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我不缺錢

進了派出所，闫律師的助手迎出來，“闫律師，對方當事人已經到了，他們都在調解室。”

闫律師皺起眉頭，“很多人嗎？”

助手壓低聲音說：“一大家子都來了。”

闫律師轉頭看牛查查，“牛先生，等一下由我來跟對方溝通吧。”

牛查查點頭，“好的。”事情都是人家談好的，他現在臨門插一腳也不合适，雖然他覺得三百萬實在是多了點。

闫律師先去跟辦案的警察打招呼，寒暄片刻之後，一行人就去了調解室。

裏面的人還真不少。

一個黑臉男人正一副大爺樣地坐在桌邊的椅子上，嘴裏叼着根沒點燃的香煙，右胳膊挂着一副骨折吊帶，顯然他就是被牛查查拗斷胳膊的周興了。周興身後是一對幹瘦的老夫婦，一個面色憔悴的中年婦女，還有一個穿皮衣、剃光頭，看起來有點像小混混的男人。

看到牛查查跟着嚴律師他們進門，室內一夥人都轉過了頭，周興還眯起眼睛，拉長調子道：“喲，來了啊。”

皮衣男聞聲上前一步，做出了摩拳擦掌的架勢。

見證這次和解的兩名警察先進門，在桌首坐下了，闫律師領着助手和牛查查往另一頭坐。

一名警察開口問話：“你們雙方已經協商好了吧？”

“已經協商好了。”闫律師示意他的助手把拟好的和解協議交給警察過目。

警察翻看了幾眼，“好，既然現在人都齊了，那你們就把這份刑事和解書簽了吧。”

“等等。”周興擡擡左手，“警察同志，你們不要着急，犯罪嫌疑人既然來了，那就讓他先對着我這個受害者道個歉吧。”

“就是就是。”皮衣男附和，“打了人哪有不道歉的！”

Advertisement

“周先生，我們已經說好了，只要賠償金達到你的要求，有些形式是可以免除的。”闫律師道：“也就是說，我們的歉意已經包含在賠償金裏了。”

“有錢了不起啊？有錢就可以打人不道歉？”皮衣男義憤填膺地叫嚣起來。

周興擡起下巴，“警察同志都看到了吧，他們就這個态度，一點誠意都沒有，這協議我能簽嗎？”

闫律師面露不悅，“周先生，你這是要變卦？”就是為了讓牛查查不用道歉，他們才肯給那麽多賠償的。

“變卦？我只是咽不下這口氣。”周興咂着嘴道：“現在網上都已經把我罵得狗血淋頭了，那些個精神損失費怎麽也該算一算吧？你是律師，你難道不懂？。”

闫律師：“你想怎麽樣？”

周興伸出一只手掌晃了晃，“一口價，五百萬。”

“這不可能！”闫律師立即駁斥道：“我們已經給出了超額的賠償——”

“怎麽不早說？”一直沉默的牛查查突然開口。

正打算和周興理論的闫律師一愣，其他人的注意力也轉移到了牛查查這位正主身上。

然而，牛查查剛才這句話其實是對系統講的，因為剛剛他聽到系統提示“檢測到宿主遇到任務後續困境，是否開啓幫助模式”。

“升至中級之後，如果宿主遇到因為執行任務而導致的困境，系統會提供一定形式的幫助，對于這條規則，本系統已經提醒過宿主一次，系統APP上也有提示，是宿主自己不注意……”系統在牛查查腦子裏唠叨。

“別廢話了。”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牛查查突兀地來了這麽一句，然後他伸手捂嘴幹咳了幾聲。

周興橫眉一指，“你什麽态度？”

牛查查卻跟沒聽到一樣，顧自轉頭看向闫律師，“闫律師，這個案子如果走法院的話，民事賠償會判多少？”

闫律師不知道牛查查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但還是照實回答：“我們已經墊付了醫藥費，這種傷情，剩下的誤工費和營養費絕對不會超過十萬。”

牛查查：“大概多長時間會判決？”

闫律師：“這個就不好說了，快的一兩個月，慢的大半年吧。”

“明白了嗎？”牛查查指指桌上的和解協議：“現在簽字，三百萬，不簽字，幾個月以後拿十萬，你自己選。”

周興臉皮抽搐了一下：“你不怕坐牢？”

牛查查漠然道：“我不怕。”

周興那邊的家屬也開始七嘴八舌，老頭老太是希望周興見好就收，皮衣男倒是鼓噪着五百萬不能松口。

闫律師出來打圓場，“大家都冷靜一點。”

偏偏當事人一點都不冷靜，牛查查直接就把和解協議推到周興面前，扔下一支筆，然後下了最後通牒，“我數到十，你不簽就算了，計時開始：一、二、三……”

他數得很穩、很篤定，好似确信周興一定會屈服。

“牛先生！”闫律師急忙站起來，季總可是下過死命令的，讓他今天一定要把和解協議搞定，不惜代價的那種，牛查查這麽硬碰硬的亂來，萬一把人惹毛了——

“我簽！”

闫律師的腦補還沒開始，周興已經跳起來扒住桌上那幾份文件火急火燎地嚷着：“我現在就簽！”

接下來的事情很順利，雙方簽字，轉賬付錢，闫律師當場把簽好的刑事和解書交給了警方。

離開派出所的時候，闫律師心有餘悸，忍不住對牛查查抱怨說：“牛先生，你剛才的做法真的太冒險了。”周興的臨時加價固然令人不爽，但簽下和解協議才是重點，錢畢竟是小事，就算多花兩百萬，想來季總應該不會太在意。

“抱歉。”牛查查态度挺好：“是有點沖動，我也是氣不過。”

“好在事情還是順利解決了。”闫律師真是長籲一口氣。

牛查查卻完全沒有慶幸的感覺，從內心來說，他是一分錢都不想給的。

剛才系統為他兌換了三十秒“巧舌如簧”技能，說動周興簽字已經足夠，但技能只對一個目标起效而且還限時，所以修改協議是來不及的。

三百萬啊……想想自己以後好多年都得為那個人渣打工，牛查查都能嘔出血來！

不過這事多半還要怪自己，牛查查必須承認他這個宿主做得不是很合格，沒任務的時候就當系統不存在，從不主動研究APP裏的新變化，不情不願、渾渾噩噩，以至于差點錯過這個“系統幫助模式”。

牛查查自怨自艾的當口，闫律師給他的老板打電話彙報情況。

“是的，簽好了……是原定的金額，還算順利……他就在我身邊，我們正要從大門出去……啊，季總！”

聽到闫律師這麽一喊，牛查查猛地擡頭，就見路邊車上下來一個人，那人正一手拿手機，一手關車門。

是季阕！

初冬的小雪中，牛查查怔怔看着自己愛慕的人邁着兩條長腿大步走來，這人風度翩翩、英俊無匹，仿佛穿透飒飒寒風的溫暖陽光。

心髒開始不受控制地狂跳，牛查查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距離他們上次見面，隔了快半個月，期間季阕打過幾個電話來安慰他，讓他不要擔心案子的事情，但聊得不多，也沒有說過要見面。

雖然每天都在舔照片，他其實也沒有做好見到真人的心理準備。

“季大哥……”随着季阕走近，牛查查攥緊拳頭，局促地叫了一聲。

青年迷惘無助的神情全部落到了季阕眼裏，讓他心疼得只想把人抱進懷裏親一親、揉一揉，但最終還是控制住了。

“闫律師，這次辛苦你們了。”季阕先跟他的律師寒暄了幾句，然後轉頭對牛查查說：“查查，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問話說得小心翼翼，沒有如以往那般自作主張。

另人欣慰的是，這次年輕人沒有拒絕，牛查查乖巧地點頭，“好的，謝謝季大哥。”

季阕忍不住微笑，“不用客氣。”

我願意為你做很多事，只要你允許。

可惜季總這份難得的好心情沒能保持多久，發動汽車之前牛查查突然冒出一句話。

“季大哥，這筆錢……我會努力還你的。”

季阕拉着檔位的手停滞了幾秒，然後擡起來扶住方向盤，“查查……”他眼眸一沉、啞聲提問：“你救過我的命，還記得嗎？”

牛查查垂下頭，他當然記得，現在季阕對他所有的好，都是基于那次救助，然而他并不認為季阕因此就欠了他，事實上，他覺得自己欠季阕比較多，而他已經不想再欠了。

“季大哥，一碼歸一碼。”牛查查努力解釋：“那次車禍，我本來就沒有做什麽，而且你也已經謝過我了，這次我不能讓你給我出這筆錢。”

季闕雙手握住方向盤，深吸了一口氣，別開頭看着車窗外，幽幽地問：“如果這錢是牛傅瀚出的，你還要還嗎？”

這跟牛傅瀚又有什麽關系？

牛查查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季闕那個把他當親弟弟的說法，看來對方真的是朝着那個方向在努力，才事事都要跟牛傅瀚比較。

“當然要還，親兄弟明算賬，我已經成年了，沒有闖了禍還讓哥哥背的道理。”

聽到牛傅瀚也是相同待遇，季總心裏憋着的那口氣稍微松了松，他回頭去看牛查查，年輕人雖然低着頭，但挺直的脊梁和交握的雙手卻明顯昭示着一份不肯妥協的倔強。

“好，你想還就還吧。”季阕低聲道：“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牛查查擡頭，微微睜大了眼睛，困惑地問：“什麽？”

季阕彎了彎唇角，努力讓氣氛顯得輕松一點，“你知道的，我不缺錢，所以這筆欠款沒有期限，我希望你不要有壓力，也不要因為這件事影響自己的任何決定，只有在這筆錢對你來說無關緊要的情況下，我才會願意收回，你可以做到嗎？”

已經在心裏盤算着賣房子的牛查查瞬間五味雜陳，他知道三百萬對于季阕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也知道季阕出錢的時候就沒想過要他還，現在給出這樣的還款條件，完全是因為顧及自己的自尊。

無數的酸澀和甜蜜霎時湧入胸口，過了半晌，牛查查才讷讷地道：“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