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冰涼感往上攀附,顧容條件性想縮開,可沒掙脫,腦子空白了半晌,剛要說什麽,許念卻先緩緩道:“我幫你捏一下。”

對方低垂着眼,掩蓋住所有情緒,屋裏沒開燈,只有電視微弱的光照着,從這個角度只能看清那緊抿的薄唇,不知怎麽了,她沒出言拒絕,外面的夜風漸小,不時能聽見黃桷樹葉子在地上盤旋摩擦的聲音,屋裏屋外靜得過分。

許念這回按摩力道掌握得不錯,輕重合适,就是手太涼,顧容敏感,忍不住縮了幾次,但每次都沒拉住了,許念洞悉她的一舉一動,總能先發制人。如此反複幾回,冰涼感減弱許多,她不動了,懶散靠着沙發靠背。

廣告結束,冗長無聊的電視劇播放下一集。許念掌着腿肚,揉着按着,細長的手指靈活得很,她不大安分,手往上攀了些,指腹支在膝蓋那兒,緩輕得當,不知是不是無意的,指節總會觸到大腿側。顧容摸手機看了看,已經快淩晨,微信界面有消息,朋友們發的,大多無關緊要,基本都是一些閑聊的話,她不愛閑聊浪費時間,便都沒回。

看手機勉強能分走部分注意力,但作用甚微。腿肚上的手心因為不斷的摩挲接觸,逐漸生出熱來,緊緊貼着,上上下下地游.走。

除了兩三次無意,許念倒老老實實的,中途喝了半杯水,然後繼續。

約莫十幾分鐘,顧容趁她再次喝水的空檔坐起身,輕聲道:“不按了,上樓睡覺,你明天還要上課。”

說話的時候,她沒看對方,并徑直關掉電視,屋裏一片漆黑。許念手裏還端着水,下意識站起來,說道:“明天課少,不過張教授讓去實驗室,可能晚上才回來。”

大二大三專業課多,張教授平時盡量兼顧到她的學習,但實驗還是得做,課少、空閑的時候多半都會呆在實驗室。

夜黑,顧容才住進來不久,不習慣在屋裏摸黑,放下遙控器,拿着手機要去開燈,可剛一擡腳,向前就碰到了茶幾,一個趔趄搖晃了一下,好在險險穩住,但同時手一揚打翻了許念手中的杯子。幸虧杯子是塑料的,咵咵兩聲,一骨碌滾得老遠。

胸口微涼,衣料濕答答貼着皮膚,一股股水流向下滑落,熱褲都沒能幸免。

許念膽大,摸了摸她腰間,濕漉漉的,摸完又覺得自己舉動越距,掩飾性收回手,說:“快上樓換件衣服。”

之後啪的打開燈,屋裏瞬間亮堂。顧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可要制止已經晚了。被水打濕的深紅衣料顏色更深,更能襯出內裏的身形輪廓。望見那凹凸圓潤處,以及因驟然冰冷而被刺激的地方,許念腦子裏緊繃的弦蹭地斷了。

窗外的玉蘭樹枝丫晃蕩,落下斑駁的樹影。

許念躺在床上,大房間的門敞開,房子隔音差,這裏能聽見浴室的嘩嘩水聲。顧容換衣服的時間有點長,去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回來時她已睡意朦胧。

顧容幫這人掖被角,躺旁邊,大概是經歷了剛才的事心理有所不同,這回穿了全套。

翌日天晴朗,下午上課,許念上午便呆在家,顧容也沒出去,兩人頭一回一起出去跑步,她們跑到了河邊,彼時在這兒散步的人不少,河邊有早點攤,跑完步,許念買了包子稀飯回家,早飯就這麽湊合。

昨天沒空曬被子,趁今兒天好,她想起這事,趕緊去空房,這一進去,就聞到了淡淡的黴臭味。

——被子上生了黴斑。

家裏不寬裕,外婆一向節儉,許念亦學到了這點,被子被淋濕一般就報廢了,尋常家裏多半會把濕被子扔掉或者做床墊用,可她沒舍得,想着曬幹還能用,結果這天兒時晴時雨,無比适合長黴。她有些懊惱,之前就應該注意收的,幾床被子全毀了,重新買可全都是錢。

“怎麽了?”顧容問。

“沒,就收拾收拾。”許念道,想着這人之前買了許多廚房用具,要是說了實話指不定她又會掏腰包,涉及到錢,人總會不自覺把它與自尊心挂鈎,想平等,想在同一位置上,所以不願對方掏腰包。

中午去學校的途中,她去嘉禾批發市場訂了兩床普普通通的新被子,六百多,半個多月的補課費,畢竟是要蓋在身上的東西,沒敢買太便宜的,店家送了床單枕頭等贈品,貼心地送貨上門。

被子是顧容簽收的,彼時許念還在學校上課。

四五點,朋友打電話過來,讓去新區取相機,顧容反正沒事,便開車去了。

朋友是個三十多歲的中等身材男子,叫嚴旭,名字挺有紳士風度,但脾氣卻不大溫和,說話直來直去。這個年紀的單身男人都有點不愛幹淨的臭毛病,兩百多平的房子裏堆滿了雜七雜八的物件,桌上桌旁全是易拉罐啤酒瓶,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顧容強忍不适進去,嚴旭不好意思搔搔頭,他知道顧容有輕微潔癖,但确實忙,沒時間打掃。

“相機勉強算修好了,”他說,将東西遞給對方,“拍照應該沒問題,可能堅持多久不敢保證,這款相機早已經停産,配件不容易找,若是再壞也別修了,直接買個新的吧,太老了,拍也拍不出好照片來。”

顧容“嗯”了一聲,頓了頓,不客氣道:“有鏡頭沒,拿兩個好的給我。”

嚴旭在這方面藏貨頗多,定然是有的,倆人之間關系鐵,不講究禮貌那一套。他邊找合适的鏡頭,邊說:“最近怎麽對拍照感興趣了?”

他以為相機是顧容的,這麽爛的玩意兒還執意要修,除了對自己有重要意義外,能有什麽原因。

顧容沒否認,只道:“沒事做,閑得無聊。”

嚴旭笑笑:“無聊你還搬去老城區,我們都在這邊,就這麽跟你爸合不來麽,都老大不小了,還當十八歲呢,回家和老爺子好好談談,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再說,伯母還在呢,你這樣她還多為難。”

顧容不說話,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這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嘴上的說教一套一套,總歸自個兒不是當事人,鞭子打到別人身上自己不疼。

“說起來,前兩天我遇到伯母了,”嚴旭擡起頭,回憶了一會兒,“她正和幾個姐妹在逛街,大包小包的,整得珠光寶氣富貴逼人,簡直亮眼。”

說着,他自己都忍俊不禁,嘴毒式感慨:“你們兩母女性格差別真大。”

顧容話少,上下嘴皮子碰碰,到底沒回答。

顧母是标準的貴太太,原生家境本就優渥,從來沒吃過苦,作風性格都往所謂世家作派上靠,愛享受愛面子,比顧老爺子還歧視模特這個職業。現實社會中,不得不承認,總有那麽一部分人覺得模特就是脫衣服,顧老爺子以前也不是清心寡欲的老實貨色,顧母一路過五關斬六将才得以險勝,她瞧不起那些明星,更是厭惡與之相關的任何行業,對于顧容,早年極力反對過,不管用,後面便不再管了。

反正她不止這一個女兒。

不過也不能因此說顧母如何如何不好,人都是有思想的動物,都是相互的,一個有原則,一個有追求,誰都沒錯。

“你要找多久?”顧容不想聽這些,催促道。

“馬上馬上,”嚴旭說,埋頭翻了翻,終于找到想要的東西,将其包裝嚴實,忽然想起了什麽,他又多嘴問,“對了,阿雅的事你知道不?”

阿雅,就是紅裙子女人。

“怎麽?”

“被甩了。”

顧容怔了怔。

嚴旭說:“我以前告誡過她,別投心思在那小姑娘身上,非不聽,這下好了,供吃供住供穿供讀書,人家在國外學有所成,一回來就把她踹了,還帶了個年輕的妞兒回來,說是同學,真當大家眼瞎呢。阿雅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拎不清,當初那小姑娘才多大,十八,十八歲連社會都沒見過,哪裏抵得住外面的花花世界。”

“小年輕沒個定性,別說十八了,十九二十也一樣,都是學生,沒經歷過現實,說喜歡就喜歡,說愛就愛,張口就來,丁點兒負擔都沒有。”

他一張嘴就不消停,連珠炮似的。

顧容更加沉默,捏緊手袋看着。嚴旭沒在意,寬慰道:“你別擔心阿雅,多大點事兒,過一陣就好了。”

男人大多都沒眼色,他亦如是。

黃昏時候到家,許念早回來了。

“不是說晚上才回來嗎。”顧容道,暫且沒提相機的事。

許念回答:“教授臨時有事,讓周一再去。”

她了然。

當晚,兩人分開睡。

如此過了兩天。第三天清晨整理房間時,許念驀地想起自己的短褲還放在隔壁,她跟顧容打了聲招呼就直接進大房間找。

她的本意是拿了短褲就走,孰料卻不經意看見了垃圾桶裏有兩個拆過的條形粉色包裝袋,應該是昨晚用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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