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食髓知味(14)
警察來找荊嶼的事李淼沒再提過,這讓鹿時安松了一口氣。
新鮮事那麽多,這個小插曲很快就被遺忘了。
關于她給的那個擁抱,兩個人都默契地假裝沒有發生過,照常每天相約補習,一起上學放學。
這日,自習課上,前門冷不丁被人篤篤敲響了。
全班人都擡起頭來,只見柴貞穿着件無袖的白色連衣裙,長發束成高馬尾,正婷婷袅袅地站在門口,笑吟吟地指着荊嶼,“荊嶼,我找你有事,來一下。”
柴貞是學生會骨幹,又是學姐,平時沒少來拉壯丁。
但這次找的是荊嶼,班裏頓時各種眼神亂飛——小道消息都在傳,說柴貞喜歡轉校生,看來是真的。
荊嶼把作業本一合,出去了。
鹿時安這才擡頭,剛好看見兩人并排離開的背影,心裏莫名其妙一酸,筆在作業本上劃拉出一條長線來。
她也不知道怎麽了,就是靜不下心來。
走廊上有人經過,她立刻就會擡頭,見不是荊嶼,又埋下腦袋。可是下一次餘光裏有人影走過,她還是忍不住擡頭張望。
但都不是他。
直到放學,荊嶼都沒有回來。
鹿時安慢吞吞地收拾着書包,冷不丁想起丁藍的話。
“柴貞喜歡荊嶼,可他喜歡你——”
臉上一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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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精打采地把他亂糟糟的書本摞好,塞進書包裏,沒想到一個彩色小方片從包裏掉了出來。
鹿時安彎腰拾起來,打算替他放回去,無意中瞥見了上面印着的字。
【安全 0負擔】
她先是愣住了,花了十來秒,熱氣終于一下騰上天靈蓋,腦子裏嗡嗡作響。
手心裏的小袋子像燙手的貼片,灼得手指火辣辣的疼。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緊接着是荊嶼釋然的聲音,“還好,你還沒走。”
鹿時安一愣,飛快地把手裏的薄片塞進他書包,猛地起身,結果撞在了桌子角上。
正要呼通,她忽然看見了跟在荊嶼身後出現的白色身影——
柴貞歪在門口,一雙媚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要走了,”鹿時安拽起自己的書包,看也不看荊嶼,快步擦過他,“現在就走!”
荊嶼被她撞了一下,一頭霧水。
她在生什麽氣?他已經盡快趕回來了,不是嗎?
“等下。”荊嶼伸手,撈起桌上的書包,正要去追鹿時安,書卻從敞着口的包裏掉了出來,一起掉出來的還有……
荊嶼覺得太陽穴要炸了。
——從家裏拾起套子之後,他忘了扔,該不會被那丫頭看見了吧?
尖尖的袋角戳着掌心,荊嶼無意識地罵了句髒話,攥着東西轉身就要追出去,結果看見了歪在門口的柴貞。
“你怎麽還在?”荊嶼眉頭蹙起,毫不掩飾厭煩,“你那些破事不是都做完了嗎?”
都是些學生會搬東西的粗重活,要不是柴貞說他不去就叫鹿時安去,他才懶得幫忙。
柴貞忽略了他眉宇間的嫌棄,眸光往鹿時安離開的方向一瞥,又轉頭看他,“你喜歡鹿時安?”
荊嶼沒好氣,“關你屁事。”
“她那種小白蓮,擱誰面前都扮柔弱,誰追她都來者不拒。你可別被她那點小伎倆給忽悠了。”
柴貞說完,挑釁地盯着荊嶼,只見他緩緩勾起嘴角。
他很少笑,尤其在她面前更是笑容欠奉——所以柴貞從未想到,這人笑起來竟比熒幕裏的男明星還要勾人。真是上帝精雕細琢的五官,沒有半點瑕疵。
“是嗎?”荊嶼啞聲。
柴貞點頭,“不信你可以打聽打聽,這兩年她收過多少情書。”
“那也好過——”他睫毛微垂,還是擋不住眼底的鄙夷,“有些人端着千金小姐的架子,做倒追窮光蛋的事。”
這話與他嘴角涼薄的笑容搭在一起,簡直嘲諷極了。
柴貞一向被人追着捧着,一時錯愕,柳眉倒豎,“荊嶼,你知不知道惹毛了我,電臺巷酒吧那兒也別想混下去了?!”
荊嶼将書包甩在肩頭,險些砸中柴貞的臉。
“此處不留爺。”
話未說完,人已經在幾米開外了,氣得柴貞在原地牙根都疼,把指甲掐進了掌心。
*** ***
被柴貞一耽擱,也不知鹿時安跑哪兒去了。
……別看小丫頭腿短,跑起來倒是真快。
荊嶼一路往鹿時安家走,終于在街心公園裏看見了生悶氣的小矮子。
她正坐在樹蔭裏,把書包抱在懷裏,下巴墊在書包上,對着斑駁搖曳的樹影怔怔出神。
鹿時安是娃娃臉,跟人說話的時候總愛看着對方的眼睛,眸光帶笑。這還是荊嶼第一次,看見她這麽失落的表情……
竟讓他有些不是滋味。
他正要上前,卻被幾個滑板少年搶了先。
對方大概本來是在公園玩滑板,見鹿時安獨自坐着,才生出搭讪之意。為首的少年綁着運動頭帶,手裏拿着不知從哪弄來的一小束野花。
鹿時安顯然是被吓着了,愣愣地看着對方,直到他說完了,她才慢半拍地搖頭,“謝謝,但我不要,我不早戀的。”
那人一愣,繼而和同伴都笑了起來。
不早戀?這丫頭,真是單純都不行啊!好可愛!
“沒關系,我可以等你長大——”
話剛說了一半,手肘就被人給撞開了。
“搞什麽?”那人正要發飙,才看見半途插進來的是個穿白T的高個少年,橫在他和小丫頭中間,甚至還一把拉住了她的小手,把人拽到身後。
“你是什麽人啊……”因為直覺對方不好惹,他語氣有點不确定。
“她說了不早戀,”語聲低啞,桃花眼裏怒氣蓬勃,“聽不懂人話?”
滑板少年還想說點什麽,同伴拉了拉他的衣服,“是荊嶼,被開除的那個。”
半分鐘之後,少年們跑了個精光。
鹿時安迷茫,“荊嶼”這個名字殺傷力這麽大嗎?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手腕處灼熱傳來,她低頭,才發現荊嶼仍握着自己。
冷不丁的,她又想起從他包裏掉出來的東西,頓時像被火燒了一樣,猛地一掙,從他面前逃開了。
看見鹿時安驚慌失措的表情,荊嶼覺得心情糟透了。
他原本以為自己并不十分在意她的喜怒哀樂,甚至不在乎她怎麽看待自己。
但事實顯然并非如此,他非但在意,而且非常在意。
“是為這個嗎?”荊嶼攤開手掌。
鹿時安沒有心裏準備,冷不丁看見小方片,差點沒跳起來,恨不得找個地洞把自己給埋了。
雖說生理健康課大家都上過,這東西是幹嘛的她也知道個大概,但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坦然的和同齡的異性讨論這個話題。
在三秒的大腦短路之後,鹿時安決定走為上計。
可是才剛剛擡步,就被荊嶼從身後拉住了手,掙也掙不掉。
其實在今天之前,鹿時安并不覺得兩人之間偶爾的肢體接觸有何不可,但好像就是因為那個小方片的出現,讓她變得敏感起來。
所有感官都集中在相觸的方寸,令人崩潰。
“你松手,我要回家了。”
“那我送你。”手還是沒松。
鹿時安掙紮未果,只能無可奈何地轉身面對他,冷不丁的,又瞥見了他手裏的小方片,頓時被針紮了般挪開視線,“柴貞不是在等你嗎?”
荊嶼先是凝着她的眼睛,然後目光越來越溫柔,最終眼一彎,露出個清淺的笑來,“你是在吃醋嗎?”
“吃、吃你個大頭鬼啊!”鹿時安一着急,又結巴了。
荊嶼笑意轉濃,索性彎下腰湊近了她的臉,“所以是真的吃醋了?”
鹿時安甩手,沒成功,繼續甩,可他反而握得更緊,于是開始氣急敗壞,“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你不是喜歡翹課跟柴貞玩兒嘛,現在放學了,你盡可以跟她玩個痛快呀!”
“自習課的時候我是去幫學生會搬道具,每個班都抽了人,不止我一個。”
鹿時安一愣,鼓着腮幫子,“哦,你不用跟我講。”
荊嶼:“不想你誤會。”
“我沒什麽好誤會的……”鹿時安心虛地躲開視線。
是的沒錯,她誤會了。
在她腦海裏,荊嶼和柴貞在學校的紫藤花廊下喁喁私語,親密無間,被她想象栩栩如生。
“沒有就好。”荊嶼終于松開手。
鹿時安低着腦袋,揉了揉手腕。
荊嶼這才發現她纖細的手腕上赫然留下了紅色的印子,雖然他明明有所保留,沒太用力。
“對不起。”
“沒關系。”鹿時安把手臂藏到身後。
甚至不需要他說明是為什麽而道歉,她就很輕易地理解了。
察覺到這一點,荊嶼心頭一軟。
這種感覺,是有生之年第一次。
“這東西不是我的。”他沒再攤開掌心。
但鹿時安知道他指的是什麽,低着頭,沉默了一會,輕聲說:“喔,我知道了。”
等了許久,還不見她擡頭,荊嶼追問:“你相信我嗎?”
鹿時安擡眼,一雙圓圓的小鹿眼明亮清澈地映着他,“信。”
荊嶼嘴角一彎,快步走向不遠處的垃圾桶,把掌心的東西扔了進去。
轉身的時候,剛好看見鹿時安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仿佛他扔的不是安全套,而是手|雷。
可愛。
這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荊嶼把手塞進褲兜,以免它們像有了自我意識一樣,又想要去牽她,“走吧,送你回家。”
“嗯。”鹿時安先是走在他身側的,兩步之後忽然放緩了腳步,小心翼翼地和他拉開了一點兒距離。
荊嶼察覺到了,但假裝沒有發現。
那種東西,總歸尴尬的,就算鹿時安相信不是他的,也難免會去猜測是誰的,比如是他一起玩的朋友的?總之,她不可能聯想到他媽媽的身上。
而他,也不可能說。
兩人之間飄着若有似無的尴尬,直到停在鹿時安家樓下。
“明天……”她說。
荊嶼看着她,竟隐隐有些怕她會說讓他不要再來接自己之類的話。
“記得把功課寫完帶過來,”鹿時安扶着電子門說,“還有,你不會再提前到了吧?”
一顆大石落了地。
荊嶼微笑,“不會。”
鹿時安這才開門,快步跑上樓梯,連着跑了兩層樓才停下腳步,背靠着牆,拿掌心撫住左胸,起伏的胸口,砰咚亂跳的心。
她到底是怎麽了啊?
為什麽連跟荊嶼說句話,都會緊張?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子雅呀!灌溉 30瓶,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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