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朝夙帶着蕭雪瀾離開弱墟秘境之後, 風暴終于降臨,漫天雷雲積聚在王城上空, 電閃雷鳴, 狂風夾着暴雨, 似乎要将這座已經變為空城的王都再摧殘一遍,而祭壇中央的血池中, 緩緩浮現出無數個發光的魂體,朝着各個角落四散而去。
海水停止了吞噬, 恐怖的夜,即将來臨。
兩個黑袍人都站在祭壇旁, 盯着祭壇中心翻滾沸騰的血池。
“再過一天, 祭禮就結束了,這裏會變成鬼蜮,我們得提前離開這裏。”拿劍的黑袍人淡聲道。
“剛剛你為什麽要下殺手?我有沒有和你說過, 不要傷他們的性命?”拿扇的黑袍人将手中的折扇在手心拍了兩下, 冷冷問。
“抱歉, 一時失手。”
“你是一時失手還是有意為之,你自己心裏清楚, 而我,最恨別人騙我。”
“可他們活着,會對我們造成威脅, 為什麽不趁此機會除了他們……”
“不好意思,是‘你們’,不是‘我們’, 我已經幫你們完成了祭禮,對他有了交代,後面的事,我不想再參與。”
“……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黑袍人手中鐵扇對準了自己的同伴,面具下的表情定然帶着冷笑和愠怒,“你處心積慮潛伏在我身邊,不就是要我一步步走入你們的計劃中?如果我到現在還猜不到你的身份,那我就是天下第一蠢人!是不是?天機閣少主?”
他們倆掩藏在面具下的表情不清,只能看見對方的眼睛,一人眼神冷漠不屑,一人眼神錯愕慌亂,兩人沉默地對視了很久,緊張的氣氛暗潮洶湧。
鐵扇打落了黑袍人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長相俊美偏陰柔的臉,眼角一顆殷紅色的淚痣尤其顯眼,正是葉堯岚!
而這段時間與葉堯岚形影不離,又喜拿折扇的,不是鐘珏又會是誰?
“……”葉堯岚脊背一僵,目光微閃,側頭避開了對方的冷眼,沉默片刻,啞聲承認,“是,你猜的不錯。”
“呵,你承認的倒是爽快。”鐘珏仍沒有摘下面具,“我說過,最恨別人騙我,也最恨別人擺布我,雖然這一次的事我是心甘情願做的,但也不代表我就會和你們為伍,帶着你的劍,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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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珏從身後抽出一把赤紅色的長劍,向前擲去,長劍深深插入地磚之中,立在地上,劍鞘上刻着兩個古篆字,“國士”。
葉堯岚嘴唇翕合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開口解釋,他神情落寞地撿起地上的長劍,回身最後望了一眼帶着面具的鐘珏,轉身沒入了黑夜之中。
海面上的暴雨漸漸停了,狂風也有漸漸變小的趨勢,寂靜的廢墟之中甚至還可以聽到海水拍岸的聲音,鐘珏靜靜站在原地,一直看着葉堯岚的背影消失,良久過後,才對着四周的黑暗說道:“別藏了,出來吧。”
銀色的面具泛着冷光,鐘珏周圍空無一人,忽然從斜角裏射出幾枚暗器,鐘珏身形未動,頭甚至轉都沒轉,一手展開折扇将暗器統統擋落,随後冷冷道:“雕蟲小技,這麽快就忘了我說的,讓你回去多練幾年了嗎?”
“你到底是誰?”鐘懷璧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怒和懷疑,從黑暗中沖了出來,大聲和鐘珏對峙道。
鐘懷璧本來已經跟随水雲绫他們離開了秘境,可行到半路,還是忍不住折返,悄悄回到了祭壇,埋伏在一旁,等聽到黑袍人沒有僞裝的聲音後,終于被他驗證了心中的猜測!
鐘珏搖了兩下折扇,動作無比自然,“我是誰,你心中不早就有了數?”
“我……我不相信!我要聽你親口對我說!”鐘懷璧眼眶發紅,身體微微顫抖,他想上前揭開鐘珏的面具,抱着最後一絲僥幸希望這人不是自己一向敬重的兄長,可又不敢打破這最後的一點希望。
“對自己的判斷力這麽沒自信?”鐘珏在面具後面哂笑了一聲,悠悠道。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為什麽還能這麽淡定?!你還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嗎?”鐘懷璧竭力克制着自己瀕臨崩潰的情緒,握拳怒吼道,“蕭師兄他差點死了你知不知?你為什麽還能笑得出來?!”
“我平時是怎麽教你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才是強者的處事态度,你都忘了?”鐘珏合起扇子,道,“碰到這麽點事就這麽不冷靜,看來平時對你的教導還是不夠嚴格。”
“去他媽見鬼的冷靜!”鐘懷璧心頭的怒火直沖腦門,也忘了從小到大對他這位兄長的畏懼,沖上去握拳朝鐘珏的面具上打過去,而鐘珏僅僅是歪了下頭,足下輕輕一踮就躲開了他的拳頭。
鐘懷璧沒有收住力氣,摔倒在地,遲遲沒有爬起來。
他跪倒在地上,無力地垂着頭,發現其實自己一點都不了解鐘珏,他一直以為鐘珏是個無修道根基的凡人,而鐘珏這幾年也一直醉心于燕子樓的生意,對修煉表現的興致缺缺,可現在呢?他連鐘珏的一根頭發絲都碰不到!
“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啊?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啊?!”鐘懷璧雙肩顫抖,雙拳狠狠砸地,指節處因為太過用力,滲出了鮮血,可他絲毫不感覺疼痛,心中的憤怒和難過已經壓倒了身體上的感受。
鐘珏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張蒼白的俊顏,一雙鳳目斜睨了鐘懷璧一眼,淡淡道:“我做事向來不問為什麽,只看值不值得。懷璧,你還記得父親臨終前要我發的誓嗎?他要我這輩子,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能背棄鐘家。”
鐘懷璧緩緩擡起頭,深吸了一口氣,問道:“記得,這又怎麽了?”
鐘珏嘴角扯出一抹嘲諷,冷冷道:“我從前一直以為,父親只是擔心他走後鐘家無人能擔起重任,所以逼我立誓振興家族,可不久之前我才明白,他為什麽要我立下這樣的誓言。因為他怕我知道了真相,會對鐘家發難。”
鐘懷璧:“你到底想說什麽?”
鐘珏看着他溫和一笑,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從前在一個世外桃源一般的村落裏,生活着一個部族,這個部族為了躲避戰亂,數百年前遷居于此,過上了與世無争、男耕女織的生活,這樣的平靜祥和的日子延續了數百年,直到有兩個年輕男人闖進了這裏。
那兩個男人是修道之人,雲游四海,機緣巧合下誤入進來,這裏的村民們從生下來就沒和外界接觸過,對他們充滿了好奇。
兩個男人一個姓鐘一個姓孟,志同道合,乃是金蘭之交,俱是相貌英俊,談吐不俗,渾身又有修道之人的超脫不凡的氣質。
這樣的人物自然贏得了村民們的一致好感。村長将他們迎到村裏,村民們挨家挨戶殺豬宰羊,從桃花樹下挖出美酒輪流招待他們,聽他們講外面的趣事。
兩個男人游歷天下,所見所聞頗多,說了許多村民們從來沒聽過的有趣的人與事,一些年輕的村民不免對這兩人口中外面的花花世界有了向往。
這其中,有一對姐妹花,她們是村長的女兒,都生的如花似玉,貌如天仙,若不是親眼所見,誰敢相信這樣的地方能長出這樣的美人兒。
這對姐妹雖然一同長大,性子卻迥然不同,姐姐性格善良溫婉,妹妹性情任性嬌蠻,兩個男人都對溫柔貌美的姐姐一見鐘情,使出了渾身解數想要獲取姐姐的芳心。
而妹妹也對姓孟的修士情有獨鐘,可那個男人卻對她視而不見,心裏眼裏只有她的姐姐,從此,嫉妒在妹妹的心中埋下了種子。
沒過多久,姐姐就确定了自己對鐘修士的心意,兩人順理成章走到了一起,孟修士出于兄弟情義,放棄了對姐姐的追求,可對姐姐的愛卻一直埋在他心底,對妹妹的大膽示愛更是熟視無睹。
嫉妒終于生根發芽,并且生長迅速,在一個花好月圓的夜晚,妹妹在孟修士的飯食裏下了迷藥,意亂情迷之中,孟修士把妹妹當成了姐姐,在藥物的催化下,做下了不該做的事。
一夜風流過後,村長發現了同床共枕的兩人,事已至此,孟修士出于責任心,允諾了這樁婚事。而鐘修士也向村長表明自己對姐姐的一片真情,非她不娶的決心,村長明白,姐妹倆已經生了外心,強留她們在此處只會讓嬌豔的鮮花慢慢枯萎。
村長答應了讓姐妹倆和兩個修士離開,臨走前卻要四人立下毒誓,離開這裏後不得向任何人吐露村落裏的事,且此生不再回來,否則死無葬身之地。
姐妹倆雖不明白父親為何如此無情,可為了追求真愛和對外面世界的向往,只得含淚發下毒誓,辭別父母親朋,跟随情郎離開了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家園。
離開桃源之後,鐘修士和孟修士各自帶着自己的妻子分別回到了自己的家中,鐘、孟兩家都是興盛的家族,鐘修士和孟修士更是家族內定的繼承人,他們都從外面帶回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當做妻子,家族的反對之聲層出不窮。
可兩人都是敢作敢當的男人,最後力排衆議,還是兌現了在桃源之中的諾言,娶了姐妹倆為妻。
姐姐和鐘修士夫妻恩愛,生活美滿,而妹妹本以為自己也能過上夢寐以求的生活,可她忘了,她的愛情是她苦心孤詣設計來的,孟修士心中本來就對姐姐舊情難忘,又不齒妹妹的心計手段,所以一直故意冷落她。
對比姐姐在鐘家的美滿生活,妹妹在孟家徹夜孤枕難眠,心中的怨恨如野草般蔓延叢生,最後,妹妹受不了丈夫的無情薄幸和對姐姐的嫉妒,對外告發了姐姐的來歷。
女人的嫉妒心是最可怕的武器,它蒙蔽了妹妹的雙眼,讓她忘記了說出姐姐的來歷,等同于違背誓言說出了自己族人的秘密……
姐姐為了保護自己的族人和孩子,被迫自盡,而妹妹醒悟之時已是追悔莫及,也上吊自殺,姐妹倆應了當初立下的毒誓,卻不知道她們在臨死前可曾後悔離開了自己的家園。
事情并沒有因兩姐妹的死結束,幾家仙門聯合起來逼鐘修士說出桃源所在,鐘修士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被逼無奈,只得把桃源的秘密說了出來。
最後仙門順利找到了桃源,以蠱惑正道修士為由,将那裏變成了人間煉獄……
作者有話要說:要完結倒計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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