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星漣說有事離開之後, 一直沒有回過郗家, 家裏派人出去到處沒找到人,而她過了一晚上也還沒有回來。
所有人都很擔心她的安危, 郗芳華更是一夜沒睡。
“娘子,家丁們還在找呢,你先睡一會兒吧, 明天咱們還要啓程回冰州呢, 再說念兒也需要娘親,你累病了怎麽是好?”展衡見妻子心急如焚, 如此安慰道。
郗芳華眼睛微紅,昨夜哭得嗓子都啞了:“星漣不見了, 誰知道她是不是遇見了危險, 我女兒出了事, 你讓我怎麽安心?找不到她, 我是不會走的。”
“萬一她是跟皇上回宮裏了呢?”
“回宮至少也會派人來知會一聲吧?她這麽大人了,不會這麽不懂事的。說到底她不是你生的,你當然不着急。”郗芳華情急之下埋怨起丈夫來。
展衡被她這麽一說,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生硬地道:“對, 她不是我生的, 我為什麽要盡父親之職?我對你好,就有義務對你和別的男人的女兒好嗎?你說我不着急,那你去找找她的親爹,看他急不急?我去看念兒了, 你自己想想吧。”
說完他便扔下她,帶着火氣頭也不回地出去了,砰地摔上門。郗芳華被丈夫一數落,心裏更加難受,伏在桌子上又哭起來。
過了一會兒,外面響起了叩門聲,是她的丫鬟:“夫人,剛才有人送來一封信,說是要交到你手上。”
郗芳華抹了眼淚,道:“拿進來吧。”
丫鬟推開門,把信交到她手裏,郗芳華問道:“是誰送來的?”
“不知道。”丫鬟搖搖頭,“門房說是個小孩子送來的,小孩子也是送信那人在附近找的。”
送個信也這麽神神秘秘的,郗芳華覺得其中有些蹊跷,便對丫鬟說:“你先出去吧,我這裏暫時不用人伺候。”
丫鬟退走後,她才懷着疑惑拆開信封。信紙上寥寥幾行字,說星漣在他們手上,讓她在一刻鐘之內一個人去某個地方見他們,如果此事有第二人知曉,就把星漣賣到青樓去。郗芳華心驚不已,捂着嘴無力地坐在凳子上,信中內容讓她方寸大失。
她想不出自己得罪了誰,會受到這樣的報複,信上的字跡也不是她認識的任何人的。不知道對方以星漣為質,到底是求財還是為了別的什麽。
理智告訴她,那賊人擄去星漣用來威脅她,定然是要對她不利,去了就正中人家圈套。可她本就對不起女兒了,現在星漣出了事,自己怎麽能那麽自私,因為害怕就不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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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不如約而至,對方惱羞成怒真把星漣賣進青樓,就算以後找到救出來了,女兒的一輩子也毀了。
因對方給出的時間太緊迫,郗芳華不敢再多行考慮,也不敢告知其他人,換了件外出的衣服,瞞着家人,匆匆從後門出去。
郗芳華按照信上給的地址找過去,發現那裏是一處已經廢棄的居民房屋,房頂已經垮了大半,院落裏稀稀疏疏生着雜草,看着像一座鬼屋。她慌張地走進去,卻不見有人。
“我來了!人呢?你們快把我女兒放了!”雖說心中害怕,郗芳華還是大着膽子,哆哆嗦嗦地喊道。
身後突然響起人踩在枯枝敗葉上的,嘎吱嘎吱的聲音,郗芳華心裏一驚,迅速轉過身。
“你……你是誰?”眼前站着一個農民打扮,頭發包在布裏,灰頭土臉的婦人,郗芳華對她沒有一點印象,疑惑道,“是你寫信給我的?我女兒是不是在你手裏?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大夫人貴人多忘事,這麽快就不認得我了麽?”農婦冷笑着,擡手用一根濕手絹慢慢擦去臉上的污跡,逐漸顯露出瑩白的肌膚和花容月貌。
郗芳華退了幾步,指着她道:“你、你是月河?你怎麽會變成這樣?是你抓走的星漣?”
“大夫人,你裝什麽呢?我落到今天這地步,不就是拜你的好兒子所賜嗎?”月河向她逼近兩步,眼神像一條毒蛇,帶着兇光。
郗芳華印象中楚月河和她娘一直都是一副低調不争的形象,雖不喜,各自也相安無事,從不曾見過她如此鋒芒畢露的猙獰模樣。
“那你抓了星漣到底想做什麽?你把她害得還不夠嗎?”郗芳華按着胸口,急促地喘息着,“你恨從淵,大可以找他報仇,為什麽要找星漣的麻煩?”
楚月河搖搖頭,表情由陰戾轉為微笑,瞬間換了一張臉:“怎麽說星漣也是我妹妹,其實我也不想傷害她。不過我現在有點麻煩,想請大夫人幫我一個忙,至于星漣能不能平安,就看大夫人願不願意幫我了。”
“你想讓我幫你什麽?”
“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我和幾個朋友想要離開虞京,想請夫人幫我們出城罷了。”
月河說完拍拍手,格瓦高力一行人帶着星漣走出來,她這會兒嘴巴被堵着,有什麽話也無法對郗芳華說,只是拼命搖頭,示意她不要受威脅。
展衡氣消了,想回去找郗芳華道歉,走到房間門口,卻見仆人們進進出出,正将已經打包好的行裝往外搬。
“怎麽回事?你們要把這些東西搬到哪裏去?”他拉住一個小厮詢問。難不成妻子被他氣到了,要把他的行李扔出去嗎?
小厮回答:“夫人讓把東西搬到馬車上去,說準備好馬上就要回冰州了。”
展衡十分詫異,他們定好的時間是明天清晨,而且星漣還沒找到,她不是不願意走嗎?他本來想說向皇上奏請再留下來幾天,等找到星漣再走,她反倒突然之間改變了主意。
進屋去見郗芳華正帶着丫鬟收拾自己的衣物,展衡讓丫鬟出去。她這會兒還臉色慘白,眼神飄忽,展衡以為是自己的錯,柔聲對她道:“娘子,剛才是為夫的不是,你別生氣了。”
“我沒生你氣,我自己也有不對的地方。”郗芳華對着他勉強地笑了笑,“不過我想快點回冰州,今天就走,我已經和父親母親告辭過了,一會兒走之前你也去看看他們吧。”
“怎麽這麽突然?星漣呢?你真不管她了?”展衡奇怪地問她。
郗芳華咬了咬嘴唇,垂下眼皮,避開他的視線道:“我們留在這裏也于事無補,父親母親會繼續找她的。再說她都不想認我了,我還要這個沒良心的女兒做什麽?”
展衡嘴唇動了動,想勸勸她,但看她的樣子十分難過,想是真的被星漣傷到心了,只好依了她。
“好吧,你再休息一會兒,先等着我,我去讓他們收拾念兒的東西,再去拜別岳父岳母。”他雙手摸摸她的肩膀便出去了。
與郗家人話別之後,展衡扶着妻子,帶着仆從們到了偏門外,卻見門口除了他們自己和仆婢乘坐,以及裝載行李和水糧的馬車外,還有另一輛車,而駕車的也是他們的人,顯然也是要一起走的。
“怎麽還有一輛車?還有誰要跟我們同行嗎?”展衡看看郗芳華,就要走過去看看車裏是誰。
郗芳華拉住他,搖搖頭道:“不用去看了,裏面沒坐人,都是我年輕時候收藏的書籍和一些藏品,幹脆一起帶去冰州,将來留給孩子。”
她拉着他上馬車,“我們快走吧,現在已經不早了,還要趕路呢,不然怕晚上找不到地方住宿。”
展衡方作罷,所有人上車的上車,騎馬的騎馬,開始了長途旅程。
到了城門口,果然門禁森嚴,所有人進出都要檢查身份。不過展衡是品級頗高的地方官,和平民自然不一樣,守衛簡單地看了一下隊伍中的人員,沒發現可疑人物,便放他們出城了。
小半個時辰後,隊伍徹底離開虞京範圍,郗芳華忽然掀開車簾,讓車夫停下。
“怎麽了?”展衡驚訝,從上車起她便一直很奇怪,之前城門受檢查之時更是好像很緊張,感覺很不對勁。
郗芳華沒回答他,等馬車停了,直接跳下去,展衡叫着她,也跟着下去,見她直接跑到裝書的車前面。
“已經出虞京了,你們也該履行諾言,把星漣放了吧?”她對着車裏喊道。
展衡來到她身邊,看着她問:“這是怎麽回事?車裏有人嗎?”
這時候車簾撩開,露出裏面一女六男,還有被綁縛着的星漣。
“你們是什麽人?!”展衡戒備地護着郗芳華往後退,對車中人喝到,同時讓随行護衛上來圍住他們。
楚月河嗤笑一聲沒理他,而是對郗芳華說:“夫人,這虞京城是出了,不過我們可還沒脫險呢,你女兒先借給我用用,等我們安全了,我自然會放了她。”
一個角戎力士将刀鋒抵在星漣脖子上,月河氣定神閑地看着郗芳華,等着他們自己做決定。
“這樣一直拿着刀人家也會手軟,就怕一不小心就手滑了哦。”
“你們……”郗芳華一臉悲憤,看看無法動彈的星漣,想斥責他們言而無信,又怕他們真殺了星漣。
雙方僵持了一會兒,還是郗芳華先敗下陣來,央求丈夫:“夫君,求你放他們走吧,星漣的安全重要,其他的我一會兒再跟你解釋。”
“你怎麽知道他們真會放了她?”展衡冷冷地瞪着那些人,“這些到底是什麽人?難道是在逃的朝廷欽犯?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我知道,可是,我們也沒別的辦法了呀……”郗芳華又開始哭,“你現在能把星漣從他們手裏救回來嗎?”
展衡無奈,只好令手下們分開道,讓他們通過。
“可別跟來哦,不然我不知道會做什麽!”馬車快速遠離,楚月河最後向他們警告。
郗芳華看着馬車的影子在視線中消失,哭倒在展衡懷中。
又過了一個時辰,馬車進入山地,地形變得崎岖了,車子越來越颠簸。覺得應該不會有人追上來,格瓦高力他們趕車的速度慢下來。
“桓肆一時半會兒不會發現,等翻過這片山,我們就可以不穿這些臭衣服了。”楚月河嫌棄地拉扯着身上的粗麻布衣。
格瓦高力點頭:“再過十幾天,我們就能進入角戎,你也可以與你的男人相見。你妹妹怎麽辦?你不會真的要放了她吧?”
楚月河微微一笑:“到時候但憑王子處置。”
格瓦高力貪婪地看看星漣,滿意地笑了。
星漣聽見他們的對話,真想破口大罵這兩人無恥,奈何嘴被堵住了。她害怕自己真被月河送給格瓦高力,又像夢裏一樣被糟踐,拼命想着有什麽脫身之計。
格瓦高力和月河正暢談着他們回角戎後的計劃,忽然他一個下屬驚呼一聲,指着星漣。他們一看,見她側倒下,渾身不住地抽搐,翻着白眼,好像快不行了。
“她怎麽了?”他急道。
月河一臉茫然:“我不知道,或許是她在宮裏患了什麽怪病吧。”
格瓦高力扶起星漣,扯下堵着她嘴的布,搖晃着她:“喂,你到底是怎麽了?”
星漣大口大口喘息着,斷斷續續有氣無力地說:“我……我舊病犯了,要、要吃藥、不然、很快就會死……”
“藥?哪裏有藥?”眼見星漣嘴角開始吐白沫,格瓦高力急得不行,這麽幾百年出一個的美女,就這樣死了也太可惜了。
星漣眼睛看向她腰間的小布袋,說:“那個袋子裏。”
格瓦高力慌忙把袋子取下來,打開一看,裏面好幾個五顏六色的小瓷瓶。
“哪個?”
“黑色那個,裏面是粉末,你倒在你手掌心,喂我吃。”
能與她親密接觸,格瓦高力求之不得,照她說的把瓶中粉末全抖出來,伸手到她嘴唇前邊。
星漣微微張嘴,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這一瞬間格瓦高力覺得她的眼神不對,淩厲清明,根本不像個病人。但來不及了,星漣猛地吸了口氣,對着他的手心用力一吹,粉塵四散飛揚開來。馬車裏空間狹小擁促,這些肉眼幾乎看不見的小顆粒立刻飄得到處都是。每個人皮膚都沾上了,格瓦高力離得最近,更是被糊了滿臉。
有人還把這粉末吸進了口鼻中,衆人一邊用手扇着,一邊咳嗽不止:“咳咳,這是什麽東西?”
“她是裝病的,定然有詐!”月河第一個反應過來。
“你說的一點沒錯,的确有詐。”星漣笑着回答她,得意地擡擡眉毛翻翻白眼,沒想到他們這麽容易就中招了。
“哎喲!好癢!癢死了!”格瓦高力第一個叫喊道,伸手用力抓着最嚴重的臉和手,很快其他人也跟他一樣,覺得身上每個地方都奇癢無比,忍不住撓了起來。
沒幾下他們便被自己抓出了道道血痕,還是又痛又癢,像是被無數毒蜂毒蟻蟄咬,痛癢深入骨髓。
星漣卻被他們哭爹喊娘抓背撓腮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
“死丫頭,你給我們下了什麽毒!”楚月河見自己身上被抓出血,怕再這樣下去要毀容了,可她又實在忍不住,對着星漣厲聲尖叫。
星漣聳聳肩:“是癢癢粉,不老毒王君千千的獨門秘藥,我改良了一下。沾到它的人,哪怕是一點點,要是半個時辰之內找不到清水沐浴并更換衣服,就會不停地發癢,直到全身潰爛,流盡膿血而死。會爛臉的,我就問你怕不怕啊?”
她說的很可怕,而現在這效果确實讓他們難受得想死,他們寧可信其有,趕緊争先恐後地跳下馬車去尋找幹淨水源清洗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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