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伊凡斯:
很抱歉,我決定離開了。離開德國,也離開你。
如果我們在一起,終是免不了面對無盡的猜疑與互相的傷害,那我只希望能夠在彼此尚未惡言相向前,離開你将這一段感情,停留在最美麗的時期。
愛芙琳·馮·布克洛這個名字太過尊貴了,我承擔不起。阿爾斯特家女主人這個身份更是令我恐懼,我不夠資格。
別怪我的自卑與怯懦,只因在你們面前,我就是這樣的存在。
謝謝你這七年間給與我的幸福。
只希望,你能找到屬于你真正的幸福。
愛芙琳
@@@
樓上傳來輕響,客廳中原本一臉憂愁對看的三人立刻将視線往上移。
“小梨,你怎麽起來了?”
封影連忙站起,驚訝的看着她。
“睡飽了,自然就醒了。”俞梨邁開步伐走到客廳。
“你全聽見了。”蕭遙望向她,語氣肯定。
俞梨沒讓她失望的點了點頭。“我全聽見了。”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拐彎的直說了。”知道她全聽見了,蕭遙反而松了一口氣。“我們該怎麽做,才能化解你的心結?”
Advertisement
俞梨搖搖頭。“我沒有心結。”
看她們一副全不相信的神情,俞梨再次強調:“我真的不是有心結,而是看透了這一切。為了大家的幸福,分開是最好的辦法。”
“騙鬼啊!”斯茉第一個跳起來。“大家的幸福?那我請問你,大家是指誰?是你幸福?還是那個阿什麽的幸福?”
“伊凡斯·隆·阿爾斯特。”蕭遙第七次的提醒斯茉。“我說小梨,你說這話,我也只能當成藉口來聽,因為就我看來,你們兩個沒一個幸福的。你指的大家是指誰?”
“對,我們現在也許不怎麽快樂,但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在一塊,依舊得不到所謂的幸福,只是讓兩人更不快樂?”俞梨的神态是那麽的平心靜氣,看傻了一班女子。
“小梨,你是不是發燒了?”封影擔心的問。
“不,我只是想起了當初的心情與決心。”俞梨扯出個苦笑,面對好友的關心,她也不再如之前那樣閃避。“我是愛他,很愛很愛他,即使現在依然。”
“我先插個話,那個阿先生也還是很愛很愛你,這是他方才親口承認的,而我稍微打量一下,他應該沒說謊。”斯茉一說完,自動的坐離蕭遙與封影身旁,避開可能會有的攻勢。
“嗯,也許他依舊是愛我的,但你們有沒有想過,這是因為我們分開了。”俞梨說的話,越來越讓人難以理解。
“我頭昏了。”斯茉發表她的感想。
“我的意思是,如果當初沒有分開,我們的關系現在大概早已惡化到老死不相往來,話也不說上一句,要不就是成了一對怨偶,我每天以淚洗面的對他發牢騷,而他則得強打起所剩不多的精神陪我耗。這樣,又會比現在幸福多少?”看着面前的三人,俞梨的口氣雖淡,卻沉重無比。
“你的意思是,你們不在一起比在一起好?”蕭遙真是服了她,這種論調是怎麽生出來的“這是為什麽?”
“茉茉、遙遙,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今日你們并不被對方的家人所接受時,對你們與你們另一半的感情會有什麽樣的影響?”俞梨提出這一點,只希望她們能設身處地的想想,也許就能明白她所說的。
“不怎麽辦啊?”司徒陶的某些堂兄表弟的,還不是把我當眼中釘,我和他還不是過得好好的。”斯茉一點也不以為意。
“是嗎?遙遙呢?”俞梨轉向蕭遙。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也沒碰過,但是我想總是心裏會有點不舒服,但應該不至于影響到我和文斐的感情啊。”蕭遙很認真的回答,卻想不通。
“可惜我的情況和你們都不同。”俞梨閉了閉眼。“布克洛家和阿爾斯特家都是歷史悠久的古老家族,其傳奇事跡更是令兩家的成員倍受尊崇,但是以我的身分。根本不配姓其中之一。”
“小梨!”封影不喜歡她這麽貶低自己。
“我這不是自卑,而是自知。”俞梨繼續說道:“七年前,我有他訂婚後,屬于家族的壓力就朝我紛湧面展。布克洛家的人覺得我高攀,侮辱了阿爾斯特家。阿爾斯特家的人覺得我不夠高貴,沒那個資格進他們家。這麽一來一往下,我只能選擇情緒甭潰。”
俞梨看向她們,眼中有着傷痛。
“你們能夠想像嗎?每天每天都有人在你身旁、背後說着你是如何的不該、是如何的不知輕重、是如何的不守本分,另一種則是不斷的提醒你的出身,提醒你的身份、提醒你是多麽的卑下,在這種情況下,我能有什麽幸福,能有什麽快樂?”
三個人默不作聲,喉間似被卡了異物。
“對,伊凡斯是購置了一棟房子,也說了要帶我離開到那裏獨住,但是那些名為親戚的人會就此放過我們嗎?身為阿爾斯特家繼承人的他又有可能放下一切帶着我走嗎?”俞梨的目光有些蒙、有些遠。“更別提,我在那裏能夠交心的,就只有伊凡斯,我受了委屈,也只有找他說,一個人能夠承受多少?他又能夠忍受多久?對他而言,這種婚姻,又能有什麽幸福。什麽快樂?”
俞梨低下頭,平複下自己激昂的情緒。
“也許我們相愛,也許我們曾快樂過,但我能肯定,這份快樂不會長久,而伴随着快樂而來的痛苦,卻是沉重得似乎要将人拖人地獄。我真的不希望這樣,你們知道嗎?
與其如此,我寧願承受現在因分別而生的不快樂,但至少在我與他心中,這份愛情是美好的c”
“小梨……”封影忍不住摟住她。“但是,我們真的希望你能夠幸福。”
俞梨一笑。“也許現在這樣,就是我能擁有的最大幸福了。”
蕭遙和斯茉并肩,看着她們兩人,說不出話來。
“你們別再替我擔心了。我能夠這麽過了七年,就表示我還能再過七年、再下個七年。”俞梨臉色一暗。“當然,也許短期內會相當不好過,但我會努力去調适自己的心情的,別擔心。”
看着她的強顏歡笑,斯茉朝身旁的蕭遙看去。
怎麽辦?
蕭遙也只能回以聳肩,表示不知道。
小梨都這麽說了,她們還能怎麽做。而且,聽她這麽說,雖覺得不妥,但她們不得不承認真有她的道理存在。
畢竟她們不是她,未曾經歷過與她相同的遭遇,又怎麽能妄下斷言的說一切事情沒有她想的那麽糟?
無奈的,她們只有鳴金收兵。
只是,她現在的情況絕對稱不上幸福啊!
飯店套房門前,門鈴聲又響。
“是誰?”伊凡斯急急忙忙的打開房門,原以為是蕭遙她們再度來訪,卻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雷吉德依?”來人是布克洛家的老管事。
雷古德依朝他微一鞠躬,随即讓到另一側,正主兒登場。
“隆納德?你怎麽來了?”伊凡斯皺起眉,讓開請他進門。
留下雷古德依在門外看着,隆納德在小廳內坐下。
“隆納德,你怎麽會到臺灣來?”跟着在沙發上坐下,伊凡斯重複了一次問題,不明白他怎麽會突然出現。
“遲遲等不到你的消息,我還是自己來一趟。”隆納德·馮·布克洛看着他。“現在是怎麽樣?愛芙琳呢?”
“我給她的期限還沒到。”伊凡斯別開臉,心倩夠差。
“期限?什麽期限?”隆納德不放松。
“她的最終答複。”伊凡斯回答得相當不情願。
聽出他話中的不确定,隆納德皺緊眉。“她在哪裏?我想見她。”
“她可能不會見你。”伊凡斯微閉上眼。“她連我也不見。”
隆納德頗感意外。“她連你也不見?怎麽會這樣?”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們該如何将她帶回去?她會肯嗎?
“她回不回德國?”隆納德最關心的就是這一點。
“不确定,說了期限還沒到。”伊凡斯只覺得心煩意亂。
“那萬一她不願意回去呢?你打算怎麽處理?”隆納德是絲毫不放松。
他可是等了七年才等到她的消息!不回去怎麽行!
“給我她的住址,我去見她。”隆納德拄着拐杖,語氣又流露出一貫的強勢。
“我說了她不會想見你的。”伊凡斯無奈的重申。“你先別急,再三天就會有結論了,現在先在飯店裏休息吧!即使你現在見了她,也是沒用。”
隆納德沉默,沒有再開口。
“我保證她回答後我會立刻通知你,如果她的答案是否定的話,我就把她的地址給你,這樣行了吧!”
隆納德看着他的狂亂,沒再多說什麽的起身。
從伊凡斯的身上,他看見了深深的絕望。這也代表,愛芙琳不可能回來了。
為什麽?為什麽?
@@@
一個月的期限已到,被公推出來的俞梨也只有拼命做着心理建議,等着委托人的到來。心怦怦的直跳。俞梨盡量想着一些讓自己輕松的事情,只希望她不會一看到伊凡斯後,又亂了陣腳,終至随他擺弄。
不能再心軟了,今天就是最後一次!
終于,門鈴響了起來,應門的是封影。
伊凡斯直直的走到俞梨面前,探視着她的藍眸,希望看到一絲的情感。只可惜,今日的俞梨掩飾得相當好。
“一個月的期限已到,請問我的未婚妻人呢?”
“沒見到。”俞梨的回答很幹脆。
伊凡斯的心一沉,“貴公司的商譽看來是不想維持了!”
“随便,反正我們名氣大。”俞梨扯着嘴角,當成是開玩笑。
“你們情願毀約?”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伊凡斯多不希望如此。
“不是我們想毀約,而是根本就沒有這個人,要我們從何找起?”俞梨回避着伊凡斯的視線,硬下心腸的說。
“怎麽會沒有這個人!”伊凡斯擒住她的細腕。“我要找的人就是你,大家心知肚明,你為何要說謊?”
“我哪有說謊。”
俞梨依舊是沒看向他,因為她深怕自己一看到他那痛苦的樣子,就會忘了接下來的戲該怎麽演。不能再心軟了。
“你要找的人是愛芙琳·馮·布克洛,你的未婚妻而我是俞梨。”
“不管你是愛芙琳還是俞梨,我找的就是你!你就是我的未婚妻!就是我要找的人!”伊凡斯忍不住的想抱住她。只希望她能夠看看自己,別再這麽拒人于千裏之外。
“我不是。”緊閉着眼,俞梨狠下心的否認。“我是俞梨,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
“愛芙琳!”伊凡斯震驚的看着她的堅決。“你不能這樣……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不會這樣放棄的!”
“我不是愛芙琳。”俞梨搖頭。“放棄吧!你忘了愛芙琳寫給你的字條嗎?你們兩個人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
“都是你的想法。”伊凡斯猛搖頭。“誰說我們不會幸福?你忘了我帶你去看新房子時,你有多高興嗎?那時候的你不幸福嗎?”
伊凡斯強迫她轉頭,要她看向自己。
“你看看我,你看我這個樣子,這就是你想要的嗎?”伊凡斯滿面通紅,說出的話是心慌意亂的。“你不是我,怎麽能夠擅自決定怎麽樣對我最好?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失去了你,我怎麽可能會有幸福!”
蕭遙她們三人站在門後,動容的聽着他的表白,只能為他們傷心。而封影忽然慢慢邁開步伐,往院子走去。
“阿爾斯特先生……”
俞梨困難的想開口說服,卻讓他打斷。
“叫我的名字!你叫我的姓做什麽?”伊凡斯的雙眼染上血紅。“你怎麽能這樣子?我承認那天的我是沖動了點、是暴躁了點,但七年的懲罰還不夠嗎?這七年來我是怎麽撐下來的,你知道嗎?而你居然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的現在,對我說什麽分開才是幸福的鬼話!”
俞梨低垂着頭,很想捂上耳朵,不想再聽到他的悲吼,更不想看到他臉上傷心的表情。
不能心軟,真的不能心軟。
“你說話啊?”伊凡斯看着她的發頂,低沉而特殊的悅耳聲調已然變啞。“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說一次那個鬼理論!”
“我只是希望,我們能夠停留在那時候的美好印象。”終于.俞梨還是瓦解了心防。“我們在一起,有的只是不斷的争吵罷了,我不想,我真的不想讓我們彼此在對方心中留下這種印象。”
“不會的!”見事情出現轉機,伊凡斯連忙打起精神。“我不同意你的說法,之前是因為我忙,再加上你住在布克洛家,一竿子人不放過你的猛施壓力,才會讓你有這樣的誤解,現在不會了,絕對不會。”
俞梨無法說話,只是搖頭。以往的傷害太過,她現在一點也不敢相信。
“讓我來吧。”
突然出現的渾沉嗓音,讓低着頭的俞梨一震。
“隆納德?”伊凡斯一愣,沒想到他會自己跑來。
“這位小姐已經和我說了大概,我想,是我該站出來負責的時候了。”隆納德·馮·布克洛看向俞梨,走到她的面前。“愛芙琳,擡起頭來。”
聽到熟悉的嗓音卻顯得蒼老許多,俞梨忍不住的擡起了臉,一看,忍不住的吓了一跳。
他變得好……老!以往的他,歲月在他臉上留下的痕跡只是使他看起來更加的嚴肅不易親近,可是現在的他看起來卻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老人。
“你……怎麽了?”忍住驚訝,她出言詢問。
“愛芙琳,以往是我做錯了,沒給你該有的生活。”聽到她簡單的問話,隆納德也算是了了心願,至少,她還是沒把他當成陌生人看。“現在,我也不冀望你會原諒我的失職,但是,至少把握住你自己的幸福好嗎?”
俞梨看着他,不明白記憶中高傲的老人怎麽會轉變得那麽大。
“我聽說了你的顧忌,在這裏,我要送你一份結婚禮物。”
只見隆納德扯開嘴角,露出了笑容。
“從今天起,你不再是愛芙琳·馮·布克洛,不用再承擔起這個家族的一切壓力,恢複你俞梨的身份。但是,我只想告訴你,我從來不以你的存在為恥,相對的,我要感謝你,因為你,讓我又重新找回了我記憶中的女兒。”
隆納德不習慣的伸出手,第一次也極可能是最後一次的摟着她,然後轉身,将她送到伊凡斯面前。
“不需要再多擔心了,放膽去追求你該有的幸福。”留下了這句話,隆納德光榮退場。
看着他遠去的緩慢身形,俞梨只覺得心裏空了許久的一角被慢慢的填滿。
幸福嗎?
也許……她真的能擁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