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前世的男主番外

監獄裏,一群勞改犯在毆打一個白皙、瘦弱的中年囚犯。

“死小白臉!打你個小白臉!”

“叫你得意!叫你張狂!就你認識的女人多!”

“揍死你!到了牢裏,你還要吃香的,喝辣的!什麽玩意兒!”

“靠女人養的死小白臉!”

……

出夠氣了,犯人們散了,捧起搶來的吃喝享用起來。

有個犯人邊吃還邊叫嚣,“小白臉,下次探監的時候,你叫你外面的那些女人們,多帶點東西來!”

旁邊人附和,“就是,哥兒幾個打牙祭,就靠你了!”

躺在地上的那個,咳嗽着,慢慢爬起。

這幾年來,他都是這樣熬着。

本來,他是個經濟犯,不應該跟這些殺人盜竊的關在一起。可是,沒處說理去。誰在乎他一個犯人啊。更何況,自己得罪的,可是周家。

這個瘦弱的犯人,就是伍德仁,他在牢裏,已經七年了。

七年,熬得他形銷骨立,熬得他心灰意冷。

起初,剛進來的時候,他還想着,十年而已,忍忍,就過去了。

可誰知,這牢飯,不是那麽好吃的。尤其是他,日子比想象的要艱難千倍、萬倍。他快要熬不下去了。

身體已經敗壞了。

在第一年進來的冬天,勞動的時候,他被其他犯人推到冰窟窿裏,大家嘻嘻哈哈,不當回事,是獄警過來,才讓人把他救起來。

被送去醫院後,又被分到條件最差的病房,窗戶本就是漏風的,半夜還被不知什麽人丢進來的石頭砸碎了玻璃。醫院的人說修窗戶,卻遲遲沒人來管,他一個犯人,又沒錢,只能熬着。

那些日子,他一陣一陣發燒,好容易窗戶修好了,他才稍微能睡個好覺。病還沒有好全,他就被送回了監獄裏。

再後來,每一個獄中的冬天,他就會犯病,咳嗽不止,一直咳到第二年的春天,吃藥也沒用。

咳了幾年,他覺得自己的肺就像篩子了,一到冬天,好像就漏風。

這還不算,他身邊這些犯人,都是重刑犯,不是殺人的,就是放火的,都是些窮兇極惡的。他一個經濟犯,是這裏面唯一一個讀過大學,當過白領的。

可是,這并不是什麽優勢,反而是劣勢。

體力上拼不過別人,起初連飯都吃不上。後來,無奈之下投靠了宿舍的老大,給人家鞍前馬後的當小弟,幫人家幹重活,洗衣服,總算能吃上頓飽飯了。雖然,那飯本來就該是自己的。

就這,老大還讓他記得感恩,還要他提醒家裏多送東西進來,才給他繼續當小弟的機會。

伍德仁悲哀地發現,坐牢也不是免費的,需要家裏貼補,不然自己就每天都要挨餓了。

開頭幾年,父母還能每周過來,送吃的、送貼身衣服給他。他看見父母很快衰老的樣子,也是慚愧。可是,後來,父母也不能每周來了,他們的身體不大好了。

兒子坐了牢,女兒沒人要,多年的老臉,都丢光了。他媽有時候看兒子,還啜泣着說,“那姓周的家,也太狠了!”

他爸就惶恐地看看周圍,訓斥他媽,“你小聲點!小心隔牆有耳!”

他媽自暴自棄,“我還怕什麽!還能更壞嗎?!本來好好的日子……一家人有什麽不能好好說的!現在好了,兒子坐牢了,媳婦、孫子也不見了!”

“兒媳和孫子,在國外呢,咱們孫子出國留學去了,他媽媽陪讀。別人家也有這樣的,別大驚小怪。等留學完了,自然就回來了!到時候,就見上了。”

只有伍德仁知道,再見不到了。周董那個老狐貍,他是懷疑上女兒了,雖然過去時間久了,他沒證據了。但是,不妨礙他懷疑啊。而且,他懷疑的沒錯,大舅子的死,确實,是他兩口子算計的。

本來,娶了首富的女兒,別人以為他夠有福氣了。可是,他的願望并沒有達到。

原以為岳父能有多大方,起碼也得送點股份什麽的。哪裏知道,這股份,不說他這女婿沒有,連人家女兒都沒有!

那老家夥,那麽多財産,給女兒的也太少了。也就是自己沒心沒肺的後老婆,才不清楚狀況。

她能刷父親給的卡,隔三差五買點名牌衣服包包,三不五時,吃個高級餐廳,就滿足了,也不說那大頭,公司股份和大權,全在他爸和他哥手裏。

伍德仁雖然進了岳父的公司,可是卻被安排在沒有實權的總務部門,伺候人吃喝,發個工作服,安排個員工福利什麽的,而且還只是個業務主管,連個副經理都舍不得給。

公司裏多少人都笑話他,是吃軟飯的,白伺候大小姐一場,屁都沒撈着。

伍德仁守着有限的工資過日子,收入還沒有原來公司做銷售高,手頭都沒有多少活錢。不如意的狀況,讓他起了別樣心思。

他好好地打點精神,用足夠集中的精神力蠱惑老婆,說來,老婆雖然平時有點蠢,但是,那件事情,還算辦得利索,大舅子死了,過敏症。

恰好,那天大舅子在外面陪客戶,吃了不少東西,雖然身邊的秘書有提醒他,別吃錯東西,但是,後來酒席上混亂,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吃了些什麽。

所以,大舅子剛死那兩年,岳父雖然悲痛,但從沒懷疑過他們夫妻。

他想着,岳父就剩下一個女兒了,輪也輪上他兩口子風光了。可誰知道,岳父老當益壯,就是不放權,自己忙碌着,想要用這忙碌,忘記喪子之痛。

雖然,他蠱惑了岳母,但是,岳母在岳父面前,說話不管用,反而讓岳父警覺了。

而且,公司裏人心浮動,大家都為這偌大的家業由誰繼承而操閑心。巴結他的,巴結他老婆的,都不少。

他也經常抱着兒子,帶着老婆去岳父家看望,但是,岳父從不讓留宿。

伍德仁心裏涼涼,他不知道岳父的打算,但是他知道,岳父從來沒欣賞過他的才幹。在岳父眼裏,他就是哄女兒開心的一個人。

每次他旁敲側擊地說起,自己想幫着岳父。但是,岳父總是打太極說,“好好照顧我女兒,她是我的心頭肉。還有我的小外孫,你得讓他成才。”

這什麽意思?當時,伍德仁就想,莫非是說,将來,要越過自己,培養自己的兒子?這是岳父沒了兒子,看上外孫了?

那女兒、女婿,他就沒考慮?

伍德仁夠自私,他要的是自己的前程,而不是兒子的前程!

這還不算,岳父還找來個侄子,說是什麽M國工商管理碩士畢業了,來公司實習。可是,那小年輕,一來就在總部業務部門實習,據說,還要安排到基層挂職鍛煉。

誰都知道,總部到基層鍛煉的,回來後就要提拔重要的!

伍德仁嫉妒的眼都紅了!

于是,他不想再等了。伍德仁唆使老婆回家去偷保險櫃裏的重要文件,他有大用。可是,這一回,老婆不中用,被發現了。

岳父把女兒教訓一頓,也沒再多說什麽。只是再沒叫他們兩口子回過家。

伍德仁雖然知道老婆大包大攬,沒有牽連他,但是,之後岳父越來越冷淡的态度,讓他心難安。

不過,好在岳母給力,幫他說情,讓他進了財務部門,動不動幾百上千萬的資金過手,好歹也算是進了實權部門,還當上了副經理。

就在他想好好大幹一番,展現下才幹的時候,公安局的人來了。

在他想明白的時候,他已經在牢裏了,貪污、挪用公款,接受商業賄賂,……多項罪名,數罪并罰,他被判了十年!

母親在法庭上哭暈了,父親也目瞪口呆。他被帶走的時候,妹妹當時就尖叫,“你們知道我們是誰嗎?我們是首富周家的人!”

可是,沒有人理他們。

倒是對方律師冷笑着,“你們家兒子貪污了人家公司的錢,背叛了老岳父,你們還不清醒呢!”

這時候,他們意識到,周家大小姐和她的孩子,不見了。

父母打聽後,有人說,好像出國去了。

伍德仁覺得很冤枉,他在牢裏,還想法上訴呢。有的罪行,确實是跟他有關,有的是捕風捉影,有的根本就是沒影子的事兒。

但是,沒有一個律師敢接他的案子。上訴,也沒用。他只能自己為自己辯護,但是,他又不是法律出身,被對方律師抓住把柄,越說越錯。

他已經明白了,岳父饒不了他。他在擔心,岳父到底是因為知道了他犯的那些小錯,還是攆走他,給侄子騰地方。還是,岳父在懷疑當年大舅子的死。

自那以後,他也死了上訴的心。

更要命的是,在牢裏待着,全是男人,沒有一個女人!

他的金手指廢了!

這金手指對男人沒用,他是知道的。可是,他萬沒想到,有一天會生活在一個完全沒有女人的環境裏!

伍德仁也只有在昔日紅顏知己來探監的時候,才能多少施展一點魅力。可是,這些不忘舊情的女人,也幫不了他多少,最多也就是給他帶來點吃的喝的。

而這一點,成了他被其他犯人嫉妒的原因!

以前,他的東西是會被強迫“分”出去些,可是自己也能留一半。可是,最近,以前的老大出獄了。新的老大要折磨他,讓他老實,留給他的東西越來越少。

如果他不服,就讓大家打他一頓。

這天,伍德仁就是因為想把紅顏知己帶來的吃喝多留一點,挨了一頓好打。

他艱難地爬起,只有腳邊的一包餅幹是留給他的。

這是什麽日子?!

自己的東西,挨打求饒後,才剩了一丁點給自己。

他為什麽想努力多留點吃的,還不是因為身體越來越不好,他擔心熬不出去。

可是,監獄裏的舍友來來去去,換了茬,誰都對誰沒什麽情分。

其他犯人看到,伍德仁坐牢好幾年了,還有好幾個紅顏知己來探望,還都是漂亮女人,還帶着不少的好吃好喝,他們嫉妒啊!

伍德仁蹒跚着,回到自己鋪上,他要趕緊吃完他僅剩的餅幹,不然其他犯人吃完了,就連他這點也要搶了。

這裏,是存不住東西的。

進了監獄的第八年,伍德仁的媽去世了,妹妹來看他,告訴這個噩耗,還有,他爸也病倒了。

這讓伍德仁更加凄涼了。

坐牢了,他才知道,最重要的是什麽,不是那些權勢,不是那些錢財,而是家人,真心為他着想的家人。

那些女人們,是被他蠱惑的,不是真心。妹妹是個不靠譜的,家裏都什麽樣了,她還只顧着自己享受。老婆孩子在國外呢,這輩子大概見不上了。

只剩爸媽靠得住,還死的死,病的病。

“哥,我找了個男人,是外地的,他讓我跟他走。我走了,咱們家在這兒沒了名聲,我走了也好。從頭開始。”

妹妹也要抛下他了。

伍德仁在病痛折磨和挨打挨罵中,度過了格外難熬的第九年、第十年。當他離開監獄的時候,沒有人來接他。

父母都不在了。妹妹走的時候,變賣了家裏所有的財産,再沒回來。

伍德仁看着已經不屬于自家的房子,迷茫了。天大地大,他該去哪裏?

他想到了前妻,于是,腳步不由自主走去了前妻的娘家。

前岳父母也是兩鬓斑白,見到他,恨得眼紅,拿起笤帚就打,“你害了我們女兒!”“我們女兒早就死了!”

原來那個蠢女人,已經死了,用不上了。他麻木地想着。

本以為,靠着金手指,還能打動前妻,暫時收留他,然後,等他喘息過來,這金手指,自然能讓他靠着女人們,重回巅峰!

伍德仁拎着自己少的可憐的東西,游走在街上,想着去投奔哪個曾經的紅顏知己。路過商店櫥窗,看見自己在玻璃上的影子,他發現,自己老了,兩鬓成霜。

十年光陰,可他身上流逝的生命,不止十年。

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後,他艱難前行。

今天必須找到個曾經的紅顏知己,不然,身無分文,舉目無親,他得露宿街頭。可如今的身體,經不起一夜無家可歸的寒冷。

只是,十年,物是人非,很多人,已經不在原地了。

好容易找到一個理發店的女老板,真難得,她的店,還在那裏。

那女老板倒是一眼認出了他,還很欣喜的樣子,連忙攆了客人,還給他燒了熱茶水讓他喝。

坐在店裏,喝着熱茶,伍德仁覺得,自己終于活過來了。

那十年,過的是行屍走肉的日子。只有熬着。

可就在他準備和那女人好好談談的時候,突然冒出來個粗野的男人,抓住那女人就往外拖,“跟老子走!你個野女人,一天到晚招惹野男人!”

漂亮風情的女老板連忙大喊,“我早就跟你斷了!你滾開!”

“你玩弄老子感情!老子跟你沒完!”

看着倆人撕扯,伍德仁趕緊放下茶杯,前來勸架,可是,他忘了自己的身板不是從前了,輕易就被人家推到,他一口氣沒喘勻,劇烈地咳嗽起來。

那胡子拉碴的男人還笑話女老板,“你就找了這麽個半老男人?瘦得一把骨頭不說,還是個有病的?你這品位越來越差了!”

伍德仁把這女老板當成救命稻草,翻身的本錢,又被人嘲笑,一時意氣,爬起來,抄起個凳子就沖那個男人砸過去。

他兩眼通紅,發狠的樣子,把那人吓跑了。

女老板很感激,就留他在店裏睡了。

伍德仁終于在溫暖的被窩裏睡了一覺,只是一床暖和的絲絨被就讓他熱淚盈眶了。他睡前,一直念叨,“我活過來了,我活過來了!我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我終于熬出來了。我熬出來了……我會給自己打個天下出來的,我還有金手指,以後會有很多女人臣服于我,我是她們的王,她們什麽都會給我的。我可以治病,我可以有錢,我要有房子……”

做了一夜美夢的伍德仁,早晨醒來,又看見冰冷的手铐,有人說,“你是伍德仁嗎?昨天你打了人,那人今天淩晨四點死在街上了。你是嫌疑人……”

黃粱一夢,夢醒夢碎。

當伍德仁再次被押送進同一個監獄的時候,他看到了一些熟人,和那些人略微詫異的目光,還有幸災樂禍的,他們好像在說什麽,指指點點,但是,伍德仁已經不想聽見了。

他被分配到一個滿是殺人犯的重刑犯房間裏,這回,他被判了20年。

過失殺人,也是殺人。

伍德仁在新宿舍裏,呆立房間中央,一個老大模樣的人在教訓他,還有些小弟,捋起袖子,躍躍欲試,想要教訓他。

這好像一個循環往複的夢,還是個死循環。

伍德仁突然笑了,從微笑,到狂笑,犯人們有點吓到了,不敢上前。

他笑着,笑着,開始劇烈咳嗽,最後暈倒前,吐出一口鮮血。

彌留之際,聽到有人在呼叫獄警。

伍德仁腦海裏瞬間冒出人生中的很多畫面,最後,定格在大學校園裏,他和女友康曉華定情的那個夜晚,他們在學校的小花園裏,他表白了,她接受了。

那時候想追康曉華的人多了,她漂亮,脾氣好,學習好,是個乖乖女,而且,她人很低調,很樸素,美麗而不自知。自己把她拿下,好多人都羨慕來着。

那時候的自己,沒有嫌棄女友,因為自己也還是個普通人,沒有金手指。

是什麽改變了自己的人生,是金手指。

工作後,因為業績不好,留不住客戶,他成天煩惱。有一天,似乎是想着攻克一個女客戶,但是失敗了,還被人家諷刺,說他沒有魅力。

他好像下班沒回家,出去喝酒來着,喝醉了,跑到街上,沖着月亮喊叫,撒酒瘋。當時說了什麽,記不清了。反正,就迷迷糊糊聽見有人說什麽給他金手指,“俘獲女心”什麽的。

再後來,他身邊女人多了,就看不上曾經喜歡的姑娘了。甚至,當時好像還瞧不起她,覺得她蠢來着。

現在想想,如果沒有什麽金手指,兩個人的房貸此刻也還清了,說不定孩子也有了,雖然普普通通,可也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自己的窩裏等着自己。總好過現在……

伍德仁咽氣兒前,腦海裏的最後一個畫面,是一張樸素、真誠而美麗的笑臉。

在被送進醫院搶救前,他早沒了呼吸。所以,其實,他是死在牢裏的。

半天之後,有人接了個電話,聽了一個消息,“那個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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