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凫水也是小時候從淵教她的,本為自保學的本領,今天總算為救人派上了用場。

落水者是個年輕女子,離岸邊有好幾丈遠,星漣游到那人身邊時對方已經是半昏迷狀态了,她拖着女子游回岸邊,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弄到岸上。

她年齡大約在十五六歲左右,容貌清麗脫俗,打扮不像個宮女,但衣服和首飾也不是特別華麗,星漣猜測她是個女官,或者位分不高的妃嫔。

她嗆進了很多水,不及時施救還是可能會死,星漣本不欲多事,可人都救上來了,也不能就這麽放着不管。星漣也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事,不會急救落水者,只好照聽說過的法子一一嘗試。她又是幫她按壓肚腹,又是給她渡氣,折騰了好一陣子,女子終于咳嗽起來,接連吐出幾口水,而後悠悠醒轉。

“是你救了我?你是哪個宮的宮女?怎麽這時候偏出現在這裏?”她微睜開眼,見星漣一身低等宮女裝,頭上臉上又頂着許多水草和浮萍,狼狽不堪,想當然的認為她就是個宮女。

然而她的語氣卻是質疑的,一點也沒有對救命恩人的感激,反而像是懷疑自己的落水和她有關。

星漣好心救人,這女的看樣子并不怎麽領情,心中自然不悅,照她的性子應該立刻甩手走人。但她現在還沒想暴露自己,此女身份未明,要是惹惱她,讓她嚷嚷起來,後果很難說。

“奴婢紫雲,是碾香堂伺候楚美人的宮女,途徑此地,聽見有人呼救,沒想別的,就下去救您了。”星漣臨時想到假借紫雲的身份,或許也可借此向這位不知名的“貴人”打探點什麽。

“碾香堂?”女子顯然對這個名字頗為陌生,想了好一陣才依稀回憶起,疑惑道,“聽人說那是冷宮,你一個冷宮的宮女,沒事跑到禦花園來做什麽?”

星漣低下頭擠出兩滴眼淚,姿勢改為雙膝跪地,假作惶恐地向她磕頭:“楚美人身染惡疾,冷宮裏缺吃少穿的又沒法請禦醫,奴婢實在是沒辦法了,就想來禦花園偷幾條魚回去為她熬湯補身子。可魚還沒抓到就……奴婢實在是沒辦法了才出此下策,求貴人開恩,饒了奴婢吧!”

“你倒是個忠心護主的。”星漣胡扯一通,女子竟然沒有再懷疑,将手伸給她,示意她扶自己起來,“你可知道本宮是誰嗎?”

“奴婢不知。”

“本宮是含元宮沈昭容。”她的語氣中有那麽點掩不住的自得。

新帝後宮人數寥寥無幾,星漣這個被所有人遺忘的美人和沒有一樣。此外就只有一個皇後,賢妃淑妃,位分低的三四個,而九嫔級別現在也就封了進宮不久的沈若華一人。

比起備受冷落的其他後妃,她可以說很風光了。

星漣不了解桓肆後宮的構成,但她知道,昭容是個品級頗高的妃子,反正她惹不起,就算現在是人家的救命恩人,也要在她面前裝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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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拜見昭容娘娘。”她畏畏縮縮地又要跪拜,沈昭容微笑着制止了。

“主子都被打入冷宮了,你還不離不棄,又願意以身犯險救路人于危難之中,可見你是個有良知的好人。”她話鋒一轉,眼神突然陰冷,“可宮裏最見不得你這樣的好人。這裏到處都是豺狼虎豹,越好的人,越是會被他們吃得骨頭都不剩。”

星漣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對一個剛認識的小宮女說這種話,莫不是腦子進了水,想拉攏自己為她做事了?

她不想應對,唯有裝傻充楞。

“呵,不過剛得聖寵一個月,這宮裏就有人想我死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這一多事,有可能給你和你主子惹了個很大的麻煩?”

星漣心中一凜,看樣子這位沈昭容今天掉進水裏還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謀殺。她的救人之舉,說不定已經被幕後要害死沈昭容的人懷恨在心了。她可一點也不想被卷進後宮這些烏七八糟的争鬥之中啊!

“奴婢不懂娘娘的意思,請娘娘明示。”她現在對後宮的形勢一無所知,萬一真有危險,總得知道點什麽才能提前做準備。

沈昭容手搭上星漣手背,和顏悅色道:“這樣吧,你送本宮回去,本宮再與你細說。”

貴人對宮女态度再和藹,那也是命令,就算她可能會殺了她,眼下星漣也只能服從。

禦花園中心最高峰飛來石的頂上可以俯瞰整個禦苑景觀。

玄衣男子負手站在涼亭中,右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一只夜光杯,視線跟随在禦河邊兩個相攜離去的女子背影上。

“江徳彥,那是誰?看着有點眼熟。”

身後幾尺遠的總管太監江徳彥見他看了這許久,總算是忍不住問了,臉上不由露出老母親一般欣慰的笑容。緊趕着上前兩步躬身笑道:“回聖上,那位主子看身形像是新進宮的沈昭容,您今晚是不是要擺駕含元宮?”

江徳彥從桓肆還是皇子的時候就在他身邊,伺候他多年,知道他不喜歡手下人自作聰明揣摩他的意思。關于後妃侍寝這些閑雜事兒,桓肆自己不發話,他就是心裏着急,也不敢自作主張幫人家“美言”。

為皇家開枝散葉也是帝王的責任之一,自古以來哪個君王不是三宮六院?先皇建明帝的後宮人數算少的了,一生中也有十二三個妃子。桓肆做皇子的時候紅顏知己無數,出了名的風流不羁,可即位以後卻清心寡欲起來,一年到頭召幸後妃的次數兩只手就數得清。

身為一國之君,勤政愛民,不沉湎于女色享樂當然是好事。但桓肆都二十二了,至今連子嗣也沒有一個,納妃選秀也不積極,他後宮幾個妃子還是太後太妃們擔心子嗣問題硬塞的。

江徳彥看着他每夜不是批閱奏章就是挑燈看書,極少踏足後宮,愁得頭發都掉了許多,這可真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今日桓肆突然對一個女人表現出感興趣,江徳彥就跟終于見自己兒子開竅了一樣,恨不得馬上把沈若華洗幹淨打包送到龍床上。

說來宮裏的女人經過精挑細選,出身名門望族,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這位沈昭容無論哪方面都不算特別突出,讓很多人納悶她為何能入了聖上的眼,進宮不久,就超過了那些家世和容貌都勝過她的貴女,晉為九嫔之一。

江徳彥跟在桓肆身邊久了,自忖還是比較了解他。桓肆以前傾慕過秦國公府的孫小姐楚月河,可是後來楚月河被賜婚給騰王桓律,成了他的嫂子。男女之情這回事,求而不得最是容易讓人念念不忘,有些人心裏一旦有了一道白月光,其他人都進不去了。

他瞅着那沈昭容行止間弱柳扶風的姿儀,還有恬靜素雅的氣質,與楚月河如出一轍,猜想這就是聖上願意擡舉她的緣故。

桓肆回頭觑他一眼,又轉過去,淡淡道:“不是問她,朕是說救人的那個宮女,她是那個沈昭容宮裏的?”

感覺到主子對自己有一絲不滿,江徳彥額上滲出冷汗,皇上很讨厭他們自作主張,他就不該多嘴問那最後一句。

遙望一眼攙扶着沈若華的小宮女,江徳彥仔細想想,對她完全沒印象,他從不注意這等人的。他可是皇上身邊的太監總管,別說含元宮裏的一個低等宮女,就是皇後宮裏,夠資格讓他認識的也只有幾個高等宮人和嬷嬷。

“那老奴可不認得了,這宮女們穿的都一樣,離得又太遠,實在是看不清啊……”江徳彥不敢胡亂猜測帝王心意了,只好小心翼翼地陪着笑,有什麽說什麽。

隔得遠,那小宮女看背影身材是窈窕袅娜引人遐想,誰知道臉怎麽樣呢?他要是這會兒在這撺掇了什麽,萬一到時候皇上見了人對她不滿意,怪到他頭上怎麽辦?

“讓人跟去看看,弄清楚她到底哪個宮的,叫什麽名字,別驚動了旁人。”

“奴才遵旨。”

現在找人是皇上自己提出來的,就算找到了他不喜歡,也沒理由遷怒別人了。江徳彥當然樂得自家聖上多看上幾個美人兒,趁底下那二女還沒走出視線,馬上派人去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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