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面對着春菡的指控,念九含着眼淚倉皇地搖着頭, “我沒有、我真沒有……”

年清芷的心沉了下去, 這裏面必定是有問題, 念九是自己看着長大不是親妹妹卻勝似親妹妹的人, 念九的人品她清楚得很,不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眼見着念九不肯說出背後指使之人,春菡眸中閃過一絲狠戾,随即又掩去對康熙說道:“皇上, 看來此人是不肯說出背後密謀之人了,除非以嚴刑逼供。”

德妃蹙緊了眉頭, 也覺察出這事的不對勁來溫聲說道:“今日是除夕家宴,不宜見血。”

“德妃娘娘仁慈,可是卻防不住小人想要謀害娘娘之心, 今日是樹娘娘尚且能寬容放過,明日她們或許會犯下更大的過錯, 還請娘娘三思。”春菡卻是不肯輕易放過此次機會。

年清芷壓下心底地不安,迅速掃了幾眼站成一排的宮人們,雖是很快地掃過去,她卻是未曾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終于讓她看出了其中一人與旁人不同之處。

年清芷擔心念九就這般被屈打成招, 想要上前為她辯解并揪出真正的兇手。

只是手剛一動又被胤禛緊緊握住,也不知曉他小小的手掌哪來這般大的力氣,她竟是一時間未掙脫出去。

胤禛微側過頭,壓低了聲音, “你不要命了?”

此刻年清芷若是為念九出頭,牽扯出了佟佳皇貴妃的人,佟佳必定不會放過她。

“奴才現在還有利用價值,她就算想收拾我,也要等奴才的價值沒了再說。”年清芷堅持道,“還請四阿哥不要阻攔奴才。”

“我不是想阻攔你,我的意思是。”胤禛微嘆了口氣,小臉上有些無奈,“我來。”

年清芷眼圈一紅,說到底他們倆在佟佳皇貴妃眼裏都是一樣的,都是待價而沽的物件。

佟佳皇貴妃想利用他們,卻又對他們始終抱有疑心。

若是有一日無價值了亦或是無法被她駕馭,便可以随意丢棄的東西。

年清芷不想将此事牽扯到胤禛身上,假意答應地道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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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感受到手上的力道漸漸松去,她卻是猛地将手從他手中抽去,從胤禛身後站到了大殿中央。

感受到四處撲面而來的目光,年清芷定了定心神方跪下行禮道:“皇上、娘娘,奴才願意以命擔保,念九絕對不會是這動手之人。”

春菡心中冷笑一聲,她一直就在等着年清芷上鈎,現在終于出來了。

她有些迫不及待,“年清芷,如今鐵證俱在,你以為你用命擔保就算數嗎?”

年清芷輕笑了下,春菡突然想起上一次她這般笑得時候,她便被潑了一身的開水。

她不禁打了個冷顫,懷疑自己落入了年清芷的陷進。

年清芷定定地看着她,“因為奴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動手之人。”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年清芷的身上,雖然春菡也是個嬌俏的小美人,但在她面前卻像是星星遇上月亮,頓時黯淡了色彩失了光環一般。

不像春菡那般張揚地恨不得将得意挂在眼梢,她說話聲音雖輕卻自帶着毋庸置疑的魔力,讓人情不自禁地相信她才是對的人。

只是年清芷又為何知曉這動手之人是誰,莫非她也參與其中,或是看到了什麽。

所有人都不由在心底暗自猜測。

康熙不由對年清芷更是感興趣,美人若是單單只是美總是少了幾分情趣,若是懂詩詞有見識、聰慧又機智便是再好不過。

她就像是如古畫一般,粗粗一看便是被那美麗的姿容吸引,再細細觀賞才能見識她其中更深的魅力。

胤礽還在惱年清芷方才的拒絕,只悶悶不樂地自己喝着酒,忍不住了才擡頭瞧上她一眼。

想起她那般絲毫不留情的模樣,他又硬生生将眼神撇開去。

安嫔忍不住拿起茶盞用喝水來掩飾自己的緊張,念九想必就是敬嫔幫自己找的替罪羊,可誰知曉又冒出了個年清芷來。

她看着年清芷這般篤定,想必是真的知曉什麽,她緊張地幾乎牙齒打顫。

安嫔看了眼一旁的敬嫔,卻見她如老僧坐定地坐在位置上,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子上胡亂寫着字。

像是注意到她的目光,敬嫔轉過去沖她安撫一笑,用着口型說道“放心”。

敬嫔身上總是有那種風雨來臨前也臨危不亂的安定,安嫔松了口氣放下茶盞。

大殿中十分寂靜,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年清芷公布答案。

年清芷的眸光掃過站成一排的宮人,随即不慌不忙地指了其中一人,“真正動手之人就是你。”

衆人随着年清芷所指的方向看去,被指到的宮女頓時慌了神,舉起被顏料染上的手,“這位姑娘,奴才可是将手放了進去的!若是奴才所做,又怎麽敢将手伸進那顏料裏呢。”

“那是因為你早就知道所謂的藥水不過是顏料罷了。”年清芷眸光掃過她的衣袖,“方才我便注意到你,未解開眼罩時,你的手便僵硬着試圖不去觸碰到衣袖衣角。別的宮女身上、衣袖、手镯,或多或少都沾上了這顏料,唯有你只有一雙手沾了顏料,就連你手上的銀镯子都未沾上半分。”

那宮女臉色一變,有些慌張卻是猛地又沉靜了下來,“奴才身上穿的是新衣服,奴才只是不想讓那‘藥水’沾在身上罷了,奴才真的沒做過、是冤枉的啊。你這抓賊也要拿贓……”

清脆的鼓掌聲将那宮女辯解的話打斷,胤禛從位置上站起身,年幼臉龐上卻是與年紀不相符的從容淡定,“說的好,捉賊見贓,厮打驗傷。”

就在年清芷微怔的時候,胤禛從位置上走到了她的身邊,仰着小臉道:“皇阿瑪,多虧了清芷方才的拖延,兒臣才得以讓人去找證據,如今證據就在劉義手上。還請皇阿瑪恩準兒臣将證據拿出來。”

衆人這才了然,原來年清芷如此機敏,原來是四阿哥教她這般做的。

德妃的神情卻是有些凝重,胤禛和清芷說到底是承乾宮的人,他們此刻站出來,落在佟佳皇貴妃眼裏便是個“胳膊超外拐”的罪過。

感受到年清芷的目光,胤禛不留痕跡地捏了下她的手。

康熙開口應允後,胤禛方将手微微一擡,劉義便捧着黑包裹走了進來,跪在地上高聲道:“回禀皇上,這是奴才找到當時這宮女作案時的衣物!”

那宮女本就一直膽戰心驚着,看着劉義将證據都拿了出來,頓時往後退了半步終于忍受不了心理壓力驚聲出口,“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找到?我明明……”

劉義一笑,随即将黑包裹中的東西抖落出來,那裏面不過是普通的一件衣衫罷了。

那宮女猛地噤了聲,對上胤禛冷峻的眸光,忙是反應過來猛地跪在地上,“皇上饒命啊,奴才都是被人指使的,奴才是被人指使的啊。”

胤禛年紀雖小,平日裏雖是勤奮好學,卻總是悶頭不做聲,康熙原先還擔心自己來了個書呆子兒子,卻沒想到他夠想出這般的鬼主意。

康熙看向那宮女,聲音帶着一絲怒氣,“究竟是何人指使?”

“是、是……”那宮女被吓得不輕,結巴了一會兒。

安嫔縮在袖子裏的手因為緊張而顫抖着,已經做好了自己被那宮女出賣的準備,卻是沒想到那宮女竟然看向了宜妃。

“是宜妃娘娘讓我這麽做的!奴才家裏人的命在宜妃娘娘手中拿捏着,奴才是不得已。”那宮女流着淚,眸中含着絕望的光。

她顫抖着聲音祈求着,“奴才罪無可恕,可家裏人都是無辜的,求皇上寬恕。”

那宮女話音剛落,在任何人都沒有預料的情況下,猛地站起身用頭砸向了一旁的柱子。

血從她的額頭迸濺出來,撒了一地,周圍的宮人不由驚慌地叫出了聲來。

除夕家宴上出了條人命,鈕貴妃驚動了胎氣,這場宴席最終是不歡而散。

那宮女已死,宜妃是百口莫辯,雖然這案子疑點重重,康熙還是暫時罰了她禁足。

同時被罰的還有胤禛一人。

佟佳皇貴妃平日裏一向對他嚴加看管、要求嚴苛,他也一向沉穩踏實很讓佟佳滿意。

可這一次,胤禛竟然為了那淺薄的虛榮心,利用小聰明騙宮女認罪,這實在是冒了極大的險。

只要那宮女沉得住氣些,這場博弈輸得便是胤禛,丢得便是她承乾宮的臉。

年清芷半夜偷偷溜去看他的時候,胤禛正挺直着腰板跪在軟墊前,佛堂裏的燭光将他瘦小的聲影拉得長長的。

聽見腳步聲,胤禛絲毫不為所動依舊跪在那兒背誦着《禮記》,直到年清芷在他身旁跪下給他披上大氅,他才注意到來的人是清芷,微微有些錯愕,“你怎麽來了?”

“奴才連累了四阿哥,十分過意不去。”

“我倒是沒什麽,只是可惜了浪費功課的時間。”胤禛想起什麽,往門口看了看催促着,“你快回去,若是讓額娘知曉會連你一塊罰的。”

“娘娘夜裏頭動了胎氣,那裏亂成了一鍋粥,想必是不會注意到這兒的。”

胤禛心中一緊,“太醫來了沒?”

“雖然平日裏娘娘常用的王太醫未當值,但我瞧見劉聲芳劉太醫進了娘娘的屋了,劉太醫醫術精湛,應是沒事的。”

年清芷雖然嘴上這般安撫,心頭卻是知曉佟佳皇貴妃這胎便是生下來也是夭折的命運。

“四阿哥怎麽會想到用衣服來詐她的?”年清芷不想讓胤禛瞧出來,轉開了話題。

“額娘、不,德娘娘為人細致,必定會派人每日檢查荔枝樹。而那荔枝樹是臨上大殿時發現出問題的,她動手時間只能是今日。她的衣服上沒有任何枝葉泥土的痕跡,可以斷定在作案過後,她換了另一套衣服。那時情況太過緊急,所以我才冒險出此下策。”

胤禛口氣輕松,“我賭贏了。”

年清芷轉頭看向胤禛,他總是板着一張小臉、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可她知曉他心裏的熱。

若是賭輸了,承乾宮丢了那般大的人,佟佳皇貴妃絕不會簡單放過胤禛。

他明明知曉代價,可還願意為了自己站出來。

胤禛沉默了下,“只是可惜,真正的指使之人未能揪出來。”

年清芷收回目光,看着眼前靜默的金色佛像,像是嘆息一樣的呼出了聲。

荔枝樹被毀這在原書中并未發生,這場宴席的變數只有她。

那宮女身上疑點重重,這般果斷地出賣宜妃,又一頭撞死,好一個死無對證。

這場仗那幕後之人打得真當漂亮,年清芷竟是沒想到她會準備兩個替罪羊。

***

相比于鈕貴妃那頭有着康熙陪着,佟佳皇貴妃這頭卻是并不怎麽樂觀,她猛地将枕頭推在了地上,顫着聲音咬牙切齒,“劉聲芳,你将方才的話再講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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