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湊丹
宋丸子說自己要做一點東西讓李歇帶走, 陣仗卻大到讓人害怕, 當然,在那之前, 是李歇吃的東西豐盛到讓他害怕。
斯斯文文的法修先是吃了幾個烤石菌子,又吃了一碗牛肉丸米粉, 剛想說這牛肉丸子跟在臨照城的時候似乎不太一樣, 他的目光已經被宋丸子研制的新菜——油潑龍門鯉給吸引了, 再來一碗長尾鴿……最後吃了幾塊臭豆腐, 吐吐血, 洗洗澡,他就被準備好東西又變了張臉的宋丸子拎去了餘慶堂。
如今的餘慶堂裏還有不過幾人住着而已,他們大多是已經無牽無挂的散修, 就算祛除了丹毒也沒有其他去處,住在哪裏都一樣。
見宋丸子來了, 他們紛紛迎了出來, 宋丸子不僅要借用餘慶堂的地盤,還要借調他們這些人手, 他們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站在餘慶堂裏,宋丸子掏出了五塊木牌和五塊中品靈石,親手将它們放在了餘慶堂的死角和正中的位置之後, 她引動了身上的室宿,一個隔絕氣味和靈識刺探的陣法瞬間覆住了整個餘慶堂。
四口大鍋兩口丹鼎擺放在餘慶堂前院, 又有兩口大鍋擺在餘慶堂的後院兒。
餘慶堂裏的修士們換身幹淨衣服, 洗淨了雙手, 開始幫着宋丸子切牛肉……
祿牛肉做的丸子适合給法修服用,宋丸子打算做上一萬個,玉和牛肉做的丸子适合給體修服用,宋丸子想的是能做多少做多少。
聽說宋丸子在喊人幫忙,陸陸續續有之前餘慶堂的人跑了回來,他們有的被宋丸子指使去磨豆漿,有的去給角羊剝皮。
水系功法運用純熟的李歇被宋丸子安排了一項頗為重要的工作——洗碗、洗鍋、洗菜。
調配好了各種做菜所需的輔料,用壇子裝好,宋丸子手上運轉靈力,一招調鼎手打在了被切成小塊兒的玉和牛肉上。
一股清爽的調料香氣立刻在她手掌中跳躍了起來。
李歇早就習慣了宋丸子站在城門口當着全城人煮丸子的畫風,看見這一幕只覺得親切萬分,其他的修士則紛紛避開了眼睛,縱然心裏對這位“荊道友”所做的神異丹藥萬分好奇,他們也做不出偷窺她技藝的事情來。
他們這些人,被家人遺棄,被師門驅逐,被親朋背叛,淪落到只能在這餘慶堂中茍延殘喘,若不是這位道友給他們的那些“無垢丹”,他們不僅仙路斷絕,怕是性命也快沒了。
荊道友找他們來幫忙,還是這樣一點小事,他們又怎麽能偷學荊道友的功法,以怨報德呢?
“你們想看就看,我這功法其實不難,不僅可以看,還可以學。”
口中說着,宋丸子掌中的靈氣越發凝實了。
一刻、兩刻……宋丸子體修的修煉一直沒有放下,每每累成死狗似的癱在地上動彈不得,對她來說還真是極有用的,血肉之中的靈氣吞吐更快,調鼎掌的運用更顯純熟,兩個時辰之後,她就将那些修士們切出來的牛肉全部打成了帶着調料味的肉泥。
“下面還要找諸位幫忙了。”
宋丸子指派給這些修士的活兒就是幫她一起搓丸子,流月城到底不靠海,整座城的赤磷蝦加起來都未必能有百斤,這次的玉和牛肉丸也就不能做成包着鮮湯的牛丸,只能佐以更豐富的輔料,做成實心的小丸子。
将手中的牛肉泥一擠一抹就成了一顆丸子,這一招那些修士們一時半刻學不來,可他們也各有個的辦法,各種靈力運用起來,竟然也讓他們做的丸子看起來像那麽回事兒。
三天的時間,宋道友能救下一座城麽?
在來之前,李歇是懷疑的。
她當初在臨照城口幾乎不眠不休忙了那麽多天,她走了之後剩下的丹藥也不過能讓修士們吃上幾天而已,不過那時盧家已經恢複了供丹,衆人買宋丸子的丹藥只是因為她的更好,沒有更好的,買普通的,也只是心裏難過一些,修煉也沒難順暢罷了。
若是這次宋道友給的藥仍是只能讓修士們撐幾天,對于一座要被徹底斷丹的城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
可是現在,他是信了的,信了這短短時日就修為精進又有了一群人幫忙的宋道友能救了整座臨照城。
煮丸子的時候,宋丸子再次運起了調鼎手,香味調和,熱氣蒸騰,凝聚在她的手中又散去,煞氣消退,靈氣漸生……
站在餘慶堂外,僵着臉的女修士看着自己的手穿過了一片藍色的光華,又把手抽了出來。
“裏面那人、治好了餘慶堂裏、所有人?”
她聲音低啞僵硬,像是極少說話。
站在她身旁的老驢臉上沒有了那層巒疊嶂的笑容,更顯幹練,聽見那人的發問,她點點頭說:
“正是她,盧家派人到東陸追查異丹,所要找的人八成也就是她。”
說罷,她從袖子中掏出了一個帶着蓋子的小木碗,打開,裏面是幾塊炸到了酥脆的臭豆腐,上面還撒了一層調料。
“這就是她練出來的無垢丹。”
“無垢?”
怪異的臭氣萦繞在鼻端,那女修士手中一道水光流過,将臭豆腐包裹在了其中,又端詳了片刻,還是吃進了嘴裏。
讓不少人都七竅流血、吐血不止,最差也會毛孔中出一層灰泥的無垢丹卻對這人一點效用都沒有。
“沒有煞氣,沒有丹毒……同伴?她有麽?”
“她說自己是荊姐,荊哥的姐姐。跟方常富交談的時候還偶爾提到,據說現在不知去向。”
“荊哥?”
那女修攏了一下身上的袖子,露出了黑色儲物袋的一角。
“既然,他們都好了,我以後,就不來了。”
老驢聞言一驚,深深一拜:“您這些年為了我們餘慶堂也是煞費了苦心。”
“可我,沒治好你們。”
說罷,水光一動,那女修就消失在了原地。
餘慶堂裏,正在忙着做豆腐的宋丸子神思一動,引動靈識去卻又沒有察覺到什麽,便低下頭去繼續忙了。
論低買高賣,方常富也是個極有能為之人,宋丸子讓他把五百中品靈石全部換成辟谷丹,他先是去找了散修丹師,這些丹師和他們的徒弟都是以最基礎的辟谷丹入了丹道的,為了技藝精進,自然要練出大量辟谷丹。
可是作為散修,他們不能像丹行一樣為一次整座城供應辟谷丹,自然少有人從他們手裏取丹藥,偏又不能将藥正大光明地大量降價出手。唯一能出手的方式就是通過丹堂去賣,卻還要被抽三分的利錢,左右都是賠靈石的買賣,他們便幹脆将藥都收在了手裏。
方常富砸下靈石,以九成價格收走他們和他們徒弟手裏的辟谷丹,對他們來說簡直是有了一筆意外之財,自然紛紛喜不自勝地答應了。
五百中品靈石約合五十萬下品靈石,按照市價能換來五百萬枚辟谷丹,可方常富先是折價從散修手中拿丹,又用“靈氣丹”和“無垢丹”從鸾娘手裏換來了幾家妓館的所有辟谷丹儲備,再通過孫七娘以未來宋丸子提供的“無垢丹”配額換取了孫家庫存所有的辟谷丹,短短三日,他就為臨照城換來了八百萬枚辟谷丹,光是裝丹藥的儲物匣子就用掉了二十個。
足夠養活整座臨照城數年。
這些辟谷丹他已經盡量走的是地下買賣,不想驚動各家丹堂。
盧大少先前開罪了落月宗掌門的親傳弟子,被困在城牆上足足數日,回到盧家又被勒令三年內不得出府,急于戴罪立功的他一直讓自己的狐朋狗友們在外面打聽丹藥消息,之前異丹的消息被六家丹堂聯手掩下了,那些纨绔們打聽不到,這次各處的辟谷丹都有些吃緊,卻瞞不住所有人,尤其是這些混跡花街的少爺們。
盧大少左思右想之後,求見了自己的祖父——盧家的族長。
三日之期到了,李歇看着自己面前的木箱子,幾乎忘了該如何開口說話。
二十五個儲物匣在箱子裏整齊碼放着,二十個裝了辟谷丹,五個裝了宋丸子帶着餘慶堂幾十號人三日來不眠不休做出來的各色“丹藥”。
這些藥,足夠所有的臨照人挺過盧家撤掉丹堂後最難熬的時光,等來善水閣進駐臨照,或者宋丸子站穩腳跟之後再給他們供給丹藥。
是的,所有臨照人,除了凡人和體修,宋丸子制備的“丹藥”中還包括了法修的修煉所需。
“五百中品靈石的辟谷丹和這些難用靈石計數的丹藥,我回去後會一筆一筆算清楚,決不讓你少一塊靈石,宋……荊道友,我代臨照所有人謝您。”
“客氣客氣。”
一說靈石,累到兩眼發黑的宋丸子就精神了。
反正都是收錢的,不過加班加點而已,宋丸子搓搓手,臨照城老實人太多,她都不好意思說自己那買辟谷丹的五百中品靈石算借的,得給利錢。
算了算了,她好歹是個有手藝的廚子,又不是指望利錢過日子的放債人,臨照城的人護她至此,她也得大方些。
兩個餘慶堂的築基期修士自告奮勇要護送李歇上飛舟,三人離開不到一個時辰又轉了回來。
“盧家派人守住了飛舟渡口,說非六大宗門的弟子半年內不得前往東陸。”
宋丸子挑了一下眉頭,說:“我記得飛舟是海淵閣所轄,盧家管不了。”
“他們并不是在渡口上堵人,而是在距渡口不到一裏的地方設了卡攔人,我粗略看了一下,光是築基修士就足有四五人。”
盧家,到底是想把那個做出了異丹的“丹師”趕盡殺絕,還是想将整座臨照城裏的凡人趕盡殺絕?!
“修士不可殺凡人,他們就不怕沾惹因果麽?”
話剛出口,宋丸子在心裏自己回答了自己這個問題:
與這流月城的無冕之王、與這淩駕無争界的無上權勢、與這丹師們不可動搖的地位相比,區區害死十萬凡人因果,怕是不在他們的眼裏。
若要解開此局其實不難,等王海生從落月宗再下來,讓他護送李歇上了飛舟,有落月宗掌門親傳弟子的身份護體,大搖大擺走過去,那些盧家的人也不敢做什麽。
可是……
蹲在地上,宋丸子咔嚓咔嚓吃着撒了一層糖霜的烤米餅。
餘慶堂的院子裏,幾十號人跟她學着,也蹲在那咔嚓咔嚓地啃。
糖霜養顏,米餅靜氣,宋丸子吃着吃着,只覺得自己胸中的怒火越來越盛。
“我記得,明天盧家要開鑒丹會?”
一片“咔嚓”聲裏,女人淡淡的聲音響起。
“是,盧家說是練出了化元丹,能提升築基法修凝丹的幾率。”
“哦。”
再咬一口烤米餅,宋丸子深吸了一口氣說:
“咱們就讓他們的鑒丹會開不下去,我就不信,那些堵在飛舟渡口的人不會撤回去。”
擡手一招,那口大黑鍋就落在了宋丸子的掌中,她扶鍋而起,打了個哈欠說:
“這些日子大家辛苦了,還請受累,再幫我忙上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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