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忽冷忽熱的天氣最容易感冒,加之昨晚睡覺圖涼快露手腳,今早穿得也少,下午三四點鐘,許念覺得腦袋昏沉沉有些難受,年輕人愛逞能硬抗,沒當回事兒,黃昏時候,發燒來勢匆匆,她燒得臉頰緋紅,鼻間出的氣都是熱的。

顧容看出不對勁兒,用手背挨挨她的額頭,眉頭緊蹙。

“是不是不舒服?”

許念搖搖頭:“還好,就是有點頭暈腦脹。”

一說話,嗓音都是微啞的,有氣無力,渾身都乏。

顧容臉色凝重,雖臉上沒表露出任何焦急的樣子,但還是立馬送人去醫院,許念不想去,讓去藥店拿點藥就行,顧容自然沒依。到醫院時天兒都黑了,不過依然人多,挂號處排了老長的隊。

老城區醫院效率不如新區那邊高,挂號隊伍行進猶如龜速,許念覺得頭痛,陪顧容排了一會兒有些站不住,顧容扶住她,低聲問:“很難受?”

這種時候,許念倒不像平時那麽在乎距離,閉了閉眼睛,靠着對方乏力地說:“感覺累,想睡覺了……”

她呼氣是燙的,臉也是燙的,看樣子确實燒得厲害。

“先去那邊坐着,我來排隊。”顧容放平語氣說,用手再碰了碰她的額頭,比先前還燙。

許念有些迷糊,輕輕嗯了一聲,到座椅那邊等。

看着前面的長龍隊伍,顧容臉上閃過不耐,回頭看了眼,許念坐在椅子最後一排,一個人孤零零的,雖然生病了,可脊背依舊挺直。

半個小時後,挂到號,看病。

許念高燒,39.2℃,當夜留在醫院打吊針,顧容沒回去,租了張陪護床照顧她。相對于其他人,她這只是小毛病,醫生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讓去拿藥。這家醫院條件差,連接水的杯子都沒有,需要到斜對面的小超市裏買。

小超市的中年胖老板精明,賣紙杯的同時推銷自家的水果吃食,顧容拎了一大袋東西上去。

“把藥吃了再睡。”她低聲說,将水和藥遞給許念。

許念精神焉焉,吃了藥就躺床上阖眼休息,不一會兒便睡了過去。狹小的病房裏有三張病床,最左側是許念,最右側空着,中間是個八.九歲的小姑娘,怯生生的,可愛乖巧,眼也不眨地偷偷盯着顧容給許念掖被子。

顧容察覺,偏頭看去,小姑娘害羞別開臉,裝作自己沒偷看,等顧容回頭,又悄悄打量這邊。

要守着許念輸液,顧容沒敢大意睡覺,三瓶點滴輸到淩晨,之後打熱水幫許念擦了一遍,下半夜才得空休息。

病房裏的燈亮到下半夜,隔壁床的小姑娘輸液結束,她家大人出去接熱水。許念退了燒,聽見聲響迷迷糊糊醒了,睜眼便看到睡在旁邊陪護床上的顧容,一瞬間還有點轉不過彎兒。

她四下看了看,與隔壁床的小姑娘對視。

小姑娘不好意思閃躲開,局促盯着被子。

吃食全放在床頭櫃上,許念拿了包幹果,問她:“要吃麽?”

小姑娘知禮地搖搖頭,許念将幹果穩穩甩到她床上,她讷讷片刻,小聲說:“謝謝姐姐。”

許念颔首以應。小姑娘瞧瞧熟睡的顧容,再望向她,低聲道:“大姐姐一直在照顧你……”

許念愣了愣,而後垂眸看着床邊。

高燒的後果就是連續兩天不舒服,嗓子啞,略疼,還咳嗽,天氣變化反複無常,許念沒敢穿得太少,每天都是一件內襯一件薄外套。

另外,被子打濕不容易幹,曬了兩天都還是有點濕,她想過新買一床先将就,但終歸沒有,一來浪費,二來存有私心。

顧容亦沒提這事兒,二人就這麽湊合着平安無事睡了兩晚。

這天回家的時候,桌上放着冰糖雪梨,顧容在外面買的,北巷口那邊有幾家小攤小店,賣早餐,賣水果,也賣各種湯湯水水。

賣冰糖雪梨的是家老鋪子,老板六十多了,為人實誠,五塊錢就給裝了大半個保溫桶,許念喝不完,剩下的放冰箱保存。

顧容這兩天頗為沉默,比以前還話少,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許念邀她出去散步,被婉拒了。晚飯過後,許念上樓洗澡,先前因為感冒沒敢洗,眼下忍了這麽久,終于可以痛痛快快洗一回。

水溫有點高,反複搓了兩遍,又沖了幾分鐘,她才穿了熱褲短袖出來。彼時顧容亦開門出來,廳中燈光亮堂,由于洗了澡就要上床歇息,許念裏面沒穿,胸口聳.立微凸,雖然短袖是寬松款,但依稀能看到,白細的長腿是微紅的,小腿肚上挂着沒擦幹淨的水珠,鎖骨下方也有點紅,搓澡搓紅的。

顧容眸光一暗,避開不看,沉聲道:“多穿點衣服,別又感冒了。”

許念與沈晚同歲,可在她眼中卻是完全不同的,她看着沈晚長大,是親人,沈晚再怎麽露胳膊露腿露腰都無所謂,因為對方是小孩子,可許念不一樣,哪怕叫一聲小姨,但終究沒有血緣關系,二十歲了,已經成年,在她眼裏就是女人。

同樣,顧容再如何清冷,也不過是世俗中的一員,會有想法,會有念頭,只要是人,就避不開七情六欲這關。

許念不自覺,執起毛巾擦了擦濕漉漉的頭發,随意說:“今天23℃,還有點悶熱。”

顧容抿唇,沒言語。

“吃水果麽?我下午買了葡萄,挺甜的,很新鮮。”許念道,頭發上的水珠往胸口落,她條件性抹了把,但胸口上方的衣服還是被水沾濕,灰色加深,緊貼着白皙的皮膚。

顧容敷衍應下,問:“感冒藥吃了嗎?”

“吃了,”許念道,搭着毛巾走開,“那我下去洗水果。”

浴室地面大半都是水,還有餘熱,一腳踩進去熱意從腳底蔓延到頭頂,反鎖門,顧容脫掉衣褲站了會兒,擰開水沖洗。

水淋到背上,異常燥熱,股股熱流包裹全身,霧白的汽萦繞不散。

樓下廚房,許念擰開水龍頭接了滿滿一盆水,将葡萄放進去,水霎時溢出,直往槽口裏流,她低頭一顆一顆不急不躁地慢慢洗,葡萄圓潤飽滿,多汁,稍微用力一掐,鮮嫩的皮兒就破了,紅紫色的甜膩汁水順着修長的手指流。

除了葡萄,還洗了小番茄,水蜜桃,都是些多汁的水果。她在樓下看電視等,腿上蓋了塊小的薄毯子,電視裏在放愛情劇,如今文娛影視等方面審查嚴格,為了營造良好的文化環境,不能出現大尺度畫面,可情情愛愛又非家國大義,總離不了那檔子事。

導演頗有想象力,既嚴格遵守上頭的政策,又極力給觀衆呈現出美好的一面,劇中的場景亦是熱氣袅袅的浴室,透明的玻璃門被熏染模糊,兩只用力交握緊纏的手抵在牆上,濕答答全是水。

顧容下樓,遠遠就瞧見了這一幕。

其中一只手無力地滑落下去,立馬又被抓了起來……

許念全神貫注看着,咬破一顆葡萄,嘴角有汁水,她抿唇舔了下,濃睫半垂,看不清在想什麽。顧容腳下像生了根,神色出現了一絲變化,臉上說不清是錯愕還是糾結。

察覺到後面有人,許念往後看來,恰巧電視插播廣告,方才的畫面轉瞬消失,她往左邊騰位置,給顧容讓出塊地兒。

門沒關,舒适的夜風往裏吹,顧容過去坐,牽了牽毯子,許念下意識看去,她的指尖圓滑,粉粉嫩嫩,很好看。

“晚晚下午打電話問,明天下午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一趟,北區城郊那邊新開了一家游樂園。”顧容說,不着痕跡收回手,摘了顆葡萄進嘴。

“她跟我說過了,”許念看向電視機,“你去麽?”

沈晚愛稀奇熱鬧,哪裏有新鮮往哪裏湊,今天去小吃街,明天去新開的清吧,要麽就是哪家賣吃的,以前她就喜歡約許念一起,但顧容鮮少出現,她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偶爾一個月都見不到一次。

“你呢?”顧容反問。

許念沉思,應道:“去吧,好久沒出去過了,你去嗎?還是有工作要忙?”

顧容說:“沒有。”

那就是要去。

許念嗯聲,專心看電視。十點多,兩人上樓睡覺,被子沒幹,念及今晚不太冷,她拿了薄毯子想回自己房間睡,連着三天穿內衣睡覺,真憋得慌,躺床上氣兒都喘不順了。顧容沒讓,感冒剛剛有所好轉,現在的天就是這樣,白天和上半夜熱,下半夜冷,這塊薄毯子還沒腿長,指不定要加重病情。

然而躺一張床上,真心熱,沒開風扇沒開空調,如今還沒到鋪涼席的時候,年輕人火氣旺盛,只覺得動一下都快要出汗。許念不大安分,小幅度動動,偷偷曲起長腿,身子沒有全部貼着床至少好受些。

曲腿不費力,這麽堅持了不知道多久,迷迷蒙蒙的,快要睡着時,腿向旁邊一倒,忽地碰到了光滑的略帶微涼的肌膚,軟塌塌靠了會兒,還留戀地蹭了蹭。

她倒沒真睡過去,不多時感到有點熱,才反應過來蹭的是對方的腿,識趣心虛挪開。

時間還早,顧容多半沒睡着。

覺得局促,她輕聲喊道:“小姨……”

顧容沒應。窗戶是開着的,不時涼風陣陣,許念翻了翻身,背朝窗外面對顧容,快到農歷中旬,圓盤投落柔柔的月光,滿屋銀白,月光照射下,能看清顧容的側臉輪廓,線條分明,薄唇比之前更紅,興許也是熱到了。

她湊近了些,擡了擡小腿,風從被子一角鑽進,裏面的燥熱暫時消散,但下一刻,熱意從大腿蔓向四肢百骸,連背後都生出層薄汗,燥熱不堪。

顧容閉眼躺着,不像她這般心浮氣躁。

許念推開被子,雙手搭在外面,偶爾能聽見葉子被吹落卷纏的聲音,旁邊的溫熱軀體熏染着她,淡淡的熟悉的沐浴乳香,稍微側側頭就能聞到。兩人的清潔用品是分開的,許念愛用味道淡的香皂,與顧容的沐浴乳香味全然不同,她挺喜歡這個味兒,但沐浴乳的牌子她不認識,應該是外國貨,瓶身上是法文。

她曾悄悄擠過一點來聞,但感覺還是有那麽丁點兒不同,至于哪裏不同,說不出來。

再靠近一點,許念都快睡到旁邊的枕頭上去了,她側躺着,呼出的溫熱的氣息悉數噴在顧容肩頭,她不老實,睡着睡着就再向顧容近了點,但依舊規矩,中間隔了一定距離不至于碰到。

“你睡了麽?”她低聲問,将手伸進被子,抖抖背後,這樣涼快舒爽些。

顧容被她攪得不安寧,睜開眼,看向這毛燥燥的小姑娘,瞧了半晌,到底沒說什麽,只把被子稍稍往下拉了些,蓋到許念胸口處。

然後背過身睡覺。

許念不再亂動,老實了許多。

當溫度明顯下降的時候,這人早偏着頭睡熟了,呼吸勻稱,短袖領口太大,松松垮垮的,半個肩頭都露了出來,圓潤好看,她有點瘦,鎖骨明顯,由于偏側躺的姿勢,領口裏堆擠着,春.光無限,伴随着一呼一吸而輕微起伏。

年齡小思想單純,若換成其他人,肯定就不一樣了,哪能這麽安生睡覺的。

許久,夜風都變得冷飕飕,顧容動了一下,平躺着,偏頭看了看這邊,眸光變得深沉,半遮不遮的,勾人得很。她翻身面朝許念,大抵有些無奈,伸出手牽了牽領口,但無意碰到裸在外面的胸口,霎時緊緊手心,可還是把衣服往上牽,将風光遮完。

興許是感冒影響了呼吸,感覺不順暢,許念微張着唇,軟嫩緋紅的內側比較潤,呼出的氣息濡濕。

白玉銀盤出現在窗框中,斜斜投入月光。下半夜冷,被窩裏睡了兩個人,卻十分溫暖,暖熱包裹着她,亦包裹着許念。

第二日清晨,顧容早早便醒了,她的生物鐘是七點半,一般都會這時候自然醒,窗口透亮的光晃眼,她掀被起床,光腳過去拉上窗簾,房間內霎時變得昏暗,适合睡覺。

許念上午第二大節有課,她八點半醒的,床鋪另一方早已涼了,昨夜睡得晚,起來就覺得困,着急去學校,沒敢賴床或慢吞吞洗漱,因着起晚了,她本不打算在家裏吃早飯,但顧容給她準備了一份。

土黃色的食物紙袋裏裝的三明治,旁邊有酸奶和綠豆湯,組合奇怪,紙袋上貼了便條,上面就倆字兒:早餐。

顧容有事先走了,不知道出去忙什麽。

許念收好東西,背包,拿上早餐趕公交。今兒天陰,溫度降到十幾度,涼風飒爽,适宜出游。上課的時候專業課老師特意叮囑:“同學們記得好好複習,多看書,紮實基礎,這次中期考會比較難,題型相較往年改動會很大。”

不同于以前,現在的專業課都要進行工程認證,即工程教育專業認證,說白了就是交一份卷子上去應付檢查,而這份卷子沒有純粹的判斷題和選擇題,不能靠蒙,不會相關知識點就只能幹看着。

班上一片哀嚎,沈晚像霜打的焉了吧唧的茄子,幽怨望着許念:“完了,一張卷子全是大題,怕是得要我的老命……”

離中期考還有二十天,四門專業課,她的書還是全新的,一個字都沒有。

“好好複習就是了。”許念道,全然不擔心,二十天,加把勁兒預習一遍都來得及。

沈晚絕望趴桌上,裝死。

不過中午的時候又活了過來,因為顧容來了,威嚴的大家長一到,沈晚立馬裝模作樣抱起兩本書,一副努力學習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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