莽子和賴大娘口中知曉,多年來她并未得到楚天南的重視時,他已經明白她對他冷漠又防備的态度源自何處,而他準備要糾正這一切!

他順着她專注的目光看去,見草場上有幾匹駿馬正在吃草漫步,其中一匹正是昨天她争着想騎的大白馬。

雖然是清晨,但五月的風已經帶着淡淡暑氣。郦兒坐在木欄上看着眼前草木葳蕤的草場。很多年了,她習慣清晨騎馬,這是她生活中的一大樂事。可是只要王爺回來,她就不得不停止這項她最愛的活動。

她渴望地看着那匹由她親自馴服的駿馬“雪裏紅”,想像着自己騎着它奔上龍山的快樂情景,心裏就癢得不得了。

唉!王爺為什麽要在她剛剛馴服這匹烈馬的時候受傷回來呢?她哀嘆地想。

而且他這次醒來後雖然模樣沒變,可是她知道他變了,而這些變化正擾亂着她平靜的心。

她嘆息着注視眼前她深愛的一切。

失去娘的時候,她年僅三歲,對那時或之前的事一點印象都沒有,八歲時爹爹去世,她被當時的晉國公接到了晉王府。

那時她的家族已經支離破碎,投靠她的未婚夫婿兼遠房表兄似乎是不錯的主意,雖然她的未婚夫婿對她始終不理不睬,可是老晉國公和天雲表妹及所有王府的下人都對她很好,從那個時候起,晉王府成了她的家,是她的世界,提供她無憂無慮的生活環境和除了她未婚夫婿外所有人的愛。

從見到楚天南的第一眼起,她就喜歡上他。喜歡他的冷靜和英俊,喜歡他的男子氣概,盡管他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她,甚至很少跟她說話,更別說與她說笑,但她還是喜歡他。

她知道自己不被他喜歡是因為她笨拙又不懂風情。

她還記得剛失去親人被接到晉王府來的時候,老王爺曾經逼着楚天南來陪她吃飯。那天她因為太緊張,好幾次将筷子掉到地上,最糟的是還不小心将肉漬濺到了他身上,當時他的臉色很難看,并生氣地說永遠不要跟她一起吃飯。

看到他生氣時,她覺得很委屈,因為她又不是故意的,她才八歲,剛死了爹爹,突然見到自己未來的丈夫,并要與他一起吃飯,而他又一臉不高興地坐在她身邊,自然吓壞了她。

她曾經希望老天爺幫幫忙,在下一次與他見面時表現得好一點。

可惜老天爺沒有聽到她的祈禱,之後與他見面時,她幾乎每次都狀況百出。

替他倒茶時将茶水潑在他手上;替他收拾房屋時将他心愛的瓷馬摔破;陪老晉國公和他一起散步時跌得鼻青臉腫……總之每逢有他在,她闖禍的機率就大大地升高,于是她的未婚夫婿終于以她“笨拙”、“粗魯”為由,堅決拒絕與她同餐共行,并不許她再靠近他。

後來他與晉國公離家打仗,不久晉國公戰死,他繼承了爵位和府宅,從此幹脆連與她見面都免了。

按約定,他們該在她十四歲時成親的。可是她十四歲時楚天南不提,也沒有人敢提,而她就更不可能去提了,于是他們的婚事就這麽拖了下來……

“想不想騎馬?”耳邊忽然傳來低沉醇厚的嗓音,吓了她一跳。

郦兒回頭一看,正是她剛剛想着的人。

她不敢開口說話,擔心“咚咚”亂蹦的心髒會從嘴巴裏跳出來。

迷惑地看着眼前俊朗的面容,她奇怪他怎麽會這麽早就在這裏,往常他在家時是極少這麽早到馬廄來的。

楚天南輕輕一躍,跳坐在她身邊的木欄上,看着草場上那匹渾身潔白,獨獨眉心有撮紅色鬃毛的駿馬,又問道:“你想騎‘雪裏紅’?”

“你、你怎麽知道?”她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他往她身上一掃,淡淡地說:“看你身上的行頭就知道。”

郦兒跟着他的目光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服裝,确實,她今天穿的是簡單俐落、易于馬上行動的胡服。可是她問的還不僅僅是這個。

“我是說,王爺怎麽知道‘雪裏紅’的?”

楚天南一笑。“在這個王府裏,沒有我不知道的事。”

他的話裏有話,郦兒默不作聲,心裏卻直打鼓,尋思着他的言外之意。

“‘潔白的雪裏一點紅’,那匹馬的名字果真傳神。”楚天南贊美道。

郦兒不語,只是看着那匹馬,心裏再次驚奇王爺确實與過去不同了。

楚天南不讓她保持沉默,他轉動身子,将長腿屈起,踏在欄杆上對她說:“我們做個交易,如果你答應了,我就讓你騎‘雪裏紅’,可以嗎?”

一聽他說讓她騎“雪裏紅”,郦兒的眼睛一亮。過去他從來不喜歡女人騎馬射箭,更不喜歡讓她控制他的任何一件東西,更別提是像“雪裏紅”這樣的駿馬!

“什麽樣的交易?”

見她躍躍欲試,楚天南道:“你将我的身世詳細地說給我聽,幫我恢複記憶,我就把‘雪裏紅’給你,随便你騎。”

“真的?!”一聽她能擁有那匹可愛的馬,還能随心所欲地騎它,郦兒興奮極了,但又懷疑真有這麽好的事?

“自然是真的。”

“可是……”

楚天南揮手制止她。“沒有可是!不然你就得不到那匹馬,而且以後也別想再騎馬。”

一聽他威脅的口氣,郦兒沉下臉,低頭不語,心裏生氣地想:他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那個霸道專橫又冷酷的王爺!

見她生氣了,楚天南又好言相勸道:“你明知我失去了記憶,難道連這點忙都不願幫嗎?況且那可是匹上等好馬喔!”

他突然軟化的口氣和哀求的神情令郦兒無法再生氣,同時心裏也為自己受到他的重視而感到高興,這可是頭一回他待她如此親切呢!

“好吧。”她說:“是王爺要我講的,那我就照實講,你可不能生氣。”

“絕對不生氣。”

得到他的保證後,郦兒注視着馬場上奔跑的駿馬說:“你楚天南,是隋朝晉國公後嗣,自幼習武好學,不像一般孩子那樣嬉鬧玩耍,少年時代起就精于騎射,研習武功。唐國公李淵起事反隋前,有一次找老晉國公商議事情,看到了剛滿十四歲的你,見你性格嚴毅剛強,不茍言笑,認定你是個有大作為的好苗子,便将你帶走,自此你成了李氏次子世民的部下。”

講到這她停頓了,看着楚天南,不知道他是否還想要她講。

“繼續。”楚天南簡潔地命令她。

郦兒微皺眉。就算有求于人,他還是那麽霸道!

楚天南嘴角微微一揚,鼓勵她繼續。郦兒無法抗拒這個無聲的命令,于是接着說道:“就在那一年,突厥人包圍了游山玩水的隋炀帝,你随秦王應募勤王,那次戰役裏你立了大功,被授虎贲将軍職,以後追随秦王南征北戰。

大業十四年,李氏開國建唐,你受封晉王,任右骁衛将軍征伐各地反王,在收複河南的戰役中為救秦王而墜馬,昏迷三天,醒來後就忘了所有的事。”

“就這樣?”見她不再往下說了,楚天南急切地問。

“就這樣,不然還有什麽?”

“那麽你呢?說說你。”

“我?我有什麽好說的,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能被晉王府收留已經感激不盡,還有什麽好說的?”

“你家裏沒有其他親人了嗎?”

“沒有。”想起自己的身世,郦兒忽然感到悲傷,眼眶一陣濕潤,她轉開頭,努力瞪大眼睛看着天上的白雲,希望能忍住眼裏滾動的淚水。

“給你。”

一條手帕及時遞到她眼前,雖然震驚,但她還是接過來,拭去眼淚。

“不要擔心,你還有我。”楚天南發自內心地安慰她。

“啊?”郦兒猛地放下手中的帕子,難掩驚詫地看着他。

“怎麽了?我說得不對嗎?難道我們不是你的親人嗎?”見她一副受驚的樣子,楚天南好笑地問。

“不……喔,我是說當然是。”他溫和的語氣和親切的神态令郦兒頓時張口結舌。“王、王爺變了。”

楚天南大笑,這是他目前聽得最多的評價了。“怎麽變了?”

看着他溢滿笑容更顯英俊的面龐,郦兒心緒大亂,她很想告訴他實話,以前的他是絕對不會和顏悅色地與她說笑,更不會在她流淚時給她手帕和安慰的。

可是她克制着內心的激動,平靜地說:“要是以前,王爺會說:‘滾開,不要在我面前撒貓尿!’”說着,她還撇嘴垂眼做出了嫌惡的樣子。

她的神情和言語令楚天南忍不住又想笑。“我有那麽冷酷嗎?”

聽出他言語間的笑意,郦兒目光裏的困惑與疑慮更加明顯了,但她并沒有說出口,因為在潛意識裏,她希望他能保持現在這個樣子。

就在她愣愣地看着他時,楚天南又給她出難題了。

“說說我們之間的事。”

“我們?”郦兒的目光變得閃爍不定。“你只是要我講你的身世。”

“沒錯,你也是我身世的一部分!”楚天南不讓她逃避,目光如炬地注視她。

他的話令郦兒振奮,這可是第一次,他将她放在一起稱為“我們”。

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他并不讨厭自己?難道以前是自己看錯了他?

郦兒心煩意亂地看着他,在他灼熱的目光下,心頭好似有十幾只兔子在亂竄,身子仿佛有火在燒,可是卻禁不住的打着顫。

她迷惘地想:自己是怎麽啦?到底是他不正常還是自己不正常?為什麽今天與他在一起,她的心不能像以前那樣平靜,腦子也不像過去那麽清醒?他的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讓自己渾身又冷又熱?

她猛地收回目光,跳下木欄。“我們沒有什麽好說的。”

就在她想跑開的時候,他動作迅速地跟着跳了下來,一把抓住她的手。

一與他接觸,她觸電似的猛地一顫,并明顯感覺到他也有同樣的反應。

她驚駭的想掙脫他的手,可是卻全身軟弱無力,這引起了她的恐慌。

楚天南笑道:“瞧,我們之間一定有什麽,不然不會有這種反應。”

“放開我,讓我走。”郦兒虛弱地哀求,她害怕這樣的接觸與感覺。

“你不想騎馬了嗎?”

“騎馬?”郦兒的目光轉回草場,那匹俊美的“雪裏紅”正揚蹄奔跑,追逐着它的同伴玩耍。

她當然想騎馬!尤其在此時,只有騎着馬乘風飛奔,才能讓她的心重歸平靜。

将視線轉回眼前這個似乎可以控制她喜怒哀樂的男人身上,郦兒困惑了。她知道要怎麽面對冷漠的楚天南,卻不知道要如何應付和善的楚天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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