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食髓知味(49)
老實講來,佰晔對寓言的四個女孩是真沒話說, 公司最好的資源向來優先她們, 練功房都安排在整棟大樓景致最好的頂層。
清晨能看到東面第一縷晨曦,夜晚可以俯瞰整個楠都的迷離夜色。
要說誰最熟悉的這扇窗外的風景, 鹿時安當仁不讓。
從被分配到這間練習室開始, 她除了上課上通告, 其他時間幾乎都埋在這兒。其他成員在的時候就一起排舞,只她一個就關在小黑屋裏寫歌、改歌。
佰晔上下無人不知,如果電話找不到鹿時安,就直奔練習室,十有八|九能找得着。
這日, 鹿時安又失聯了。
華晁給她打了三個電話, 都是久響,無人接聽,只得乘電梯上了頂樓, 保安見是副總, 忙說:“鹿小姐在裏面呢。”
“來多久了?”
“早上就來了, ”保安看了眼挂鐘, “得五六個小時了。”
“沒有出來吃飯?”
“沒,鹿小姐忙的時候不喜歡被打擾,所以……”
“知道了,”華晁打斷了他,“讓Selina去樓下買便當,送過來。”
說完, 他往練功房走了幾步,又頓住,回頭說:“不要咖啡,要牛奶,香草的。”
練功房是軟包門,隔音效果很好,站在外面什麽聲音也聽不見。
直到推開門,音樂聲才流瀉出來,伴随而來的,是從落地大窗傾瀉鋪滿室內的午後陽光,和煦、溫暖,為正跟着節奏律動的女孩兒勾勒出一道金邊。
鹿時安穿着簡單的藍白色練功服,頭發全部束在頭頂,只有幾縷碎發因為汗濕黏在面頰上,更顯得清瘦單薄,讓人心生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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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發現有人進來,但每一個動作都一絲不茍,就像在真正的舞臺,萬衆矚目,
都說世上從沒有無緣無故的成功,華晁相信。
這個女孩兒之所以能脫穎而出,遠不僅僅因為那雙清純無辜的小鹿眼,每個無人的幕後都浸染了她的汗水。
他都知道,所以更珍惜。
從五年前第一次在機場遇見,這小姑娘就走進他眼裏,然後在過去的千餘個日日夜夜,她一次次的用純淨和才華鑽進了他心裏……
就連佰晔的高層都知道,他華晁對鹿時安存着怎樣的真心。
若不是真喜歡,怎麽可能五年如一日地無條件支持。
若不是真喜歡,怎麽可能為了她星途順遂,甘願默默無聞地在背後力捧,卻不敢輕言半個“愛”字。
華晁立在門口,沒有驚動練舞的人。
直到最後一個樂點落下,鹿時安手指撐地定格,然後似乎對這個定個動作不太滿意,又在安靜中重複了一遍,才心事重重地站起身,哪知一眼看見站在門口的華晁,頓時吓了一跳,“華總,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叫我呢?”
華晁從旁邊挂鈎上取下毛巾,遞給她,“看你專注,不想打斷。怎麽,又排了新舞?”
鹿時安擦着汗,“嗯,編舞老師新排的,之後MV要用。你知道的,我不像歡歡那麽有天賦,得笨鳥先飛才行。”
“你的特長不在舞蹈。”華晁看着她,“讓編舞稍微調整一下就好。”
鹿時安拿毛巾掖着下巴上的汗珠,“那不行!整體效果會打折扣的。華總,虧你還是老板呢,怎麽能說這種求中則下的話。”
她是開玩笑的,說完自己先眼一彎,樂了。
可是華晁沒有笑,他的眸光落在鹿時安的手肘,那裏赫然有片淤青,之前上臺都是靠遮瑕膏給掩蓋了,如今她沒帶妝,傷痕看起來煞是驚心。
“傷都沒好,為什麽要勉強自己?”華晁頓了下,“我确實是老板,但你在我這裏,卻不僅僅是旗下的藝人。”
音樂已經停了,練功房裏安靜得連根針落地都聽得見。
鹿時安擦汗的動作停滞了下,下意識地想要回避接下來的話題,“我當然知道華總對寓言超級照顧,不是那種拼命壓榨藝人剩餘價值的資本家。”
可是華晁并沒有get她的意圖,仍繼續着剛才的話題,“……不是對寓言,是對你。鹿時安,我為寓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在此之前,鹿時安一直覺得華晁是個特別成熟穩重的男人,值得依靠的兄長,可以信賴的領導……而從未像現在這樣确切地意識到,對方不僅是領她入行的長輩,更是一個男人。
華晁朝前一步,鹿時安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手邊剛好是淋浴房的玻璃門,她手肘撞在玻璃上,疼地輕呼了一聲。
“撞到傷口了?”華晁拉過她的手臂,想要查看傷處。
鹿時安立刻将手抽了回來,順手拿毛巾擋住手肘,連連搖頭,“不礙事,小傷不疼!”
華晁尴尬地收回手,掩飾性地扶了下鏡框,“你不用怕我,我知道輕重,不會像……有些人那樣莽撞。”
有些人?鹿時安微怔。
華晁看向她,語氣一如既往地溫和,“演唱會上Kiyu的所作所為并沒有經過公司同意,就連蔣格格怕是也被瞞在鼓裏。同樣的,你也是受害者,這件事我會給你一個說法。”
“受害者?”鹿時安迷茫了。
雖然對于荊嶼的突然離開、突然出現,她有一肚子的委屈,但演唱會上的事,她其實沒覺得自己是受害者。甚至可以說,如果荊嶼真的按蔣格格的安排,和阿顏炒作起來,等她發現Kiyu是誰,怕是能氣出內傷。
“你應該知道,像你們這樣的組合,在網上都是有人氣榜的,每天數據都在上下浮動。”
鹿時安點點頭。
這些她當然知道,說白了這也是她們的隐性KPI,人氣高低決定了能接到的代言檔次、綜藝質量,反過來也直接影響到公司未來為新專輯砸的錢和專輯的品質高低。
只不過,這些她自己不怎麽看,都是蔣格格在關注。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覺得自己是音樂人,不是愛豆。
“從演唱會次日開始,你的個人排名連續下跌,到現在已經在TOP20的邊緣徘徊。”華晁看着她的眼睛,“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鹿時安沒有回答,但心裏依稀明白。
“是因為Kiyu,他的魯莽使得自己的粉絲沖動地在各種平臺上诋毀你,同時也使得你的一部分粉絲怒而脫粉。”
“可是,格格姐本來就是要安排阿顏……”
“你也知道本來是沈彩顏。她人氣本來就低迷,只要有話題露出就穩賺不賠,你跟她的情況,能一樣嗎?”
鹿時安抿了抿嘴,并不喜歡華晁提起沈彩顏時的不屑語氣。
“無論荊嶼他做了什麽,我還是我,我寫的歌、唱的歌全都沒有改變,如果只因為我和他之間的關系就要脫粉,這樣的粉絲本來也不是沖着我的音樂而來,走了也不可惜。”
這段話,鹿時安說得很慢,也很穩,一點也不像平素的軟萌和氣。
這樣的鹿時安,和華晁印象裏的小女孩有着微妙的出入,他一直以為像她這樣從小被捧在掌心的小姑娘,會更怕诋毀、怕被粉絲抛棄。
“你就不怕,有一天那些舉着鹿時安燈牌的粉絲們都不見了?”
“不怕,”鹿時安有點不好意思,“只要公司還讓我發歌,我就可以堅持下去。”
華晁審視着面前臉上還帶着薄汗的少女,突然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一件事——當初,他或許就不該把她留下,安排進寓言少女組這樣的偶像團體。
她愛音樂,有天分,支持她一步步走來的是對音樂的熱情,而不是名氣。
從一開始,她和這個組合的目标就南轅北轍。
如果,真的,她只是想做音樂,不想當偶像,那他這麽多年來的堅持又有什麽意義呢?為了她的星途而隐藏真心,不敢越雷池半步,甚至到頭來,被個曾始亂終棄的毛頭小子搶先下手……
鹿時安敏感地感覺到在她面前一向沉穩的華晁的神色有微妙的變化,女性與生俱來的直覺讓她又朝後退了兩步,試圖重新與他拉開距離。
可是華晁卻忽然擡手,攔住了她的去路。
“華總……”鹿時安忐忑地回避着他的視線,“我要、去吃飯了。”
“我讓Selina給你買了,一會就會送來。”華晁輕而不容置喙地說,“現在我有話想跟你說。”
可她不想聽啊!潛意識告訴她,今天若是把這話聽完了,明天他們怕是連朋友都沒得做。
“但我還有首歌要改,晚上阿顏他們來了還要試音——”
“都先放一放!”華晁打斷了她。
鹿時安從來沒見過這樣獨斷專行的華總,她吓得一句話也不敢說。
華晁也知道自己語氣不善,吓着了小姑娘,放軟音調,“你知道,這些年為什麽我每次帶你去吃飯,都要額外叫上寓言裏的其他人嗎?”
鹿時安懵住,她一直覺得這是團隊福利,沒覺得華晁是“額外”捎上其他人。
“因為我不想有你是背靠後臺才走紅的緋聞傳出來,”華晁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想你不必承受任何非議,順風順水地做你想做的事,即使為此我必須隐藏起真心也在所不惜。”
因為他靠得太近了,鹿時安不得不緊貼在牆壁上,屏息凝神,她有些害怕面前陌生的男人,他和自己認識的華總判若兩人。
“你知道,我的真心是什麽嗎?”
鹿時安猶豫了一下,決定搖頭。
哪知華晁像是被她的反應激怒了,眉宇之間凝起戾氣,向前傾身,“是我愛你。鹿時安,我從五年前開始,一直在愛着你,公司上下每個人都知道華晁愛鹿時安,唯獨你不知道!”
鹿時安完全沒有想到會遇見眼前這一幕,她下意識推開華晁,想要逃出練功房,這種獨處的氛圍顯然對她非常不友好。
可是被推開的華晁居然立刻重新追上她,手掰住她的肩膀,順勢将她往牆上一揿,俯身彎腰,唇就要吻上來。
鹿時安撇開臉,堪堪躲開。
就在這時,練功房的門被人推開了。
華晁背對着門,以為是Selina買好便當送來了,怒道:“東西放下,人出去!”
可下一秒,他就被人扯住西裝後領往後一拉,緊接着一拳就朝着面門招呼過來。
“荊嶼!”鹿時安驚呼。
華晁眼冒金星,眼前黑白交織了一瞬,才慢慢恢複正常,看清楚來人——
是荊嶼。
他穿着寬大的白色馬海毛毛衫,右手捏拳,左手拎着只食品袋,一雙颠倒衆生的桃花眼裏滿滿當當都是被侵|犯領地的野獸那種彪悍的戾氣。
而鹿時安像只受驚的小兔子,縮在他身後,緊緊地揪着他的衣袖,只留一雙眼睛小心翼翼地看過來,也不知是因為剛剛那個強迫的索吻,還是怕荊嶼下手不知輕重,闖出禍端來。
無論是哪一種,小姑娘的眼神都刺痛了華晁的眼睛和心。
誰親、誰疏,一看即知,再要自欺欺人說鹿時安不是他的,只是因為他一直護着、沒有捅破窗戶紙,連他都自己都不信。
華晁抹了下嘴角,手背上一抹血漬。
“華、華總,荊嶼他不是故意的——”
華晁擡頭,就看見之前躲在荊嶼背後的小姑娘已經擋在他前面,護雛似的擋着身後的男人。
“我就是故意的。”荊嶼擡手,輕輕撥開擋在身前的鹿時安,順勢将拎着的食品袋遞到她手中,雙手扶着她的肩膀,讓她靠牆站到一邊,自己則站到華晁面前,與他正面對峙,“幾年前見你,就覺得你沒安好心。虧得如今人模狗樣,也算有頭有臉的人,對毫無防備的小姑娘下手,很有臉,嗯?”
鹿時安越聽越驚,連忙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別太過火。往後還得在這家公司裏待下去呢,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可荊嶼只是覆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給小動物順毛似的,眼神卻一瞬沒有離開面前的情敵。
“你是不是覺得,小矮子如今在你公司裏,就得任由宰割?”荊嶼逼近半步,“平時不是很能說嗎,這會怎麽一句話都不說了?”
華晁扶正眼鏡,重新站直了身子。
他和荊嶼身量不相上下,幾乎可以平視對方,自五年前送鹿時安上急救車的一面之緣後,這還是兩個男人第一次正面交鋒。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現在、和在演唱會上的所作所為特別MAN?”
荊嶼冷眼睇着他,沒有接茬。
華晁接着說:“覺得自己出國五年,不是從前那個一無所有的小破孩了,所以立刻跑來想要抱得美人歸?Kiyu,哦,荊嶼,你這五年還真是白活了,一星半點長進都沒有。”
“華總,”鹿時安打斷他,“我給Selina電話,讓她送您去醫院吧,如果有什麽醫藥費,都由我來付。請不要為難荊嶼,一切責任在我。”
華晁看了她一眼,重新看向荊嶼,“看見了嗎?事到如今,你也不過是個靠女孩子的毛頭小子,你以為自己很能耐?放外面,不也是被女友粉們捧出來的嗎?離了女人,你什麽也不是。”
荊嶼冷笑,“是靠着什麽一步步走到今天,我自己知道,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評價。但無論我是哪種人,都不會枉顧女孩子意願,強迫她。”
“做不出嗎?”華晁一字一句地說,“演唱會上你捆綁鹿時安,問過她願不願意嗎?沒有!你不過是個自私的小孩,沖動妄為,跟五年前沒有一點區別。如今你或許能借着鹿時安的名氣上一層樓,卻害得她被你的粉絲罵得人氣直降,荊嶼,我問你,你的行為比我高尚在哪裏?”
“……我願意。”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就聯手打怪吧!很甜很爽啦,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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