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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沿是被下鋪乒鈴乓啷的動靜吵醒的,他揉着眼睛茫然地坐起身,看着熟悉的宿舍怔愣了好一會兒。
他記憶中最後的畫面是有一輛車從背後把自己撞上了天,他像那些樹葉一樣,在半空中旋轉飛舞,最後重重落了地。
那一瞬間他想的是,原來死亡的感覺和飛是一樣的。
可是為什麽自己此刻又回到宿舍了?
不對,他很久沒在宿舍住了,而且研究生宿舍是兩人間,這裏卻是四人間。
他趴在床沿向下看,不由驚呼出聲:“小荃子!”
程嘉荃正埋頭在自己的衣櫃裏,聽聞聲音擡起頭:“你今兒怎麽這麽能睡,老大和君君喊了你好幾次你都不醒,你們仨今兒不是一樣的公共課嗎?”
何沿傻住了。
“你現在可來不及去了啊,不過他倆肯定會幫你點名的,對了,沈群給你打了兩個電話,讓你起來了去找他,不說了啊,我今天有馬政經,先走啦!”程嘉荃抱起書,匆匆忙忙就跑了。
何沿幾乎是用跳的下了床鋪,他的手機擱在書桌上,正充着電,他一看那手機腦子就是一懵,這是四年前出的手機,在他死前自己用的這個牌子早就換了三次代了!
他顫抖地按下鎖屏鍵,上面顯示的時間是他上大二那一年,而日期正是沈群與他說分手的那天!
何沿扶着椅子愣愣地坐下,他許久不能回神。
他居然回到了四年前,回到了和沈群分手的那一天,回到了初遇周晏城之前!
老天,這究竟是什麽樣的恩賜?
人真的可以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還是,其實自己一直在這個宿舍裏睡着,之後四年發生的一切才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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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浸在震驚中,以至于電話鈴聲又響起時自己吓了一跳,是沈群打來的。
對了,今天他們要分手。
何沿搓了搓臉,對于這場意料中的分手沒有任何情緒,就好像他剛瞄了一眼課程表,知道下午有一節專業課要上一般,沈群這個人,早已不能在他的感情裏掀起半點波瀾了。
沈群提出分手的時候,何沿并沒有恨他,何沿是個記恩又念情的人,在他生命裏最重要的一個階段,是沈群陪伴着他,走過那最茫然無措混沌不明的歲月。
他在十五六的年紀裏乍然發現自己是個同性戀,原本就十分恐慌,沈群就是在這個時候告訴他,他們是同一類人。他一直都不知道沈群究竟是怎麽發現這一點的,但是因為僅有他們兩個是“同類”,他對沈群就有了天生的親近感,似乎只有靠近這個人自己才是安全感的,才不會被那種格格不入的恐慌淹沒。
所以沈群提出他們兩個試着在一起時,自己就同意了。
兩個男生要如何談戀愛,其實何沿是一點概念都沒有的,他只是全心全意對沈群好,吃好的喝好的時都想着給他留一份,怕他冷着熱着,還怕他磕着碰着,他那時候以為這就是愛情了。
其實沈群說的對,自己簡直就跟個老媽子似的為沈群操碎了心,再加上那時候年紀太小還很矜持,根本不明白沈群給出的許多暗示,他曾經還一度把沈群當自己媳婦,以為自己是上面那個。
他跟沈群有這麽多分歧,怎麽可能走到一起。
稀裏糊塗開始,狼狽不堪結束,還害得他扭曲了戀愛觀,跑出去找人一夜情,最後又碰上了更加王八蛋的周晏城。
一步錯,步步錯。
好在,他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何沿振作起來,挑好下午上課要用的書本,他原本學習就一直很好,如今重來一次,在課業上簡直駕輕就熟。收拾好自己,他背上書包就出了門。
緩緩走到宿舍樓下,他摸出手機低着頭準備給沈群打電話,一雙白底藍邊的籃球鞋出現在他眼前。
何沿擡頭就看到沈群凝視着他的一雙眼。
天生Gay大部分都長得很好看,何沿和沈群都是這樣,當然,還有周晏城。
沈群的眼睛長得尤其好,狹長的桃花眼,雙眼皮卻極深,這種人據說風流多情,不過沈群好像并不算是這種人。
沈群為了卓易然和何沿分手,但是他兩個也沒有在一起很久,在何沿死前,沈群一直是單着的。
此刻那雙天生含情的桃花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何沿,裏面好像有無數話想要訴說,然而何沿半點也感受不到。
他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等着沈群說出那段臺詞,然後他就可以如同上輩子那樣回答:“哦,我知道了,那就如你所願,不用謝。”
何沿耷拉着眼皮,等待着,沈群終于開口了,他非但開口,還動上了手--手掌按在何沿的腦袋上輕輕揉了揉,帶着笑意說:“懶豬,今天怎麽起這麽晚,我打你好幾個電話!”
“啊?”何沿莫名所以,這人怎麽還含蓄上了,分手前先刷點好感度,怕自己直接翻臉嗎?
“啊什麽啊?怎麽傻傻的?”沈群一邊笑一邊拿下何沿肩上的書包,自己背了,“餓不餓?我們去食堂吃早飯還是去外面?哦不對,是午飯了!上次你不是說想要去吃新開的那家炸醬面,我現在陪你去好不好?”
何沿在發愣的時候表情是十分可愛的,微張着嘴,瞪圓了眼,腦袋微微歪着,沈群看得忍俊不禁,又狠/狠/撸了撸他的頭發。
何沿回過神來,把被沈群揉亂的頭發捋了捋,然而他的頭發濃厚越捋反而越亂糟糟,陽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他能夠清楚看到自己發頂上的呆毛高高翹起。
他忽然就被按進一個溫熱的懷抱裏,沈群的雙臂很用力,牢牢箍着何沿的肩膀,何沿聽到他此刻紊亂的心髒跳動聲,“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像鼓點一樣。
“找我這麽急,是有話說吧?”何沿從沈群懷裏掙脫出來,又想把自己的書包搶過來。
“找你去吃飯啊,別搶,你這包沉,我給你背。”沈群一邊閃着一邊反扣住他一只手,緊緊地握住,拉着他往前走去。
何沿吓了一跳,甩開手:“你幹什麽!”
沈群眼眸黯了一瞬,笑道:“是我問你幹什麽?睡糊塗啦!”他又來拉何沿的手。
“你不是來找我談分手的嗎?”何沿輕蹙着眉。
沈群臉色沉了下來:“你在說什麽?”他擡起何沿的下巴,何沿從見面後眼睛就沒有正視過他,“我不是要分手,我不分手。”
“小沿,我是不是從來沒有說過,我喜歡你,特別特別喜歡,”沈群盯着何沿的眼睛,那裏面像是盛滿了熾熱岩漿,熱烈的,有許多讓何沿迷惑的情緒在奔騰,“可能我一直表達得不夠,但是從今天開始,我會好好的愛你,我們好好在一起,我會像你對我這樣,一直對你好……”
“你不是喜歡卓易然嗎?你們兩個不是接吻了嗎?”何沿奇怪地問,劇本被改變了嗎?沈群竟然會說這樣的話,讓何沿簡直有些啼笑皆非。他其實并沒有看到沈群和卓易然接吻,只是在他們分手後不久,有個同學才悄悄告訴他,曾經看到過沈群和卓易然在操場上接吻。
沈群猶如被人打了一記悶棍,臉上迅速泛起青白色:
“你……小沿……你……”
“你不用驚訝我怎麽會知道,”何沿嘆了一口氣,“操場是個公衆場合,你們做得出,自然也不怕別人看到。既然你不是來提分手的,那我來提吧,沈群,以後見面了,大家還是同學。”
他又伸手去拿自己的書包,但是沈群把書包帶子攥得死緊,他手背上青筋凸起,骨節寸寸發白。
“書包還我。”何沿說。
沈群猛抽一口冷氣,極力鎮定下來,但是他的臉色卻是蒼白而狼狽的:“小沿,我不否認,我的确……我不想再辯解,但是我喜歡你,我喜歡的是你,我跟卓易然……就是個……就是個……”
何沿擡眼看他,十分不解:“就是個什麽呢?就是個新鮮刺激?還是誤入歧途?沈群你想說什麽呢?”
沈群張口,但是卻怎麽都發不出聲音,他被何沿的一棍子直接打懵了,何沿這個人,從來說話做事給人留三分餘地,但是一旦觸及他的底線,他就比誰都決絕。
“我下午還有課,你把書包還我。”何沿第三次讨要書包。
“我不還,我不分手,我做錯事我認,但是你不能就這樣跟我分手,”沈群咬着下唇,那上面竟然滲出血絲來,也不曉得他是咬給何沿看的,還是要懲罰自己,“你打我罵我怎麽都行,只要不分手,我跟你保證,絕對不會有下一次,我要是再有二心,你殺了我都行。”
何沿搖了搖頭,轉身就要走,沈群拉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扯,把何沿往自己懷裏箍:“你別生氣小沿,你原諒我這一次,我真的,我真的別的什麽都沒做,我只是一時迷惑,分不清楚究竟什麽是愛情……”
“沈群!”不遠處一個嗲氣的聲音傳來,何沿和沈群同時看過去,卓易然正向這裏走來。
如果說何沿和沈群是那種自己不說誰也不曉得他們是Gay的人,那卓易然就是誰見了都會認為他是個Gay的人。
卓易然留着炫目的粉色頭發,耳朵上的耳釘乍一下數都數不過來,牛仔褲腰那裏拴着一條似鐵非鐵似銀非銀的鏈子斜斜垂着,最打眼的大概是他的臀,連何沿這種審美偏向保守的人,都覺得卓易然的屁股真是萬裏挑一的翹,不過這跟對方穿的褲子都十分緊身也不無關系。
他扭着腰胯,笑得風情萬種地走過來,這時何沿還被沈群半箍在懷裏。
“昨天不是說好了,今天一起去看電影嗎?打你手機不是占線就是不接,幹什麽呢?”卓易然先是嗔怪地對沈群說,又好像是剛看見了何沿一樣驚訝道,“何沿也在啊?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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