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不知過去了多久, 待齊庸凡醒來時,第一感覺便是渾身酸痛。他倒吸一口涼氣, 龇牙咧嘴地直起腰,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豪華大床上。
藍緞金邊的床單被褥,稍硬的軟枕,晃花了眼的金邊,尋常人可不敢用。床上的一切無不彰顯着奢侈入骨的富貴。他伸手去碰床邊的簾子, 看清楚了這是一間極大的卧室, 家具擺設一應齊全, 除了古香古色的桌椅床榻之外,具是華美的波斯風格。
他有點膽戰心驚, 心想自己之前不是還在馬車上嘛。他記得自己迷迷糊糊喝了一杯茶水,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眼前的一切, 絕非客棧房間所能具有的。想來莫不是殷旭在京城的房子?
他腦袋裏亂成一團, 扯了扯身上的絲質睡袍, 目光在屋內尋覓了一番, 果然找到了一身合尺寸的嶄新藍衣。
角落裏堆着許多包裹。他走過去翻找了一會, 是他帶來的行李。
看來應當是殷旭帶他來這裏的。
齊庸凡心中大定, 站起身走到門口, 正打算推門出去探探究竟。
沒想到門竟然被鎖住了!
他最初還以為是自己沒使對勁, 試了好幾遍,感受到門外确實挂着一把大鎖時,面色陡然一變。
他再去開窗,沒想到窗戶也統統上了鎖。而且這裏的窗戶并不是尋常人家的紙窗, 用料踏實,全是貨真價實的木頭。
不是吧?齊庸凡此時只能想到最壞的結果,難不成他驸馬爺的身份被人發現了?!
呸呸呸,他又不是那個驸馬爺。只是好巧不好,恰好跟那人長得一模一樣罷了。
他急得在屋裏走來走去,最後肚子咕咕叫了起來,便從包裹裏掏出幾樣零食吃。桌上擺了一份茶,也不知道能不能喝,他猶豫了一會,還是寧願渴着嘴巴。
平板也開機了,他平常用來看時間。畢竟古代的時刻表太籠統,不是看日晷,就是看天黑日落,他有時候搞不清楚。
他記得那天在馬車上是7月26號,而今天已經7月29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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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他有三天的“空白期”。
齊庸凡越想越覺得膽戰心驚,覺得自己是腦子被驢踢了才跟着殷旭進京。他在這個時代最大的保障是房車,就算兵役又怎麽樣,他有車在手,逃到天南海北都沒問題。
而他之所以要跟來京城……只不過是害怕孤獨罷了。
一個人呆在房車裏的日日夜夜,他已經受夠了。
但跟眼下生死難保的境遇相比,齊庸凡表示,他還是寧願回房車裏獨自寂寞。
這下他也不敢随便呼救,便拿了張椅子,坐在門後面随時聽外邊的風吹草動。
實在過于無聊,他只能玩起平板裏的單機游戲。
正打得正歡,他忽然聽見外邊有些響動,忙把音量關了,側耳傾聽。
有掃把掃地的聲音。門外似乎有兩個婢女正在打掃衛生,并嬉笑交談着。
“唉,這次公主回來,感覺脾氣又壞了不少。”
“她本來就是這麽陰晴不定的性子,以前也就驸馬爺能忍得了。”
“倒也不是,畢竟公主長得好看呀,而且長得比尋常男人還高。你瞧見她在園子裏射箭的場景沒,真真是英姿飒爽,巾帼不讓須眉!”
“噓,你小聲點,驸馬爺還在裏頭睡覺呢。”
“切~他都睡了三天,估計得了什麽病,一時半會醒不來了。”
“說起來,這次驸馬爺慘了,公然抗旨逃婚,待他醒來,皇上八成要治他殺頭之罪。”
門內的齊庸凡,聽到這裏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公主想來也心寒了,自打回來時将他囚禁于此,便再未來看過他。可憐了驸馬爺的才華和這副皮囊……”
兩人又聊了些七七八八、雞毛蒜皮的小事便離開了。齊庸凡透過門縫能勉強看清她們的人影,他明白自己呆的地方,應該就是長樂公主府。
……
黑沉沉的夜色籠罩皇城,商市仍熱鬧非常。而彼時齊庸凡依然無聊地躺在床上打游戲。
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他忙站起身,把平板塞到枕頭底下。沒過多久,鎖也被打開了,光與男人同時走進屋來。
屋內原先昏暗一片,現被油燈照得通亮。男人将燈随手擱在桌上。
幸好齊庸凡動作及時,此時正背對着門躺在床上裝睡。
令他大吃一驚的是竟傳來了葉子的聲音,“公子,他還沒醒。”
“不應該啊,藥效明明已經過了。”
齊庸凡動了根手指。心口氣血上湧,仿佛有什麽正要呼之欲出。他想打自己一拳,又想罵自己愚蠢,總之所有的想法,最後都化為郁悶的嘆息從鼻間吐出。
他認得,方才說話那人是殷旭。
也就是說,他被殷旭和葉子兩人合謀騙了?
但是那婢女所說的公主又是怎麽一回事……
齊庸凡想着這些事,頭痛欲裂。
過了一會,傳來關門的聲音與腳步聲,屋內恢複了漆黑。他以為那兩人已經走了,便翻了個身坐起來。
一雙眼穿過黑暗正沉沉地望着他,陰風吹過,霎時傳來陣陣轟雷。
齊庸凡吓了一跳,忙往後一躲,哆嗦道:“你、你是人是鬼?!”
油燈亮起。葉子站在一旁,捂嘴笑道:“齊公子,你果真在裝睡。”
齊庸凡那個氣啊,當即拿起枕頭往葉子頭上一丢,氣呼呼道:“你們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殷旭坐在桌旁。幾日不見,齊庸凡差點認不出他了。
他着一身淡綠短卦,是仿胡人設計的款式,當今不少女子亦常穿着,便于行動。
齊庸凡莫名覺得他變了女性化許多,喉結沒了,柳葉眉似乎變得更大了,五官柔和了許多。甚至還穿着這麽一身中性衣服……
若不是他方才開口說話,說他是個女人,齊庸凡也許都會相信。
殷旭瞧着他,只問了一句:“你真的什麽都忘了嗎?”
“你在說什麽啊?”齊庸凡莫名其妙,生氣道:“你不是要帶我來避兵役的嗎?為何還要給我下藥?”
殷旭突然笑出聲。在這樣一個雷聲轟鳴,風雨欲來的黑夜裏,他的笑聲顯得又些詭異。
他站起身,慢慢走近床沿,既同情又憐憫道:“你還是這般天真啊。”
齊庸凡抿着嘴,只覺得殷旭不僅樣貌變了,整個人似乎也都透着一股陌生感。
“想活命嗎?”殷旭問他:“或者說,你想離開這個房間,到外面去看一看?繁華的京城,路邊的雜耍,煙花柳巷之地……”
齊庸凡聽得不耐,怒目而視:“這不是廢話嗎?!”
殷旭淡淡道:“那就安安分分地做我的夫君,齊雍。”
齊庸凡聽了這句話,整個人像被雷劈過一樣,僵在床上。他吞了口口水,問道:“你、你難道是長樂公主?”
他再看殷旭這副裝扮,只覺得自己的揣測就是真相。尋常男人,誰會留柳葉眉?他此時又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公主府中,再結合婢女所說的公主身高……
他感到不寒而栗。
殷旭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道:“看來你是真的忘了。”
齊庸凡情不自禁地揪緊床單,暗道自己愚蠢。原來從頭至尾,自那天在南山鎮面攤相遇開始,只是一場騙局。
他想了想,問道:“所以你到底是男是女?”
殷旭眉毛一挑,“你覺得呢?”
葉子捂嘴低笑。
齊庸凡盯着他看了一會,好吧,是男的。畢竟這低沉性感的男低音,總不能是女人所有吧?況且上次騎馬,他很明顯地叽凸了……
男扮女裝實在是太荒謬了。齊庸凡心想,這信息量太大,容他緩緩。
“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殷旭居高臨下地望着他,道:“要麽老老實實做驸馬爺,要麽一輩子被軟禁于此。”
齊庸凡心想,哪怕是笨蛋也會選前面那個吧。于是他說:“你就不怕我把你假扮公主的事情說出去?”
殷旭冷笑,“那你也要有命說才行。”
齊庸凡有點沮喪,又有點難過,他感覺殷旭變了。再看殷旭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在騙人。
毫無疑問,對方是一個城府極深、隐藏已久的心機男。
他覺得自己真是個傻瓜。堂堂穿越人士,竟然被土著玩得團團轉。說出去不給以前的那些朋友笑掉大牙才怪。
随後殷旭又說了一些威脅的話就走了,他讓葉子留下來照顧齊庸凡,其實應該是監視。
齊庸凡呆呆地坐在床上,抱着被子,仍感到雲裏霧裏,難以置信。
現今看來,他與殷旭達成了一個假扮夫妻的協議。
當然,這個“妻”字用得不大準确。
他需要在這段時間扮成驸馬爺齊雍,并與殷旭做出恩恩愛愛的假象,用以瞞過世人。
而過段時間他們便要進京面聖,殷旭給他安排了一個被壞人擄走的血腥劇情,用以解釋他當初為何逃婚。
如果幹得漂亮,齊庸凡就可以繼續做生意,而殷旭會給予他一定便利。
乍一看,這個協議似乎沒啥毛病。齊庸凡只要付出一點點時間,便能收獲幾倍的回報。
畢竟有一朝公主作為後臺,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他完全無懼任何阻撓。
葉子給他拎來了一壺熱水,泡了茶,遞過去,有些同情道:“齊公子,要不要用晚膳?”
齊庸凡點了點頭,忽的問道:“殷旭……他真名叫什麽?”
“殷傲姍。”葉子怕他不認識是哪幾個字,指頭沾了水在桌上一筆一畫地寫出來。
齊庸凡點點頭,道:“和他本人挺像的,人如其名。”
葉子笑了笑,“其實殷旭才是公子的本名,後來女孩的名字是皇上給他取的。”
齊庸凡來了幾分興致,問道:“他為何要假扮公主?”
當個皇子不好嗎……
“這我不知。”葉子歉意道:“公子的私事,我其實并不清楚,下回您可以親自問他。”
齊庸凡才不會傻到去問殷旭,揮了揮手,道:“我餓了,趕緊的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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