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因為傷勢不影響行動,宋遠棠當天晚上就出院了。醫生的意思是讓他在留院觀察兩天,畢竟傷在腦袋上,但宋遠棠很堅決,自己去辦理了出院手續。
他沒把情況告訴宋曉俪,但這麽明顯的包紮瞞也是瞞不過的。果然宋曉俪一開門就看見了他頭上貼着的紗布,震驚又心疼地問,“棠棠,這是怎麽回事啊?!”
宋遠棠從小就很抵觸這樣的稱呼,被宋曉俪喊了二十多年也沒習慣,現在還是覺得別扭。但他看見母親眼裏閃着光的淚水,把心中的那份情緒用力壓了下去,“沒事,今天客人鬧事,不小心被誤傷了。”
“怎麽當個經理還這麽危險啊!”宋曉俪不滿地小聲嘟囔,“我早說過,這樣的工作不适合你,趁早辭職別幹了。”
直到現在她還不能接受兒子高考失利的事,對于一個在兒子身上灌溉了十幾年心血的母親來說,這樣的事實實在難以接受。宋遠棠該去讀最好的大學,成為人上人,可偏偏造化弄人,他只讀了個普通大學,繼而找了份普通工作,成了一個普通人。
宋曉俪不願承認這樣的事實,在高考分數出來以後,她第一時間找到了宋遠棠的班主任,要求核查分數,班主任對于這個分數同樣目瞪口呆,立刻申請了複核,但沒有改變結果。
相比于失望,班主任老周更多的是惋惜,他跟宋曉俪說希望宋遠棠可以複讀,複讀一年再差也就是這個結果,但被不知什麽原因,最後宋遠棠沒有選擇複讀。
宋遠棠是他手底下帶過最有潛質的學生,他眼看着這麽一顆冉冉上升的明星在自己面前墜落、黯淡、毀滅,心裏是說不出的痛的惋惜。
“那個狐貍精的兒子,聽說升副主任了。”宋曉俪每每說起這些事來,橫生的皺紋都在顫抖,沒人知道是激動的還是隐隐生恨,“高中的時候成績那麽差,大學也沒你的好,這樣的人都能捧住鐵飯碗,老天真是沒眼……算了,媽不說了,你自己心裏想着點。”
宋遠棠站着沒說話。
宋曉俪去廚房忙活,今天難得宋遠棠下班早,“媽吃過了,給你下點面吧?”
“我自己來就行。”宋遠棠卷起袖子。
“呀!這手怎麽也傷了?”宋曉俪大驚小怪,又是一頓埋怨,“你們酒店不大,天天事倒不少,給報醫藥費沒?”
“報了。”宋遠棠面不改色地撒了個慌。
宋曉俪心中不滿的情緒稍稍平息了些,“手傷了就別亂幫忙了,去歇着。”
宋遠棠沒有違抗她,只是胸口有一股散不去的郁結。他确實好累,說不上來哪裏累,但整個人都被壓得喘不上氣,周圍的空氣仿佛每一絲都有了重量,沉重而密集地擠壓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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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卧室門口的時候停住,喊了聲宋曉俪,“媽……”
“啊?”
“我有鑰匙,你不用每次都自己來給我開門。”
他等了幾秒沒聽見宋曉俪的回話,傳進耳朵裏的只有“當當”的沉悶切菜聲,他不知道宋曉俪聽沒聽見他的話,還是聽見了也裝作沒聽見,但宋遠棠覺得抓在他胸口的那只手比原來松了些。
宋遠棠的父母在他讀幼兒園的時候便離了婚,父親再婚,他改了母親的姓。至于他父親是不是出軌宋遠棠無從得知,也沒有興趣,但宋曉俪堅定他父親是在自己懷孕期間婚內出軌,并向法院要走了自己的撫養權,不許父子倆私下聯系。
這套房子和宋遠棠是宋曉俪的戰利品。
他父母離婚一年不到,他同父異母的弟弟便出生,宋曉俪為人要強,自己的婚姻失敗,生活一塌糊塗,只能處處都讓自己的兒子高別人一截,尤其是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這麽一比較就是二十幾年。
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大抵天下的所有父母都是這樣的。
他開燈換了一身衣服,酒店本來想給了他兩天傷假,但正好這幾天酒店要接待幾位貴賓,宋遠棠怕出差錯,便拒絕了。剛換完衣服手機在床上震動起來,他心裏隐隐期待着什麽,立刻去接。
在醫院賀尹遲說到時候會有人給他打電話,那麽他們應該是知道自己的號碼了,本來宋遠棠還想給他留一個。
“喂?”
“是宋先生嗎?我是馮袁,區分局的,咱們今天在醫院見過。”
不是賀尹遲。宋遠棠眼中的跳躍火光立刻熄滅。
“嗯,我是。”
馮袁在電話裏道,“遲哥說你們酒店也有損失是吧?麻煩你簡單跟我說一下,然後找個時間你來局裏一趟,你們協商解決一下。”
宋遠棠簡單說了幾句,其實損失還好,主要是這種事影響不好。
“嗯,好。”馮袁搞不懂遲哥明明有電話,幹嘛非要讓自己來問,“那你看明天有空過來一趟嗎?”
“可以。”宋遠棠說了個時間。
挂了電話以後,宋遠棠疲憊地躺在床上,他擡起右手放在唇邊,停在被賀尹遲握過的地方,直到現在那裏握起來都有一種灼燒的熱度,是冷水和冰都澆熄不滅的。
他的手懸在空中,想要去抓住什麽,但握住的只有一片虛無。盡管是這樣,宋遠棠還是用力握緊,連帶着緊握着手掌裏殘餘的一絲溫度,害怕它消失,直到正在愈合的傷口再次裂開,滲出血跡。
第二天下午辦完酒店的事情,宋遠棠按照約定的時間去了區分局。
兩個地方僅隔了幾條街道,宋遠棠打了個車,十幾分鐘便到了。隔得這樣近,三年裏他和賀尹遲卻從來沒有碰見過,大抵是真的無緣。
馮袁還特意下來接了他一趟,大概是因為警察在場,事情談得很順利,對方願意賠償給鉑玺酒店帶來的損失,也向宋遠棠道了歉,打傷他的一方還賠償了他的醫藥費。
宋遠棠在結案的單子上簽了字,他右手受傷,寫得很慢,饒是這樣吞吞吐吐,始終沒等來賀尹遲的身影。
“這樣就行了,我一會兒去交給領導。”馮袁耐心等他簽完字,收走了那張表。
宋遠棠發着愣,把筆放下。
馮袁見他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反而在四處打量,好像在尋找什麽,“宋先生還有其他事嗎?”
“哦,沒有。”宋遠棠斂回目光,猶豫了一下問道,“賀尹遲不跟你們在一個分局嗎?”
馮袁遲緩地反應過來,“你找遲哥啊,他下午出任務了。要是有急事的話,我給他打個電話。”
“不用不用……”一想到自己會給賀尹遲添麻煩,宋遠棠連連擺手,“我沒要緊事。”
“你跟遲哥認識吧?”馮袁沒事胡亂猜着,昨天在醫院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感覺怪怪的。
“嗯,高中同學。”宋遠棠道。
“難怪呢,看着像認識。估計遲哥還得一會兒才能回來,等他回來我讓他給你回個電話吧。”
宋遠棠心中一喜,笑了笑,“好,麻煩你了。”
一整個下午,他都充滿期待又忐忑,賀尹遲會給他打電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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