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吃過了退燒藥,宋遠棠蒙着被子睡了一覺,他被宋曉俪打電話的聲音吵醒,外面天放晴了,陽光刺透淺白色的薄紗,傾落在他的被角。
難受的感覺已經消失殆盡,頭也沒那麽沉了,他擡手自己摸了摸額頭,應該是燒退了。
“……跟你說了多少次,小棠跟你沒關系了!過生日?跟你有什麽關系,你自己不是有兒子嗎!給你兒子過去啊!”宋曉俪罵罵咧咧的聲音穿透并不隔音的老房子,之後便回歸寂靜,應是她自己按掉了電話。
過了幾秒,又聽見她自己恨恨罵了聲,“假惺惺!”
宋遠棠坐起來,咳了兩聲,被門外的宋曉俪聽了去,過來敲門,“棠棠醒了沒啊?吃飯了。”
他不好再賴在床上,起來把髒衣服收拾到陽臺的髒衣簍裏,打算等吃過飯了再洗。吃飯的時候心不在焉的,總在想昨晚的事,雖然他燒得糊塗,但賀尹遲的溫暖臂膀總是在他腦海裏回旋,那種感覺,光靠想象就已經讓人臉紅心跳。
“不舒服嗎?”宋曉俪看他奇怪的樣子,狐疑地問了一句。
宋遠棠搖頭,“有點感冒。”
“你要自己多注意點身體,媽不能常盯着你。”她苦口婆心地叮囑着,又念叨了幾句老生常談的話。
宋遠棠點了點頭,輕聲應下,說知道了。實際上,宋曉俪這樣密不透風的關心已經讓他喘不過來氣。
“你快過生日了吧。”她把關于兒子的每一件事都記得仔細,甚至仔細過自己的事。每年宋遠棠過生日,他生父都會打電話過來,問能不能和兒子一起過個生日,無一例外都被拒絕。剛才也是一樣。
“嗯。”
手機響了一聲,宋曉俪立刻想到什麽,問他,“他私下有沒有聯系你?”
宋遠棠還在昨夜的事裏心神不寧,想着該尋個合适的機會把衣服還給賀尹遲,“誰?”
宋曉俪用筷子不悅地敲了敲碗沿,她不想提那個人的名字,也不想稱他為小棠的父親。宋遠棠卻是已經明白過來,有些心虛地低頭扒了口飯,“沒有。”
這些年他很少跟自己的生父聯系,父母離婚的時候他還太小,并沒有多少印象,這些年他父親在盡力彌補自己的過錯,對宋遠棠不錯,讀大學的時候還偷偷去看過他,盡管宋曉俪常念他父親的不好,但宋遠棠并不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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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私下見過幾次面,瞞着宋曉俪,如果讓她知道,也許她會發瘋會崩潰,甚至會有更加嚴重的後果。
二十幾年了,恨一如既往。
她沒有再婚,以前宋遠棠以為是宋曉俪怕他不能接受,但後來他才發現,宋曉俪把全部心血灌輸到了自己身上,這個她唯一的兒子身上。
她把宋遠棠當做她唯一的希望。
在必要的時候,他不只是她兒子,他是她對抗外界流言的武器,是她與人攀比的奢侈品,是她失敗人生中最後的希望,甚至連宋遠棠的性別,都是她挺直腰板的最佳助力。
這種期望與關心,像四面固若金湯的牆,将宋遠棠困在裏面,時常讓他感到難以呼吸。
手機裏只是來了一條垃圾短信,宋遠棠把它删除,正好看到上一條是他與賀尹遲的對話框,又不自禁點進去細細看了一遍。
話還是那些話,再怎麽看也不會變成濃情蜜意的情話。
吃過了飯,他把衣服洗幹淨晾曬在陽臺上,第二天被收衣服的宋曉俪看見了,看了半天疑惑地問,“這不是你的衣服吧?誰的啊?”
“同事的。”宋遠棠趕緊拿過來,“他借我的。”
“借也不借一件好的,借個破背心?”她沒聽說兒子和哪位同事走得這麽近,宋遠棠連朋友都沒有兩個,說和朋友出去吃飯已經很奇怪。
宋遠棠再說下去就要露餡,他寶貝地抓着衣服,“是我自己要借的,過兩天就還回去。”
實際上不止過了兩天,一個星期以後他才給賀尹遲發了條消息,問他有沒有時間可以見個面,他把衣服還回去。
連宋遠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學會了這樣的小把戲,他故意拖長時間,将那件背心在自己身邊留得久一些,好似這樣他們之間的羁絆也就能多了些。可衣服是賀尹遲的,他早晚要還回去。
他等了很久,下班時賀尹遲才給他回過來,[最近沒時間。]
短短一句,把宋遠棠釘在原地,打消了他所有預想好的場景。
[那我晚上下班順道給你送過去吧。]宋遠棠不死心,試探着問。
賀尹遲輕易拆穿了他的心思,并将其暴露在明面上,殘忍拒絕,[晚上沒空。]
宋遠棠打了一連串好幾行的字,全删掉了,反反複複,最終沒有發送出去。
今天下班比往常早,宋遠棠回家路上正好路過了那天賀尹遲約他去的酒吧,不知出于什麽心理,他鬼使神差地下了公交,往那家酒吧走去。
也可能是時間沒到晚上,今天沒有那天人多,宋遠棠本想着坐他們的老位置,但那裏已經有人了,他只好另尋座位,在一個角落坐下來。
“來杯什麽?”還是上次的服務生。
宋遠棠頭一回自己來酒吧,盡管沒有勁爆的音樂和表演,他還是渾身不自在,要了杯和上次一樣的,特意囑咐不結冰。
服務生皺了皺眉,“自己喝啊?”
宋遠棠沒明白他的意思,擡頭看向對方,服務生已經在記錄着什麽,只有嘴角有淡淡的笑。
他記錄好,多嘴問了一句,“上回你們怎麽沒看演出就走了?”
“什麽演出?”宋遠棠鎖住他的目光。
“你不知道?也不是什麽大演出,就一個小樂隊,那天在我們酒吧有演出,阿遲挺喜歡的,結果沒等到開場你們就走了。”服務生顯然是和賀尹遲早已相識,“我還以為你們來看演出的。”
宋遠棠根本不知道那天有演出,難怪人那樣多,自己不但搞砸了自己的約會,也搞砸了賀尹遲的計劃。他還記得自己問賀尹遲為什麽帶他來酒吧,得到的回答是随便選的。
真的是那樣嗎?
“欸?今天阿遲說他過來玩,你們沒一起?”
宋遠棠眸子一亮,“他,今晚會過來?”
“應該會吧,喏,等他的。”那個服務生看來是跟賀尹遲很熟,才會多聊了幾句。他擡起下巴朝一個方向揚了揚,那裏昏暗的燈光下坐了個成熟明豔的女人,在漫不經心地抽着女士香煙,雲霧遮罩裏顯得她更加風姿綽約。
宋遠棠多看了兩眼,無力的自卑感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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