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流産

譚鐘銘在外面忙了一天，才回到家，然後在床上發現了何曦留下的信。他是用手寫的，手寫是一種很古老的方式，就算是四十年前，用的人也不多。

他的字很好看，絲毫不像是這個時代的人。譚鐘銘打開信，手指将信捏得起了褶皺。他一直以來想要知道的，就都在裏面。

“如果你看到這封信，就代表我沒有勇氣親自向你坦白。”

“我沒想到我能活下來，既然我活下來了，那就說明，這是上天給我機會讓我有機會報仇。”

“我不知道為什麽我能活下來，我只知道我恨他，當初是他親自把我送上那條死路。”

“譚鐘銘，我也愛你，不知道現在說是不是還來得及。”

譚鐘銘合上何曦的信，何曦在信裏把一切都說的再清楚不過。他的身世，他是如何失蹤，他經歷了什麽活了下來，除了他到底是為什麽活下來，能說的何曦都說了。他甚至也說了自己想要做什麽，他的目的是什麽。

何曦在空難中活了下來，經過四十年仍舊是二十出頭的樣子，相貌完全改變，這一切對于何曦來說也是一個迷。何曦本人并沒有什麽超越常人的能力，之所以他知道那裏的坐标，是因為那地方是他所坐飛船第一次躍遷的目的地，在出發之前他仔細規劃過行程，知道那裏的地理特征。

因為那次空難，那顆荒星也徹底被封鎖。

何曦的這封信是如此直白，裏面有譚鐘銘一直想要知道的事，也有譚鐘銘一直期盼的何曦的表白。然而這個時機不對，其實譚鐘銘也說不出什麽時機是對的，在何曦清清白白的時候，他連胚胎都沒有成型。而能夠和他相遇的何曦，就不是最開始單純的他。

他愛的，好像也并不是單純的他，而是後來遇見的他，他一直知道何曦并不簡單。

可何曦是現任皇帝曾經的戀人，當初對他出手的有叢家，而叢家和譚家是聯盟，譚鐘銘不怕皇帝，可是他不能和叢家翻臉。

恍然間譚鐘銘想起酒醉時何曦的失落表情，其實他一直都在謀劃，他也是因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而和自己在一起，這一切，都像是一個完美的計劃。

除了計劃中的那個人，譚少将，他為愛情奮不顧身的程度到底有多少，這是何曦也不能确定的。

皇帝是如何認出何曦的？譚鐘銘想起何曦背上的胎記，訂婚之後兩人就住在一起了，所以譚鐘銘還仔細看過那胎記。訂婚典禮上，皇帝也在，他怕也是從那胎記上認出了何曦。

這一切都是何曦故意的。

請帖作廢，譚少将精心策劃的婚禮取消，對外沒有太多解釋。本應該結婚的兩人，一人被困在皇宮，一人在婚禮當天離開了母星，外出執行任務。

蔣燮一聽手下說譚鐘銘離開母星，馬上就來找了何曦。經過了幾次精神刺激，何曦已經表現出他恢複了一些記憶，但他還是沒有接受蔣燮。

“譚鐘銘離開母星，他不過是個膽小怕事的懦夫，我才是最愛你的人！”蔣燮抓着何曦的肩膀，何曦往後縮了縮，一滴淚從他的眼角滑落。

“我會等他回來。”何曦低聲呢喃，等到蔣燮終于覺得無聊離開後，他才捂着嘴，幹嘔起來。

這一切都不過是個笑話，他自己也是個笑話。何曦嘴裏酸澀，心裏更酸澀。他不怪譚鐘銘，畢竟他沒有義務為自己做什麽。他們的感情都建立在謊言之上，除去了謊言，還剩下什麽？

何曦從小就知道自己擁有的很少，他沒有父母，沒有親人，即使考上了帝國最好的學校，也沒有一個足以讓皇室接納的家族做倚仗，而他也不像是譚鐘銘一樣，能夠發展出個人的勢力，與帝國的大家族分庭抗禮。

而從魅力上來說，他雖然能夠讓蔣燮，讓譚鐘銘喜歡上自己，卻還是不足夠讓他們不顧一切。對于Alpha來說，Omega只是附庸，消遣，他們最愛的永遠只是自己，一切的感情都要為利益讓道。

只有Omega會做不切實際的夢，實際上，現在做夢的Omega其實也很少了。

何曦沒有胃口，但還是努力吃了晚飯，吃過飯之後，他在有限的地方走了幾圈。因為幾次刺激，他的頭現在還昏昏沉沉的，他想要自己恢複些精力和力氣，于是努力讓自己活動多一點，沒過多久他就累了，便上床睡了。

遙遠的另一個地方，譚鐘銘也陷入夢境，他夢見了何曦，夢到何曦蒼白着臉，躺在病床上。何曦沒有表情，他靜靜地睡着，而醫生在給他消除了标記。

譚鐘銘就一直看着何曦，他感覺自己心口的地方很痛。他看着醫生将他們兩個的聯系逐漸抹掉，然後何曦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是那麽幹淨，又是那麽空洞，他眼裏什麽都沒有，仿佛他的一切都被奪走了。

突然離開母星的譚少将在離開一星期後在飛船內鍵入了返回母星的指令，這次跟他出來的人不多，又是譚鐘銘的心腹，所以也沒人有異議。

他們順利來到了距離母星最近的衛星中轉，但是在要返航母星時，譚鐘銘被攔住了，攔住他的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的太子，蔣越。

“我已經讓人去救何曦，等你完成這次任務回來，就能見到他了。”蔣越說道。

“多謝太子殿下關心，但何曦是我的Omega。”譚鐘銘并不想和蔣越發生沖突，但是看到蔣越他心裏也沒有多麽開心。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蔣越早就讓其他人都離開，現在只剩下他和譚鐘銘，他向前一步，扯着譚鐘銘的衣領。

“當初策劃那場空難的人，一個是我的父親，一個是我的母親，你現在回母星，你想要做什麽？”

“既然您知道當年的事是他們策劃，太子殿下，您現在攔着我就不虧心麽？”譚鐘銘拉開蔣越的手，自己将衣領整理好，“如果您的父親他不對何曦動手，難道我就要動手？”

“他再怎麽樣也是我的父親，你以為何曦是什麽好人麽，他和你在一起是為了什麽你應該明白吧。如果不是我找到了母親的日記，知道他到底是什麽人，是不是譚少将你就要給他報仇？”

“我是他兩個仇人的孩子，不如譚少将在這裏殺了我！”雖然皇帝和蔣越的母親感情一直不好，他們的父子感情也着實一般，可那畢竟是他的父親。蔣越不可能放任何曦對蔣燮怎麽樣，他更加不能忍受何曦還要利用自己的盟友，譚鐘銘。

“你能不能冷靜一點，我回去是要救他出來。我是愛他，但我也不是沒有腦子。”

“皇帝陛下知道何曦已經知道是他要害自己麽？”譚鐘銘問出了這樣一個致命的問題，蔣越這才想起來，因為父子溝通不暢，他還沒有把這事告訴蔣燮。

蔣燮以為何曦只是失去了記憶，才和譚鐘銘在一起。這下蔣越也顧不上和譚鐘銘在糾結這些，馬上去通知蔣燮。

而在此之前，皇宮。

“陛下，他已經有了身孕，暫時不能清除标記。”蔣燮聽醫生竟然說何曦懷孕了，自己愛的人竟然懷上了譚鐘銘的孩子。

“那就把孩子打掉。”蔣燮說道，“然後給他清除标記。”

醫生欲言又止，這樣對一個人的身體傷害太大。看皇帝也不是不喜歡他，怎麽就這麽狠心呢。

何曦早上吃的東西裏有一些安眠藥，等他睡着之後，醫生就過來給他流掉這個孩子。雖然打了麻藥，按理說何曦應該是沒有知覺的，可是他的身體不時地會顫抖，眉頭一直皺着。

他知道自己懷孕，不過是在被抓進皇宮之後，當初的生理課他上的很好，可是第一次和譚鐘銘一起就忘記了避孕。

等何曦醒過來的時候，就發覺孩子已經沒了，他只是呆呆地躺在床上，睜着眼睛。

“何曦。”

蔣燮一進來，何曦就抱住他。何曦緊緊地抱着蔣燮，好像想要從他的身上汲取一點點的熱量，他的手是那麽冰冷，全身都冷冰冰的。

“蔣燮，我的孩子沒了。”何曦哭得全身發抖，他抱着蔣燮，弄得蔣燮都覺得身上很痛。可是他注意到了何曦的稱呼，只有當初的何曦，才會直接叫他的名字。

“你想起來了？”蔣燮問。

“你為什麽來得這麽晚，為什麽總是不給我留一點點的機會？”何曦的眼淚滲進了蔣燮的衣服裏。

“是我不對，何曦，等到你清除了标記，我們還可以生很多的孩子。是我的錯，那時候我應該帶你下來，我該攔着你和譚鐘銘在一起。”

“都晚了，都錯過了。”何曦的聲音很低，讓蔣燮的心一揪。

“她已經死了，以後沒有人能夠阻止我和你在一起。”蔣燮安慰着何曦，“我再也不會讓他們害你了，何曦，我現在已經是帝國的皇帝，還能保護你。”

何曦沒說話，蔣燮也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但只要何曦記起了以前的事，那麽一切都可以挽回。他們錯過四十年，理應不該錯過剩下的時光。

“我可以抱抱你麽？”蔣燮試探着問道，何曦沒有拒絕。蔣燮抱了何曦一下，然後和人說今晚要在這裏睡。對于蔣燮躺上床，何曦只是往一邊靠了靠，他現在身體虛弱，想必蔣燮也不會對他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