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次日, 殷家小院。
亭子中間擺着一張矮桌,三人盤腿坐在蒲團上, 正在吃早餐。
葉子煮了稀粥,齊庸凡拿來了榨菜和肉松當作配菜。
吃飯之時,忽然傳來幾聲狗叫。殷旭微微蹙眉,道:“這是誰家養的狗?昨日夜裏吵得我睡不好覺。”
齊庸凡有些尴尬,道:“是我養的。”
葉子吃驚道:“齊公子, 你何時養狗了?”
“昨天去越川縣買來看家用的。”齊庸凡讪讪道:“它可能還沒适應新住處, 我會好好教訓它的。”
殷旭放下筷子, “不日也許我們就會啓程進京,你為何還要養狗?”
齊庸凡:“嗨呀, 我這也是沒有辦法。平常我不在家,萬一有小偷小摸爬牆進來怎麽辦……”
葉子笑道:“齊公子放心, 我一般都在家中, 可以替你留意一二。”
“哈哈, 那就謝謝小葉子了。”
殷旭沉默了。他發現自己曾經也有過爬牆進入齊庸凡家的想法……如今想來, 何其愚蠢。
吃罷早餐, 殷旭放下碗筷, 擦了擦嘴, 道:“你家狗長什麽樣?等會不若牽來看看?”
“就是普通鄉下土狗喽, 特別能吃……”
齊庸凡于是去隔壁把狗牽了過來。狗子很聽話,乖順地任由主人撫摸。它看起來不大像尋常土狗,威武龐大的身形,金棕色的長長鬓毛在陽光下閃爍着不凡的光澤。
齊庸凡莫名覺得, 這狗有點像後世的金毛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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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旭的目光定格在齊庸凡愛撫狗頭的修長右手上,晦暗不明,“它喚什麽名?”
“AD鈣。”
“欸地鈣?”殷旭心想,什麽鬼名字。
齊庸凡繼續愛不釋手地狂摸狗頭。
殷旭似乎看不下去了,“你把它牽過來讓我看看。”
齊庸凡把狗牽過來。奇怪的是,狗子在他面前異常溫順,但面對殷旭,它竟然兩股戰戰,垂着頭,表現出臣服的姿态。
殷旭并不屑于摸它,安靜地看了它一會。
“什麽味啊?”齊庸凡忽然捂鼻。
“你家狗尿了。”殷旭提醒道。
“wtf?”齊庸凡這才感受到腳背一陣濕熱,感情這狗把尿撒在他身上了。
他氣得重重拍了一下狗子,匆忙回頭道:“我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殷旭微微颔首。
而狗子亦狗不停蹄地離開這裏,仿佛後面有餓狼在追趕一般。
……
洗完澡,齊庸凡神清氣爽。天知道他剛才裏裏外外把自己搓洗了十幾遍,才徹底去除了那股狗尿味……
換上一身皂藍短衣,他推着小木車準備前往夏星酒館送貨。最近他警惕了不少,每次出門裏裏外外都要查看,确認沒什麽問題後才會離開。
今日趕集,南山鎮再度迎來了難得的熱鬧場面。
齊庸凡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便走過去叫了聲“柳元子”,笑道:“來買菜啊?”
柳元子看見他,笑了笑,左臉的淤青格外引人注目,“嗯,家裏沒米了,婆婆讓我買些日用回去。”
“你臉上這個……怎麽搞的?”
柳元子別過頭,低聲道:“沒什麽,天黑走夜路時一不小心摔了一跤。”
齊庸凡:“……”天黑摔跤絕對可以入選年度最爛謊言了。
不過這是別人的家事,齊庸凡也不好管太多,道:“往後你要是有困難了,盡可以來我家找我。如今這世道,你也曉得,我估計會在秋季征兵之前離開南山鎮。”
“嗯嗯。”柳元子臉上帶着幾分憂愁,“我家相公尚未考取功名,說不定這次征兵也會将他帶走……”
“那你還是帶他逃跑吧。”齊庸凡開了個玩笑,“南山鎮人去戰場上,還從未有生還的希望。”
柳元子默然。也許她想到了自己的哥哥。
“喂喂,你們買不買菜?不買就趕緊走,去去去,別在我攤位前影響生意。”
菜攤老板開始趕人了。
“買的。”柳元子忙道,挑了幾根黃瓜。
齊庸凡也跟着選了一點菜,放在木推車裏,回頭道:“那我先去店裏了,你要小心點,下回走夜路別再摔着了。”
“嗯!”風吹亂了柳元子的發絲,一時竟看不清她到底在笑還是哭。
……
還沒到飯點,齊庸凡走進夏星酒館時,只看見零星幾個客人。還都是熟客,認識他,笑着跟他打招呼。
齊庸凡邊應付着,邊将竹筐搬到廚房裏。剛走到門口,便聽見裏頭的八卦說得那叫一個熱火朝天。
“聽說書院來了個新書生,長得可俊秀了,啧啧……”
“切~再好看哪兒比得上咱們老板。”
而後是錢萍的聲音,“別講閑話了,快些幹活,等下老板來運貨看見不好。”
“哎呀,錢姐你別急嘛,我這還有話沒說完呢。那個以前開在咱們隔壁的陳記肉鋪,陳屠戶,你們還記得不?”
“曉得哦,都說他黑心,開不下去了只能把店賣掉在路邊擺攤。”
“是了,如今他在做賣肉湯之類的營生,還學咱們店賣烤肉串。然而就在昨天,陳屠戶被押進了官府!”
就連錢萍都被調動起了好奇心,追問道:“這又是為何?”
女音霎時尖厲,令人毛骨悚然:“據說,有人在肉湯裏吃到了一根卷曲的毛發,陳屠戶在賣人肉!”
“我的天……幸好我連陳屠戶新攤位在哪兒都不知道。”
齊庸凡在門口偷聽了半天,此時便扛起箱子走進去,道:“都別聊了啊,先搞衛生。”
“老板好!”
“老板上午好……”
員工們紛紛跟他打招呼。
齊庸凡氣喘籲籲地把箱子放在地上,回頭道:“你們剛才說的那個陳屠戶賣人肉,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女員工一拍大腿,道:“我舅舅是衙役,親眼所見,那陳屠戶已被關進牢裏,估計會押個好幾年。”
“那……人肉是哪兒來的?”有人忍不住問道。
“也許是陳屠戶殺的呗。”女員工道:“若是他說出殺人罪行,估計會被判死刑。所以他倒也聰明,至始至終一直沒交代人肉來源。”
與此同時,齊庸凡發現了一個詭異的事實。大概跟他相處久了,耳濡目染,店裏的員工講話都不那麽古言了,經常會蹦出“員工老板”之類的現代術語。
錢萍在一旁清點貨物,道:“老板,今天的分量有點多啊,差不多是平常的兩三倍了。”
“嗯。”齊庸凡道:“過兩天我要去一趟越川縣,再開一家分店,店裏的雜務暫時委托給你。”
“又要開分店了?”錢萍有些吃驚,但更多的是喜悅,“老板真厲害。”
“我打算開一家店,專門賣零嘴。”
齊庸凡尋思着,房車裏的無限量零食不能就這樣浪費了。要學會物盡其用。
巡視了一圈店內,等客人漸漸多起來後,齊庸凡便回家了。
像平常一樣,他推着木車穿行在幽深的小巷,忽然聽見前面傳來一陣吵鬧。
就在他家門口,葉子、殷旭,以及幾名看起來無比狼狽的貨郎,似乎在争吵什麽。
他眉頭一跳,忙放下推車跑過去,問道:“咋回事啊?”
葉子指着貨郎們,憤懑道:“齊公子,就是他們妄圖爬牆進你家!幸虧我聽到狗叫,及時趕過來……”
“你不要血口噴人!”貨郎叫道:“我們只是路過這裏,沒有爬牆!”
殷旭捏了捏鼻子,淡淡道:“移送官府處理罷。”
說到官府,三名貨郎好像有點怕了,但仍嘴硬道:“行啊,去就去呗,以為咱們怕你啊……”
葉子悄悄對齊庸凡說:“我明明親眼看見他們爬牆,你看那個黑胡子身上的衣袍,就是被牆頂的刀片給劃破的。”
齊庸凡沒想到自己之前擔心的事這麽快就發生了,吓出一點冷汗,背後濕答答的。他望着貨郎們,冷靜道:“我記得幾位不是南山鎮本地人吧,特意路過我家門口?”
貨郎們不吭聲了。
“我如今的确不私下供應貨品了,但你們可以向夏星酒館買,也貴不到哪裏去。別總想着來我家偷,我跟西域人做生意,家裏是沒貨的。”
其中一名貨郎哭喪着臉,“齊小哥,你都把夏星酒館開遍每一個鎮子了,就算我們倒手賣出去,也沒人買啊。”
“所以你們就打算铤而走險,幹一筆無本買賣?”齊庸凡問道。
貨郎們依舊沉默,大概是默認了。
“回去腳踏實地做生意吧,今天我就不告官府了,看在以前的情分上,饒你們一次。下次再來我家,不僅是官府,光順風快遞就能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齊庸凡說出順風快遞這四個字,把貨郎們吓了一跳。
事到如今,順風已經不再去一個普通的類似于镖局的機構,它的勢力暗紮于越川縣深處,雖然官府不太清楚,但行走四方的貨郎們卻很清楚它作為地頭蛇的威能。
而齊庸凡看起來與順風快遞有些淵源……
“謝謝齊哥!”年紀稍長的貨郎拉了一把旁邊二人,道:“還不快謝謝齊哥!”
“謝謝齊哥……”
齊庸凡滿意地點了點頭,“你們走吧,若是再來我家,或者告訴別人我家的位置,也許我不能把你們怎麽樣,但順風快遞可很清楚你們一家老小住在哪裏。”
貨郎們狼狽不堪地匆忙離去。
齊庸凡松了一口氣,走過去幾步把小木車推過來。
葉子感到匪夷所思,撓了撓頭道:“齊公子,你和順風快遞是什麽關系?”
聽起來好膩害的亞子。
“哦,順風快遞就是我開的啊。”
齊庸凡回頭沖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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