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下嫁的千金1
夜深了,一個穿着綠衣的丫頭輕輕地進來,低聲說,“夫人,老爺今晚不過來了。”
“知道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坐在梳妝鏡前,端詳着自己已經不再年輕的容顏。剛剛卸了妝,面黃肌瘦,略顯蒼老,皮膚粗糙了,眼角的魚尾紋也出來了。三十多的年紀,卻像四十多歲的人。
正攬鏡自照時,女人不由地咳嗽起來。
丫頭靈香惴惴不安地說,“夫人,廚房的燕窩湯熬好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直說吧。”
“被……被二夫人……哦不,林氏身邊的綠柳給搶走了。”
“她就那麽直接搶了?”
靈香低頭,委屈地嘟囔,“是,她還推了奴婢一把,說,……說,……說讓奴婢眼睛睜大些,看清楚誰才是真正的女主人。”
“哦。知道了。”
“夫人,怎麽辦?”
“你去告訴老爺,問問老爺怎麽辦。”
“老爺……”丫頭遲疑着嘟囔,“奴婢剛去說過了,可是,……老爺說,您是正妻,該大度些。”丫頭的聲音漸漸地弱下去。
女子在鏡前卸去頭飾,慢條斯理地說,“就知道會這樣。”
丫頭面露不忍,喏喏地問,“那……怎麽辦?”
“燕窩,也不過是燕子的口水罷了,沒什麽可吃的。她想吃就吃吧。無需計較。”
女人說着,就對着鏡子,撫摸自己蒼白的臉,心說,這女人容貌不差,本來也算清秀佳人,大約是曬太陽少,不太健康。也是,她不想看見一院子的姨娘,也不想應付那些心眼兒比蓮藕還多的女人。于是,就把自己關在一個小院子裏,借口身體不适,也不愛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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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身體真的不好了,就連房門都不愛出去了。至于咳嗽,大概是肺上有病,得早治,不然拖下去就成了大病。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大夫說的,思慮過甚。
這,才是病根!
回顧記憶中,這個女人的一生,自從跟了這個男人,就是無窮無盡的委屈了。
在那男人翅膀硬了後,開始對妻子越來越冷漠。幾乎每一次在妻子委屈的時候,他都是說些事不關己、無關痛癢的話,
“這麽點小事,何須計較,你大度些。”
“阿惠,不要任性。”
“阿惠,別讓我為難。”
“阿惠,你不該是這樣的女子。”
“阿惠,她是個苦命人,你多憐惜些。”
……
方雲心想,這要是擱自己身上,別說一輩子憋屈,一天憋屈都掀桌了。
是的,這不是方雲自己的人生。這具身體是徐惠的,而這個世界,是系統的世界。确切地說,是系統的世界之一。
……
徐惠的人生,說穿了,就是個癡心女子負心漢的老套話本。
一個商戶人家女子,接濟了一個差點凍死的少年。這少年無家可歸,流落接頭,昏倒在大善人徐老爺家門口,恰被當時年方十五的徐家小姐徐惠看到。
大雪天躺在門口的少年,昏昏沉沉地卧在地上,還不時地發出咳嗽聲,若無人救助,只怕就會死在那個寒冷的冬天。
徐家小姐四處看看,大雪天裏,街上冷清得很,人人都忙着歸家,根本無人理會落魄的少年。她一時發了恻隐之心,便不顧丫頭、婆子的勸阻,叫了門子、仆役出來,讓下人把不明來歷的一個陌生人擡進家裏,讓人安置在下人房。
管家知道了,也曾勸阻,“小姐,這人來歷不明,……且身患重症,萬一是過人的病,可就麻煩了……”
“怕什麽!積德行善是好事,爹娘問起來,我擔着。”徐惠是家中唯一的女兒,父母兄長都疼愛得緊,日常說話也是頂用的。管家欲言又止,但是,到底閉了嘴。
說來也巧,自打這少年被收留進門,咳嗽了一冬天的徐夫人,病情開始好轉。把個徐惠喜得直跟父親說,“興許就是女兒收留了落難之人,才有這般福報……真是老天有眼,好人有好報。”
徐老爺和徐公子也是歡喜,徐夫人更是深信不疑,徐家主子們給那少年愈發請了好大夫診治,好醫好藥,還專門讓人看顧着。
自此,徐宅中的下人再不敢怠慢那少年。
少年稍好些的時候,徐惠帶着丫頭過去看過,意外的,居然是個清秀少年。當日救人之時,那少年臉上都是髒污,還燒得滿臉通紅,根本看不清樣貌。
此刻,少年臉上有了血色,也換了幹淨的衣服,倒是顯出了好樣貌。更意外的是,他還彬彬有禮的,居然識文斷字。徐惠心下,大有好感。
少年自稱名叫陳有生,本是殷實人家的子弟,也讀了點書,能寫會算,本來要繼承家業,做個商鋪的少東家,可是一場洪水奪取了家人姓名,讓自家也成了乞丐,流落此間,又患病昏迷,幸好遇到好心人搭救。
丫頭嘴快,告訴他,“你得謝謝我們家小姐,當日大家都說你來歷不明,又是患病之身,救不得。是小姐非要救你的!”
陳有生聽了,大為惶恐,掙紮着要下床叩頭謝恩,徐惠忙說不用。哪知道久病之人腿腳虛浮,下床時就一個踉跄,徐惠急切間扶住了将要摔倒的少年,身體碰觸後,突然覺得不妥,急忙松手,讓丫頭去扶人。
陳有生病體未愈,好像也慚愧自家身體不中用,羞赧不已。
跟着的丫頭看看紅了臉的少年郎,再看看也紅了臉的小姐,突然覺得哪裏不好了,只是,十三歲的懵懂丫頭也說不清哪裏不好了。
徐惠匆匆離去,走得飛快,連丫頭在後面摔了跟頭也顧不得。那天,在光線很暗的下人房裏,少年緋紅的臉頰,亮晶晶的眼睛,讓人看得分明。徐惠頓時莫名地心如擂鼓,這種感覺,生平未有,卻又如此駭人。所以,她逃了。
雖然心頭撞鹿,但是,徐惠自小懂得禮法規矩,只把心思悄悄掩藏。
後來聽說,那陳有生病好後無處可去,又說欠了徐家恩情和醫藥費,欲做工歸還。徐老爺把陳有生安置在鋪子裏做了夥計。他能寫會算,能說會道,待人接物,很有些見識,連徐惠的兄長,徐家大公子都贊嘆,徐老爺知道了,也連連點頭。
就這樣,陳有生在徐家的鋪子裏做生意,短短數月,就把一個一直經營平淡的鋪子做起來了,連掌櫃的都對他多有倚重。
一年後,陳有生就升了鋪子裏的二掌櫃,有了到徐宅送賬冊的資格。于是,時擱一年,二人再次偶遇,同樣是在徐家大門外。只是這一次,陳有生衣着光鮮,意氣風發,眉目愈發清秀,唇邊含笑,斯文有禮,看着像個殷實人家的公子,一下子就入了徐惠的眼。
此時,徐惠已經到了豆蔻之年,提親的人不時上門,只因父母疼愛,想多留一兩年,一直未曾定下婚事。
而且,徐惠本人也征得父母同意,絕不盲婚啞嫁,凡是來提親的,那家的兒郎,她都要去偷偷看過才決定。
可是,看來看去,徐惠都不中意。這個癡肥,那個愚鈍,李家的摳門,王家的好色,……趙家的倒還好,只是趙夫人不好相處,這将來婆媳……總之,就是沒個樣樣好的。
此刻,又邂逅了陳有生,徐惠突然明白了,她的種種不足,因何而來……全因了眼前的這個少年。
小城裏,放眼看去,這樣清隽、這樣懂禮、這樣能幹,且還沒有定親的少年郎也不多見。眼裏先有了這樣一個人,再去看別個,竟是都有不足之處了。
雖然徐惠拒絕了陳有生突然拿出的謝禮——一根碧玉簪子,但是,陳有生沒有放棄,他在送過賬冊後,光明正大地請徐公子轉交其妹,只說是謝過救命之恩的禮物。
他送東西送得坦蕩磊落,徐家父子倒不好推辭。只是,徐公子在轉交禮物的時候,發現了妹子臉上的一抹紅暈,立刻轉起了心思。
他到父母跟前一學,徐家老爺夫人一個心照不宣的對視。當晚,徐夫人就跟女兒提起招贅之事,徐惠含羞說道,“但憑父母做主。”徐夫人哪裏還不明白是願意的意思。
本來徐老爺也很高興,收個能幹的女婿,還不用擔心寶貝女兒出嫁受委屈。可他沒想到,陳有生不願意!
“我陳家也是好人家,而且,家裏什麽人都沒了。小的正該娶妻生子,傳承家門,不求光宗耀祖,但求祖宗不怪罪。”
少年雖帶着些惶恐,但語氣卻是堅決的。徐老爺頓時不喜,從此按下此事不提。
可是,徐惠卻是動了心思,再難按下去。再後來,陳有生每次來,就找機會送些東西給徐惠,只說報答救命之恩。徐惠也都收了,還時有回贈。
後來更是發展到,打發了丫頭婆子,二人在花園裏私會,濃情蜜意間,陳有生說起要提親的事。徐惠也覺得對方說的有理,若是招贅,豈不委屈了這樣好的少年郎,還讓人家沒有子嗣傳承。
只是求娶之事被徐老爺斷然否決,“你漂萍無根,有賴我家讨生活。一個店鋪夥計娶東家的小姐,實在不般配。”
徐大郎幫忙說話,“有生不是夥計,如今是二掌櫃……”
“那也不行!”
徐老爺确實惱火,徐夫人卻有些意動,只因女兒徐惠日日在她耳朵邊念叨着低嫁的好處,“他無父無母,沒有公婆管束,豈不自在。而且是自家掌櫃,跟一家人沒兩樣,女兒回娘家也方便。陳郎能寫會算,做生意又精明,……”
最後,看着一家人都倒戈的徐老爺惱怒地發話,“若你真嫁個這樣沒家、沒根基的,日後不要來上門求我!你覺得他樣樣好,能幹,日後莫要回來跟老子娘、跟兄長借錢花!”
就這樣,在徐惠的堅持下,也算當地富戶的徐家和陳有生結了親。徐老爺嫌棄女婿貧困,又怨女兒執拗,嫁妝也沒給。徐惠只穿了母親給準備的一身紅嫁衣,戴了幾件簡單的配飾,被一頂轎子接進了陳有生臨時租住的小院子。陳有生這邊也就簡單擺了幾桌,宴請鄰居。
因為徐老爺惱怒,徐家幾個鋪子的掌櫃夥計都不敢來喝喜酒,那場面實在有些冷清。
徐家那邊也沒有知會親朋好友,是因為徐老爺還想着,女兒受不了貧困,自然回頭來求父親,解除婚事回家來,到時候另外安排婚事就是了。
哪裏知道,福窩裏長大的徐惠居然能受得了窮困日子,寧願自家節衣縮食,也要幫助夫君。沒有體面的婚禮,沒關系,夫君說了,省下錢做本錢,日後好做生意去。沒有下人使喚,沒關系,自家操持起來,雖說勞苦了些,但有夫君疼惜,也是甜蜜的。
徐家老爺鐵了心的不贊成這門婚事,但拗不過女兒。徐惠那時候絕食,還說非陳有生不嫁人,徐老爺也是很寒心。他拿自家女兒無法,就把陳有生從鋪子裏攆了,斷了他的生計。
徐惠從養尊處優的大家小姐,變成了事事操勞的小婦人,從一開始燒飯燒糊到後來能做出一桌席面來待客,這期間的艱苦自不必說。
那些閨閣時候的琴棋書畫,風雅之物都暫時收起了,一天到晚,種種操勞。先前彈琴作畫的一雙纖纖玉指,現在是繡花縫衣、燒火做飯,老繭也磨了出來。
好在徐夫人偷偷來看望,還塞了些銀兩給女兒,兄長徐大郎也時時接濟些吃食用度,倒還不至于捉襟見肘。
只是徐老爺知道了家人暗度陳倉,便大發雷霆,不許再接濟,還放話出去,不許全城的商戶雇傭陳有生做夥計。
不過,這倒沒難道陳女婿,人家拿着本錢到外地進貨去,做起了行商,雖然辛苦些,但是往來生意也做得不錯。沒過兩年,就成了本地和外地之間一個重要的供貨商,也算是站穩了腳跟。
當陳有生買了第一支金釵給娘子插在發間,說道,“當年慚愧,讓娘子典當了釵環,與我做了本錢。如今總算是苦盡甘來,日後這樣的金釵,有的是。”
夫君知恩圖報,徐惠歡喜無限,更讓她高興的是,父親見陳有生是個有出息的,也準許女兒女婿上門了,算是正式承認了陳有生這個女婿的身份。
而且,陳有生也沒有因為老丈人當年瞧不起而置氣,依舊是溫文有禮的模樣,和岳父,和大舅子關系都很好,也時常帶些稀罕物件回來讨好岳父母,直說自己沒有長輩,以後會把岳父母當親生父母孝順。
因為這句話,徐老爺和夫人給女兒補了厚厚的嫁妝,還送了配房下人過去。徐惠把這些東西都交給丈夫,讓他擴大生意,陳有生感動得眼紅,夫妻兩個情分比新婚時還濃。
只是美中不足,徐惠一直沒有身孕,起初是以為操勞之故,後來,家裏殷實了,也買得起大房子,也雇得起下人了,徐惠還是沒有懷孕。
看大夫、吃藥、求神拜服,都沒用,這下,徐家人着急了。
徐老爺心下有愧,覺得是自己執拗,讓女兒受苦虧了身子,徐夫人和徐大郎也是四處打聽,哪裏有名醫偏方。
倒是陳有生,不急不忙,“阿惠還年輕,子嗣自然會有的。”
陳家只剩了陳有生一個,徐惠在數年無子後,因愧疚,給丈夫買了個通房丫頭,還惹得丈夫好一頓生氣,說她自家壞了夫妻情分。還是徐惠千求萬懇,最後搬出陳家祖宗,和死去的公婆,陳有生才勉強進了通房丫頭的房。
好在丫頭一舉得男,總算不負徐惠一片苦心。通房丫頭被擡作姨娘,自己帶着兒子,安分守己,日子倒是平靜。
又過了幾年,徐家父子到外地進貨,被強盜殺害。噩耗傳來,徐惠痛哭不已,徐母一病不起,不久撒手人寰。徐惠痛哭昏厥,醒來後,便渾渾噩噩,還是女婿陳有生主持辦了喪事,徐家的産業也就落到了徐惠的手上。
只是徐惠不善經營,又思念死去的家人,懶得管俗物,就将徐家的財物盡托給丈夫照管。陳有生見妻子過度傷心,不想她睹物思人,便将徐家的老宅子賣了。又因為陳有生的新商鋪在外地,他就帶着徐惠離開,在外地重新買了大宅子。
徐惠為父母服喪,守孝三年。依着當地的習俗,守孝期間不能同房,徐惠便自己搬離了主院,從此與丈夫分房睡,哪裏知道,從此夫妻再沒住在一起過。
陳有生服完了女婿的一年孝期,就往後院添了新人。說起來,也不是他自己看上的,是生意上的朋友非要硬塞的,不要就是不給人家面子,陳有生無奈地跟妻子提起。
徐惠心下恻然,但面上還要做出大度的樣子,而且自己思念家人過度,身體有些不大好,确實沒精神照顧丈夫,也沒精神管家。
院子裏姨娘仆婦多了,好在聘了管家管着,徐惠自己,只要沒有事情鬧到她跟前,她就樂得清靜。
一年一年,陳有生的生意越做越大,結交的人也越來越多,這後院的女人,也逐漸多起來。丈夫說起來,這個是誰送的丫頭,那個是誰家庶女,還有落難的歌女也很可憐……
只要丈夫說,“這些女人都不重要。”徐惠就信。雖然,徐惠三年孝期過了,陳有生也很少踏足夫人的房門。
但是,這也是因為自家身子骨不好,沒精神,……徐惠這樣給丈夫找理由,也寬慰自己。但是,有時候,她也想,姨娘們的兒女都自己養着,她跟前也沒個承歡膝下的,也沒個由頭請丈夫過來。
好在姨娘們也還乖覺,得了陳有生的吩咐,誰都不許打擾夫人,她們便是鬧,也是去管家那裏鬧,夫人的院子偏僻,也清淨。
也是徐惠自小習得琴棋書畫,頗有些才藝,也倒能自己彈琴作畫的打發時間,倒不至于深閨寂寞,成了個怨婦。只是她再不彈《鳳求凰》,也再不畫鴛鴦,那會讓自己難堪。
再後來,徐惠開始抄寫佛經,那娟秀的蠅頭小楷寫出的是一行行清心寡欲的經文。她的字寫得越來越好,但是閨閣中的才情,有誰看重?那個曾經看着大小姐的字畫而自愧不如的少年已經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人了。他的眼裏只剩了酒色財氣,哪裏還有對妻子的欣賞和感激?
徐惠以為自己就這樣在深宅大院裏安靜地、體面地、從容地度過餘生罷了。雖然沒有了寵愛,可是到底身份放在那裏,相公對原配妻子總有一份敬重在。
可是,婚後第十五年,這清淨打破了。當一個被稱為“二夫人”的年輕女子闖入徐惠的小院,以傲慢的姿态挑釁,徐惠再不能自欺欺人了。
她的相公,當年被她好心救下的落魄少年,終究,負了她!
徐惠當時氣得手腳發抖,眼睜睜看了所謂的“二夫人”得意地奚落了她一通,揚長而去!
她看清了那女人眼中的惡意,是想趁着她生病,生生氣死她!
徐惠不再沉默了,不再隐忍了,她在丈夫趕來解釋的時候,不顧一切發作了一通,自然也口不擇言地罵了些傷感情的話,“你一個落魄快死的人,不是我,墳頭草也長高了!……你拿着我的嫁妝銀子,才有了今日……你是看我爹娘兄長都死絕了,才敢這般欺我!……什麽二夫人!賤妾就是賤妾!你給我讓下人們都改口!除非我死了!否則,這院子裏沒有旁的夫人!”
多年來,習慣了溫柔賢惠夫人的陳有生目瞪口呆,反應過來後,氣得雙手發抖,最後拂袖而去!
從什麽時候,夫妻間沒了恩愛?徐惠想了想,對了,就是丈夫自己開始納妾起,她立時恨透了妾室們!
那以後,徐惠就跟換了個人似的,每每把妾室叫到跟前,立規矩,甚至動辄打罵,她恨這些女人!尤其是裝病不來立規矩的那個“二夫人”林氏,被陳有生護得死死的,更可恨!
徐惠攬鏡自照,曾經的妙齡少女,此刻已經生出了華發。為了心上人,這個女人消耗的不止是歲月,還有生命。肺病,也叫女兒痨。一聲聲咳嗽,一次次吐血,徐惠的身體越來越差。
看着鮮花一樣的姨娘們,作為正頭夫人,卻沒了夫妻恩愛的徐惠,感覺自己像個老婦人,身和心都一日日衰敗下去。丈夫看見她的皺紋和零星的白發時,皺起的眉和眼中一閃而過嫌棄,她不會看錯。
明明比丈夫小兩歲的徐惠,後來卻看着比丈夫老十歲。塗脂抹粉都蓋不住歲月的痕跡。年輕時的操勞和後來的日複一日的憂慮讓她老得很快。
當年,我不曾嫌他是個窮小子,如今,他卻嫌我衰老了。徐惠感到很悲哀。第一次覺得,執意下嫁,是否是對的。雖然丈夫越來越闊綽,但徐惠卻沒過過多少舒心的日子。早年貧困操勞,後來因不孕而憂心,再後來父母兄長遭難,然後……丈夫後院的女人越來越多……
歲月走過,留下了什麽?親人沒了,家業交給了丈夫,膝下無子承歡,丈夫越來越遠,……留下的只有皺紋和疾病。
徐惠每次劇烈咳嗽之後,看到手帕上的血跡,心就一次比一次灰。然而,更讓她絕望的是,丈夫的那掩都掩不住的厭棄。偶爾丈夫過來看她,也是為了勸她好生對待姨娘們。一旦看到徐惠咳嗽吐血,丈夫起身就走,邊走邊虛僞地對下人說句,“給夫人請大夫。”
只有在姨娘們訴委屈後,丈夫才回來,哪怕是訓斥,也得見一面,徐惠因此更加折騰那些小妾們,……如此,成了惡性循環。
但是,真正讓她傷透心的,是丈夫對旁人說的一番話。她沒完全聽明白的話。
一天夜裏,她悄悄來到正院,想偷偷看眼多日未見的丈夫,那是她的心上人啊,日思夜想的夫君。
可是,她卻聽到陳有生和那個“二夫人”林氏說起她,“她若是能懷孕,我哪來的借口納妾?有怎麽能讓岳父家理短退讓……”
丈夫的口氣裏面帶着些煩躁,還有……慶幸。
怪不得,怪不得,當初身邊所有人都因自己無子而着急,唯有丈夫不急不忙安慰自己,原來,妻子無子,是他的幸事……
不是這樣的,一定是自己聽錯了……徐惠渾渾噩噩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她拒絕深想,只把一腔恨意轉到了妾室們身上。一定是她們,從中挑唆,壞人夫妻情分。那之後,徐惠對妾室們愈發不假辭色,随意打罵。
起初陳有生還過來婉言相勸,但是,後來徐惠越鬧越大,甚至想把林氏賣掉的時候,陳有生發作了。
無子,嫉妒,惡疾……犯七出。
休書上的一句句都像尖刀刺進徐惠的心!她撕毀了休書,但是,沒用。陳有生冷冷地說,“憐你無家可歸,送你到莊子上去休養,你,好自為之吧!”
莊子上的日子清苦,只有一個丫頭在身邊伺候。徐惠日日翹首期盼,她還盼着良人來接她,來跟她道歉,說辜負了她,說休書只是一時生氣寫的,不作數。
在日日夜夜無盡的等待中,她咳嗽得越來越厲害了。
女人病入膏肓,還在等着丈夫來看望她,來接她。這天,從早晨開始便下起細雨,到了中午也不見停。女人心想,這樣的天氣,不可能有人來看她了。
那天夜晚,看着外面斑駁的樹影,女人聽着風雨聲,怎麽也睡不着,不時地咳嗽着,不意外地看見帕子上的血絲,她苦笑一聲,靠回枕上,轉頭去看未熄的蠟燭。
“夫人,可了不得了!”跟随了多年的劉三娘跌跌撞撞地趕到莊子上來,進了屋就“噗通”跪下,“夫人,老爺今日和那女人成親了!”
“什麽……成親……咳咳咳,誰成親?”女人勉強支撐着坐起來,止不住的咳嗽聲讓劉三娘心愈發疼了。
“主子!我的小姐!他!他!陳有生!他把小姐送到莊子上,自己在興平城裏跟那個賤人辦了婚禮!”
“不可能!我是他的妻子,我還在,他怎能停妻再娶!陳有生他不怕坐牢嗎?!不可能!”
“我的小姐呀!你好傻啊!老爺那休書不是鬧着玩兒的!是真的!自從你被送到莊子上,那個畜生,他就對外說你因無子自請下堂離去了!還說許你把嫁妝都帶走了。如今不明真相的人還說他仁義呢!”
“不,不,不,他不是,他不是那樣的人,便是他對我不耐煩了些,也是因為我這病,因為,因為……他這些日子煩心事太多了……”
“小姐!別自欺欺人了!陳有生這些年一房接一房地往進擡女人,說是為了子嗣,其實,還不是因為好色!”
凄風苦雨的日子裏,女人得了丈夫再娶的消息,就撒手人寰了。
這就是徐惠的一生。
後來,有位文人知道了徐惠的故事,大為感慨一番後,寫下了一首詩:
《紅顏易老》
傾心陪伴少年窮,歲月摧折紅顏老。
只嘆郎心似浮雲,忘卻暮暮與朝朝。
……
方雲在系統提示中,了解了徐惠的人生,不禁一聲長嘆,“為人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
系統這時候插嘴進來:
【宿主,徐大小姐的人生,本不該是這樣的。那個陳有生本該是徐家的贅婿。徐大小姐應該是平順地度過一生。爹娘寵着,丈夫敬着。可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你猜猜,是什麽?】
系統在那裏賣關子,方雲翻個白眼送它,“不猜!”
系統有些委屈,【宿主,你好無聊。算了,告訴你吧,在昏迷之際,那個陳有生得到了一個金手指,确切地說,是他意外地跟一個金手指系統連接了,得到了一個金手指,就是經商的才能!】
“原來如此。”方雲終于明白,為什麽窮小子陳有生做什麽生意都順風順水。原來這經商才能就是他的底氣,讓他看不上做徐家的贅婿。也是啊,後來的陳有生,生意做得可比徐家還大多了,俨然是當地的首富了。
“這次的任務是什麽?”
【宿主。原主徐惠用她的魂魄能量跟系統交易,她希望那負心漢失去財富、地位,而且,這一次,她不要被休棄,換她來休夫!】
“休夫這容易啊,本姑娘寫個休書就好了!不過,讓陳有生失去財富、地位,可就難了。人家可是金手指男主哎!我就是讓他一無所有,他也能東山再起,是不是啊,系統?”
系統沒有馬上作答,似乎在思考,過了一陣說,【理論上,是這樣的。】
“那你能奪了他的金手指嗎?”方雲抱着一絲希望問道。
【理論上來講,不能。系統提醒過宿主了,不可能的。】
“我去!”方雲要出離憤怒了!“那我還能怎樣?!”
系統歡快地給方雲打氣,【宿主,我看好你哦!】
“可我什麽都沒有啊!”方雲再次抱怨。
【誰說的?你有我的溫馨小提示啊,還預知徐惠前世的人生走向呢,等于開了上帝視角哦!白白,宿主,你加油哦!】
系統活潑地下線了,只留下方雲還在原地發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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