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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母有些局促, 自己心裏有數,知道沒臉面對, 秦可欣怯生生牽着她的手,這麽久不見, 秦天賜猛地蹿高了不少,比娘倆都高出半個頭,不過仍舊比許念矮,他直直站定在娘倆旁邊, 一聲不吭, 看起來沒打算開口喊人。
許母只有一米六出頭, 長得并不高,許念的高個兒基因來自她那比秦姓姐弟還便宜的老爸,這麽多年了, 許爸一直沒影兒, 要不是許家兩位老人偶爾會打電話過來問問, 不時寄點東西,許念都以為他早入土了。
從這兩位對許念的态度上來看,許母許爸真的是什麽鍋配什麽蓋,絕配。
許念不知道他們來做什麽,總之心裏不大舒服,自從上次許母過來哭訴,每個月不再打那五百塊之後,她們之間鮮少聯系。雖然許念已經成年,但畢竟還在讀書, 何況當初離婚的時候,許爸可是以淨身出戶為條件才能将許念丢給許母,拿了房子車子和幾十萬存款,如今一分錢都不給許念,這真的說不過去,不管許母許爸的感情到底破裂到哪種程度,撫養許念讀完書是前提,拿了財産不辦事,于情于理都不對。
秦天賜手裏提着一大袋子吃食,應當是給許念買的。
可許念并不稀奇。
瞅見許念臉色冰冷,許母不安地搓搓手,低聲道:“我們來看看你。”
氣氛尤其凝重,嬸子夾在中間難做,很有眼力勁兒地打圓場,說道:“阿念今天怎麽回來得這麽早?我聽顧小姐說你在準備什麽機器比賽,哎喲,可真出息,我家那小子在網上查了,還是高校聯合賽呢,說是智能啊科技啊相關的,厲害得很。”
許念不喜歡許母三人,但尊重嬸子,知道不讓她為難,點點頭:“早點回來準備,明天要去科技村比賽。”
嬸子笑了笑:“那可得好好比,争取拿個獎。”
許念颔首,沒有要搭理許母他們的意思。嬸子尴尬,尋了個借口走人,讓他們自己解決。
“你叔叔病好多了,他倆也剛放暑假,我這兩天休假,就過來了,”許母斟酌道,講明來意,興許是知道許念不願搭理,又找話問,“你要去哪兒比賽?”
巷口外有車慢慢駛進來,白色奔馳,是顧容。
許念本來是想讓他們仨兒離開的,許母肯定會糾.纏一番,她不願意顧容看見這個場景,每個人心裏都有一道底線,有一堵牆,她現在的底線就是不讓顧容瞧見自己與許母起争執。
誰會願意把自己不好的一面給對方看呢。
她神色冷冷的,緊抿薄唇,最終摸出鑰匙開門,不鹹不淡道:“科技村。”
見到開門,許母又吃驚又意外,雙頰染上笑意,欣慰道:“那挺好的。”
許念不應答。她兀自僵硬地笑笑,又說:“挺好的……”
一開門,正在客廳裏乖巧趴着的八斤立馬興沖沖跑出來,繞着許念轉圈。
“什麽時候養狗了?”許母問。
許念未做搭理,看了秦天賜一眼,冷淡說道:“進去吧。”
秦天賜十分不樂意地挪動,他根本就不願意來,可許母逼着要姐弟倆一起,許母拉着他進屋,秦可欣怯生生看着歡快蹦噠的八斤,眼神豔羨,秦家現今窮得叮當響,哪有閑錢養寵物,她偷偷看了看許念,進門的時候故意靠八斤近點。
八斤眼裏只有許念,可勁兒蹭許念的腿。
剛一進門,奔馳車駛到門口,瞧見院子裏站着的三個生面孔,顧容剎那間愣了愣,見到那三位眉眼間與許念有兩分相似,随即反應過來,她先停好車,沒拿車上的東西,直接下去。
八斤朝她搖尾巴——“汪!”
許母第一眼見到顧容,登時怔了一下,而後想到嬸子說的租客“顧小姐”,于是定了定心神,沖顧容點頭示意。
顧容亦不冷不熱地點點頭,沒招呼這三人。在這種事情上,她充分考慮到許念的感受,不管不問,進了門以後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并順道給許母三個倒了三杯白開水。
許母有很多話要講,可迫于外人在場,到底不方便開口。
許念終歸不是小時候那個只會哭鬧的小姑娘了,她對許母沒有任何關于親情的期盼和念想,亦不願交談,更不會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激動,代表在乎,她做不到完全釋懷,但能做到不在乎。外婆還在世的時候,她對許母還是抱着一丁點兒期待的,親情是個很複雜的東西,常理解釋不通,但現在不會了,當對一個人的失望積累到一定程度,就不會再失望了,她拿許母當無關緊要的外人對待。
顧容将八斤帶到樓上房間,喂食,下樓做飯。
秦家姐弟倆進廚房幫忙,客廳裏只剩下許母和許念。
無事不登三寶殿,許念了解許母,肯定不止來看看這麽簡單。
“你叔叔本來今天也要來的,只是最近身體差,今早又不舒服,就沒來。”許母說,說話時眼睛一直看着許念。
許念自顧自倒水喝,嗯聲。她跟秦成義完全不熟,這些年見過的次數一雙手都能數過來,來不來都無所謂,不來更好。
這樣的冷淡态度教人無法接話,許母嗫嚅,搜腸刮肚一番,又道:“可欣這次考試拿了年級前三,天賜也考得不錯,在家時可欣就老是吵着要來看你,就是沒時間,昨天知道要來,都高興了好久。”
這話說得真好聽,然而許念對這位便宜妹妹無感,心裏門兒清,審視着許母,毫不留情地說:“你對他倆一視同仁,她自然就不會吵了。”
許母臉色一白,面上閃過一絲哀傷,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特別是重組家庭。她嘴唇動了動,大概想辯解,但又找不出合适的話,最後聲若蚊蠅道:“可欣很聽話,不讓我們操心……”
許念都懶得多講,也不想聽,搪塞了兩句。許母察覺到她不耐煩,亦不再說這些,盡量聊些輕松的話題。
放下水杯,許念狀似無意問:“你去看外婆沒有?”
許母不疊點頭:“看了的看了的,前兩天才去了,清明和端午也都去了。”
聽到這些,許念的臉色緩和了不少。
外婆很看重家庭,直到去世的前兩天都還挂念着許母,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始終還是放不下,老一輩非常重親情,否則外婆也不會辛辛苦苦将許念拉扯大。許念之所以平心靜氣對待許母,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外婆,若外婆還在,她肯定不想看見她們吵架。
“清明那天有點忙,去得比較晚,”許母說,打量了下許念,“沒遇上你。”
許念不言不語。
她繼續說:“端午想讓你過來吃個飯的,又怕你不願意,本打算讓可欣給你送粽子,結果那天你叔叔突然不舒服,在醫院住了好幾天,回家粽子都壞了。”
“我吃了粽子的。”許念說。
許母尴尬哦哦兩聲。
兩人聊天的功夫,廚房裏傳來飯菜香味,顧容不慢不緊做飯,倆小孩兒默默幫她打下手。
秦天賜矜驕,做事溫溫吞吞,洗把青菜都能洗十分鐘,秦可欣很勤快,擇菜切菜樣樣都會,她伶俐嘴甜,很會看臉色,摸清顧容的性子後便不再多說話,悶頭做事。
顧容攪了攪鍋中的濃白的魚湯,一面忙活一面問:“你們住哪個區?”
秦可欣如實回道:“不住城裏,在郊外租房子。”
郊外租房子……顧容頓了頓,瞅了眼不太耐煩的秦天賜,秦天賜時不時就往客廳方向瞥一下,眉眼間滿是不悅。
顧容微微皺眉,但沒表現出來,“郊外哪兒呢?”
“科技村隔壁,”秦可欣說,把切好的菜裝盤遞過去,反問,“顧姐姐是這裏的租客?”
小孩兒年紀不大,想法倒挺多,顧容心裏了然,道:“對。”
“您做什麽的?”秦可欣笑問。
“暫時待業,正在找工作,”顧容說道,“這邊房租便宜,就過來了。”
秦可欣颔首,乖巧繼續洗菜。倒是秦天賜,幹脆站着不動,這小屁孩兒把什麽都寫在臉上,不像自家姐姐這麽內斂沉得住氣。
顧容對姐弟倆毫無興趣,原先對秦可欣印象還不錯,眼下卻覺得秦天賜更順眼些,小孩子嘛,就應該單純一點,那麽多心思惹人厭,她邊調料邊道:“沒醬油了——”
秦天賜沒有反應,秦可欣立馬說道:“我知道商店在哪兒,我去買。”
說着,擦幹手上的水。
顧容給了她二十塊錢,叮囑道:“買海天醬油,小瓶裝。”
等她出去,顧容說道:“剝幾瓣蒜給我。”
這話是對秦天賜說的。秦天賜滿臉寫着不願意,可還是拿蒜來剝。
小雨不停歇,天地間氤氲霧白,墨綠的黃桷樹葉子被風吹落,在地上一圈一圈地打轉兒,天色變得愈發陰沉,大風裹着雨點往屋裏吹,沾濕了門前的地兒。
許母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終于要步入正題。
許念等着她發話。
許母望了望外面灰蒙蒙的天,神情恍惚了一瞬,她看着面前的大女兒,張了張嘴,到底沒将話說出口。
許念沒那麽多功夫閑聊,開門見山道:“有什麽話你直說,沒有就算了。”
許母一頓,嘴皮抖了抖。
半晌,才遲疑說道:“你爸爸前兩天來找過我……”
許念只睨了她一眼,不吃驚不關心。
“他想見見你,讓我問一下你的意思,電話裏不方便談,我知道你不願意見他,但是……”許母欲言又止,“他畢竟是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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