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春季廟會是南方特有的習俗。到了這一天, 附近村落的村民們幾乎都會湧來南山鎮,小攤小販沿街叫賣, 趁機狠賺一筆。
熱熱鬧鬧的廟會就這樣開始了。鎮上四處張燈結彩,比過年還熱鬧。白日夏星酒館的生意極好,回到了剛開業時需要排隊領號的盛況。
齊庸凡囤積的貨物到中午時便賣光了,他只好匆匆忙忙回家又搬了一箱過來。
直到夜幕降臨,黑暗像霧一樣籠罩天空, 廟會才算迎來了正式的重頭戲。街上挂滿了不同的紙燈, 火光熊熊, 将整個南山鎮照得宛如白晝一般。
男男女女摩肩接踵,幾乎把路口堵得水洩不通。
齊庸凡廢了好大力氣, 才跟殷旭擠到西街上。再回頭一看,發現葉子已消失在人頭攢動的群隊中。
他急道:“怎麽辦?找不到葉子了。”
殷旭并沒有很在意, 随手拈起路邊攤子上的一盞花燈, 漫不經心道:“他都這麽大人了, 總不會丢的。不如我們倆先玩?”
“行……行吧。”齊庸凡想想也挺有道理, 更何況葉子功夫不錯, 總不至于被人欺負了去。
廟會上紛彩多樣的燈花其實就宛若元宵燈會, 一排羅列着火光的燈, 有兔子形狀, 有龍或鳳的形狀,也有老虎的形狀……每個底下都隐藏着一個燈謎。
如若猜對燈謎,便可将這盞紙燈領回家。
當然也可以用錢來買,只不過價格稍貴一些。
放眼望去, 西街上有數十家賣燈花的攤子。各家手藝不同,像有一家名為“詩野”的攤子,據說已開了五年之久,老板制作的紙燈活靈活現,那一只只小鳥仿佛即刻便會随風飛去。
殷旭在這家攤子前停下腳步,他看中了最頂上一盞巨大的龍燈。那龍兒約有半米長,氣勢恢弘龐大,上色亦栩栩如生。
龍象征着帝王。這般漂亮的龍燈,如果是在縣城裏賣,肯定會被衙役沒收,嚴重一點甚至會進監獄。
然而在南山鎮,倒沒有那樣嚴肅呆板的風氣。或者說當今皇上并不那麽在意這種事,否則早就讓全天下的姓殷者都改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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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樂呵呵地介紹道:“我制作這盞龍燈花了三天三夜,看着還不錯吧?”
殷旭:“怎麽賣?”
老板搖搖頭,“這燈費了我太多心血,絕非金錢能夠衡量。老規矩,只有答出燈謎才能拿到龍燈!”
這家攤子邊上圍了不少看客,其中一人噓道:“老板,你又在诓人了。你在這賣了五年燈花,從沒見一個人答出過龍燈的燈謎……”
“就是就是!”還有人抱怨道:“你家燈花不僅賣得貴,而且忒難猜!”
老板輕輕一笑,道:“猜不出燈謎是你們自個沒本事。”
這番話激起了民憤。在場雖然大多數人都不識字,但還是有幾個讀過私塾的書生,上前幾步要求觀看燈謎。
他們心裏想的估計都是如果猜不到就灰溜溜走開,反正也不會有人注意到。但如若猜中了,那可就掙了個天大的面子!
足以揚名整個南山鎮!
段鐵便是其中一員。他今日特意孤身一人來看廟會,本打算與柳元子在街口碰頭。沒想到今日人如此之多,他沒找到柳元子,只得自己一個人瞎逛胡走,碰巧聽到了老板嚣張的話語,自信地揚起頭看燈謎。
只見那龍燈之下,赫然寫着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可見老板的書法功底深厚。
【砦門重映殘邊月(打一個字)】
段鐵:“……”這是什麽鬼題目?
衆人也是同樣的感覺。有一名書生朗聲念出燈謎,圍觀群衆聽了,麻木不仁,壓根沒有半點頭緒。
老板笑眯眯道:“可有答出的?”
四下寂靜。幾位剛開始叫的最厲害的書生紛紛作鳥獸散,淹沒在茫茫人海中消失不見。
見狀,殷旭微微蹙眉,掏出錢袋。他開出一百兩的價格,不信老板不賣龍燈。
齊庸凡一眼瞄到他的小動作,便看穿了這位土豪的打算,忙附在他耳邊偷偷道:“這燈謎我會,你別花冤枉錢。”
“你會?”殷旭詫異地微微張開嘴,又想到這位可是才華橫溢的狀元郎,也就釋然了。他自幼飽讀詩書,可也對這條燈謎一籌莫展。
沒想到這鄉野之地,竟有如此有才情之人。
齊庸凡身處的時代有元宵燈會,每個社區都會舉行,是一種流傳已久的傳統習俗。如果猜出燈謎,彩頭是一百塊錢。他年年都去,将那些亂七八糟稀奇古怪的燈謎背得滾瓜爛熟。
更別提“砦門重映殘邊月”這種爛大街的古代燈謎,不知道重複出現多少次過。
“我會!”見老板悻悻地想将龍燈重新挂回去,齊庸凡連忙喊道。
“哦?”老板來了興趣,道:“那便請這位小哥來揭開謎底。”
話雖這麽說,但老板一點也不相信眼前的青年真能猜出來。他靠着這一道謎題賣燈花多年,年年都沒人猜中,反而有不少人被他的龍燈吸引過來,生意愈發紅火。
原先不少打算離去的路人,聽到這番話停住腳步,朝齊庸凡那邊望去。
“謎底是翩,翩翩公子的翩。”
老板呼吸一窒,盯着齊庸凡看了半晌,啞然失笑,道:“果真是個翩翩公子,大智慧也!”
齊庸凡聽到這番贊美,還挺不好意思。
而邊上的段鐵則面色一變,幾乎咬碎了牙,暗恨自己居然沒想到……
圍觀群衆紛紛鼓起掌來。
“這不是夏星酒館的老板嘛!瞧瞧,人不僅會做生意,還這般有才華。”
“詩野的龍燈燈謎五年都沒人猜中過!此人實在厲害啊……”
老板依言将龍燈取下,有些不舍地交給齊庸凡,囑咐道:“此乃真龍,你定要好生保管,切不可胡亂丢棄。”
齊庸凡答應了一聲,随手把龍燈丢給殷旭。
“吶,給你省錢了。”
殷旭垂下眼,暗光下看不清他的神情,拎着龍燈,低低道了聲“謝謝”。
兩人并肩同行,不一會拐去了東街。此地人流少一些,不如西街熱鬧。齊庸凡側頭看到殷旭抱着龍燈的身影,打趣道:“按老板的話來說,這紙燈可是真龍。你現在算不算是真龍之子?”
殷旭腳步一頓,淡淡道:“這種話休要再提,萬一被人聽到不好。”
齊庸凡突然間想到自己是在古代,懊惱地一拍腦殼,歷史上下幾千年都白背了,差點忘了還有文字獄之類的玩意……
但他沒想到的是,未來有一天,他說的這句話竟成真了。
……
走了大半條路,齊庸凡決定回夏星酒館吃點東西。他是不易胖體質,宵夜肯定要吃的。
待他們回到熟悉的街上,發現葉子早就在酒館裏等着了。葉子買了一盞花燈,是樹葉形狀的,他很喜歡,說要挂在床頭。
齊庸凡回頭跟殷旭說:“不如你也把龍燈挂在床頭吧?這個很吉利的,不能亂丢。”
殷旭:“這麽大的紙燈,萬一引起火災如何是好?”
齊庸凡:“……呃。”
算算時間,相當于晚上九點多。而外面依舊燈火通明,少男少女相依相偎,在月光下互訴衷情。
店裏幾乎坐滿了人。齊庸凡無意間瞧見一對男女膩膩歪歪地喂食,冷不丁被塞了滿嘴狗糧。
春天啊,不僅是動物,連人都會開始發情。
齊庸凡讓店員烤了些串串,就着溫酒吃得很香。吃飽了他摸着肚子,說要出去走走。
殷旭和葉子還在喝着酒,他只得一個人出門。春日的夜風徐徐,月色朦胧,燈火闌珊,有着詩畫一般的美麗。
走了沒多久,他遇到了一位熟人,王奎。
王奎很自然熟地抛下小厮走到他身邊,關心道:“齊兄,為何一個人來逛廟會啊?無聊否?要不要我陪你玩玩?”
齊庸凡:“……我只是吃飽了出來走走。”
“一看齊兄便是注重養身之人!”王奎豎起大拇指,道:“咱們一起走吧!”
齊庸凡嘴角一抽,卻也不好拒絕,只得任由王奎像個跟屁蟲似的走在他身側。
廟會漸漸冷清了,人們回了家,賣燈花的商人在收拾殘局。仿佛此前的熱鬧都只是南柯一夢,南山鎮又恢複了平靜。
齊庸凡再次路過那家名為“詩野”的小攤,随手拿起一盞兔子燈把玩。
王奎忙問老板這燈要多少錢,他要買下來送給齊庸凡。
老板冷淡地斜睨了王奎一眼,轉頭對齊庸凡熱情似火:“既然是公子想要,我自當雙手奉上。”
“這怎麽好意思……”齊庸凡撓了撓頭。他其實不是很喜歡兔燈啦,只是覺得新奇拿起來看看而已。
在老板的再三請求下,齊庸凡最終還是接受了這番好意。他想了想,決定送給老板一個燈謎。
畢竟破了對方的“砦門重映殘邊月”,人家明年還如何繼續做生意?
他悄悄在老板耳旁說:“子随我後,打一字。”
老板浸.淫燈謎多年,本想自己猜出謎底,冥思苦想半天,只得投來求救的目光。
齊庸凡微笑道:“謎底是【鼯】,根據十二生肖子鼠,鼠與吾合起來便是了。”
老板恍然大悟,随即向他道謝。
王奎一臉不明所以。顯然以他的腦袋,經商尚可,若是用來猜燈謎就捉襟見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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