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莊氏既是已經做好了打算要帶女兒們往翡翠樓去避開大房和二房的争鬧,第二天便沒有在慣常的請安時間去往海棠苑,而是在屋裏又多靜坐了一會兒時間。她還叮囑了四姑娘與郦南溪屋裏的媽媽們,讓孩子們也莫要那麽早去海棠苑。為的就是錯開與大房二房的相遇。

估摸着平日裏的請安時辰已經過了,再晚恐怕就會禮數不周全,莊氏這才帶了四姑娘和郦南溪往郦老太太那邊去。

誰知竟是在院門口遇到了姍姍來遲的大太太王氏和五姑娘。而這母女倆,平日裏都是最早到的。

莊氏一看暗道壞了。

昨日裏被五姑娘搶了風頭,那麽六姑娘和二太太鄭氏必然不肯罷休。如今大太太來遲,想必沒有見到大房人的鄭氏還在屋子裏等着。

莊氏有心想避開,但這個時候都已經到了院門口,再走就顯得太過刻意,只能與大太太她們一同往屋裏行去。

令人十分詫異的是,平日裏待她們不冷不熱的大太太和五姑娘,今日卻熱忱非常。不但将郦南溪從頭到腳誇了個遍,還贊了四姑娘好幾句。

自打三房的姑娘們開始較量起來之後,這樣的情形可是頭一回見。

反常必有妖。莊氏對女兒們使了個眼色,告誡她們等會兒小心着點。

四姑娘和郦南溪齊齊點了頭。

大太太乍一出現,所有人都驚奇的朝她看過來。

原因無他。大太太今日的裝扮與平日裏慣常的樣子相差甚多。

以前的時候,大太太多愛穿色彩沉悶的衣裳,雖然端莊,卻顯得老氣而又呆板。加上她素來沉默寡言,所以在妯娌幾個裏算是最沒有存在感的。

可她今日卻着實讓人眼前一亮。

只見大太太穿着赤色十樣錦通袖襖,棗紅色素面杭綢褙子,绾了個飛雲髻,戴着雕花金步搖。不只是描了眉,甚至還塗了口脂和胭脂。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不同了。

郦老太太見了後都贊道:“今兒個老大家的瞅着不錯。”又笑道:“合該就是這樣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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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先前還有些緊張,眼見衆人都在看她,就局促的低下了頭。手裏帕子捏的死緊,走進門的時候甚至還稍稍踉跄了下。如今聽聞老太太這樣說,王氏方才稍稍放松下來,望向身邊的女兒。

五姑娘挽了她的手臂,低聲道:“我就說母親這樣好。您聽我的準沒錯。”

王氏底氣稍足,腳步不再遲疑。

鄭氏看到王氏這做派這模樣,反倒是輕嗤了聲,頗不以為然——裝扮的再好怎麽樣?氣度就是小家子氣的,再怎麽披了羽衣,也變不成鳳凰去!

王氏見了鄭氏不屑的眼神,下意識的又低了頭。可是眼神閃躲的時候,她恰好看到了坐在鄭氏身邊的六姑娘。

六姑娘眼睛有些紅腫,眼下還有些微的泛青,顯然她是一夜沒有睡好,而且還曾經哭過。

王氏怔了一下,這才深深感覺到女兒說的果然正确。

今時不同往日。她們再不用同以往一樣低聲下氣了。

五姐兒得了國公府太太的青睐,她若再如以前一樣畏縮,簡直是丢了女兒的臉面。等下她還有話要說。斷然不能再讓二房欺侮到頭上。

王氏将脊背挺直了些,昂首挺胸的與五姑娘走到了老太太的近前,行禮問安。

鄭氏臉色變了變,拿了帕子遮住口唇,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

王氏無暇搭理鄭氏。她正緊盯着郦老太太身邊的那個位置。

平日裏那個位置是都是空着的,只郦南溪回來後有時候老太太會拉着她坐在那兒。

可是如今不同了。

五姐兒既是被國公府看中了,合該讓五姐兒坐過去才是。

王氏這樣想着,盯了那位置的眼神就熱烈起來。可等五姑娘行禮過後,郦老太太仍然沒有任何的表示。反倒是跟在後頭的四房人行過禮後,老太太依然是朝郦南溪招了招手。

“西西過來,陪祖母說說話。”

王氏有些氣悶,深覺郦老太太處事不公平。

郦老太太不知王氏心中所想。

她将郦南溪叫到身邊,握了孫女兒的手問道:“西西昨日睡的可好?”

郦南溪平日裏就經常挨了老太太坐,如今坐了也沒甚不自在的,就順口答了祖母的話:“睡的不錯。只是半夜醒了一次,喝了一盞茶又睡了。”

“恐怕是不适應吧。”郦老太太說道:“江南濕潤,京城幹燥。西西這是還沒待慣。”

郦南溪生怕祖母擔憂,笑道:“即便不習慣,多待幾日也就好了。”

郦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語重心長的道:“你有這份心就好。無論到了哪裏,初時可能不慣,但是久一些也就好了。”

老太太這話說得頗有些耐人尋味。可郦南溪怎麽想都捉摸不透老太太是個什麽意思,便想着許是自己想多了,就沒深究。

莊氏落了座後,就和老太太說起今日要帶女兒們出門的事情,“……江南的店鋪俱都看過了,種類都大差不多。如今京城的樣式瞧着反倒新鮮,兒媳就想帶着孩子們去看一看,挑一挑。”

“是該好好選選。”郦老太太說着,叮囑莊氏:“給西西多選一些好點的,若是銀子不夠,盡管來我這裏支。”

莊氏唬了一跳,忙道:“盡夠的,不用老太太操心。”

她琢磨着老太太怕是疼郦南溪,就道:“兒媳準備找翡翠樓的工匠打一整套的頭面給西西,到時候過年和花朝節也可派上用場。”

以前她想着小女兒年齡不大,就沒準備這整套的頭面,只做了一套金鑲紅寶石的給四姑娘。

後來莊氏見不只五姑娘六姑娘,就連年齡比郦南溪小的八姑娘也都有了整套的頭面,這才想着許是京城的風俗如此,無論年紀大小,到了重要場合女孩兒們都可以這樣戴着,這便考慮着得給小女兒也準備一套。

郦老太太卻不這樣想。

雖然翡翠樓的工匠手藝最好,可若在那裏打頭面的話,最後少不得要被那翡翠樓的新東家給知曉了。

如今郦家和重家的事情還沒敲定,他就敢明目張膽的給西西送了耳墜,若頭面在他那裏打,還指不定他在中間插手使些什麽手段。

倒不如直接買了現成打造好的首飾,也免得中間出了什麽岔子。

畢竟……

畢竟那孩子心性堅毅手腕高超,非常人可比。既然事情未曾定下,總不好讓他鑽了空子。

思量已定,郦老太太囑咐莊氏:“西西年紀小,打造新的是不用了,倒不如買已做好的。翡翠樓的物件,即使是成品,亦很不錯。”

莊氏有些猶豫。

但想到郦老太太素來喜愛郦南溪,斷然不會在這些小事上做什麽為難,必然是有她自己的考量。莊氏便笑着應道:“一切都聽母親的。”

郦老太太暗松了口氣,又留了郦南溪陪她用早膳。

剛才老太太跟四房的太太和孩子說話的時候,大房二房的姑娘太太們已經明着暗着的說了好幾個來回。

大太太聽了鄭氏說她穿紅不好看後,正想反駁,忽地聽到老太太說要郦南溪陪她用早膳,這便想起了昨兒和今早五姑娘叮囑她的話,忙道:“不若讓丹姐兒也留下來伺候老太太用膳罷。”

就算是在平日裏,王氏這番做派下,郦老太太都不會答應讓五姑娘過來陪着。更何況今日她有話要和西西說,讓她到了翡翠樓後務必要小心謹慎着些。既是如此,就更不會留旁人在了。

“我這裏擺早膳用的是小桌子,三個人怕是坐不下。五姐兒要是有事,不妨晚些來尋我說。”

聽了老太太的話,王氏又急又慌。急的是這事兒是五姑娘千叮咛萬囑咐讓她辦好的,晚一些女兒少不得要怨她。慌的是原本說好了的,五姐兒在席間會幫澗哥兒說話,若是不能成事,那澗哥兒的事情豈不也耽擱了?

王氏本就不是擅于揣度的性子,心裏着急之下,就忘了之前五姑娘和她說的那一長串什麽說得不說得之類的話了,忙道:“五姐兒有話要和老太太說,自然不會打擾到老太太用膳。若是不成,讓她站在一旁伺候着也好。”

五姑娘聽了母親這話,氣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她如今得了重大太太的另眼相看,身份自是和以往不同。母親這般說辭,豈不是将她貶低到塵埃裏去了?

五姑娘無奈之下,只能将之前想要求了老太太的事情說出來。

“……大哥很是用功,一心盼着能去國子監讀書,不知祖母可否網開一面,幫幫哥哥?”

她知曉自己父親沒有功名在,且已經過世,自己的哥哥又是不成器的,她雖是長子長房的,論起身份來卻低于其他幾個堂妹。

五姑娘生怕重大太太會因身份緣故而又另擇他人,因此急切的想要幫助哥哥來成事。

郦老太太一聽,便知她們打的是走捐監的路子,捐一定的銀錢出來強行送郦大少爺去國子監。而且,還想讓她拿出公中的銀子來幫忙。

郦老太太心裏一沉,面色平靜的道:“現在不合适。”

王氏昨晚與女兒長談之後,也有些悟了。原本這個家裏的宗婦應該是她。可她嫁給了嫡長子,生了嫡長孫,在家中卻一點地位都無。

如今女兒有出息了,她若再不争一争的話,待到女兒嫁到高門大戶,豈不是要被婆家瞧不起?

王氏便道:“其實讓澗哥兒進國子監也并非只單單為了他自己。若澗哥兒出息了,五姐兒也有臉面,往後幫襯自家的時候也更容易些。”

聽了大太太一番話,郦老太太眸中厲色一閃而過。

事情八字還沒一撇,大房母女倆就把國公夫人的位置當成了她們自己的。

自家大兒媳性子敦厚,雖有些木讷,這些年來倒是都十分盡職盡責的在撫養兒女。偏偏忽然就這樣計較起來了?定然是受了旁人的教唆。

郦老太太淡淡的瞥了五姑娘一眼,到底念着大兒媳這些年來一個人撐着一房不容易,好生說道:“捐監并非年年開放。這兩年未曾聽說過,再等等罷。”

看着王氏殷切期盼的模樣,郦老太太不由得重重嘆了口氣。

其實這個嫡長孫并沒有讀書的天分。

當年長子與三子就是不愛讀書,所以她并未勉強兩人,着重培養課業極好的二子與四子。又因長子身子太差,所以将家中庶務交給了有經商天分的三子來打理,僅讓長子在家好生養着。

澗哥兒就和他父親大老爺一樣,并無讀書天分,也不愛讀書。只是他自小就看着二叔和四叔能幹,考上科舉當了官,所以鎮日裏嚷嚷着要考出個功名來,強逼着自己去看去讀。

可他二十歲了連個童生都不是,縣試都沒考過去,談何進國子監?

說什麽捐監……捐監哪就那麽容易了?

這母女倆,心夠大,可眼界卻太淺了。

看到五姑娘和王氏還欲再言,郦老太太擺了擺手,有些疲憊的道:“有些事情,莫要強求。強求也求不來。”語畢,再不肯聽她們多說什麽,只留下了郦南溪,讓其他所有人都出去了。

王氏和五姑娘只當老太太說的是郦大少爺進國子監一事,雖憤憤不平,卻還是福身行禮退出了屋子。

鄭氏和六姑娘卻聽出了不一樣的味道來,相互交換了個眼神後,出了屋子。又低聲交談着出了海棠苑。

此時此刻,六姑娘的面容已不似之前那般哀戚。她和鄭氏高聲笑談着,從大房母女倆身邊擦肩而過。

郦南溪瞧着稀奇,低聲問四姑娘:“六姐姐怎的又高興起來了?”

“事情怕是還有轉機。”四姑娘此刻眼中亦是閃着興奮的光芒,顧不得和郦南溪詳說,轉而與莊氏道:“娘,難道祖母是說重大太太并非是已經擇定了人?”

莊氏也有些奇怪,思來想去,好似老太太當真是這個意思,就與四姑娘道:“等下去了翡翠樓,我給你多選幾樣好東西。”

郦南溪至此已經徹底聽明白了,有些擔憂的低聲說道:“其實國公府也沒甚好的。要我說,還不如舅母家呢。”

她是想要提醒莊氏,當年她們年齡小的時候大人們說的那些戲言。若是舅母還有意讓四姐姐做兒媳,舅家确實要比國公府好太多了。

莊氏聽了她這話,卻想到了梁氏之前表露的那些意思,不由莞爾。若西西喜歡莊家,那她當真可以和嫂嫂好好商議下這事兒。若是有機會的話,最好讓老爺考一考明譽,看看他課業究竟如何。若那孩子上進努力,倒也不錯。

不過大女兒這邊,若還有希望的話,更是需要努力一下的。

“傻孩子。”莊氏笑着與小女兒道:“官家即便再好,那也只是官身。但世家就不同了。似衛國公府這般極其尊貴的世家又是不同。更何況衛國公本人也是極其能幹的。”

官家若是子孫不争氣,沒有能夠撐得起門面的人,便會急速沒落下去。

這也是為什麽她的夫君郦四老爺一直十分嚴厲的教導兩個兒子的關系。幸好孩子們争氣,課業一直不錯,早已考上秀才了。

郦南溪知曉自己的想法和母親姐姐不同,就沒再多勸,轉而和她們商量起等下要選些什麽樣的首飾來。

誰知母女三人剛走了一盞茶的時間,離蕙蘭苑還有好長一段距離,就被人給半路攔住了。

攔她們的正是王氏和五姑娘。

為的竟是借銀子。

“一直想要給他捐個監生,只可惜銀子不夠。”王氏将身邊人都遣到一旁後就開始念叨開來,“澗哥兒也是個努力的,只不過先生們一直不夠盡心。聽說國子監的先生們都是極好的。”

莊氏聽了她的話,只覺得啼笑皆非。

功課學的不好居然要怪到先生們頭上去,這倒是頭一次聽說。

大房的狀況她是知道的。當年老太太知道自己大兒子怕是不能長久,所以擇大兒媳的時候,只求是好人家的姑娘,對方的家世并不計較。王氏嫁過來的時候,八臺嫁妝都是空了一大半的,只在底下虛虛的鋪了一層,哪裏可能有甚麽鋪子田莊還有銀子?

不過,老太太憐惜王氏,除了每個月的月例外,還另行貼補她不少。且大老爺故去後,大老爺名下的那些鋪子就歸在了大少爺的名下。老太太憐惜大房沒了主心骨,大房的日常嚼用是從公中出,并不用花她們自己的錢。認真算來,王氏那邊應該有不少的銀子攢下才是。

怎的還要求到她們頭上來要銀子了!

更何況,她們怎麽以為那國子監是有錢就能進的?

莊氏雖性子急了些,可看到王氏和五姑娘這樣費心為郦大少爺求個前途,還是動了恻隐之心。

為人父母的,哪一個不是希望子女好呢?

雖然老太太之前講過一遍了,莊氏還是耐着性子說道:“這兩年國子監并未收捐監的監生。大嫂不妨再等幾年。”

誰知王氏并不肯依,“澗哥兒之前說過了,有人可以幫他,只要銀錢夠了就好。還請四弟妹幫個忙。往後我将銀錢慢慢還你就是。”

莊氏還欲再言。旁邊五姑娘忽地矮下了身子向她行禮,眼神哀戚語氣悲涼的道:“求四嬸嬸幫幫我們吧。往後我若是得了勢,必然不忘記嬸嬸的大恩大德。”

她不開口還好。她一說話,莊氏的神情立刻變了。

莊氏肯對王氏好好說話,是因為這些年來大嫂照顧大哥照顧子女盡心盡力,她都看在眼裏。

可五姑娘不同。

這五姑娘昨兒才剛算計了她的大女兒,如今卻還膽敢來求她?而且,那語氣看着好似篤定了國公夫人的位置是她的?

莊氏是個脾氣沖的,看到五姑娘惺惺作态的樣子真的是連點臉面都不想給了,直接轉身走人。而且她還不忘叫上四姑娘和郦南溪,讓女兒們緊緊跟在自己身邊。但凡五姑娘想湊過來,她都直接冷冷一眼把人給逼回去。

王氏看不得五姑娘受這樣的氣,拉着她的胳膊就要讓她離開。

五姑娘卻不肯。

二房是指望不上了。三房的三老爺是幫着家裏處理庶務的,從他手裏過的所有銀錢他都會找了老太太過目,因此三房那邊也沒法幫忙。

只能是四房。

郦四老爺在江南做官,四房的銀錢都是自己攥在手裏的,除了每年送來郦府給老太太的那些外,想必還有不少。再看四房母女三個的穿戴,定然手裏有許多銀錢。

五姑娘昨日裏就和母親商議過了,若是老太太不肯相幫,該如何處理。當時她們就決定好了要轉而求助四房。因此之前來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院門口遇到了四房母女才會那樣親熱。

誰料到四房的人居然這麽絕情?

五姑娘看着莊氏她們離去的背影,收起了之前溫婉和順的樣子,輕輕的冷笑一聲。再看王氏臉色頹敗的模樣,她低低與王氏說道:“母親。但凡想要做大事的人,就必須要經受磨難,不能因了一點小事就不做了。你不想哥哥出人頭地?你不想我在國公府裏做當家太太?”

王氏就有些猶豫,“可她們明明不肯……”

“一次不肯,就求兩次。兩次不肯,就三次。”五姑娘道:“她們等下是要去翡翠樓麽?那我就去翡翠樓裏尋她們。我就不信她們絲毫都不顧及四叔的名聲。”

她朝着郦南溪她們的背影望過去,眸中漸漸凝起一股恨意,“到時候衆目睽睽之下,我看她們怎麽拒了我們的請求。”

王氏欲言又止,最終在五姑娘堅持的目光裏,她輕輕點了點頭。

商鋪林立的大街上,一輛極其普通的黑漆馬車快速駛來,穿過兩條巷子,轉了個彎又消失不見。駕車的車夫是個身材魁梧的漢子,只是頭上戴的鬥笠邊緣壓得低,看不清面容。

重廷川坐在馬車中合目沉思。

他剛從宮中回來。見過皇上後,吏部尚書恰好與他同路而出,兩人就低聲說了幾句話。聽尚書的語氣,好似皇上最近要開始嚴查江南。

重廷川暗自思量着,到底要不要和小丫頭說一聲。初時覺得說一聲為好,但仔細想想,又覺得郦四老爺為人耿直清正,應當不會有事。

他正這般凝神考慮着,卻聽駕車的常福揚着調子低低的“咦”了一聲。

重廷川擡指叩叩車壁,“何事?”

“爺,咱們還去不去翡翠樓了?”常福答非所問的說道。

重廷川本打算去翡翠樓,但剛才和吏部尚書談論之後,他打算即刻就去嚴閣老那裏一趟,問問那事兒到底是怎麽個說法。因此,去翡翠樓的事情他就推遲到了下午。

如今聽了常福這一問,重廷川冷聲叱道:“有話直說。莫要繞圈子。”

常福忙道:“屬下剛才瞧見郦七姑娘——”

車簾刷地下被從裏打開。

“如何?”

常福扭頭看了眼車內重廷川神色冷峻的模樣,唬了一跳,趕忙回過頭去繼續看向車子前方,急急說道:“郦七姑娘去翡翠樓了。”

重廷川的臉色和緩了些許。

他将車簾慢慢放下,語氣清淡的說道:“轉彎。去翡翠樓。”

至于嚴閣老那裏……

不若下午再過去罷。

郦南溪和母親姐姐到了翡翠樓的時候,差點就要認不出這個地方了。

在她的記憶裏,翡翠樓坐落在街角處,有十幾間屋子,僅有一層高。每個房間都裝飾得清雅至極,挂了山水畫,燃了淡淡的香。

如今再望着這富麗堂皇的四層樓,郦南溪很有些緩不過神來。

緩步走在其中,四顧去看,依然可以嗅到隐隐約約的燃香味道。但是很顯然,屋裏的清雅山水畫已經不見了。

如今每個屋子皆是雕梁畫棟,極盡華麗。用了上好的梨花木做櫃架,櫃架的邊緣包了一層金箔。還沒看到首飾,就先被那金黃的色彩閃花了眼。再一細瞧,金箔上盡都雕了細致的纏枝花紋,竟是異常的精美。

櫃架和櫃架間豎着一人高的十二扇大屏風,屏風上用的是蘇繡雙面繡,即便是郦南溪這樣從江南待慣了的,見到那精致絕倫的繡工亦是忍不住啧啧贊嘆。

步入茶室剛一落座,就有人捧了清茶上來,又有人用蓋了紅綢的如意紋托盤捧了幾樣首飾進屋。奉茶之人與捧盤之人卻并非是原先店裏那般的少年,而是幾名穿了一模一樣服飾的中年女子。

為首的捧茶女子笑問道:“不知太太姑娘們是要自己去屋子裏挑選,還是由我們捧了來一樣樣過目?”

剛才往這邊的茶室走時,不經意間看到的那些隔了屏風的屋子也讓莊氏起了好奇心,問道:“去屋子裏怎樣?這裏看又怎樣?”

“這裏看的話,怕是要花費許多時間才能看完其中一類。”女侍笑道:“若是進到屋子裏,則可以在櫃架上詳看,花費的時間要少上一大半,且能盡快尋到自己中意的首飾。”

莊氏有些不喜那樣的做派。若是很多首飾擠在一起,自己要走過去親自看,那翡翠樓和普通的金玉小店有何不同?就打算在茶室坐着,等女侍捧過來瞧。

四姑娘卻有些動心,想要去到屋子裏去看,這樣的話節省了時間不說,也能進行個對比,瞧瞧到底最中意的是哪個。

女侍笑道:“之前就是有許多年輕太太和姑娘們不喜浪費太多時間,所以掌櫃的才作了這樣的調整,布置了許多櫃架。”

“那麽這裏的裝飾、貨架樣式、屏風,還有安排女子出面招待客人,也都是你們掌櫃的主意?”郦南溪忍不住問道。

這裏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大俗當中有着細膩的雅致,相互對沖之下,有着奇異的美感。

郦南溪當真不知該如何評判才對。這讓她對這般布置的人起了些好奇心。

女侍顯然沒有料到郦南溪回這樣問,笑着回道:“掌櫃的只是提出了櫃架的主意罷了,其餘的裝飾之類,卻都要聽東家的安排。讓女子負責招待客人,亦是東家的意思。”

“那你們東家……”

“我們并未見過。”女侍說道:“東家不願和女子打交道,我們從未見過他。”

郦南溪就沒再追問下去。

四姑娘想要挑個成色好的玉镯。玉的好壞差別很大,四姑娘還無法自己分辨得出,好說歹說之下總算是央了莊氏答應下來陪她過去選。

郦南溪不想要镯子,想挑個輕巧些的手钏,而玉镯和手钏剛好不在同一個房間裏,她就沒一道去。

莊氏讓那女侍陪郦南溪挑選。

翡翠樓為了保證店裏的清淨不準丫鬟婆子進入,只讓太太姑娘們進屋。且因着都是女眷來選購首飾,所以現今這裏的店夥計也全是女侍。女侍們都是身家清白面容和善的婦人,翡翠樓名聲在外,再怎樣也不會薄待了客人,莊氏就放心的和四姑娘先行離去。

郦南溪和母親姐姐道別之後,邊往放置手钏的屋子行去,邊和女侍随意的聊了幾句。待到送她入屋後,因着每個屋裏都有相應的女侍随立在側,女侍便未多待即刻退了出去。

郦南溪進到屋中剛剛拿起一個較為順眼的瑪瑙手钏,就聽不遠處響起了個萬分熟悉的聲音。

“母親,也不知道七妹妹去了哪裏,既是問不出來,不若我們每間屋子挨個找找吧。”

聽到五姑娘就在近處,郦南溪下意識的就覺得不好。有心想要去尋姐姐和母親,偏偏放置玉镯的屋子與這裏離得太遠。

屋裏還有幾位太太在挑選首飾。

郦南溪放輕腳步繞過她們走到屏風邊,悄悄探身往右邊看了一眼,便見五姑娘正往一個櫃架旁行去。那裏和郦南溪這裏在同一個敞闊的屋子裏,不過隔了兩扇屏風和一個櫃架的距離罷了。

郦南溪知曉五姑娘特意尋了她們是為了什麽。如今她孤身一人勢單力薄,不願此時與五姑娘她們遇上,就輕手輕腳的走出了屋子。

因着五姑娘剛好在她右側的方向,未免自己行走的時候被五姑娘看到,郦南溪出屋後特意往左轉。可是走了一步她才發現問題——這屋子已經位于最左側,無法繼續往左行進。只能右轉,或者是走上眼前的那個樓梯。

郦南溪不知二樓是作甚用處的,剛才也忘記去問女侍。

時間緊急,若她再不離開的話,等下五姑娘出來怕是就要看到她了。

郦南溪當機立斷選擇了上樓。

一口氣往上邁了十幾個臺階,剛剛走到樓梯的轉角處,垂眸間她就看到五姑娘的身影出現在了剛才那屋的門口。

郦南溪實在不願這個時候見到五姑娘。生怕自己站在轉角的地方也被她發現,索性直接沖到了二樓去。

二樓所有的屋子都門窗緊閉。

郦南溪原本也沒打算硬闖人家的屋子,只是想暫避片刻罷了,故而掃了一眼發現都關着就也沒有回頭再看。而後專心的估算着時間,想着趁五姑娘不在這裏近處的時候,她再跑下去盡快和母親姐姐彙合。

只是不知姐姐和母親有沒有已經被她們尋到?

郦南溪頓時懊悔起來。自己剛剛只留意着避開五姑娘,卻不曾想若姐姐和母親遇到她們該怎麽辦。

她趕忙拎起裙擺準備快速跑下樓去。誰知道剛剛邁開步子還沒來得及開跑,她身後的屋門忽地從裏打開。一只有力的大手拉着她的手臂将她拽進了屋裏。

郦南溪驚愕之下差點高聲呼喊。誰料這時耳邊卻是響起了一聲緊張的詢問。

“怎麽在這裏?可是遇到難處了?”

這聲音極好辨認。雖然郦南溪統共沒聽過幾次,卻印象極深。

她身姿僵硬的一點點轉過身來,費力的仰起頭,望向面前高大的男子。

郦南溪想要責問他怎麽能對個姑娘家拉拉扯扯,偏偏看着他擔憂的樣子,那些責問的話又有些說不出出口。結果欲言又止後就成了沉默不語。

重廷川看她小臉蒼白無比,眼裏滿是慌亂,不由也着急起來,沉聲問道:“怎麽回事?可是遇到麻煩了?”

他的身上帶有一種莫名的氣勢。讓她不由自主就信任他、不疑他。

郦南溪下意識就道:“有人在尋我和母親姐姐。我不願讓她們找到我們。”

五姑娘的為人,她是信不過的。先前在家裏拒絕了還不算完,如今竟是費盡心思的跑到翡翠樓裏來找她們。郦南溪總覺得有些不好的預感。總覺得,若是和她們當面對上,怕是會有麻煩。

重廷川剛才已經知曉了大房人的到來。聽郦南溪這樣說,便道:“我尋人将她們遣走。”說着就朝後一招手。

郦南溪這才發現那喚作常福的侍衛頭領也在。還有一個男子,她沒見過。

此刻她已經完全緩過神來,深為自己剛才脫口而出的那兩句而懊悔。再怎麽樣,将自己的為難處境告訴個陌生人都是極其不妥當的。

郦南溪趕忙拒絕道:“多謝大人。不必大人費心,我能處理好。”而後她急急的福了下身就去拉屋門把手,“我還有事,需得趕緊離開。還望大人見諒。”

拽了好幾下,門都紋絲不動。

郦南溪愕然擡頭,才發現男子一手撐在門板上,竟是用手将門牢牢按住了。

“大人,我很急,我……”

“讓常福去。”重廷川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幾分,“他能應付得了。”

“可是……”

“沒有可是。”

重廷川劍眉緊擰。他看着女孩兒嬌小的身材,一想到她将要被旁人為難,神色便愈發冷冽起來,語氣亦是更為沉郁。

“你孤身而去,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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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